皇帝扯扯嘴角,心说七弟你这点儿出息!人家一有孕就把你拴住走不开了?堂堂一个男人……
不过他不乐意来也不能逼他,游山玩水嘛,还得自愿。
罢了,不骑马就不骑马,遛狮子去好了。
于是皇帝气定神闲地叫上了雪梨,吩咐杨明全带上鱼香。
半个时辰后,雪梨目瞪口呆地看着鱼香在山林间撒欢儿……
它跑起来是真快啊,又是和土地差不多的颜色,跑着跑着就没影了,过会儿又冷不丁地从个草堆或树丛里窜出来。看见角度合适的树还爬上去玩玩,总能特别准确地判断出哪个树枝结实,然后趴在上面耀武扬威似的看他们。
不就是欺负他们上不去嘛!
雪梨站在树下和鱼香干瞪眼,谢昭就在旁边笑。等鱼香下树再跑去别的地方玩,他就自顾自地在方才那棵树下坐下了,又指指旁边:“坐会儿?”
是询问的意思。不过雪梨却也累了,便也不管地上脏不脏,直接在离他一尺远的地方落了座。他倚着树,她背后有块石头靠着,一时好像谁也不知能说些什么。
很是安静了会儿,谢昭短促一笑:“喜欢出来玩么?”
“嗯!”雪梨点点头。
他复一笑:“那得空常带你出来走走。不怕的话,还可以骑骑马。”
雪梨有些惊喜,继而想说“不怕,但是不会”。乍觉双肩同时一沉,她头也不抬地就是一声喝:“鱼香!!!”
鱼香站在石头上,双爪搭着她的肩,头也比她的头高一截,眼望着前方一脸兴奋地大喘气,喘得呼哧呼哧的!
“你快下来!”雪梨懒得动,就这么吼它。鱼香才不理呢,继续借着她的高度看风景。
谢昭在旁边笑睇了会儿,低一哂,起身把鱼香抱了下来。
他坐回去,鱼香在二人之间打了个滚儿,然后就坐在那儿望着雪梨,双眼乌溜溜的。
雪梨嫌弃地瞥瞥它:“我才不要摸你,全是土!脏狮子!”
鱼香没懂,歪着头就等了一会儿,没能如愿等到抚摸就自己往她手底下钻。雪梨表情夸张地躲它,它怔了怔好像明白了点,耷拉着脑袋闷了一会儿,扭头就找谢昭去了。
谢昭配合地摆出一脸“我不嫌弃你”的样子,一下下摸着鱼香,从头摸到尾。
然后干坐着的雪梨……就觉得自己被嫌弃了!
苦着脸凑近一点,她也伸手摸鱼香。小心地和皇帝岔开步调,他摸头她刚好摸到尾,他摸到尾时她又转回去从头开始了。
这回鱼香舒服了高兴了,翻过肚皮来四爪朝天懒洋洋的,雪梨一瞪:“还学会跟我耍脾气了!跟小孩子似的!”
“它本来就是小孩子。”谢昭噙笑,揉着鱼香的肚皮,风轻云淡,“你这个当娘亲的跟它赌气才是不对。”
谁是它娘亲啦!
雪梨收回手来环膝而坐,气鼓鼓的样子让谢昭觉得……真是久违!
上回看她明明白白地显出不高兴,好像还是她并不知他身份的时候呢。到了紫宸殿后,除了几次情绪激烈到直接哭出来以外,其他时候她总是或多或少地在掩饰不高兴,他一问她怎么了她就眉开眼笑,明摆着是做给他看的。
——虽然哪次都没掩饰住吧,但她那样真让他看着不舒服。她不像后宫嫔妃笑脸相迎许是为了图些什么,她只是单纯地对他有些怕而已,一想到这个谢昭就心里很闷。
甚至有点“委屈”。这么久了,他连句重话都没跟她说过,她还是战战兢兢的。
是以今天这样子让他很是松了口气。笑睇着她的“气鼓鼓”,递了会儿就忍不住手贱起来,伸出食指戳她脸颊,边戳边哄:“别生气别生气。是它不好不听话,不怪你,行不行?”
雪梨扁扁嘴。谢昭的手又从戳变捏:“要不让小全子教教它怎么磕头?让它给你谢罪去?”
雪梨“扑哧”一声笑了。
谢昭还在旁边一本正经:“它准能学会。你看那天,它上楼时看见宫人往我那儿端肘子就跟过去了,还记得带你一起,学磕头什么的,小事!”
……陛下您放过它吧!!!
雪梨一边笑着一边去揉鱼香的脑袋:“听见没有!你好好学,不然炖了你!”
“对,不然就让你找她的小兔子去。”谢昭接口接得恰到好处,突然迸出的“前情”让雪梨滞了一瞬后笑得更厉害了。
鱼香甩着尾巴左看右看,并不懂这两个人类在笑什么。
回宫时已经夕阳西斜。二人都走了一身的汗,谢昭直接回寝殿更衣去了,吩咐宫人带雪梨去侧殿也先更衣。
有清水和帕子送来,雪梨还擦了擦汗,换好衣服后又把发髻也重梳了,这才推门出去。
谢昭已叫了膳,见她收拾妥当直接就把人扣下一起用了。
玩累了之后变得格外能吃,而且特别馋起肉来。这顿膳用得……雪梨好像只看得到荤菜一样,桌上的鸡翅啦、丸子啦、清蒸鱼啦都变得格外顺眼,她吃得挺开心,谢昭又不管她的规矩,任由她随便夹菜,还指了个侍膳的宦官到她身边帮她,免得离得远的菜想吃又吃不着。
其实她也没怎么在意离得远的菜,眼前这些也很够吃了。
这侍膳的宦官叫王延钧,是刚调到御前不久的人,久经训练之后分内的事能干得好,夹菜会看人眼色。但其实人并不机灵,看雪梨这个吃法,他在旁边直接就傻眼了:不是说嫔妃伴驾用膳都有每道菜只能吃三口的规矩么,御膳女官这个吃法不要紧吗?!
离她最近的荤菜有俩,一个是四喜丸子,一个是清蒸鲈鱼。那四喜丸子每个都有小孩的巴掌大,她就着米饭吃了一整个,再看这个清蒸鲈鱼……
朝上这面的好肉都被她吃得差不多了,剩的边边角角眼见着没什么好吃的地方了。
然后王延钧目瞪口呆地看她自己上筷子给那条鱼翻了个身,准备吃另一边。
……到底是御膳女官,翻鱼的手法可熟练了。完完整整地翻过去,既没把肉翻烂,也没溅出汤汁。
雪梨在这儿大快朵颐,谢昭看着都食欲大增,两个人吃得正痛快呢,遥遥传来一句:“皇太后驾到——”
“咳!”雪梨一下就被鱼刺卡了,卡得脸红。
“雪梨……”谢昭赶紧抚着后背给她顺气,雪梨把鱼刺咳下去后匆匆忙忙地就起了身,起身后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慌神慌得不行。
“去寝殿避避。”皇帝说得从容不迫,她回了回神弄明白方向,赶紧往里跑。
可害怕皇太后了!
几是她前脚刚在寝殿里站稳,后脚皇太后就迈进正殿门槛了。
“母后万安。”谢昭行上前去一揖,皇太后淡扫他一眼,只应了声“嗯”。
而后母子二人一并落座,分坐长案两头。皇太后看看他,目光随意一划,定在案几右侧的几碟子菜上。
她蹙蹙眉头:“你胃口不错么。”
这话说得意味深长。那几碟菜都靠边,而且跟前还放着单独的碗筷,显然一看就不是他吃的。
谢昭随着母亲的目光也睇了眼那几道菜,遂即简直生出了被“捉奸在床”的感觉。他忍着没扶额头,气定神闲地靠在椅背上,悠悠承认:“是。早些时候出去走了走,饿了。”
雪梨靠在寝殿门边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地听,双手合十了抬头望着天:“阿弥陀佛!皇太后定不是来找麻烦的……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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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戳破
皇太后对皇帝说话未作置评,清然一笑,又问他:“宫人们都在传,你藏了个宫女在身边宠着,有没有这事?”
谢昭一瞬的心虚:雪梨还在寝殿听着呢。
但这不能让皇太后知道,是以他看都不敢往那边看一眼。目光微凝:“母后管得太多了。”
“有没有这回事?”皇太后语声森然,冷睇着他端然是要一问到底。
谢昭回视着母亲,自知现在否认为好,心下却有一股执拗顶着,让他不想在这件事上扯谎。
但雪梨就在寝殿……
他切齿忍着,一语不发地回视着皇太后,殿中的冷肃在二人的对视间涌得越来越沉重。
须臾,皇太后复一声笑:“你用不着闹什么脾气,哀家就是来问问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母后想听‘什么意思’?”皇帝的口气显然不善。
“天下的年轻女子但凡你想要,都可以收了去,但哀家听说这丫头到现在都没有名分。”皇太后的目光寒涔涔地睇着他,好像两把磨得薄而利的小刀在不停地轻刮着,“你把她放到后宫去,哀家不管;但你就这么把她留在御前,不行。紫宸殿是天子居所,也是你料理朝政的地方,让这么个人日日在旁边黏着,折了天家的颜面,也坏了宫里的规矩。”
皇太后语中稍顿,眼底凌意更盛:“你该清楚自己是什么身份。身边的女人为了荣华富贵总会变着法子蛊惑你,但你自己得把规矩守住了!”
皇太后已端然是教训的口吻,正殿里寂静得悄无声息,寝殿中,雪梨满面愕然地死死捂着嘴,一面或多或少地觉得皇太后是在说自己——因为御前没有哪个宫女比她更得皇帝照顾了,另一面,又无论如何不信这件事,更不敢想象自己要进后宫去。
须臾之后,她听到一声叹息。
谢昭语气生硬至极:“五年前,朕说过只有那一件事没的商量,母后。”
皇太后面色骤然一阵,隐带两分不解地打量着他:“这与那事有何干?”
“并无何干,但今天朕要再加一件事。”谢昭嘴角微扬一笑,转瞬而逝,“朕与那姑娘如何,跟母后没的商量,让不让她进后宫都是朕的事。母后您也别动私底下办了她的心思,朕是您的儿子也是大齐的皇帝,您办了她让儿子难过,就不能怪儿子用尽手段把这份难过还回去。”
寝殿中,雪梨被这毫无温度的一字字击得直打了个寒噤。
正殿中,皇太后亦打了个寒噤:“你……”
她不太明白,语气稍松:“哀家没不让你要她。把她放进后宫有什么不好?你非要拿这事跟哀家作对?”
“这是朕自己的事。”谢昭淡看着母亲,眼底凝着的那一点笑尽是嘲讽,“父皇的后宫里死过多少宠妃、失过多少孩子,母后您比朕清楚多了,朕也知道在您眼里什么样的人才配在后宫风生水起。您一口一个让她进后宫,究竟存的什么心思,朕心里明白。
他下颌微抬,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仪:“朕喜欢她,必要她好好活着。”
皇太后错愕不已地猛吸了一口气,齿间无可克制地相磕着,许久才平静下来。
她再看看眼前直隔了一张桌子的儿子,突然觉得隔了千里之遥。好像这个人已经跟她没有任何亲缘关系了,他只是大齐的皇帝。
她强定了口气,目光循循划过周围死死低着头、半点不敢抬眼的宫人们,缓和下神色,复又是端庄不减的样子。
好像并没有刚才那一番争执一样,她平淡说:“皇帝记得多去看看惠妃淑妃。不让她们两个心寒,你的后宫才能稳当。”
谢昭不屑而笑。
皇太后便仍淡眼瞧着他,黛眉微挑着,一定要等到个答复的样子。
谢昭心下愈发觉得这种之后还要强行粉饰太平的做法滑稽可笑,颔首间也没掩去那份嘲讽,应了声“诺”之后便接口道:“恭送母后。”
送走了皇太后大驾之后,清凉殿仍久久都未从方才的死寂中缓过来。
满桌的佳肴仍还摆着,皇帝靠在椅背上凝神思量。他显然已没了继续用膳的胃口,但旁边的宫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胆子现在走上前去撤膳。
少顷,寝殿的门轻轻开了。
雪梨几是脚下蹭着地挪出来的,心中慌乱不已地四下看着,想从其他宫人们面上给自己找个该有的分寸。
却是半个看她的人都没有,他们半点表情也无地戳在那里,一个个都像是石像。
于是她走了几步后就不敢动了,原地踌躇着,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无事可做,就只好和旁人一样戳在这里装石像。
过了好一会儿,似有水滴溅落的轻微声响。
她抬抬眸,原来是陛下在兀自斟酒。
他执壶的手很平稳,白瓷酒壶在修长的指间握着,壶中琼浆徐徐留下。恰有光线映过那处,将那细长的酒柱照得五光十色,又透出一种说不清的萧索。
斟满了一杯,他就把酒壶放下了,仍是稳稳的动作。然后他执起酒盅来饮,没有向雪梨所以为的那样会一饮而尽,而是凑在嘴边慢慢地啜着,好像有无尽的耐心去品它。
周遭的宫人一边并不敢抬头、一边又在目不转睛地屏息细看皇帝的一举一动。
一杯酒缓缓饮进之后,瓷物狠掷的声音倏尔传来!
“陛下息怒!”满殿的人立刻都跪了下去,连陈冀江在内,都只敢说这四个字,语毕就又归于寂静。
皇帝气息稍缓,蹙蹙眉头,站起身觉得该去寝殿看看雪梨。
他只是愤怒而已,她没准又吓坏了,那个呆梨子……听了刚才那些,现在必定不知该怎么应付了。
走了几步略一抬眼,他这才注意到她跪在不远处,眼都不敢抬。
“……”他滞了一瞬后提步要过去扶她。结果他刚又走了两步,她就忙不迭地蹭着往旁边挪,明摆着是觉得自己挡他的道了。
正在气头上的谢昭摸着她的心思觉得哭笑不得,不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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