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糊略有些失望,忽然想起来道:“对了,当时我没有穿衣裳,现在穿成这样,你当然认不出。”
傅龙壁惊讶地看到,糊糊仿佛只是轻轻挥了下手,身上的衣裳就全部落到了床上。
没错。此时此地,正是夜半三更,傅龙壁的床上。傅龙壁穿一身白色纯棉分体睡衣,身上盖着一床缎面的蚕丝被,如今被已滑到腰下,他坐在床上,手里的长剑顶着跪坐在他腿上的糊糊。
糊糊突然宽衣。
“你再看看,可认得出吗?”
傅龙壁眩晕。他忽然想起来,那天夜里的流星的确好像是无花果的形状。
“你终于认出来了。”糊糊激动地,“我们无花果族的传统就是,必须对救你的人以身相许,所以今日我才来找你报恩。在接下来的一百年里,保护你。”
糊糊看也不看点在脖子上的剑,依旧向傅龙壁身上扑过去。傅龙壁的剑脱手掉到了地上。想不到糊糊是个如此雷厉风行,勇于实践的人。
傅龙壁一骨碌爬起来,糊糊扑了空。楞了一下,再扑。傅龙壁再躲,糊糊再再扑。床的质量很好,很结实,床铺的很柔软,两个人在床上如此大幅度运动,没有一点声息。
床虽然不大,可也不小,糊糊扑了几下,却摸不到傅龙壁的边。
“你若再不从我,我便喊叫了。”糊糊瞪着无辜的眼睛,哀求傅龙壁。
“你威胁我?”傅龙壁冷哼。心里却怕得要死:若是真有人来,我如何说?这个在我床上,未穿衣服的女子其实是颗无花果……汗,不管你是不是无花果,大哥倒真能把我打成山里红。
那一夜,傅龙壁是从了呢?还是没从呢?
第二日一早,傅龙壁去了喜伯那里:“喜伯,我房里想添一个丫鬟……”
龙壁派人请傅龙晴去一趟。
龙晴踏进二哥院子时,就感觉院子中似乎有什么不一样。
“漂亮吧。”糊糊指着一株高过屋脊的碧绿粗壮的大树,那些漂亮的绿的晶莹的宽大的叶子下,结出一窜窜碧绿的绿色小灯笼。
“这就是无花果树。有些地方称它为‘圣树’呢。这果子成熟时,会变成金黄色和红色,又是一番别样的风景呢。而且很好吃,还有抗癌的作用。”糊糊得意地道。
傅龙晴看着面前这个陌生的女子,奇怪她为何会在二哥院子里,而且那么闲适自在,并无一般女子的拘束。而且更令他奇怪的是,什么时候二哥在院子里移种了这么大一棵树,自己前几日来时,竟未发觉。
傅龙晴微欠身道:“在下傅龙晴,不知这位姑娘如何称呼?我二哥可在吗?”
“是龙晴啊。你二哥刚出去了下,很快就会回来。我是你二哥的未来夫人,现在,你叫我糊糊姐就好了。”糊糊落落大方地请龙晴进屋。
“糊糊姐?”傅龙晴心里暗笑,态度却很和煦:“既然二哥不在,我在院子里等他一会就是。”
“龙晴。”傅龙壁远远过来,见糊糊正与三弟说话,忙赶过来。
“龙壁。”糊糊笑着招呼。
龙壁一脸黑线:“怎么又忘了我和你说的规矩。你先下去,一会自会吩咐你。”
糊糊点了点头,“好。”
回头看见龙晴毫不掩饰的好奇目光,傅龙壁叹了口气:“龙晴,这下二哥好像惹下麻烦了。”
“报恩?二哥的意思是这位糊糊姑娘准备以身相许?”傅龙晴笑问。
傅龙壁虽觉赧然,仍是点了点头。他当然不会跟傅龙晴说什么无花果之类的话。只是简略地说,糊糊是当年自己从蟒腹中救下的那个小女孩,如今找了过来,报恩。
龙晴强忍住笑,一本正经地道:“是,小弟知道了。”
傅龙壁忍不住翻他一眼,意思是:“我既然喊你来,和你说了这事,自然是想让你帮出个主意,你怎么什么也不说啊。”
傅龙晴无辜回望,意思是:“小弟怎么说啊我可是你弟弟,这种事情,哪有小弟置喙的余地。你若不同意,自然婉言相拒。你若是愿意,就该禀请大哥首肯不是吗?”
傅龙壁再瞪眼:“要是能和大哥说,我就不用这么为难了啊。”
傅龙晴疑惑:“哦?莫非这位姑娘的身份有什么问题?”
经过两人目光热烈的交谈,终于把问题说到了点子上。
傅龙壁叹了口气,还是无法把糊糊的“无花果”身份说出来。傅家的媳妇应该是什么样?龙壁也不清楚大哥心中到底是什么标准,但是最起码的,一般人家的娶妻标准吧,也得家世清白。
可是糊糊呢?糊糊坚持说自己是无花果精。龙壁这几日动用了飞云堂的全部人手,暗暗查访,可是糊糊竟真像从天下掉下来一般,没有任何认识她的人,没有任何关于她的记载。
“我都说过了。这几年便只挂在这树上,在山里养伤来着。”糊糊笑。
傅龙壁在早上忽然发现院子中多了这一株参天的已经结满绿油油小果果的树时,也是惊讶地半天无法回神。
糊糊是怎么做到将这样一株大树悄悄地种到自己的院子中的呢?而且傅家的守卫如此森严,那天夜里,她又是如何混到自己床上去的呢?
莫非她真是一颗无花果精?傅龙壁觉得自己离挨板子不远了。房里放了一个这样的女人,早晚是个麻烦。
来历不明,而且别有居心。明显对自己图谋不轨。最汗的是,自己竟然,竟然对她的这种动机和行动没有丝毫警惕之心,反倒乐见其成……狂汗……傅龙壁啊,你离大哥的板子真的不远了。
可是纸是包不住火的。这个道理,傅龙壁是深刻地明白地。糊糊已经开始和自己谈“明媒正娶”的事情了。
可是大哥若是问起,要如何说?编个父母双亡的理由倒是很简单地,可是龙壁自小到大也从未欺骗过大哥任何事情,如今这么大的事情上要说谎吗。
傅龙壁不敢。也真的不愿意。
可是向大哥禀告吗?什么无花果的无稽之谈,除了能招来大哥更重的板子,不会有任何说服力。如果糊糊坚持,那么,便只有一种结果。
傅龙壁心里一颤。大哥会认定糊糊说谎。如果糊糊没有对府里的人造成伤害,那么,大哥也一定会让糊糊离开,永不许自己再见。
所以明知道拖下去不是办法,傅龙壁也只能这样做。糊糊一天不肯改口,就只能将糊糊圈在大哥视线之外。
傅龙壁当然知道这样做潜在的危险,可是也没有更好的法子。自己房里多几个丫鬟,大哥是不会管也不会问的。只要糊糊老老实实地不出去惹麻烦就好。
傅龙壁相信,凭飞云堂的力量,一定会尽快查出糊糊的身世的。到那时候,再向大哥坦白就是。就算可能还少不了一顿打,总比两人现在就生生分离的好。
所以,傅龙壁让糊糊暂时在自己房里当个丫鬟,顺便慢慢教她些为人妻女该有的规矩,讲讲本朝的风俗礼仪。当然还有每天抽出时间教她认字,总不成傅二老爷的夫人是个文盲吧。
傅龙壁希望日子暂时能这样平淡而幸福地先过下去。
虽然,偶尔,糊糊,也会出些状况,惊动了小井、小万、福伯、喜伯、小君还有龙晴,但好在不是什么大事情,傅龙壁也都手忙脚乱地处理了。
只要祸不闯到大哥那里就好。傅龙壁自我安慰。
可惜啊!
糊糊到底是辜负了傅龙壁的拳拳良苦用心。
因为糊糊有正义感。在她听几个丫鬟说,那个害得小井和傅龙星挨了板子的什么天下第一美女居然在傅家作威作福,摆什么未来“五夫人”的架子时,怒气油然而生。
糊糊是个行动派。她不需要征求任何人的主意,便自己有了主意。她不见了。
傅龙壁忽然发现糊糊不见了时候,吓了一跳,哪去了?可是,问了院子里的其他丫鬟,都说没看到。
傅龙壁翻天入地地找,甚至还腾身到无花果树上翻了一圈:掀开每一片叶子,用手指头轻轻捅捅那小小的青翠的无花果……
后来,傅龙壁甚至还到大明湖边上去找了一圈。因为有时候,糊糊可能会到那边湖里去抓鱼。
一个无花果为什么要抓鱼啊?(糊糊:我不知道,你去问作者吧。)
傅龙壁为此错过了大哥亲手包的饺子。
在后来的无数次日子里,傅龙壁每每想到此事,都会立刻拖过不论在做什么的糊糊,回房,扔到床上,“家法伺候”。
话说回来。正当傅龙壁终于抓到了跑进门来的糊糊时,小井已经匆匆过来有请:“师父命师叔带着糊糊姨,速去采薇堂。”
☆、不了了之(上)
到底是犯到大哥手里了。
傅龙壁怒目糊糊:“你做了什么?”心里梦想着糊糊其实不过是犯了诸如弄倒了花架或打碎了花瓶一类的错误。
糊糊望天;假装没听到。
“小井,你说。”傅龙壁命令小井。
“是。”小井可不敢假装听不到;只好回避着糊糊姨威胁的眼神;道:“是段段长公主,被人,用药;脸上有些不适。怀疑是……”看了一眼糊糊;言下之意;很明显。
虽然小井说得委婉;措辞谦虚;说“用药”;未说“投毒”;伤情只略形容为“不适”;其实是“恐怖”,但是依旧让傅龙壁如遭雷劈。
“三叔已经看过了。没有大碍。”小井看二叔脸色不好;明知不是因为自己;却比糊糊还要紧张;立得笔直。
傅龙壁已经出离愤怒了。糊糊啊糊糊,你行。我千叮咛万嘱咐的,你都当耳边风。居然敢在傅家用毒,对象还是傅家的客人!
“你说说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傅龙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喷火的目光看着糊糊。
还能怎么回事,糊糊觉得段段好讨厌,于是决定替天行道。
“你想将段段杀了?”傅龙壁惊问。
糊糊瞪她一眼,你从哪里看出,我是个狠心肠的女人?
糊糊只是想到她曾经在小君的药房里,看到过一种天香草。天香草的叶可以入药,治疗荨麻疹,但是它开出的花,却是有毒的,脸上若是沾上了天香花粉,就会布满黄色的水泡,十分吓人。
于是糊糊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段段据说是天下第一美女,想必十分珍视自己的容貌,既然想作弄她,当然得来招狠的。
糊糊用了几天时间,终于给她找到了这种天香花。将花瓣在水中泡了一夜,清晨时,仔细将水滤出,便去给段段送这份“大礼”。
本来每日伺候段段梳洗的都是香溪。糊糊特意等在院子外,香溪来时,将一件故意扯坏的衣裳给香溪,说是一会要穿的,让香溪一定赶快缝好。
“我替你去给段段小姐送净面水吧。”糊糊笑着端起了盆,却偷偷将装在瓶子内的“天香花水”倒入了盆内。还顺手地将玉翎的画像也拿了回来,一切按计划圆满进行。
下午时,一直听动静地糊糊终于听到了段段突然“抱恙”的消息。而且香溪忙着去请小君来诊治。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应该是水土不服吧?这病容易治,只要离开大明湖就行了。”糊糊一边心里笑段段活该,一边忙着散布“谣言”,当然除了转移视线为自己摆脱嫌疑,也是真心诚意地盼望段段真的因此而离开。
但是小君看过段段脸上的病症后,却大为惊疑。感觉段段的症状绝非水土不服之症,那么又怎么会突然变成这个模样呢。小君沉吟时,正好看见窗外糊糊笑得无花果样的脸。
看见小君看自己,糊糊还伸出两个手指头,摆了个胜利的姿势。小君当场呆住。
忽然想起来,前些天糊糊还来问“用手接触泡过天香花的水会不会也中毒”的问题。难道是糊糊搞的鬼?小君一头冷汗。
“小君姑娘,你可看出来了吗?为什么我家小姐会突然水土不服啊?”叮当见小君脸色发白地只盯着窗外发呆,忍不住出声询问。
这可怎么办呢?小君虽然同情段段,可是更不愿意告发糊糊,就只好假装对段段的病症认不出来。
“我也诊不太清楚。也许是水土不服吧。不过,一定是没有大碍的,段段小姐只要静养几天就一定会痊愈的。”小君说了这几句话,脸都红成西红柿了。从未说过谎话的孩子啊。
可惜段段才不会听小君的劝慰,她立刻认定小君才疏学浅,是个庸医,命叮当赶快去请大表哥来。
“大表哥再不来,段段可就死于非命了。”
傅龙城一来,段段的眼泪立刻成河。傅龙城看段段如此惊惧,也只得好言哄慰,并命人去请龙晴来。
小君可是怕得要命。知道三叔若是来了,这事情必定败露,可是却也无法可想。
龙晴几乎立刻就看出段段的脸是因为中了花毒所致。他不明就里,又不敢欺瞒大哥,只得实话实说。其实龙晴也很奇怪,何人会如此对段段呢?
等段段说出了可疑的人选是糊糊后,傅龙晴也后悔不迭。
如此一来,事情就复杂了。
糊糊的身份,至今还是个迷。(傅龙壁才不相信什么无花果精这种无稽之谈。)
容留一个不明身份的人在家中,这本是大忌,何况,目前这个人,还对大理国长公主投毒。这件事情恐怕就不是一个“恶作剧”所能定性的了。
糊糊撅着嘴,看傅龙壁的冷肃,心里还是有几分害怕:“我也没想到事情会闹成这个样子。谁让她那么讨厌。害得小井和龙星受罚。”
“你知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傅龙壁几乎难以压下怒气。段段既然是傅家的客人,居然在傅家被人投毒,不用说傅家的颜面有损,从道义上来说,也须给段段一个交代。
“她又不会死,不过是难受几天。”糊糊小声辩解:“我只是想吓吓她,作弄她一下,让她尽早离开傅家而已。”
“真的只是这样?”傅龙壁喝问。
“那还能怎样?”糊糊也有些不高兴:“大不了让你大哥打我一顿好了。”
傅龙壁叹了口气,段段的身份特殊,大理与傅家的关系也很微妙。若是别有用心的人利用段段在傅家的“遇刺”,大肆传扬,不知会生出多少事端。
“大理国的长公主和我有什么关系?”糊糊冤枉。
傅龙壁叹了口气。说你单纯,你还幼稚。但是他直觉上认为,糊糊说的是真的,她也绝对不是想谋害段段性命。
“还敢说自己心肠不恶毒,容貌对于女人来说,不是和性命一样重要,你居然想要去毁人家的容,真是其心可诛。”傅龙壁冷冷地。
糊糊瞪着傅龙壁,眼泪就开始晃:“我没想毁她的容。我已经问过小君了,小君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