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嫂没动弹,春树已扭头往院里跑去了。不多时就从草蓬里拖拉了一只大筐过来,见到原在孙溪和大门口的几人,都已经向菜窖那边走去,他连忙跟了上去。
菜窖那边,季婆子犹自哭天抹泪、喝骂不止。梨花嫂听她骂得难听,赶紧地上前喊道:“干娘,桑榆去喊人了,没有不管你。你先别哭了,我们这就救你上来。”
孙溪和沉着脸,接过春树拿着的大筐子,绑起草绳来。梨花嫂道:“得下去一个人,把她弄到筐里,我去吧。”
桑榆拉住她道:“还是我去吧。待会儿往外拉筐子的时候,我没你有劲。”
梨花妇扶着木梯,让桑榆爬了下去。因为在外面走路鞋上沾了雪,又因为那木梯天长日久使用,被踩得甚是光滑,手要是把不紧,还真容易滑落下去。
季婆子此时已经不“哎呦”了。耳根子一清净,桑榆觉得心里平静许多。这时,上面孙溪和已经将筐子系了下来,桑榆上前去扶季婆子:“娘,你还能动吗?我扶你进筐子。”
季婆子紧抿着嘴角,斜了桑榆一眼,接着瞪圆了眼睛,忽地狠呸了一声,吐了一口唾沫到桑榆脖颈上!她一边向筐子里爬,一边恶狠狠地道:“将我折腾得差点断了气丢了命,这会儿又来假惺惺!”
上面孙溪和与梨花嫂都愣住了,直到下面季婆子在筐子里喊“好了”,他们才回过神来,一起用力将筐子提了上去。
梨花嫂走到筐子那儿,客套地关心了一句:“摔着哪儿了?让溪和先生给瞅瞅。”
孙溪和冷淡地回道:“不必瞅了,叫骂声中气十足,可见没有大碍。”
上面几人一时气氛有点儿僵。忽然,从菜窖里传来桑榆悲愤难抑的大哭声。
孙溪和低头往下看,只见桑榆跌坐在菜窖里,一手捂着脸,一手捂着被吐了唾沫的脖颈,正哭得撕心裂肺。此时此刻,她好像忘记了一切,再没有任何顾忌,她哭的声音是那么的大,又是那么的悲,令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那是一种被压抑已久的情绪,仿佛奔涌而出的山洪,终于冲破桎梏自己的闸口,以一种摧枯拉朽之势扑卷而来。又好似一叶风雨飘摇的孤舟,穿行在雷电交加的深夜,摇橹者放弃了船桨,闭目于狂涛骇浪之中,拖着精疲力竭的身子,将生死置之度外,全凭老天安排。
孙溪和知道,季婆子的一口唾沫,淹没了桑榆的整个世界。他满腔悲愤,眼眶**,双拳紧握,青筋迸出,只想一拳挥出去,砸烂让桑榆痛哭的一切。
桑榆崩溃的哭声,又何尝不让梨花嫂心酸难耐,她直起身子,不想再过问季婆子的死活,只想赶紧下到菜窖里,去拥抱住桑榆,让她停止悲泣,感受到一丝温暖。
这时候,积雪“咔吱咔吱”急促地响了起来,正是小草儿带着季南山与季秋阳,跑上了山坡来。
季南山自然听到了桑榆的哭嚎之声,却左右瞧不见她人在那里。季婆子见儿子来了,又听到桑榆哭声不止,唯恐她先声夺人,紧随着也干嚎起来。
梨花嫂叹息一声,脑袋疼了起来,知道今日这事儿,怕是不能善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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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第六十章:婆媳对质
荷塘村的小山坡上,季婆子与桑榆皆是哭声不止;梨花嫂看了季南山一眼;说道:“桑榆在菜窖里。”
然后便从木梯那下了进去。
梨花嫂扶起桑榆;在下面小声道:“别哭了,跟嫂子上去;我倒要看看,自己踩滑了脚的事儿;她是怎么样将罪责都诬到你头上去!你别怕;南山回来了;上头溪和先生也在,嫂子也不走;待会儿她如果真敢发落你;嫂子一定为你说话!”
梨花嫂虽劝住了桑榆的哭声,却见她犹是一副秀眉紧锁、神色哀戚的模样儿,在那木梯前站着,眼神儿有点发直,不知在想些什么。梨花嫂灵机一动,一拍巴掌道:“哎哟我的娘哎!大人全出来了,小七七谁管着呢!快别发愣了,赶紧地,先上去再说!说着便将桑榆往木梯上推,桑榆也顺势就爬了上去。”
上去后,溪和先生等在那里,旁人却不见踪影。溪和先生道:“我让南山把他娘给背了回去。有什么事回去再说吧,否则过会儿该有好事儿的围过来看热闹了。”说完他低□去将菜窖重又盖好,然后催促着梨花嫂搂着桑榆回了家。
到家后,桑榆没管季婆子,一挑门帘进了自己屋。发现小草儿和春树都在屋里,七七已醒了,小草儿正在摇篮边逗她玩儿,见桑榆回来了,就指着七七道:“刚不哭了,脸上还挂着泪呢!”
桑榆上前,将七七从摇篮里抱起搂在怀里,一时悲从中来,眼泪又开始啪嗒啪嗒掉落起来。
梨花嫂听了听,季婆子那屋似乎没啥动静,小声安慰桑榆道:“我看应该是没事了。她伤得也不重,也没什么道理揪住不放。”说完一乐道,“再说你那一嗓子,哭声震天的,估计也吓了她一跳。”
桑榆止住眼泪,忽地抬头道:“嫂子,我受够了,她可以不把我当亲人家人看待,便起码要把我当人看。她如果还这样不把我当人看,那这个家,我也没什么可留恋!”
桑榆说完,抱着七七就向那屋走去,梨花嫂赶紧跟上。
季婆子屋里,孙溪和刚刚给她检查完脚上的伤,季南山正拿着一瓶红花油给她揉着脚踝。季南山手一到,季婆子就连声哎哟。季秋阳皱眉道:“看着似乎很疼的样子,可确认了骨头没事儿?”
不知道什么时候季连水也赶了过来,闻言道:“溪和先生刚给仔细查了,应该没事儿。”
季婆子闻言加倍的呼痛不止,连季南山听了都有些不确定了,问道:“娘,怎么个疼法?是揉得疼,还是里面骨头疼?”季婆子没好气的回道:“整个脚都疼!你领回来的好媳妇!大雪天让你老娘去爬菜窖,没安好心!如今我摔成这样,可如了她的意,称了她了心!”
季南山手上一停,帮腔道:“桑榆不是那种人,你摔着是个意外,她心里必也是不好受的。”
季婆子冷哼道:“你又不是她,怎知她不好受?”
屋门旁一听了陈子的桑榆开口道:“娘也不是我,怎知我是在幸灾乐祸?不过是因为娘从来不把我往好处想过。”
季婆子嗤笑道:“想要人说好,得把事情做在前里。你在我身上就没出过好心,让我从哪儿说你好?”
桑榆见季婆子讲话十分刁钻,她并不讲到实际处,但话语中却处处透狠,将桑榆说了个一无是处。桑榆今日已是豁出去了,她正视着季婆子道:“婆婆,我素日有甚不是,值得你如此大动肝火?今日溪和先生与大哥、二哥都在,你且将不满之处尽皆说来。若是我桑榆真正那般十恶不赦,我便自动请休,还您老清静。若不是,那么我今日放肆,也要向婆婆您讨个说法。”
季婆子似是察觉出了桑榆今日与往日不同,她眼皮子跳了几跳,想着这必不是什么好兆头。但眼下这许多往来密切的人在这里看着,她又怎能叫她个小媳妇给吓唬住露了怯呢?一念转过,季婆子面色快速由犹豫转向了悲戚。要说这季婆子也不愧活了几十年的岁数,虽不到人老成精的地步,但还真当得上是唱作俱佳。只见她仿佛被桑榆适才之言气伤了心肺般的表情,手指着桑榆,都有些颤抖起来,嘴里却对旁观的几人说道:“你们看了没?今日亲眼看了没?当着你们的面儿,就敢这样跟我拍板叫阵啊!这背着人时可还了得?试问哪家的媳妇敢如她这般放肆?”
按说眼瞅着人家婆媳之间要闹起来,这外人就该寻个由子退避开去才是,这毕竟是别人的家务事。这俗语说得好:清官难断家务事。再且说眼前几人既不是清官也不是族长。其实那季婆子心中也是打的这个算盘:先将外人清人了场,然后再好好跟桑榆算账!
只是今日情形却有些不同。首先是孙溪和当场见了季婆子如何欺负桑榆,心里正窝着一团火气没处发散;再就是梨花嫂在桑榆那屋放下豪言要留下给她撑腰;那季秋阳有意退去,却见自家媳妇在桑榆身站的稳当;那季连水也有意退去,却见溪和先生与季秋阳都没有动,便也按捺下来。
季南山趁季婆子分神不“哎哟”了,赶紧地用红花油将她的脚踝揉遍了,到此时刚停手。他盖好花油的瓷瓶,将它放到桌上,转身劝道:“一家人过日子,难免磕磕绊绊闹些口角,千万不要动真气。你们心里有什么委屈,都对我说就行了。今儿已经劳烦先生、大哥他好们一会儿子了,没理由再让人家为我们的家务事操心。”
季南山息事宁人也没错,只不过他这话合了季婆子的心意,却将桑榆推到了一个死胡同里去。桑榆接话道:“今日在这儿的,根本就没有外人。一个是南山的先生,两个是结义的兄长,再就是大嫂了。我不把他们当外人,也不怕在他们面前丢脸,而且留他们也是为我做个见证。”
桑榆说到这,看到南山一眼道:“南山,你是个好人,又对我有恩,本来千难万难我都该忍下去才是。我桑榆不怕家里一贫如洗,因为我不是懒媳妇你不是懒汉子,我们可以白手起家。但我到底是一个人,在这个家里生活,娘有长辈的身份,你有男人的面子,我只要求能有我做人的尊严。因为我也是这个家庭的一分子,不是像在商府那样为奴为婢。即便是在商府为人奴婢,做错事也不过是罚下月例,最多领几板子罢了。我桑榆虽年少失怙,飘无所依,却从来没被人当面朝脸上吐痰!况且我本没有做错事!”
桑榆越说越是气愤,简直停不下来,她继续道:“我知道村人对我风评并不怎样,但我问心无愧。到这个家后,我一门心思将日子过好,些许成果众目可见。我素日里除去下田劳作,便是操持家务,再就是想法子赚点银子贴补家用,我很少与村人往来,如何辛勤劳作还得了恶名,我是不得而知,想必婆婆清楚明白!我往日只想着‘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却不料事到今日还是到了要当面锣对面鼓的地步。今日我受此屈辱,已是承受极限,如果不能给我个说法,那就是不给我活路,要将我往死里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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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第六十一章婆媳交锋
桑榆快言快语的一番话;让季婆子听得又气又恼。她一拍桌子怒道:“是说外头乱嚼舌根了?有说也要有信,素日里若真做的千好万好;再怎么说也没有信。单是败家这一项,荷塘村无能与比……”
桑榆就此截住她的话头;问道:“这么说婆婆安给的第一项罪名是败家了?那今日到要问个清楚;败家是什么意思?哪里败家了?据所知;说一个败家,乃是说她乱用家里的钱财吃喝玩乐自己享受。吃什么了?穿什么了?今年翻修房子是用了不少银钱;但都是经过们同意的;而且房子不是给一个住的,为什么败家的罪名只安一个身上?”
季婆子道:“敢说翻修房子不是为了?没来这个家的时候,破房子们母子住了这么些年,也没被冻死。”
没等桑榆说什么;季南山插话道:“娘,翻修房子是提出的。咱们大怎么都好说,七七太小,主要是为了她。再说,这些是桑榆赚来的,们成亲的时候,草屋茅舍家徒四壁一无所有,的确是委屈了她。”
季婆子闻言脸色大变,紧接着突然做出了一连串令瞠目结舌的动作。她原本是倚着炕橱坐着,忽然身子前倾,双手拄炕将头连点,像是赔罪一般一连声的道:“老婆子错了,是错了啊!求儿子、儿媳妇大大量放一马。这哪是的家?这是们小两口的家。们让住这儿,给一口吃的,就应该感恩戴德了。对不起们啊,儿子说媳妇,无能给盖不了新房,儿媳妇挣了钱自己翻修了房子,还要说三道四。们宽限两天,等脚好了,立刻挪地方,不碍们的眼。”
季南山急得面红耳赤,急拉着她窘迫道:“娘,这是干什么,多让笑话!”
一见季婆子撒泼,旁观的几个外都站了起来纷纷告辞。桑榆拽着梨花嫂,眼睛看着季南山道:“本来想,凡事逃不出个‘理’字,一家有了矛盾,坐下来把话说开,各自退一步,互相体凉,事情也就过去了,但没有想到,有根本不讲理。既如此,受了屈辱,得不到公道,这里待着也没有意义。”
季南山实没有想到事情竟然发展到这个地步,一时之间懵了当场。炕上的季婆子反映倒快,鼓起一双小眼睛,瞪着梨花嫂语带威胁地道:“一个年轻漂亮的小媳妇,看哪家巴巴的领了去住!”
一时间,争先恐后往门边走的都怔当场。桑榆正想负气回话,梨花嫂抓了抓她的手,下巴往门口一抬,只见屋门口季秋白披着一件厚棉斗篷走了进来。她正好听到个尾巴,便抬脸先看看了孙溪和的脸色,又接到了梨花嫂的眼神,当下心里已有计较,拍了拍斗篷上的雪,冲桑榆一乐道:“家倒还清静,桑榆若是不嫌弃,尽管带了七七去住。”
她说完还特意朝季婆子那屋扬了扬声喊道:“最好住个天长地久,与做伴,省的无聊。”
桑榆回头看了季南山一眼,叹了口气道:“非是忘恩薄情,实是做都有个底限。没有尊严的活着,生不如死。给一段时间处理此事,希望到年前能给个答复。”
说完,桑榆走到自己屋里,似乎是收拾东西去了。季婆子那屋,季南山着了急,扭头对季婆子喊了一句:“娘!”言下之意乃是无声的请求季婆子,让她想办法留下桑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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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婆子接到信号,忽然大喝一声道:“秋阳梨花!这是家的私事,们就看着妹妹瞎掺合?!”
梨花嫂扯了一下季秋阳的衣袖,抢先回道:“秋白已是个大,有自己的主意和想法。毕竟只是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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