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得香魂住:香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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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得香魂住:香露-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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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感到鼻孔里有些痒痒,抑制不住,接连打了几个喷嚏,尽管这样,他没有加快脚踏板的速度。他的注意力无法集中在看路骑车上,他一面回想着汪瑾瑜,那个“香露儿”,一面矛盾着自己是应该早些到家合适,还是应该晚些到家更好,他希望晚点儿到家,是为了有可能省去母亲看到他收拢不住的神色和湿沓的鞋子,被生生地追问得无处躲藏,同时他又希望很快到家能见到父亲李开赴,好跟他说说汪瑾瑜的事,最后,他盼着自己到家的时候,母亲在外忙碌着正好没准时回家,如果是这样,就好直接去父亲的书房了。

  打定了主意,脚下加快了转速,李凯旋的身上渐渐地暖和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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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座独立的小院子,院子里是开着灯的,灯光虽说不算太亮,仍就给了站在小院里的人适宜的视线。

  见李凯旋骑车到了门口,警卫员小刘赶紧走了出来,把自行车接了过去,同时递了个眼色给李凯旋,示意:母亲在家。李凯旋赶紧“嘘”声,要他别声张,用目光询问母亲所在的位置,小刘抬手指了厨房,李凯旋友好地冲他呲了个笑意,表示谢了。

  小刘已经跟了李开赴三年,和这一家人很熟悉了,非常了解李凯旋母子之间那种“对立”,他也经常要参与一些李凯旋母亲对儿子的“爱护”。

  在院子里轻步快走,李凯旋直接进门。听得出来,母亲的确在厨房里,他更加轻声,快速踱步绕过客厅。

  书房的门虚掩着,李凯旋在门外站好,先缓了口气儿,才悄悄地轻推房门。往里探头。

  父亲正在书房。

  李开赴五十六七岁的年纪,仍不乏军人的警觉,李凯旋轻启房门的霎那,他已经摘了戴得有些累的花镜,放在书上,如炬的目光扫向了门口,期待而亲和。他知道,定是儿子李凯旋。

  书桌很整齐,没有任何杂陈物件,只摆了几本书,一本曾国藩的旧籍,翻开着倒扣在书桌上,一本民国三十一年出版的《国父遗教》,一本一九六九年上海二次印刷的袖珍版《毛泽东选集》,上有题词“读毛主席的书,听毛主席的话,照毛主席的指示办事,做毛主席的好战士”,提着名字的地方被生硬的剪了去。还有一本,是爱因斯坦的《相对论》。

  书房除了这张书桌,就是三个很笨重的书柜,书多得只摆一层装不下,只好里外两层地摆放着,北面墙上挂着一幅字“江山如此多娇”,西面贴着大幅的区域地形图,靠近书柜的地上,摆着一棵半人多高的仙人掌盆景。

  父亲喜欢这棵仙人掌,并曾经写有四句话,贴在靠近仙人掌的墙上“何惧干渴,不畏风沙,外钢内柔,寂寞坚强。”

  很随意地坐在大书桌的后面,李开赴的军衣上装没系领扣,露出穿在里面的深色绒衣。

  李凯旋推开一个刚好能容纳自己宽度的门缝,侧身进去:“爸,在看书啊?”。他自小就是这样地进父亲书房,好像他总有些只能告诉父亲的秘密,望着父亲亲和的脸,轻快地几大步便跨到了书桌前,老实得双手垂落,保持立正的姿势站好。“坐要有坐像,站要有站相,睡要有睡相,吃更要有吃相,尤其,你不仅是军人子弟,还是读书的军人子弟”,这是父亲严正的要求。

  “嗯。有事”?知子莫若父,听语音就知道,儿子李凯旋应该有求于自己:“说说看”。

  父亲很直接,李凯旋的笑意浮上了脸颊。他们父子长得很像,都有如松般的挺拔,父亲更甚。李凯旋就觉得父亲像一棵苍劲的老松,沧桑而坚定不移。在李凯旋的心目中,父亲不仅是一名出类拔萃的老兵,更是一名追逐理想的优秀共产党员。父亲是他的楷模。 

  “哦,是这样的,我今天上午去了四合院,钟珮瑶的姐姐汪瑾瑜来了,她是医生,可惜政审没通过,不能上班。”

  李凯旋实话直说。

  “噢,这样啊。知道了,让我想想看”,父亲说着话点头。

  李凯旋知道,政审过不了不是小事情,也就不为这事再多说什么,他还知道,父亲会想办法的,因为父亲一向说话算数,办事严谨认真,有诺必复。他很放心。

  说完了正事,李凯旋感到肚子饿了,准备不再打扰父亲,到厨房看看是不是要开饭了,李凯旋回头,吓了一跳,母亲就站在门里,离他几步之遥,他不知道母亲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进来了。不由地感叹:妈可真是如影随形,无处不在啊。不自觉地嘟起了嘴巴。

  李凯旋摆了摆双手,也不知道是在向谁表示“没什么”,或者说“我没做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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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你一天都在哪儿?老实地说,不许撒谎。”母亲也很直接,而且,她一向也都是这么直接的,总让李凯旋感到无处躲藏。

  “我——我刚才已经跟爸爸说过了。”李凯旋并不正面回答母亲,他试图搪塞过去。

  父亲不吭声,只是看着他们母子。

  “跟你说过多少遍了,让你不要再去他们家,你怎么就不听话?你问问你父亲,咱们给他们家帮的忙还少吗?你欠他们的,到今天为止,已经还清了。”母亲一幅很着急的神态。她的这种神态,李凯旋十分地熟悉,并十分地不在意,反正她经常都是这样的,好像天底下只有她一个人是正确的,思虑周全,还有,好像做儿子从来不曾让她放心满意。

  “妈,你别这么说话行吗,我不是小孩子了,我的事我知道该怎么处理,你以后就别管了,也别再提了行吗?是我对不起他们一家人,对不起钟奇生,我希望能用我自己的方法去补救我的过失。”

  很显然,李凯旋很不爱听母亲说的话,尤其是她说的一个“欠”字,勾新了他久日的心痕。他的脸上写着莫名的焦虑。

  “行了!旋子的事,不是你我在暗中帮了些生活上的小忙就能补过的问题,如果不是这种无序状况,就应该接受法律的制裁。”李开赴的严肃,难免显得无情。

  李凯旋的脸扭曲了。

  看到儿子面露这种熟悉的表情,母亲的心更急了:“那时候我们旋子才多大,再说了,那也是因为他们钟家历史不清楚,去打砸的是他们一群学生,又何止咱们旋子一个人。”她真担心自己的丈夫。如果不是目前的状况,或许,这位父亲会六亲不认把儿子送上法庭。又一想,也不会的,如果不曾存在这种状况,旋子也不可能误伤人命。

  “妈——别再说了行吗?我求你,我都说了上千遍了,是我推了钟奇生的母亲,我看着她倒在地上,看着她头撞得流了血,我欠人家的是一条人命啊!”

  再一次重复他以前说过多次的话,李凯旋音透祈求。

  “那又能怎么样,你也跟我说过了,是别人先撞上你,你站不稳才推她倒在地上的,你又不是故意的。还有,我和你爸爸已经想尽了办法补救他们,尽量让钟珮瑶在医院的日子好过些,现在又想尽办法调了汪瑾瑜两口子过来上班,让她们姐妹团聚,现在她上不了班,那还是因为她们汪家根底不清楚,你记住了,以后,他们不再和我们李家有任何瓜葛,你也不再欠他们什么,不许一提起来就哭丧着脸,更不许再去。少惹是非”。母亲严厉。

  母亲严厉的脸色让李凯旋想到汪瑾瑜脸上的恬静,忽袭一瞬强烈的向往和惦念,他很意外母亲说是他们想办法调汪瑾瑜夫妻来的。他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说。

  “我,我今天也只是上午去看钟珮瑶为什么没来上班,刚好碰到了她的姐姐——”

  “只是上午这么简单吗?”母亲追问。

  “嗯。”李凯旋不想多说。

  “够了!你还敢撒谎,下午你们办公室的人已经告诉我,你留了假条就走了,你不要在妈面前自以为聪明,总是自以为是,你在外面的一举一动,我这个做母亲都清楚得很。”

  母亲生气了,似乎她很有权利生气。

  “什么?你?谁告诉你的?你为什么要盯着我?”李凯旋也气恼了。

  “你还敢犟!天晚了你才从四合院出来,我亲眼所见!”母亲证实了自己说话的权威性,这让李凯旋想起来那辆从他和汪瑾瑜身边开过去的吉普车。

  “妈——你居然跟踪我,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我就没有自由了吗!你——你太让我失望!”李凯旋气愤极了。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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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问为什么?那就要先问问你自己,你让我过省心吗?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也为了你的父亲好,总之,是为了我们这个家好!”

  母亲的脸,涨红着。

  李凯旋看着母亲较劲儿的脸色,使了使劲想替自己争辩,话没出口又放弃了,不想再继续争执下去,他知道,母亲永远是有道理,自己跟母亲理论,从来都是说不明白的,不由得,他又想起了汪瑾瑜,他觉得“妻子”和“母亲”的脸上,应该是“香露儿”脸上的纯粹、婉静、柔和。

  母亲说完了儿子,见他不再吭声,也不管他在想着些什么,调转话头儿对准了丈夫:“还有你老李,我们也该到此为止了,不要再继续去冒这个风险,毕竟他们是有问题的人家,咱们自己家过来的也不容易啊!”

  母亲这样的目标转移在平日是很正常的表现,李凯旋并不感到意外,只是,这次不同于往昔。父亲很快回话了,语气坚定。

  “好了!好了。别再为此争执!要说有问题,这要看在什么样的历史条件和标准下。正如你所说,我也没少出‘问题’,既然我们过来的也不容易,咱们也就更应该明白才对,更加地不应该皂白不明,是非不分。既然已经说到这里,我实话告诉你们吧,功绩不论大小,汪瑾瑜姊妹的父亲钟泌,为了争取民族独立、*和自由,对我们共和国是有贡献的人,不仅仅是她们的父亲,她们的祖父的一代也不例外,从青少年时期就都有着强烈的爱国热忱,在我们国家经历的任何坎坷艰难时期,都从来没有因一己私利而做过出卖国家和民族利益的糗事,他们的家庭,家学渊源,传承着我们华夏的文明和我们民族的优良传统。我,我很了解他们。只是,多年来我和他们一家失去联络,如果没有发生旋子推倒钟奇生母亲的事故,至今恐怕我仍不知道他们家的状况,当我知道了他们一家的境遇,又无能为力帮不上他们的忙,我的内心已经很是愧疚和痛苦了。”

  李开赴的一番话,让李凯旋母子非常意外。

  “我和她们的父亲钟泌,不仅是多年来最要好的同学,还曾经是有过八拜之交的异姓兄弟,在北京读书时,我们共同参加抗日*被追捕,我们俩一起逃离了北京,当时,是他不顾危急,帮我买的车票。他直接回了上海,而我就此上了抗大”。

  这回,意外中的母子俩有了共同的反应,对视。

  李凯旋听父亲说和汪瑾瑜姐妹的父亲是同学,瑾瑜的影子又一次闪现在他的眼睛里,分外清晰、亲切了。

  “过去那么多年,本来我和钟泌是保持联络的,一直保持到赴朝前夕。还有,开国大典之前,钟泌也是受邀来到北京,准备到大学就职,是我提议要他暂时留在重庆,因为当时重庆的情况很是复杂,他们一家才没能及时来京。他一个人折返重庆,我并不知道他留下小女儿珮瑶在此。旋子伤人的事,事出无知,但并不等于无过,到了这个时候,我才发现钟珮瑶是钟家的女儿,这次能把瑾瑜夫妻调来,也算我代她们的父亲完成了一件未了的心愿吧,目前,这也是我唯一能够做到的。”

  话到这里,李开赴沉默了。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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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人都沉默着,李凯旋听到了屋外的风声,好像较之先前大了些。

  “别说了,就别再嚷嚷了。老李,隔墙有耳,我求你就别说下去了吧。就算这些都是真的,都是没错的,你也改变不了什么……自从学校停课,旋子再也不肯回校上学,闹着要上山下乡,没让你去,你就惹出了钟家的事,上山下乡没让走又闹着当兵;六八年,就连翦伯赞夫妇也双双自杀身亡;六九年,我是真的没了辙,才让你到医院去学针灸,盼着你有了事情做总算踏实了些,可是你对针灸又不上心,成天介不务正业,到处东跑西窜,我只好又托人留心,才硬是把你留在医院。旋子,你自己说,妈说错了吗?还有你们老李家,也是道地的书香门第,老爷子以前在学校当校长,年纪大了又懂得如何韬晦自保,才没能划成右派、地主、坏分子、反革命,这都算是万幸。这么多年我是多么战战兢兢熬过来的,老李你自己也想想,我过得容易吗?我为你为老李家操了多少心?旋子自从懂事就觉得我心肠硬,不心肠硬我能撑过来吗?唉——你们父子啊,谁都不能理解我。”

  话毕,母亲掉了眼泪下来,似乎竟也是一肚子无处诉说的委屈。

  李凯旋没曾想到日惯严厉,看不出一点温情的母亲,内心居然也有着这么多的担负,一时愣愣的。但提到针灸,他真的无可奈何,实在学不进去,勉强不来也没办法。

  “唉——‘到了德胜桥,西边一湾绿水,缓缓地从净业湖向东流来,两岸青石上几个赤足的小孩子,低着头,持着长细的竹竿钓那水里的小麦穗鱼。’这是老舍笔下的什刹海。旋子,你妈讲的也没错,就连专为人民写作的老舍,六六年也自沉了太平湖,孰是孰非,自有历史。唉——共和国建政,毫无置疑地推动了历史的进程,在很多方面自然有着不可磨灭的丰功伟绩,可是,从坎坷泥泞中行来,这条求索的路,国家不容易,具体到个人,唉——我们也都不容易。算了,换换脑子,不说了。‘人是铁饭是纲’,旋子,你一定饿了,走,先吃饭去吧。”

  父亲显是无奈,说话从口袋里掏出叠得方正的手绢递给李凯旋,示意儿子递给他的母亲。从儿子手上接过了丈夫的手帕,李凯旋母亲擦着脸上的泪,也就克止着眼睛里的泪。

  李凯旋看着母亲落寞,觉着自己仍是不能够理解母亲的。

  时间悄然地在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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