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拟好的章程递过去,他没接,就着我手上扫了两眼,笑问:“你不开心是因为这个?”
“不是,”我绝口否认,“我哪有不开心?”
他着意地看我两眼,扯过章程扔在案上,长手一伸,将我揽至胸前,“我又不是感觉不出来……阿浅,我能看透你的想法,信不信?”
我仰头,视线与他的纠缠在一起,他的瞳仁里映出我小小的身影,无助带着彷徨,垂首倚在他怀里,低低地说:“别管我什么想法,你应该有子嗣了……后宫的事,你比我清楚,不单是聚纳美色,而是要皇室万代绵延、要皇上根基厚稳。”
他望着我,“这根本就不可行,选秀就是结怨,倒不如不选。”
我明白他的意思,选了人进来,他也会让她们独守空房,反而更容易生怨。呆呆地看着他,只喃喃说出,“你……”
良久,他才道:“我想嫡长子由你来生育。”
“怎么可能?”我吓住,伸手去掩他的嘴。
他拨开我的手,“你以为,我说的在一起,就像现在——只能看不能碰?”声音骤然放低,“阿浅,我想要你,做梦都想。想得那里都疼了,你想不想我?”
想,自然是想的。
闭了眼睛,惦着脚尖,轻轻吻上他的唇,他热切地回吻,唇齿相依,耳鬓厮磨,他的喘息开始急促,我禁不住发出细细的呻、吟。
“娘娘——”
身后突然传来惊呼声,接着是杯盏落地的“咣当”声。我猛地回头,看到木香浑身发抖地站着,手里还提着托盘。见我转身,她才如梦方醒般急急往外跑。
刘成煜顿喝一声,“来人。”风扬急急冲进来。
刘成煜狠戾道:“方才那个宫女冲撞了太后。”风扬转身出去,不消片刻便回来,取了簸箕将地上的碎瓷和零乱的红枣枸杞等物清扫干净,再度掩上了门。
我无力地坐在椅子上。
刘成煜俯身,捧起我的脸,“阿浅,别怕,我会处理好,没事。”
我知道他会处理好,我也知道木香是保不住了。消息若传出去,就是皇上与太后乱伦,我与他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明明是我们的错,后果却要木香来承担。
而且,日后还说不定,会有多少宫人因此而丧命。
颓然地拿起案上草拟的选秀章程,递给他,“皇上,请三思。”
他探究地看着我,好一会才道:“你决定了?”
“嗯,皇上早点有个龙嗣,哀家也安心。”
他提高声音,再问一遍,“太后觉得可行?”
咬了唇,清清楚楚地应:“是。”
他眸光深沉,瞧不出是喜还是怒,将册子往怀里一塞,“朕回去仔细看看。”
没多久,朝云进来,手脚麻利地收拾了案上纹丝未动的茶盅。
我轻声问:“你刚才去了哪里?”
朝云淡淡地回答,“到厨房炖了红枣茶,让木香送了进来。”
“木香死了。”我冷冷地看着她。
“风公公出手时,奴婢躲在旁边看到了。”朝云平静地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为什么?!”
“大少爷让我进宫是保娘娘平安,除夕那晚,娘娘的颈间有吻痕……奴婢并非未经人事的小宫女,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朝云坦然无惧地回视着我,“奴婢能猜到,其他人也能猜到,娘娘不可一错再错!”
我讶然地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后背冷汗涔涔。
☆、57恨愈深
第二天;刘成煜亲自将选秀章程送了过来,“朕稍做了些改动,太后看看是否合宜?”
朝云沏好茶,便要出去;我唤住她,“研磨;备纸。”
“是,”朝云应着,取过纸笔来,立在长案一头;挽起衣袖研磨。
我坐在案后的太师椅上;细细地看着朱笔改动的地方;他把选秀范围设定的很具体,具体到几乎指定了某家小姐参选,而且涉及的家族,不光是五品以上官员,还有几大世家望族。
刘成煜站在我身旁,解释道:“既然选,就多选几人,一劳永逸。”
我指着“西梁姚家”几个字问:“皇上这样写是否太显眼了?”指名道姓让人参选,那就势必要入选了,不管人家姑娘是美还是丑,性情温和还是粗暴。
他不以为然道:“要不改成西梁三品以上武官也可。”
三品,武官,这跟西梁姚家有何差别?
既然他决定了,我也不便反驳,拿起笔准备将改过的章程重新誊一遍。我本就不擅写字,加之他在旁边,握笔的手竟有些颤抖,索性将笔塞进他手里,“皇上写吧。”
他倒不推辞,提笔蘸了墨,唰唰唰,白色澄心纸上落下一排排瘦硬的柳体字,甚是工整。不愧出身皇族,一出手就知受名家指点过。
他抬头见我艳羡的样子,唇角微翘,低声道:“日后,我教你。”我慌乱地扫过朝云,见她正低眉顺目地站着,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这边。
誊写时,刘成煜到底将西梁姚家改成了西梁五品以上官员,不像以前那般明显。我放下心来,浏览了一遍,发现并无纰漏,吩咐朝云取过凤印。
金漆印章盖在卷末留白处,甚是醒目。只等刘成煜盖上玉玺,就可交到礼部让他们备选了。
刘成煜看了看印章,盯着我问:“明日就要颁旨,你确定要这样做?不后悔?”
我微笑着道:“宫里太过冷清,人多点也热闹些。”
“很好。”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过了十五元宵节,顺和帝第一次选秀轰轰烈烈的开始了。礼部颁发了章程,全国各地忙着通告录籍,符合条件的先集中到州府初选,然后到礼部复选,最后才能确定参加殿选的名单。
二月二那天,辽东来人送东西,还有庄王妃的来信,信上说了很多趣事,诸如庄王经常参与一种叫冰球的活动;又如辽东雪多,路面湿滑,她随身的丫鬟一天摔了四个跟头;还有辽东的毛皮既便宜又厚实,海里还产一种珍珠,成色虽不如南珠,可看着很稀奇。
半句没提路上的艰辛与困苦,也没说乍到异乡的孤单与不适,更没说天寒地冻她只能待在屋内的无奈与无聊。
只在信的末尾写了一句:不怕母后笑话,儿媳近来越发觉得馋,想吃盛和斋的点心,母后可能托人带点来。
随信来的是一箱毛皮和一条珍珠手镯,珠子小,光泽也不如南珠夺目,可胜在颜色好,白中透着淡紫,笼在腕上,衬着肌肤格外白皙。
普通的一封家书,看得我眼眶发热。海氏娘家就在盛京,想吃什么自然有人帮她带,她却拜托困在深院高墙里的我,是想我的日子不那么寂寞吧?
除去顾兰外,我不曾有过闺中密友,更不曾有人待我这般用心。
朝云绞了温水帕子,劝道:“娘娘若如此伤感,真是辜负庄王妃的玲珑心了。”
听她说完,便擦了脸,重新梳妆罢,吩咐钱多将盛京有名的点心都买一点来。又让朝云到内织染局寻些松软的棉布和时新的料子。
忙活大半天,把给庄王妃的回礼准备好了。刘则阳代笔写了封回信,一并交给了辽东来的那人。
二月底,加开恩科的会试结束,沈相为知贡举,选出一百二十人的考卷奏给刘成煜,刘成煜没日没夜地看了三天,点了七十六人参加三月十八日的殿试。
他准备殿试时,我躲在内室准备种还生草。草籽只剩下两粒,我特地找了个一钱的酒盅将它们放了进去。
自幼爹便教导我,人之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损伤,我也从没想过自残之事。对着酒盅犹豫半天,才掂着绣花针在食指上扎了个洞,挤出两滴血珠。可血太少了,别说浸泡,连酒盅底都没盖过来。狠狠心,换了剪刀,在指尖一划,鲜红的血不断涌出,一滴滴落在盅里,直到没过草籽,我才涂上伤药,用棉布包扎好。
约莫两刻钟后,盅里的血快凝了,我加了些清水进去,用棉布盖住酒盅口,藏在床边的角落里。
俗话说“十指连心”,果真不假,就那么小小的一道口子,还是挺疼的,想起以后需要不断用血浇灌,头皮有些发麻。
其实,我并不如想象中那般在乎刘成烨。假如换成刘成煜,或许我的眉头都不会皱一下,连命都给了他,也心甘情愿。
待在屋里大半天,并无人打扰我。直到临近晚膳时,我扯掉包手指的棉布,看着伤口微合并不显眼,才放心地去了饭厅。
忐忑地过了一夜,第二日刚破晓,我便轻手轻脚地下床,揭开棉布看了看。草籽已浸得发胖,弯口处隐隐有点嫩白急于破皮而出。
强压下心底的激动,战战兢兢地将草籽种在花盆里。又割破一根手指,就着原先的酒盅,兑了水浇了上去。
徐姑姑曾说,还生草三日即可发芽。成败在此一举,就等三天吧。
用早膳时,朝云看到我的中指包着,皱了皱眉头。
我解释道:“指甲旁长了根倒刺,不小心剪到手了。”
她不放心,非打开来看,我蜷着其它指头,单伸出食指让她看过,重新上了药,她才作罢。
刘成煜来请安时,也注意到我的手指,我只好将早膳时的托词重说了一遍,他倒似不甚在意,只对朝云说了句,“往后留点神,好好伺候太后。”又探究般看了我好几眼,问道:“太后今日很开心?”
我笑笑,“礼部说明后天就将过了二围的秀女名册送过来,哀家替皇上高兴。”
刘成煜眸光沉了沉,“太后高兴就好。”一口饮尽碗里的茶,走了。
垂眸看了看包裹严实的手指,不由苦笑:他这是记恨我了。
烦躁不安地等了两日,第三天头上,还生草发芽了。嫩黄嫩黄的两片叶子颤颤巍巍地立在土壤里,还不到指甲盖那么大,可看在我眼里却比参天大树都重要。
毫不犹豫地割破了第三根手指,拼命挤出小半盅血,兑了清水浇上去。水汩汩地湮入土里,我似乎看到两片嫩芽在向我挥手。
匆匆将手指包好,我忍不住要去告诉刘成烨这个好消息,也顺便让他做好准备,眼睛好了,他就可以离开这座沉闷的宫殿了。
朝云不满地看着我,“娘娘,六殿下毕竟是成年男子,又是晚辈,娘娘若有事,召他来问话就是。娘娘这般模样就出门,被人笑话。”那日过后,朝云对我的举止行为管束颇多,时常鸡蛋里面挑骨头,可她偏偏就能挑出骨头来。
刘成烨是绝不肯到绪宁宫的,那我只能去找他了。
朝云没办法,宣了凤辇来,摆出了太后的仪仗。钱多执拂尘在前面清路,朝云板着脸不紧不慢地随在辇旁,后面还跟着一群宫女太监。
我坐在辇里,慢慢将手指自衣袖中探出来,前两次的伤口差不多好了,只余浅浅的伤痕,估计下次浇花时,这次的伤也就好了。坐辇车倒也有好处,就是不必她扶着,她也就看不到我的伤了。
仪仗浩浩荡荡地停在玉清宫门口,守门的太监愣了好半天才颤抖着上前行礼。钱多一拂尘挥在他脸上,喝道:“快请殿下接驾。”
太监小跑着去了。
我等了片刻不见人回来,索性下了辇车就往里走。玉清宫跟往日一样,安静得似乎没有人烟,连方才传信的小太监也没了踪影。
钱多停在正殿门口,嘹亮地唱道:“太后娘娘驾到——”
屋内匆匆跑出来四五个宫人,神情慌乱,“奴婢见过太后娘娘。”
朝云冷声道:“你们主子呢?”
她们尚未作答,只听屋里传出尖锐的哭喊声,“救命,殿下救我——”像是红玉的声音。
一股不详的感觉拢上心头,我甩开朝云欲进去,那些宫人却扑通跪在地上,哀求道:“请娘娘止步!”。
“让开。”我厉声喝着,她们“嗵嗵”地磕头不止,就是不肯让路。
钱多见状一脚踢过去,“敢拦娘娘的路,不要命了。”有两人闷呼一声倒在旁边。
我顾不得管她们的死活,循着哭喊声往前走。
好在以前曾在这里伺候过刘成烨,对地形还算熟悉,拐了两三个弯到了刘成烨寝室。隔着帘子,听到里面的挣扎声、低喝声、重物的撞击声和红玉被压制的喊叫声。
钱多上前一把撩起帘子,屋内的情况尽数出现在面前。
两个体态健壮的老宫女一边一个将红玉按在床上,而另外一个姑姑模样的人正端着青花海碗往红玉嘴边送。红玉双肩被按住,动弹不得,双腿左右胡乱地踢,却被两个宫女各抱一条腿,死命地摁住了。
寝室的角落里,刘成烨红着眼被江离紧紧地箍在怀里,江离带着哭腔道:“殿下三思,三思。”
而屋子四周,还有四五个宫女太监正目光戒备地看过来。
这到底是怎样的状况?
朝云叱道:“太后娘娘在此,还不住手。”
端着海碗的那人转身道:“娘娘恕罪,奴婢有旨意在身,恕不能见礼。”不是别人,正是当初曾教我跟朝云规矩的任姑姑。
我冷笑:“姑姑不是最讲规矩么,怎么哀家的话,姑姑竟敢不听?”
红玉挣扎着起身,哀哀地喊:“娘娘,娘娘救我。”冷不防被灌了些药汁进去,她急忙闭紧嘴巴,药汁顺着她白皙的下巴淌下来,流到绯红色的衫子上,污了一片。
“奴婢有差事在身,过会自当向娘娘请罪。”任姑姑头也不回,拔了鬓间的簪子递给一旁老宫女,恶狠狠地说:“将她的牙齿撬开。”
朝云忙上前拦阻,却被两个宫女挡住去路。
这个功夫,红玉的嘴已被撬开,浓黑的药汁汩汩地自齿缝灌进她的嘴里……
☆、58情转薄
红玉惨叫一声;身子软软地瘫在地上。任姑姑才似放了心,将碗置于案上,敛衽曲膝,极规范地行礼;“奴婢见过太后。”声音洪亮,没有丝毫惧意。
我冷冷地瞥她一眼;朝门外喊道:“还不快请太医!”
钱多甩着拂尘跑了出去。刘成烨已上前将红玉抱在怀里,下巴抵在她发间,低低地唤:“红玉,你醒醒;你醒醒……”
红玉闭着眼;泪水无声地自眼角溢出;顺着脸颊滑下。
我不忍再看,转眸,见任姑姑仍端着手臂半曲着腿,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她倒是记得清楚,主子没叫起,她不能擅自起来。
我走至她身旁,咬牙切齿地问:“主子的话,奴婢不但不听,还加以顶撞,是何处罚?”
她理直气壮地回答:“回娘娘,是死罪。”
“好,很好,来人,拖出去!”
任姑姑猛地抬起头来,分辨道:“娘娘,奴婢奉圣上之命办事,并非有意冲撞娘娘。”
“是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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