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的养育之恩,也不能让老人遭遇不测。且从长计议。”
“可是,”他说,“何时是尽头。”
“你做好准备,几场戏下来我们远走高飞。”
那天晚上,章济生既兴奋,又踌躇。如何走呢?他想去买匹马,趁夜深人静之时,两人策马而去。可是,买马目标太大,容易引起老板怀疑。徒步夜奔吧,太慢。一旦被发现,必抓无疑。他思索着既要跑的快,又人不知、鬼不觉的两全之策。想着想着,进入了梦乡。他梦见月朗之夜,他与桂英携手在原野上散步。忽然,一阵风吹过,桂英一撒手,不知哪里去了。他东找西找,不见人影。他正要大声呼叫时,却看见桂英在不远处纵身一跃,飞了起来。他追呀,赶呀,怎么也追不上。他抬头一望,见月亮笑着开了个口子,把桂英吞了进去。他蹬足捶胸的哭呀,叫呀……
他哭醒了。难道是个不祥的梦?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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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会上侯三的几句话,给少爷提了个醒。自己忙活了这么多天,反倒让狗肉张捷足先登了 。他感到再不抓紧,就会竹篮打水一场空。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晚上没睡着。第二天一起床,便嚷着要父母去戏班说亲。赵老爷在前清是放过什么知府的。俗话说‘三年清知府,十万白花银。辛亥革命以后,这位赵知府便卷起白花花的银子回到老家当起了财主。尽管如此,四乡八里的人,却仍然称他为知府老爷。这位知府老爷的大太太,不曾生得一男半女。于是二奶、三奶接踵而来。姨太太虽有几房,膝下却只有一根独苗,不仅太太娇贯他,赵老爷也把他当作心肝宝贝。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丢了。少爷愈发任性起来。他要天上的月亮,恨不得叫仆人搬梯子。耍起脾气来,老爷太太一个个都围着他转,呵的呵,哄的哄,都拿他没辙。少爷的脾气更加乖张暴起来。不仅赶走了老爷请来的西席,而且成天沉迷于声色与赌场之中。有人给他写了副对联,上联是:“跑赌场,赶戏场,场场不漏”;下联是“逛妓院,住医院,院院有缘”。横批为“极乐世界”。对于这画龙点睛的嘲讽,赵少爷毫不在意,还洋洋得意地说:“老子就是要快活死,死快活。”
老爷对少爷一项是恨铁不成钢,可是又拿他无可奈何。少爷昨晚的无理取闹,人,让他丢了 面子。今早又要娶那个戏子做媳妇,岂不是有辱门庭吗?赵老爷当然不同意。少爷闹死闹活的没个完。老爷又怕少爷真的闹出个什么病来,他们家的香火就成了问题。就在他又气又急的时候,太太说:
“老爷呀,我看还是把小牡丹娶回来吧。”
“娶回来?你叫我的脸往哪里放?”
太太说:“先娶她回来做偏房。以后在给少爷娶个门当户对的正房,不就得了吗?。”
“先娶偏房?”赵老爷眼睛一亮。
“有什么不可。皇上还有先娶妃子后娶皇后的呢!”
赵老爷点了点头,脸上挤出了一丝微笑:“说的也是,就这么定了。”
“你定了,人家定不定呢?”二姨太在旁冷言冷语地说。
“堂堂知府的公子,娶一个戏子做小老婆,那不是易于反掌吗?”管家奉承道。
“听说那小牡丹名花有主了。”不知哪个姨太太插了一句。
“有什么主?咱家少爷就是主?”大太太声色俱厉道。
“现在是民国了,你还去抢亲不成?”那姨太太毫不示弱,反呛道。
“别争了。”赵老爷显得有些不耐烦,沉思了一会说:
“明日就委人去提亲。”
知府老爷差人来说媒,桂英爹又惊又喜。惊的是府伊老爷竟看得起他这个戏子;喜的是他有家财万贯,良田千顷。女儿嫁过去了,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哪怕是做小。
不过,戏班的女儿不是那么好嫁的。
桂英爹对媒人说:“俺家的闺女还没有到破瓜的年龄。再说,我们老两口,就凭闺女这点技艺争钱,她出嫁了我们靠谁呀?”
“哎呀,女婿是半个养命的儿子。你还愁没有人给您养老送终。”媒人说,“赵老爷说了,虽然是做小,还是当作正室明媒正娶。而且俜礼还不薄。”
“多少?”班主问。
“除了金银首饰、衣物点心外,起码还有这个数。”她伸出五个指头,摔了两下。
“五十块大洋?”
媒婆摇了摇头。
“五百块?”
“两甩手。”
“一千块?”
媒婆笑着点了点头。
小小的戏班哪见过如此多的大洋。桂英爹不禁大喜。如此重的俜礼,也给足了他面子。不过,他还不能一口答应。女儿虽然是个唱戏的,但还小有名气,还要待价而沽。但是,对于这样一条大鱼,也不能一口拒绝。于是满脸对笑地说: “对于赵府的求亲,我们两老十分中意。不过,还得征求小女的意见。过几天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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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告诉桂英说:“等这里的戏唱完了,要准备出阁了。”
“爹,我不嫁人。”她听说赵家来人提亲了。
“说什么傻话。一个女儿家,难道能和爹娘过一辈子吗?”娘在一旁说,
“常言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今次我们给你找了个令你中意的人。你嫁过去了享福,也了了我们的一桩心愿。”
桂英听了,心中一惊。思量道,“令我中意的人?不会吧,他们不会把我嫁给张济生的。”但是,她还是想弄个明白,问道:
“妈说的这个人是谁呀?”
“他就是天天来捧场的赵少爷。”
桂英一听,与五雷轰顶。她死活不愿意,顿时哭得死去活来。她娘把她扶到房里,好言安慰。过了多时放才收泪。
娘见桂英在沉思,看来有了缓和,乘机说:“赵少爷如此钟爱你,进了赵家的门,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娘,现在是民国了。提倡男女平等。女儿不想到赵家去享清福。女儿要自立自强,自己养活自己。”
“你的意思我也体谅。虽然是民国了,咱们唱戏的,地位又有什么变化呢!你不能像娘这样,吃一辈子江湖饭。”
“娘,俺喜欢唱戏。”她忧郁地说:“娘,张济生对女儿的一片心您不是不知道。那少爷不是女儿托付终身的人。”
桂英爹说:“婚姻大事,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儿女岂能自作主张。”
小牡丹使起性子来,顶撞说:“张济生本来是卖狗肉的,是爹妈把他招近来与女儿配对,怎么说是女儿自作主张呢!”
她娘心疼女儿,见她使性,怕闹僵了坏了大事。陪着笑脸说:“儿呀,天下做父母的,哪有不为儿女着想的。进了知府老爷家,穿金戴银,出进都有老妈子、丫鬟前护后拥。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再也不用过这种餐风露宿的日子了。听娘的话,啊!”
小牡丹哭道:“爹、娘。女儿与章济生日日在戏台上做夫妻,人人都说是天合之作。不是人力所能拆散的。若爹娘不愿意,女儿只有一命赴黄泉,决不偷生苟活。”说罢,泪如雨下。
“你不要吓唬你娘,娘也是为了你好。张济生,你想你爹会同意吗……”娘苦口婆心地 说了很多。
桂英哪里肯听娘的劝告,她心直想嫁给章济生。但是又知道爹妈是不会同意的。如果嫁给赵少爷,不仅毁了她和张济生的幸福,而且会陷于不自由的火坑。这是非要拒绝不可的。但依爹的脾气,恐怕硬挺下去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于是来个缓兵之计,说道:
“娘,终身大事,你容女儿思量几天吧!”
哪有娘不疼爱女儿的。她常常梦想着女儿的 前途。为了女儿,她硬撑着。她经常想着为什么要女儿唱戏,这个连她都弄不明白的事情,还有那些遥远的回忆,常常使她产生一种浑身发抖的恐惧和愿望。她见女儿让步了,当然赞同。于是告诉她爹。
他爹觉得如果在坚持下去,万一把女儿逼上了绝路,那岂不是人财两空。于是又说了些开导的话,希望桂英回心转意。
听说赵少爷来提亲了,章济生心里咯噔一下,叹了一口气。他不由自主的走到院子里,朝桂英的房间那边望去。可是窗帘拉得很严,整个下午都是这样。吃晚饭的时候,桂英一言不发,爹娘劝她多吃一点,她也不做声;给她夹菜她也不要。匆匆吃了一点就躲进自己房里,仍然把窗帘拉得很严。章济生只是无言地望着那扇窗,有些担心。
那晚散戏的时候,趁人多手杂,章济生用探索的目光看了看桂英,怯生生地问:
“赵少爷来提亲了?”
桂英没有回答他,点了点低着的头,咬着嘴唇,免得哭出来。她觉得哭出来会使张济生难过。
她的神情使他的心一下抽搐起来,一种紧张的苦闷笼罩着他。
“你答应了吗?”
她摇了摇头,仍然没有做声。
他那颗抽搐的心松弛了:“怎么办?”
“你说呢?”
“我们走吧,远走高飞。”
“怎么走?”
“你等着吧,我准备好了就走。”
“快一点。”
“明晚夜深人静。”
桂英默默点头。他们就这样约定了。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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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唱完戏后,章济生没有留在戏班里。他要回家打点行装。
天愈来愈黑了,夜幕沉沉地抖落在大地上。缭绕着月亮的乌云如同挂在它惨白脸上的泪痕,星星在浸透鲜血的上空悲哀地眨着泪眼。漆黑的夜空像恶魔的血盆大口吞噬着枯干的黄土地。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章济生牵着白天买回的马,系在离戏班不远的一棵柳树上。然后踮着脚,,小心翼翼地向桂英的窗口走去。
那窗帘拉开了一条缝,透出了一丝光亮,似乎表明,黑夜还没有完全把生命吞噬。这时,桂英也在窗口翘首望着,她知道章济生会来的。月牙似勾,挂在不知哪家的烟囱上,苍白的月光把残破的土坯房和屋边的小路映得灰白,朦胧的树影在昏暗的月色中摇摇晃晃,使这荒凉的夜显得更加阴森。一种苍凉凄楚的感觉从心头泛起,一霎时漫及全身,她不禁打了个寒噤。她感到迷茫,甚至有点恐惧了。她楸心地望着窗外,可是她的耳朵里充满了房外的,院子里的,以及远处路上的一切声响。她的心给每一个声响作一种推测,一种解释。每逢有什么脚步声从她房外经过,她就尖起了耳朵听,她的心不自然地跳着。她含着两泡眼泪,十分急切地盼望那熟悉的脚步声,希望早点看到章济生。啊!他来了。她看见一个身影在向这边移动。那轻捷的步伐,那熟悉的姿势,是他,肯定是他!她向他招手,希望他能看到她。她的心随着那轻微的、沙沙的脚步声急切地跳动,似乎快要跳到喉咙口了。章济生来到窗前,轻声地叫了一声‘桂英’,声音发颤。她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不要做声,然后把手伸给他。他拉住她的双手,冰凉凉的,他紧紧地握住,把它捂在胸口,让她镇静下来。然后,用力拉住她,她趁势爬上窗边的书桌。她弯着腰,双手勾住他的脖子,他楼住她的腰,把她抱了出来。两人紧紧的楼着,一动也不动。她抓住他的手放在脸上,他感到她的泪水从手指缝里渗了出来,流过他的手背。
“我知道你爱我。”她哭泣说。
“我知道,我知道。”他连连应声说,声音有些颤抖。
他轻抚着她柔软的头发,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
“走吧,趁夜深人静。”
“哪里去?”突然,润生、侯三等一干人从墙角里冒里出来。
“章济生,你拐骗良家妇女,该当何罪?”润生责问道。
“他没有拐骗,是我愿意。”桂英斩钉截铁地说。事已至此,她不但毫不畏缩,反而表现出刚强的性子。
“桂英,他把你卖了,你还帮他数钱吗?”
“哥,你不了解他;也不 了解我。放我们走吧!”
“放你们走?想的可美。给我把他拿下送官府。”他指着章济生大声喝道。
桂英一下护着张济生,叫道:
“谁要拿下他,我就一头撞东墙,死在你们面前。”
“妹妹,可不要乱来呀!”
这时,只见桂英爹走了出来,挥手说:
“放了章济生吧,叫他再也不要到戏班来了。”
“爹……”桂英歇斯底里地叫来一声,瘫倒在地上。
爹担心桂英还会和章济生私奔,他不得不防。他派人把桂英看管起来。不许与章济生见面。
不几日,赵府又着媒人来定大喜的日子。桂英爹满口答应了。
那几天对桂英来说是一种死亡。她像囚犯一样被打入地狱,过一种可怕的地下生活。每天眼巴巴看着窗外,希望看见章济生的身影。可是,一日复一日爹 失望令她痛不欲生。
一日,一个师姐乘人不注意塞给她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我不能没有你,你上花轿的时刻,便是我命赴黄泉的日子。”
桂英看了,泪流不止。哽咽道:“如果没有你,我也不活了。”又想道:“即便是死,也要见上一面。”
她对爹娘说:“儿嫁给赵家少爷有一个条件。”
爹娘一听,不禁暗喜:“女儿想通了。”问道:
“要什么条件,只管说出来。”
“儿要求上花轿之后,先到章济生家,待我与他见上一面。”
“啊”爹娘听了,面面相觑,半晌说不出话来。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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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老爷听了这个要求,断然拒绝道:“那不成了他狗肉章娶新娘了吗?”
“如果不答应的话,小牡丹说……”媒婆欲言又止。
“她说什么?岂能由她说了算!”赵老爷牛气冲天地说。
“她说,她说如果不依了她,赵家就只能抬她的尸首进门了。”
“啊!这不是威胁老夫吗?”赵老爷气得吹胡子瞪眼。
太太见老爷气地翻白眼,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连忙过来捶背说:“我们赵家是礼义之家,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