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公主叫去奴才就去。您坐好了,奴才去去就回。”接过安乐心的碎银子时,姓包的明显多看了她一眼,乐心有点心虚,撇过头当做没看见。包先生拿着钱走到了一家馒头铺前,将钱给了店主人。
等他转身回来的时候,原本凄风苦雨的流民,一窝蜂地涌到了馒头铺前。小老板扯开嗓子吆喝着说是有善人施舍馒头给他们,喊着让他们排队。可谁会听呢?大家都是好几顿没进粒米的了,前面摆着的几个馒头屉子被呼啦一下掀了开,白软的馒头遭到哄抢,挤不到前面的老弱就趴在地上抢掉在地上的,尽管沾了尘土他们却大口大口的往嘴里塞。那个抱孩子的母亲,被几次推到,孩子在她怀里哭得再响她也顾不得了。。。。。沧桑老翁被推倒,争抢中被踩了手。。。。
以前跟着父王读书时,曾经读到过饥荒时人吃人的场景,那时候只觉得唏嘘不已,除了恼怒当时的执政者,过后便再也没有过深的感受,而今她亲眼看到的场景让她害怕。
包先生斜眼看一眼明显自责的人,过一会儿才开口,“早先奴才就提醒过公主了,其实公主也不必太自责,他们有东西果腹还要感谢您。”
“皇上若是看见他的江山正在遭遇着赤峰铁蹄的践踏,他的子民为一个争馒头打破了头。。。。”她幽幽的看着包先生,“你说你的主子要死多少次来赎清他的罪孽?”那一双少谙世事的杏眼盛满了愤恨的水波,“快些走吧,路上能不停就别停。”这样的事情她不想再多看,太揪心。
皇宫里人人自危,主子奴才来去匆匆,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被暴怒中的王爷抓到一点错处而身首异处。皇上不知何时在自己的寝宫里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了,所有当夜侍寝的奴才竟一点察觉都没有。司桓宇下令处斩了当夜在值上的所有太监宫女。早上面相狠戾的他甚至连常年跟随在身边的常剑都感觉有些怵意。
皇宫里所有可能与皇帝接触的宫妃与皇子都被司桓宇囚禁在冷宫,要说原先还保持着天下太平的假面,那么现在的司桓宇已经不屑于遮掩早已波涛翻滚的水下真面目了。皇后与太子被放在徒有四壁的废殿中,哪里还有国母的庄严和储君的耀眼?司桓宇居高临下,冷笑,“好好想想本王的皇兄去哪里了。想起来最好,或许本王心情一好还能让你们娘俩吃穿的像样点。不过,想不起来的话。。。。。”司桓宇食指摩挲着光洁的下巴,邪肆一笑,“那就不知道手底下的会不会待人苛刻了。”深紫的宽袖随着手臂的动作如水般流动,太子歪倒在地面上眯着眼仰望他,却只看到玉带流转的光晕,苍白的薄唇轻启,“。。。。早该知道你就是一条毒蛇!本太子随便你怎样,放了我母后,为难一个女人算什么本事?”
“文山。。。。。”皇后搂紧儿子。
司桓宇直起身子,掩口轻蔑地一笑,“太子殿下,这话不是这么说的。当年。。。本王遭受的屈辱你们两个一个都逃脱不了!”话的尾音还在空气中流荡,司桓宇的脸却已经阴沉了下来,因为他男生女相,小时候没少挨欺负,他的母妃地位低,又没有父皇的庇佑,谁都可以在他头上骑一骑,好在那些欺负过他的王子皇孙已经死的死散的散了。唯独留下太子,他不会杀他,杀他多容易啊,他不会让太子那么轻松的就死了,他要留着他慢慢折磨,直到自己油尽灯枯的前一刻才会拖他进地狱。太子有特殊癖好,早在他十四五岁的时候皇后已经发觉了,东宫的好几个俊秀小太监都被皇后以不同的罪名砍了脑袋,但太子不仅没有警醒,甚至将心思打到了他的小皇叔——司桓宇的身上。先帝老来得第二十六子,司桓宇比太子还要小上五岁。
已经是半大小子的太子借着各种不同的借口将司桓宇弄到自己的身边,这样那样的耻辱记忆犹忆在心,司桓宇在那一段黑暗的日子里变得不再单纯,不再渴望所谓的亲情,他的母妃只会抱着他爬满了伤痕的身/体哭,小小的司桓宇对母妃的懦弱逐渐变的厌恶。皇后拿太子没有办法,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让还是小孩子的司桓宇无处求救,对这世界充满了怨恨,他明白了权势的极大好处——可以为所欲为。
他咬着牙,想方设法的出现在他的皇兄也是当今皇上面前,企图让他注意到自己。甚至,他以自身的生命安危作为赌注,既然自己可以将皇兄对他的救命之恩一直记挂在心上,那么让皇兄以同样的方法感激自己一辈子又有何妨?
他成功了,当时他才十一岁,他逼着伺候自己的小太监化作刺客,刺杀皇帝,最后那一箭自然是落在司桓宇自己的身上,那一箭射的狠,他被一群人簇拥着,恍惚中满意地看到了皇兄变了脸喊御医,伺候了几年的小太监眨眼的功夫就被刺成了马蜂窝。
富贵险中求,从那之后他被封王建府,这也就是为什么皇上对他所做的一切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原因。封王的那一瞬间,他捂着伤口跪在床榻上接旨,传旨太监讨好地将圣旨放进他的双手中,第一次尝到了权势带来的那种野心的膨胀感。那时候他就发誓要让所有人臣服在他脚下!司文山对他做的那些事,总有一天他要让他悔不当初!
他不想动皇帝的,当年只有这个皇兄救了他一命。皇上已经病入膏肓,这事毋庸置疑,他定然是不会自己走出去,那么就是有人安奈不住了。司桓宇勾起唇,是谁?皇后的党羽还是风纪远?好啊,他有的是时间跟他们玩这种猫捉耗子的游戏,而且还是乐此不疲。。。。。
走出阴暗的废殿,抬头望天,云淡风轻,竟恰似初秋?算算日子,她就快回来了。抛却那些跳梁小丑不管,他真的很想给她一份大礼。不知道给她个皇后的位子,她会不会受惊吓。
司桓宇撩起袍角,脚上的重台履一步步走下台阶,嘴角诡异的上翘。想到半年前那张姣好的面容,曾经乖乖的在他面前,湿漉漉的双眼似乎什么都不懂的样子,他什么她都会照做。司桓宇发现自己真的想念她好久了,在外面跳脱的太久了,是时候回来了。。。。。
抄手游廊九曲回肠,来去忙碌的宫人见了他就远远地跪在原地,等他走过了,才敢站起身离开。他们都怕他,朝堂上那一帮大臣也怕他,司桓宇背着双手自在的踱步,享受着万人之下的高寒之感。呼吸着微醺的风,他爱极了这种唯我独尊的巅峰之感。
他要拉着她一起享受这种滋味,他笃定她一定也会像他一样爱上这种感觉。但令他不高兴的一件事就是霍骏,看来是自己很久不给他点颜色看看,说出的话倒被当成耳边风了,竟然擅自将她圈禁在赤峰!司桓宇看着自己的脚尖,慢慢地踱步,行至芙蓉树旁伸手摘下上面红丝绒般的芙蓉花,风吹过,针样的花瓣在手中摇曳,这种花清香,但他只是不屑的看一眼,然后一点点捏捻出汁液。。。。
重台履经过之后,地上芙蓉花零落成泥碾作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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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好久不见(下)
司桓宇朱笔批红,赤峰迎来了自风纪远之后最残酷的一次战争。司桓宇自认为是个“懒人”,只要不触他逆鳞,边上那些小打小闹的他懒得看一眼。原本他只是将霍骏当成一支趁手的枪使,想要南北统一也可好,想要吞并多少国家也好,这都不是他在乎的,这个国家他并不想管。所以,即便千都的北部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中,司桓宇也是漠不关心的。可霍骏认为自己翅膀硬了,将他的话当做耳边风,擅自将安乐心扣留,触及了他的底线,不可忍!
站在健德楼之上,俯瞰着脚下的皇宫大内,楼宇层叠,巍峨壮观,唯有站在最高处才能感受到天下在手的气魄。司桓宇摊开手掌,掌心纹路纵横交错,杂乱无章,果然是命途多舛的人生吗?他剩下的生命已经不多时,耳边只有轻浅的风拂过,此刻他内心宁静得仿佛一汪平静的湖。再多的权力在手,得到的无非是更多的人怕他,他站着没人敢坐着,他站着没人敢不跪着。他也很享受这种高高在上藐视众生的优越感,现在这些他都得到了,却觉得厌烦了无趣了,在临死之前换一种人生体验或许独具风味也说不定。
只待她回到他身边,他们可以并肩天下,大限那天到来之时,他也想像戏文中唱的那样死在她怀里。他觉得自己要的并不多,只要她能像他喜欢她一样喜欢他一段时间,然后作为他未亡人的身份活在世上就好,他不要她陪葬。那样等他孤魂飘荡时,人世间还有个她牵挂他,司桓宇觉得那样似乎也不错。
北方的世界正在被蹂/躏,战火一片片扩大。乐心在包先生全程的护送兼监视之下终于在大战爆发的时刻抵达了玉津城下。仰望那笔走龙蛇的“玉津”二字,一种深深的无力感笼罩心头。去岁今朝,她好像一直在漂泊,从燕道关到月湖到赤峰,几番被迫离别。在巍峨的城下卑微的仰望,这是她第二次以同样凄凉的心态重回故里。不到一年的时间,她却好像尝遍了人间沧桑似的,她才十七岁,一路走下来,看尽了人心凉薄,背上的苦涩与压抑让她喘不过气。。。。。
车帘缓缓放下,包先生扬起马鞭,昂扬的黑马迈着优雅的步子从容不迫的行进了玉津城。玉津是天子脚下,街上虽不比半年前的繁华,但也没有出现像其他城市一样的流民,想必是上面下令不许他们进来城内。
毫不惹人注意的马车,以低调的速度向着皇城进发。
包先生将腰牌递给了守宫门的侍卫,下了马车,接下来的路程要她自己走。
袖中的手指不自觉地握着,她面色寡淡地问,“先生不同去?”
包先生朝她拱拱手,“奴才草芥之人,岂能进得皇宫圣地?既然幸不辱命完成了任务,这就回该去的地方了。公主殿下一路慢走。”
幸不辱命?薄暮迫近,天际红云似火,站在宫门口遥望来时路,尽头处形形色色的人来来往往,她茫然地站着,而后动动嘴皮子,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转过身一步一步走进久违的宫门,倩影清淡,衣袂飘飘。这皇宫埋葬了多少人,又有多少人在这里踩着血肉往高处爬。他们的青春、他们的衰竭;他们的权谋野心、他们的认命;他们有的人成功了一步登天、煊赫天下,他们有的人失败了在这里尸骨无存。。。。这里面幽禁着无数的魂灵,他们的辉煌曾经着这里上演,最后终究还是归于了沉寂。。。。。。
放眼望去,皇宫里真是缺少人情味的地方,历代统治者都很爱命,他们不允许有任何威胁自己生命的东西存在,这里连一棵像样的大树都不存在。绣鞋踩在石砖地上,没发出一点声音。前来领路的太监,低眉顺眼的在前方引路。。。。。
华隆殿是皇上的寝宫,可太监却将她引至那里。
华隆殿内一个人都不见,在殿内复行几步,只有张嘴的貔貅咻咻地吐着熏香,宫纱轻盈,玉石地面光可鉴人,大夏天的却让人无端生出一股森森寒意。她站在殿中央,罗衣玉色,裙摆下悄悄露出两只小小的鞋尖,金丝点翠钗斜插在如鸦的墨发中,神色寡淡中带着紧张,看在那人眼里却觉得的此生再无比她更好的风景。
有人自紫檀边座嵌玉石花卉宝座屏风后步出,深紫的袍角出现在她视线中。心头一紧,是恨还是怕。司桓宇大摇大摆的入主了华隆殿,依旧是喜欢一身紫颜色的装扮,重台履、紫金冠,就连头发都不敢忤逆他,冠下未束的长发服帖地顺在身后。许久未见了,美则美矣,她在他面前很少露出清淡意外的表情,有时候他对她恨得牙根痒痒,可等她站在自己面前了却发现自己竟是非常想念她的。
乐心福身施礼,“安乐心见过王爷。”
他喜欢她乖顺的模样,却反感她故意疏离的样子。司桓宇面无表情,他没有叫起,她就只能保持着福身的姿势。这姿势时间一长就令人腿酸发软,她咬牙硬撑着,绝不开口惨败第二次。司桓宇怎么可能不知道她的心思,不过玩过了就不好了,声音稍显冷漠,“起身吧。”盯着她微垂的眼睛半晌,“怎么,现在不肯喊本王一声主人了?看样子是全想起来。你运气不错,本王可从来没听说过摄魂这东西也有失效的时候。”欺身上前,轻触她的下巴,不理会她的闪躲,司桓宇笑得千娇百媚,“不过没关系,你这样子,本王也很喜欢。好久不见,今天是个高兴的日子,等会儿吩咐御膳房备一桌宴席。。。。”执起她的手,态度温和,“咱们好好庆祝一下。”
乐心猛然抽回手,直直的看着他,“我娘亲呢?你不是说我回来就放了我娘亲吗?”
司桓宇有些生气,仗着身高的优势,他居高临下的俯视她,面上依旧是笑的,语气依旧温和,但是却让她害怕,“别惹本王生气,那样对你没什么好处。懂吗?”
他越是这样,乐心就越是怕他。强装出来的镇静,被他轻而易举的打败,她仰面看他,杏眸漾着水波,格外可怜,“请王爷告诉我,我娘亲还好吗?我想见见她。。。。。”
司桓宇抬手抹掉她脸上的泪珠子,啧啧地摇着头,“别哭,本王会心疼的。等晚上用了膳,好好休息一晚,本王心情好了,明天自然会让你见见。别哭了,本王不想看这样的你。”司桓宇的笑很温柔,却藏着一把刀,“给本王笑一个。”
她笑得比哭还难看,司桓宇却欣然笑纳了。将身体僵硬的安乐心揽进怀里,宽大的深紫广袖将她包围起来,仿佛他们两人就是一体的那样。她身上颤抖着,司桓宇的手掌在她的背后轻轻的安抚。闻着她身体发肤散发的略带甜味儿的香气,司桓宇前所未有的满足,也前所未有的放松,他说,“你要尽快习惯本王,今天先原谅你。”
宫纱浮动,婷婷袅袅。殿内想起缭绕,欲熏人入睡。天黑了,殿里不知何时掌了灯,婴孩手臂粗的蜡烛将大殿照的恍如白昼。司桓宇抱着怀中的人,闭着眼享受这难得的温情,可对于乐心来说,时刻如芒在背。排斥却又不敢推开,手心早已汗湿,睫毛微微颤动,她试着询问,“王,王爷。。。。”
“嘘。。。。”耳边传来司桓宇温热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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