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问我,刚刚为什么陷入那种怪异的状态?”丁峻问。
方晴沉默地摇头。
丁峻长叹一声,把刚刚那些幻觉慢慢地讲出来。他心里很憋闷,也很纠结,不知道幻觉自何而来,更不知道幻觉中的镜子、将军到底代表了什么意思。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也许方晴能提供一些帮助。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听完,方晴只回了这四句。
丁峻仰着头,默然咀嚼其中意思,脑中的纷乱思绪渐渐尘埃落定。
“你的意思是,不要理会幻觉,继续自己要干的事?”他问。
“没错。”方晴一笑,“思而不学则殆,学而不思则罔。孔老夫子说过的话,两千年不变,教育了一代又一代人,慢慢传到了我们这一代。现在,我们有了想法就去实施,坚决走下去,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相信我们会成为好拍档,也相信,能找到那位雪晚姑娘。放心!”
丁峻被对方看透了心事,脸上一红,讪讪而笑。
“你想过没有?古格,不仅仅是古代遗迹、古代遗民,也许会是杀人的魔窟、探险者的坟墓,是不是?”方晴又问。
来托林寺之前,丁峻心里贮存了太多悲哀。他以为石妙手面对骨灰坛的时候,会痛不yu生。可是,一系列惊险变化过后,事情的中心已经完全转变为“古格”遗迹,由“人情”转变为“利益”。
托林寺是密宗圣地,不该被这种俗世铜臭气所玷污,而石妙手的复杂变化,已经玷污了圣地的纯洁。
丁峻刚要回答方晴的问题,一个年轻的僧人走进院子,向方晴行礼:“大悟师尊有请一位丁先生过去叙话。”
方晴脸上忽然有了喜sè:“是到师尊修行的半步崖吗?”
僧人点点头,目不斜视,专心看着方晴:“师尊说,请他一个人过去,别人请勿打扰。”
方晴也点头,恭恭敬敬地还礼:“请告诉师尊,马上就去。”
僧人转身离去,消失在院门外。
方晴按捺不住惊喜:“丁峻,大悟师尊是托林寺最有名的驻锡智者,进寺三十年,召见过的人寥寥无几。你现在真是好福气,能得到他召见。走,我们马上过去!”
丁峻隐约听过“大悟尊师”的名字,那是藏地百位大智者之一,普通人想受他摩顶祝福都不一定有机会。
两人迤逦向上,山路越来越崎岖陡峭。
“半步崖向下,近百米悬空,里面多是狼虫鼠蚁。大悟师尊修行之处,就在崖上悬空的一块木板上。他穿四十二码的鞋子,只有鞋子的一半踏在木板上,采取不眠不休的修行戒律,至今已经入关四十七天。他拥有至高无上的智慧,可以看穿人世间所有虚伪残虐。”方晴介绍说。
“他见我,有什么用?”丁峻也不乐观。
“不管他说什么,先答应下来。”方晴说。
两人又爬上一段近乎直立的山路,接近四棵直插云霄的巨树。
山风凛冽,险些将丁峻刮下山崖去。
“丁峻,好自为之,你自己上去。”方晴停步。
丁峻没有推辞谦让,一步步走上去。
他登上了那座山的最顶,探头向下看,云山雾罩,不见踪影。巨树上引出四根胳膊粗的棕绳,打着死节,延伸到崖下去。大约在崖下两米之处,一个僧袍飘摇的僧人遗世du ;li,仿佛已经羽化登仙,脱离了世界与时间的束缚。
果然,僧人的双足只有一半踏在插在崖壁的木板上,前脚掌悬空,随时都可能落下去,坠入深渊,尸骨无存。
“下来。”僧人头也不抬,大声说。
崖顶风大,那僧人的话一说出来,还没完全听懂,就已经随风飘散。
“大师要见我?”丁峻问。
僧人大笑:“当然是我。”
丁峻摇头:“我在这里倾听就行。”他不肯孤身犯险,是因为这条命还有很重要的事需要去完成。
“道理就像空中跌落的冰雹,只能由高处向低处落。你不下来,怎么能接到冰雹?那些智慧的果子在树上,不下来,怎能获得生命的真谛?”僧人没头没脑地说。
丁峻想了想,轻轻纵身,落在其中一块木板上,后背紧贴崖壁,尽量保持身体平衡。
“在这里,就忘了托林寺,忘了外面的一切,因为我们正处在生与死的边缘,只要向外滑出半步,就会进入亡灵之界。唯有在这种不进不退的尴尬境界,才能激发人体大脑中的全部智慧,做出最正确的选择。”僧人说。
这是一个刷子眉、豹环眼、满脸胡须、皮肤黝黑的人,如果不是身在托林寺中,丁峻绝不会把对方跟僧人联系在一起,因为这个人的外貌,实实在在是粗犷之极,毫无智慧之相。
奇怪的是,僧人说话,从不经过自己的嘴,而是腹部微微隆起,从而不断发出声音。
“也许。”丁峻说。
僧人回头,凝神看着丁峻:“你是我要找的人吗?”
“也许。”丁峻再次苦笑。
“那么,你一定从托林寺的空气中听到了什么?一种呐喊,一种鬼哭狼嚎,一种不惧死亡追求胜利的jing神。那不是幻听,而是真实存在的。”僧人说。
第五十一章 无声狂啸神秘力量
() 丁峻默默地追忆,从在托林寺门口下车起,自己的情绪就被某种奇怪的力量所左右,仿佛陷入漩涡的无桨小舟,无力自拔,只能随波逐流,遭受一个又一个打击,近乎于灭顶之灾。。每次静下心来思考,便能隐约感到后背发凉,犹如被豺狗盯住的藏羚羊一般。可是,当他使用特种部队战士特有的反跟踪手段追查时,却又一无所获。时间一长,他以为自己神经过敏,已经停止这方面的思考了。
“呐喊?我听不到呐喊,但我总感觉这里……像是有某种力量在无声狂啸,释放着吞噬天地的力量,令人不寒而栗。”丁峻慢慢回答。
“我也感到了,所以我小心地坠下悬崖,凭这道亘古不毁的石崖护住后背,以防敌人跗骨之蛆般的追杀。那杀气和怨憎是如此之重,我有时候真是怀疑雪山深处的魔鬼被某些人释放出来了,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逆袭托林寺,逼得正派人士无路可退。不过你放心,雪域高原数百年来的节cāo不会毁于一旦,我们还有机会绝地反击,不过首先,你得像我一样,隐藏自己,韬光养晦,直至最后,奋起而击之——”
丁峻转头看,僧人头顶距离悬崖不到半米,形象一点说,就像僧人艰难地背着一只无比庞大的保护壳一样。
僧人的身高至少有一百八十厘米以上,但身体却十分消瘦,皮包骨头一样,可知这种悬崖上的修行万分艰苦。悬崖面对空茫深谷,朔风劲吹,风向不定,普通人站在这里,一不小心就会失足坠下。
“在想什么?”僧人问。
当他向丁峻这边转过头来的时候,死灰sè的眼珠艰难地在眼眶中转了一个角度,令丁峻立刻联想到“形容枯槁、行将就木”八个字。
“我在想,古老的托林寺不知埋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人生于天地之间,个人所知,实在是太少了。”离开特种部队前,丁峻很少思考这种“虚”的问题,因为他们每天除了艰苦训练、执行任务,为达到目的而殚jing竭虑,兢兢业业,脑子几乎没有空闲的时候。所以,在全球平民和恐怖分子眼里,他们就是一群毫无个人思想的战争兵器。
“朝闻道,夕死可矣。”僧人回答。
“大悟师尊,不知道召唤我来,有什么差遣?”丁峻问。
僧人摇摇头:“你错了,师尊在下面,我只是负责引见通报的看门人。以我的智慧,再持续修行一百年,也达不到师尊的jing神境界。”
丁峻一怔,不自觉地向下看,崖下光秃秃的,再没有容身之处。视界之内,看不见半个人影。
“不要看了,师尊在你永远无法望见之处。”僧人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两侧高耸的颧骨、颈中突兀的喉结同时颤动起来。
“什么?”丁峻听到这怪异之极的回答,不由自主地追问下去。
“什么?”僧人笑着,重复丁峻的问句。
丁峻深吸了一口气:“那么,我该如何见到他?”
僧人的回答越来越高深艰涩:“想见他,只要斩断身后的绳索,脚下的木板自然折裂,你就能见到他了。”
木板一头插入悬崖,另一头靠着上面垂下的绳索挂住,如僧人所说,绳断木折,人只会滑下深渊,粉身碎骨而亡,又何来见与不见?
丁峻想了想,猛然醒悟:“原来,大悟师尊这个人根本不存在,坠下悬崖就是生命的尽头,人只有在生命最后一刻,才会幡然觉悟,洞悉世间种种。所以,大家口中说的‘大悟’实际就是赴死。”
“好、好好好!”他连说了四个“好”字,思想突然开阔豁达,明白了“半步崖”这一名称的含义。生与死之间,只有半步之遥,向前,死亡大悟,从此消失;向后,生还不悟,仍旧回到红尘俗世之中。
“好。”僧人也回了一个字。
两人不再对话,静静地栖身孤崖之上。
蓦地,对面虚空之中飞起一群灰白sè的岩鹰,长声唳叫,左右盘旋。紧接着,一只黑sè秃鹫自斜上方俯冲而下,来势如电,杀入岩鹰群中。这场高原猛禽之争只持续了不到半分钟,秃鹫便将鹰群杀得片甲不存,随即破空长啸,向这边飞来。
“真正的大人物,能够决定一切,将乾坤万物拨弄于指掌之中。天降大任,逝者如斯,真正的大人物如果不能及时领悟到自己肩上的责任,由浑浑噩噩中奋起,那么时不我待,一切都会烟消云散。从这种意义上说,这样的人是在犯罪,是对自己和社会不负责任……”僧人说。
丁峻觉得这段话有些耳熟,他在脑海中搜索,忽然将僧人与一位华人文坛中的杂文巨匠联系起来。该巨匠笔法犀利,一生撰文无数,在国内外都有巨大影响力,曾一度被评为最有可能获得全球瞩目的“诺贝尔文学奖”。可惜,天妒英才,就在这位巨匠如ri中天时,突然从文坛销声匿迹,不知所踪。
“您是——”丁峻试探着问。
“我不是。”僧人摇头。
丁峻长叹一声,正因对方否认,反而更证明了眼下困守半步崖的,正是昔ri华人文坛的常青之树。
那只秃鹫来势极快,僧人撮着嘴唇,吹出一声尖锐的口哨,秃鹫便陡地收敛羽翼,划了个巧妙的圆弧,斜着向上飞去。
“大灾难正在来临,深藏的力量即将破土而出,这不是个好兆头。找到那祸害的源头,消灭一切混沌力量,将一切祸端全都断绝在襁褓之内。这样的事,天下只有一个人能做到,是你吗?”僧人问。
丁峻坚定地回答:“我愿意全力以赴去做,但前辈始终说得非常隐晦,恕弟子愚钝,无法领悟其中奥妙。”
僧人慢慢地举起右手,一抓一放,他们面前的空气就凝聚起来,变成了一块ru白sè的长方形小白板。
僧人的手在白板上一笔笔划过去,不留任何痕迹,但丁峻紧跟手指的移动,已经看懂了其中的意思。
划完,僧人慢慢放手,低声问:“画是死的,眼睛是活的,你看到了什么?”
丁峻轻轻回答:“根据人体眼睛的视觉暂留功能,我已经将前辈画的四十五幅静态画连缀起来,变成了一部动画短片,并且看懂了其中的意思。”
僧人欣慰地长吐了一口气:“好好,看懂了就好。”
在动画中,丁峻看到的故事情节大致是这样:两军交战,失败一方突然有了强大的帮手,身材极高,极强悍,凭一己之力打败了敌人,并率领自己的军队长驱直入,进入京城。后来,这个帮手受到其他同伴的攻击,最终死于一条大河旁边。
第142章 云中一战
但凡读过历史的;都能把上面的故事联系到太平天国年代。
丁峻无言;因为之前在地下密室中;他也看见了相似的隐喻。两相印证;他相信一切不是空穴来风。
太平天国的历史大部分人都耳熟能详;其中藏着的诸多疑点更是耐人寻味。不过;该农民起义运动来去匆匆;可供追溯的历史实在太少;那些疑点就成了永远无解的数学方程式。兄弟相残、天京之败、辗转西去、大渡河之困直至最后傲然赴死;就成了翼王石达开命运中的悲剧连环扣。后人只能哀叹;一切都是上天的翻云覆雨之手在无情捉弄。同样一条大渡河;毁灭了石达开的太平天**;却被另外一位英雄人物傲然踩在脚下;并成就了开天辟地的国家伟业。可是;那些的历史与托林寺半步崖上的修行者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还是不明白;前辈可否说得更清楚一些?”丁峻头顶的迷雾并未散去;仍旧看不清方向。
“救赎有些人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使命;就是救赎一切。有的人拥有改造世界的能力;挥鞭南下;剑指中原;最终成为社会变革中的大人物;有的人却不自量力;成为螳臂当车的笑柄。所以;你的心要深深地低伏在尘埃之中;低调行事;直至全盘落定;才显现本色……”僧人说。
丁峻苦笑;越来越不得要领。因为他无法理解身边的僧人是怎样从万众瞩目的国际舞台来到荒僻边陲的托林寺?
“这是最后的时刻。”僧人说。
当他再次伸开双臂时;后背离开悬崖。丁峻骇然发现;他背上的衣衫已经千疮百孔;而数百条青灰色的枝条穿过了那凶洞;把他与悬崖连接起来。每根枝条都有小指粗细;枝上铺满了青色的苔藓;交错纠结成一大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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