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挠了挠头;长叹一声;不再出声。他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一旦冷静下来;便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自己追究林轩的过错;实在是无中生有;很没意思。
“好了好了;这件事就过去了;我们还是来讨论探信笺的问题好了。”堂娜忙着打圆场。
围绕那封亲笔信;骆原又谈了三点:“第一、信是真的;第二、元首到过西藏;第三、元首必定是寻得了别人不知道的奥妙;乐不思蜀;注意力的集中点不再是战争;而是转向个人修养的极致。像他那一类人;一旦偏执起来;是很可怕的;就像他写的《我的奋斗》那样。”
他得出的结论是:“元首必定与高原上的修行者做过接触;并得到了巨大的启示。我在飞机上看到的诡异影像;就是高原磁场莫名其妙变化时无意中得到的。所以;我们的思考方向没错;就是要在群山之中找到元首隐身之所。”
林轩没开口;但他明白;骆原的目标;绝对不是一个女人那么简单。
堂娜夹在两个男人中间;谨慎而小心地表达了自己的观点:“对于鬼湖的探索是件相对容易的事;毕竟湖面区域是相对固定的;范围比较小;只要花点力气;就能穷其究竟。相反;喜马拉雅山脉范围极广;而且涉及不同国家;山中气候和地形又是千变万化;凶险之所比比皆是。所以说;那是一件很复杂的事;我的人暂时能做的;就是探湖;其它事情;押后再说。”
林轩见过海上与大漠上的海市蜃楼;也在某些极端条件下体验过“幻视”。综合对比之后;他认为刚刚湖上出现的那奇怪景象;并不属于以上两者的范畴。
“二战潜艇?可能吗?”他在心底自问。
答案显而易见;因为德国远在欧洲;要想将一艘体积庞大的潜艇运送至西藏;并且要躲过盟军间谍的刺探、空军的轰炸、特遣队的破坏等等非常难;以当时的工业水平和运输能力来计算;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林医生;在想什么?”堂娜打断了林轩的思索。
林轩抬头;见堂娜正双手捧着一杯茶;送到自己面前。
堂娜是个美丽、聪慧又果敢、坚强的女孩子;她谈吐优雅;显示出了良好的教养。这样优秀的女孩子;在如今的俄罗斯乃至整个欧洲;已不多见。
“谢谢。”林轩接过茶杯;“我在想;藏地情况复杂;大家不要操之过急。你的人最好先休整两天;适应了高原环境后;再考虑下水作业。”
他愿意给堂娜帮忙;希望她的藏地之行善始善终;而不是损兵折将;遭遇人生的滑铁卢。
堂娜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闪了闪;唇角浮起微笑;脸颊上现出两个迷人的酒窝。
“谢谢林医生的忠告;他们都是行业里的精英;饱经风浪;富有各种复杂地形里的探险经验。请不要为我们担心;不会有事的。”
三个人话不投机;又谈了一阵;堂娜便主动告辞;跟林轩一起出来。
“这样的谈话真是……无趣极了。”堂娜说;“不过我今晚发现;林医生是个很有趣的人;表面低调淡定;实际内心却热情温暖;乐于助人。在藏地;能遇到像林医生这样的朋友;是我入藏最大的收获。”
夜色中;她的眼眸脉脉含情;直视林轩的双眼。
林轩摇头微笑:“过奖了;悲天悯人是医生这一工作的特性决定的;我愿意看到所有人入藏之后;求者有所得;思者有所知;兴冲冲地来;乐悠悠地去。堂娜小姐从事的是项危险工作;越小心;就越平安。”
他欣赏堂娜美人如花;谁会不喜欢跟美人打交道呢?
堂娜向他伸出右手:“谢谢;那我先回诊所去。”
林轩怔了怔:“嗯;其实我也是要回诊所去;堂娜小姐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堂娜笑起来;压低声音回答:“两位高僧与林医生有约;我知道的。你不要管我;先去忙自己的事吧。”
她拉住林轩的右手;轻轻握了握;然后转身;飘然离去。
“人长得美;又聪慧绝顶;怪不得在探险界能独树一帜;声名鹊起!”林轩忍不住赞叹。
林轩的确是想单独留下来去见多吉措姆;正在考虑编一个理由跟堂娜分开;没想到对方早就猜到了自己的心思。真正的聪明人在一起;有些事不点即透;其中默契;不言自喻;与堂娜这样的女孩子交往;真的是一件很愉快的事。
林轩沿着古老的石板路向右去;迂回了大半圈;贴着极物寺的北面围墙走了一段;渐渐接近多吉措姆的藏经阁。
“额啊线松……额啊线松……”多吉措姆的声音传来。
林轩抬头看;夜色中;多吉措姆倚着门框立着;仰着头;眼睛向夜空中看;两手各握着与卷经书;正一个人自言自语。
林轩站住;遥望多吉措姆。
“口卡桑……特日……色宁……口卡桑、特日、色宁……色宁、特日、口卡桑……”他又在喃喃自语。
之后;多吉措姆又念了极长的一段藏语经文。
林轩非常喜欢听藏传佛教经文;那些古老而晦涩的文字;能让人心平气和;修身养性;慢慢地磨平浮躁之气;变成一个温和而文雅的人。
多吉措姆放下经卷;从口袋里取出两块石头;慢慢地敲击了三下;发出“笃、笃、笃”三声。
林轩记得;嘉斡上师曾向自己勾了三次手指;正好应对着石头的敲击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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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4章 掘藏师的困惑
他缓步向前;到了多吉措姆近旁。
“我不知道……你知道些什么;但我知道你一定知道些什么。嘉斡上师是阿里地区最年长的尊者;他能够从玛尼石中吸收博大精深的智慧与精华;再通过岩脉之水的融合;供养自己不生不灭。没有人能说清他的来历;没有人预知他的未来;可以说;他已经是极物寺里的一道独特风景;与两湖、两山共存……”多吉措姆并不正视林轩;而是对着空寂的夜色低语。
作为一名掘藏师;多吉措姆一向以冷静、镇定、释然、通达著称;即使是别人视为山精树鬼、怪力乱神的诡谲至极的事;在他眼中也淡然视之;毫不动容。可是这一次;林轩分明在他眼中看到了巨大的迷惘。
“大师;我不知道。”林轩简单地回答。
“嘉斡上师认为你知道;所以你一定知道。”多吉措姆说。
林轩微笑:“那么;带我去见上师可以吗?”
多吉措姆摇头:“不;还不到时候;我在等他的召唤。”
林轩没有多问;默默地站着;等待多吉措姆的下文。这是他在做人上的最大优点;多听、多看、多思而尽量不要问那些毫无营养的问题。
“那小女孩在看经卷。”多吉措姆换了个话题。
林轩点点头;知道他说的是来历奇特的格桑。
“我曾自以为对于藏传佛教门中的所有典籍、要义、宗旨有所顿悟;对各教宗的经文广泛涉猎;总能解答别人的疑问。现在;我一下子推翻了自己从前的想法;在那小女孩面前;察觉自己的悟性实在是糟糕之极。我明明知道她看懂了那经卷;却不知道她究竟看懂了什么;也无法跟她交流。那经卷是本寺的立足根本;从我记事以来;没有人能看懂它我不知道这究竟是坏事还是好事;你以为呢?”多吉措姆问。
“我不知道。”林轩坦然承认;“但我知道世间万事都是有序地向前发展;四季更替;日夜互换;蕴含着无穷无尽的奥秘。我们不该执迷不悟于一人、一事、一物;而应该总是向前看;用辩证的眼光来看问题。如果总觉得自己看不透、解不开;那么就一定会事事看不透、件件解不开;最终导致走火入魔、气血逆行、思维大乱、脑力枯竭而亡。”
作为一名医生;林轩看过大量这方面的病例;深知人的思维是有极限的;正如一台汽车发动机是有转速极限那样。超速运转;只会因过度发热而车毁人亡。很多精神病、抑郁症、妄想症患者正是如此;只懂得让思维尽情驰骋;如脱缰野马一般;却不懂得适可而止;最终自己杀死了自己。
“答疑;解惑;是一名掘藏师与生俱来的使命;所以我不能停止思索。”多吉措姆摇头;并不认同林轩的观点。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林轩微笑着;用一句汉语中的古语作答。
多吉措姆凝视林轩;忽然苦笑:“我知道;中国汉语古书中有很多深奥的道理;哪怕只懂几句;就能受用终身。可是;我又常想;自己连藏传佛教中的奥义都思索不清;还有什么余力与资格研习汉语文化呢?”
林轩从来不想用大道理教育别人;但他见多吉措姆困于思维陷阱而无法自拔;忍不住提醒:“大师;中国古人说‘朝闻道、夕死可矣’;就是说一个人不在于懂多少;更不在于什么时候觉悟;只要他能够觉悟;即使是在生命中的最后一天醒来;也是一位值得尊重的智者。藏传佛教之中;为什么有的大师能够在修行的极限之日‘肉身虹化’?就是因为他们已经在生命结束的刹那间做到了真正的顿悟那是思想的深度顿悟;而不是语言上的表面顿悟……”
藏传佛教高僧的“虹化”亦是“西藏十大未解之谜”之一;有据可查的例子至少过百;口口相传的例子则多不胜数。
林轩所说的;是自己对“虹化”的理解;因为他的确费了很大力气探究过;“虹化”与“肉身成佛”、“坐化”、“遗蜕成仙”等等有许多相通之处;都是修炼到极致后的自然进阶反应。
多吉措姆双手抱着头;如一只把头沙地里去的鸵鸟一般;喉咙里不停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林轩长叹;本来佛教中的修行是让人变得聪慧并快乐的一种方法;像多吉措姆这样;因修行困顿而痛不欲生;其实已经违背了“修行”的真正目的。
“呼”的一声;林轩面前的地上忽然起了一阵势头很急的旋风;卷起一大堆落叶;飞起五六米高;然后再纷纷扬扬地抛撒下来。
同样的事;连续重复了三次;枯叶撒了两人满头满脸。
“上师召唤咱们了。”多吉措姆说。
他头前带路;引领着林轩;沿一条小道倾斜向下;曲折行进了百十米;在一大片玛尼石垒成的石阵前面止步。
“就是这里;但玛尼石阵势相当复杂;我们无法进去;一进去就会被困住。”他说。
组成石阵的玛尼石大小不等;最大的如磨盘;最小的如算盘珠;总共堆成了近百个玛尼堆;高的近三米;矮的只及林轩的腰带。
玛尼石是藏族的传统民间艺术;上面刻有六字真言、慧眼、神佛造像或者是各种吉祥图案;是藏民们祛邪求福的寄托物之一。玛尼石可组成为玛尼堆或玛尼墙;在藏区各地的山间、路口、湖边、江畔;几乎都可以看到。
在阿里地区;极物寺的玛尼石是最出名的;数量极多;年代悠久;上面绘制的图案相当精美;并且被寺中的僧人完美保存下来;成为朝圣者留给阿里地区的最虔诚印记。
“嘉斡上师就在里面吧?”林轩问。
多吉措姆点头:“对;没错;他在玛尼石阵的中央下陷部分;那里有个小小的水洼;他就靠那个生存。”
林轩没有犹豫;大步进阵。他看懂了;这个阵势与中国古代兵法中的《八阵图》近似;其布阵原理与破解之法大同小异。
“喂;小心啊!”多吉措姆在背后叫;但声音相距甚远;就像两人站在两个相邻的山头上喊山一样。
林轩没有回头;而是一直向前。
《八阵图》最早的来历可以追溯至三皇五帝时期;成名于三国时期的西蜀丞相诸葛亮之手。相传;诸葛亮以乱石堆成石阵御敌;按遁甲分成生、伤、休、杜、景、死、惊、开八门;变化万端;几乎将东吴精兵全部困杀。
这种奇门阵法的可怕之处在于其复杂的变化;就算是天下最勤奋的将才;都无法穷其究竟。
在林轩眼中;脚下的每一块玛尼石都有妙用;而非简简单单的摆设;而石头上的不同花纹;则代表了阵势门户的正确行进路线。
史上最完整的《八阵图》分别以天、地、风、云、龙、虎、鸟、蛇命名;加上中军共是九个大阵。中军由十六个小阵组成;周围八阵则各以六个小阵组成;共计六十四个小阵。八阵中;天、地、风、云为“四正”;龙、虎、鸟、蛇为“四奇”。另外;尚有二十四阵布于后方;以为机动之用。
林轩要找的;就是嘉斡上师所代表的“中军”;也就是驱动该奇门阵势运转的核心枢纽。
他绕过一块绘制着狰狞虎头的巨型玛尼石;便听到了缓慢的滴水声。
再向前;由两块形如苍鹰展翅的玛尼石中间穿过;他就看到了背靠巨石坐着的嘉斡上师。那块石头上画着一大片白云;云中隐约可见一条张牙舞爪的巨龙。
此刻;嘉斡上师赤着脚;脚伸进一个浅浅的水洼里;里面的水正好能没到他的脚踝。水来自他头顶的岩石;应该是山石缝隙里渗出的泉水。极物寺地势极高;这里能出现泉水殊为不易;所以;那只能是“滴水”;连涓流都无法形成。
水很清;水洼底部画着的大团盘蛇清晰可见。
“上师。”林轩站定;先躬身行礼。
他看到石头上的白云时;脑中浮出的首先是“珠峰旗云”四个字。旗云;顾名思义;云状如旗;并且全世界只有在珠穆朗玛峰上空;才有这样形状奇特的云朵。
嘉斡上师半闭着眼;仿佛睡着了一样;并未对林轩有任何回应。
林轩想了想;走到水洼边上去。里面的水沿着角落里的小沟向下淌;形成了典型的“活水”。按照藏传佛教的说法;活水能够洗涤人体表面的污垢;更能清除人体内部的“恶”的思想;使人摆脱无知的困境。
“上师;您叫我来;是有话跟我说吗?”林轩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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