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了。”堂娜一连三叹。
“是什么?”林轩预感到,刚刚曾经有一些事情发生了。
“我看到了过去。”堂娜说。
“就在无尽的黑暗虚空之中?”林轩追问。
“正是。”堂娜的话说得并不畅快,表情凝重,眉头紧锁。
“能否说给我听?”林轩已经腾出手来,试着去摸索堂娜的手。
“我不太确定那是什么,只看到自己小时候的事。我曾经在七岁时一个人深入高加索山区,只带一把匕首荒野求生。其中一次,我遇到了高加索狼群,一个人一把刀对抗三十五只饿极了的野狼外加一只头狼。还好,我从总共三十六只狼里面活着出来,身上毫发无损。刚刚我看到的,仿佛就是这段历史的回放。但我知道,还有很多过去的资料都被记录汇总,就藏在……藏在刚刚的黑暗之中……真是奇怪,那些资料到底是在这个神秘空间里保存着呢?还是在我心里?”堂娜的手冰冷冰冷的,林轩再次感到了心疼。
“那时候,我经过很多次特种训练,能成长到这一天,已经证明我能够在这一行里立足。就在刚才,我似乎又看到了生命中最美好的日子,变得心情愉快起来了。”堂娜的叙述玄之又玄。
林轩知道,堂娜这样想下去,很容易走火入魔。
“不要强迫自己去想,而是强迫自己不去想,这就是思想境界上的差异。”林轩试着提醒。
人的一生之中,能够在思想上留下最深刻印象的,不是大喜就是大悲,而且后者尤甚。
假如把一生中的所有悲喜全都集中在几分钟之间回顾一遍,那么一个人的思想就会出现大混乱,哭笑不得,取舍不能。
“不要去想了。”林轩抬起手,轻轻摩挲堂娜的太阳穴。
“那都是以前的事,我就算记不清时间地点,但人物、事情却是完全镌刻在自己的脑海里。想不想,但无法不想。”堂娜哀叹。
黑暗仍然在继续,但林轩预感到,明亮即将到来。
“林轩,我刚刚最奇怪的是看到了自己的未来。”堂娜低语。
林轩略感诧异:“你的未来?”
堂娜笑起来:“没错,正是我的未来,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林轩问:“你的未来怎么样?”
堂娜摇头微笑:“暂时不告诉你,不过你想想,看我的表情就知道,那一定是非常美好的。”
“希望是那样,祝贺你。”林轩由衷地说。
光明在刹那间到来,林轩和堂娜看到周围的一切时,全都惊呆了。
广场已经不见了,他们又被翻转到了空间的最顶上,距离那水球只有几十步距离,根本不用展翅飞腾,只需慢慢走过去就是。
林轩大喜:“过去看看——真是意外的收获。”
堂娜点头附和:“好,过去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
两人向前走,但仍然只能在洞口止步,无法到达制造出白色云雾的那条管子附近。他们此刻才发现,这管子根本是不存在的,而是非常自然地、完全依靠原始的密度重在下、密度轻在上的物理学原理把白色雾气传导出去。
林轩向上看,雾气进入了一个五米粗的洞口,继续斜着向上,直接通到有亮光之处。
如果雾气中没有毒,这里倒可以算是一个逃离窗口。
“看到这里,你能想到什么?”堂娜问。
“我想到童年,也想到了化学实验室里提取各种气体的复杂设备。”林轩回答。
“正是呢!这种向高温容器喷入凉水制造雾气的方法应用最为广泛,但谁能解释,为什么古人要在这里留下如此奇怪的东西?”堂娜问。
按她说的,水球内部一定温度奇高,所以才会在注入冷水之后产生大量白雾。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林轩指向那圆球。
“如果是在和平的环境中,谁敢冒险上去探查,相信很快他的形象就会出现在全球多家报纸和杂志上,成为冒险界的绝对王者。但是现在,一切冒失行动,都会带来巨大的危险。”堂娜自言自语。
其实,作为一名成功的探险家,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拿着自己的生命跟死神对赌,稍有不慎,就会被死神攫住,失去最宝贵的生命。
从这种意义上说,探险这一行并不像外界传说的那么风光,而是一种危险的狂人游戏。
“我可以做到。”林轩淡淡地回答。
他们的位置高于水球,假如在助跑后向前飞跃,一定能成功地落在水球上。
“我相信你,但现在并没有必要去冒险,尤其是我们不明白黑暗中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堂娜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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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七章 困境中情深
在他们的视野之中,水球内的山峰清晰可见,由山势特征看,的的确确是冈仁波齐峰无疑。?乐?文?小说或者说,此地存在的,是一个缩小无数倍的冈仁波齐峰模型。
此刻,很明显的,那个巨大的“万”字就悬挂在山崖之上,就像他们在平地上仰视冈仁波齐峰时看到的一模一样。
冈仁波齐峰绵延于中、印、尼三国边境,素有“阿里之巅”的誉称,其峰形酷似金字塔,而藏民则称之为“石磨的把手”。转山者环绕神山一周约51公里,四壁非常对称,那个著名的“万”字标志正是由峰顶垂直而下的巨大冰槽与一横向岩层构成。
佛教万字格是佛教中精神力量的标志,意为佛法永存,代表着吉祥与护佑。那么,“神山”之“神”,就是因为它在此地天然形成了巨大的“万”字,普天之下,绝无仅有。
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灵妙造化成就了冈仁波齐峰在藏传佛教中的地位,万民景仰,天下无匹。
昔日在阿里地区时,林轩曾不止一次造访神山,在山脚下虔诚仰望那巨大的“万”字,于漫漫长夜中不眠不休,对着那“万”字冥思苦想。
彼时,在他身边,有着无数千里迢迢而来的朝拜者,那些人只是跪拜、诵经、转山、赶路,却没有一个人停下来,像林轩一样思考。
那时候,林轩曾经不止一次地想到《庄子?列御寇》上的那段话——“巧者劳而知者忧,无能者无所求。饱食而遨游,泛若不系之舟,虚而遨游者也。”
世间最淳朴者,莫过于世世代代生长于藏地深山中的藏民们,他们的生命就像一块石头一样简单,简单到只有吃、睡、劳作、诵经,没有牵挂,也没有忧虑,更没有虚妄的欲求和躁动的空想。只有他们,才能在生活条件极度简陋的藏地生存下去,即使是在大雪封门、无水无食的情况下,他们依然能够安全地活过七天以上,比古印度的瑜伽术高手更能耐受恶劣条件的摧残。
跟他们相比,有技巧的人过于劳累,聪明的人反复忧虑,过着衣食无忧却并不快乐的日子。反之,当这些藏民们结束了日光下的劳作,进入夜间休憩时,安稳地与大山同眠,是一种近乎“神化”的最高明境界。
“在这里看那‘万’字,就像看到了一条希望的纸船。”林轩的语气异常复杂。
“是啊,有希望,但纸船是不足以承载溺水者的希望的,只会令人失望。堂娜总是能够理解林轩的微妙心思。
“九十九支修行者们想进入那里,进到‘万’字蕴含的大秘密里去。古往今来,只要到过神山冈仁波齐峰的人,谁不想获得那大秘密呢?”林轩感叹。
“这样一种尴尬的境地,让我想起了你们中国的一本书。”堂娜亦轻声感叹。
林轩也明白堂娜要说什么,那本书一定是指《围城》。
钱钟书在小说《围城》中说过非常经典的一句话:城里的人想冲出来,城外的人想冲进去,事业也罢,婚姻也罢,人生的目的大都如此。
将这句话应用到目前的这种困境中来,其实也非常恰当。修行者们都想冲入“万”字围城之中去,攫取宝藏,获得秘密,而那种“取得”恰恰是修行的大忌。修行是为了舍弃身外之物,进入思想的空无境界,绝对不是为了追求“物欲”而来。
以这种标准评判,九十九支修行者无一合格。
“如果你扑过去,想再退回来就难了。”堂娜说。
林轩点头。
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不是莽撞冒失的人,任何时候,必须谋定而后动。
“也许我可以等待黑暗中的再次天旋地转。”林轩眺望水球,思索了一阵后,才继续这个话题。
“是啊,那种持续的飞速旋转真的很诡异,让我想起从前接受过的宇航员陀螺仪训练。我猜,你也接受过同样的训练吧?”堂娜问。
陀螺仪训练考验的是人在失重条件下控制身体的能力,不适应者,就会在上下左右、颠三倒四的无序、无方向、无规律的飞旋中狂呕甚至昏迷,而高手却可以在飞旋之后立即进行五十米速射,精度丝毫不受影响。
林轩没有出声回答,只是默默点头。
“如果你飞跃下去,我们就没法互为依靠了,只能单兵作战。无形之中,大家的实力都会略打折扣。”堂娜说。
林轩再次点头:“没错,但我们已经到了不突破必死的地步了。就像那些修行者似的,只敢攻击同类,企图从别人走过的路上借力而行。他们愿意迈出一小步,但却不愿开辟新路,走出一大步。所以,他们失败了,死于乱战之中。”
九十九支修行者之死,对于他来说是一种振聋发聩的警示——“只有脱出窠臼,才能打破难关。”
人类往往满足于“温水煮青蛙”式的生活模式,当察觉到大毁灭来临时,再想计策,为时已晚。真正能在风云变幻的江湖中永远立于不败之地的,往往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未雨绸缪、料敌机先者。毫无疑问,林轩正是这种万里挑一的大人物。
四周又恢复了死寂,老僧、天鹏王、九十九支修行者如同一场梦境里的人物,毫无痕迹出现,又毫无痕迹消失。
“想想他们,真的只是我们生命中的过客。”林轩忽然深有感叹。
陌生人之间,也许今生只见此一面,从此雁在天空鱼在水,永世隔绝,再无联络。
林轩凝视那水球,筹划着跃下之后的落足点,但不知为什么,精力总是不能集中,感觉四周似乎有着无数浮光掠影般的影像,倏忽在东,倏忽在西,牵扯着他的眼角余光。但是,当他抬起头来细看时,石壁仍是石壁,光秃秃、灰蒙蒙的,毫无异样之处。
“你的心已经很乱了,这不是一个好兆头。”堂娜提醒。
“是啊。”林轩连做了几个深呼吸。
“你是不是……看到很多莫名其妙的影像?”堂娜问。
林轩下意识地向四面看,当再次一无所获地低头时,他摊开手掌,仔细观察掌心的复杂纹路。
掌纹是人类命运的体现,如果一个人能够解读自己的三分之一掌纹时,就已经能窥破天机、找到人生的方向了。
“那也许就是我们的过去和未来。”堂娜梦呓似地说。
林轩抬头凝视堂娜的眼睛,那双眸子里藏着太多看不清的哀愁,仿佛一卷古老的水墨画,越想看清,越看不分明。
“真奇怪,我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清楚地看透自己。”堂娜躲避着林轩的目光。
“堂娜,我们还有机会。”林轩说。他从不畏惧困境与失败,所以此前的任何一场战斗中,总能转败为胜,不放弃最后一丝希望。
真正的斗士全都如此,只要生命不息,必将奋斗不止。
“你能看清自己吗?”堂娜问。
“我看不清,那些影像太淡了,似有若无,无法捕捉。”林轩回答。
“是吗?那真是一件太奇怪的事。”堂娜说。
“如果那就是我们的过去和未来,为什么又不让我看清?”林轩低声自问。
老子《道德经》第三十三章中说: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知足者富,强行者有志。不失其所者久,死而不亡者寿。
在此困境之中,林轩似乎既做不到“知人”,又做不到“自知”。
“堂娜,你到底看到了什么?”林轩追问。
“我看得很清晰,无比清晰,仿佛昨夜刚刚做过的梦一样,一闭眼,梦境宛在眼前。快乐的,让人欣喜若狂,如引甘醇;伤痛的,锥心刺骨,苦不堪言。”说到这来,堂娜轻轻地捂着自己的心口,紧咬着樱唇。看得出,她正在承受着巨大的精神痛苦。
“堂娜。”林轩情不自禁地伸出双臂,把堂娜拥入怀中。
“这是最好的结局,这又是最坏的结局;这是我平生最惨烈的一场追逐之战,又是开启我生命乐章的崭新一页。我该满心高兴还是痛哭流涕……”堂娜在林轩怀中呜咽着。
“我们还有机会,至少比九十九支修行者的机会更大。”林轩说。
他轻拍着堂娜的后背,不舍得再让堂娜哭泣。
“也许我可以……可以……”堂娜的脸蓦地一红,两颊如燃起了两朵火烧云似的。她的双手更紧地搂住林轩的腰,身体紧贴,仿佛要用这火烧云将林轩一起点燃。
林轩站得更稳,他的心在燃烧,但却能够好好地控制自己,不让这**的野火肆意燃烧起来。
“也许这是最后的一次机会了,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堂娜的声音越来越轻。
林轩知道堂娜的心思,但他无法让自己逾越最后的界限。
“我保证,我们一定能出去,重新站在灿烂阳光之下。到那时,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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