罄冉见他面有笑意,双眸清澄,亦是隐约有笑,越发显得双瞳晶亮有神,那英俊的面上更是带着北方男子常有的爽朗之态。知他没有恶意,便对其轻轻颔首,举步间望向他身侧端坐的男人。
那男人身量极为高大,一袭月白云纹锦缎长衫,他微微低着头,从罄冉的方向只能看到他饱满而充满阳刚气的额头和飞入云鬓的长眉,但从那刀刻般的眉峰便能看出男人性情定是刚毅坚韧。
罄冉正欲收回目光,却是那人猛然抬头望了过来。罄冉心生一惊,脚下一顿。
肌肤坚毅,鼻梁高挺而清爽,薄唇微抿,是个长相不俗的男人。
尤其是那双眼睛,目光虽是不放肆在灯影下甚至可以谈得上柔和,可罄冉莫名竟能看到那柔和之后隐着的冷竣威严,如腊月寒冰,让人心惊。他眼中神光更如洪水猛兽一般,慑人心魂。
罄冉知道,她在打量他的同时,他也同样在打量着自己。交错而过的那一瞬,她分明看到那人微微蹙了下眉头,想来是从未见过她这般目光放肆的女子吧。
忽视身后两道炽热的目光,罄冉轻挑唇角。那两人,怕是不简单呐。先不论气质,但是那一身上下的穿戴,便不是普通人家能有的。如果她没有看错,那目光骇人纹锦男人的发冠可是宫中之物。
“王爷,那分明是个貌美女子,举手投足虽是俊雅,可动作却丝毫不见女态。这要不是看到她的脖子,苏亮可要瞎眼咯。这丫头有意思,还不怕被打量,有趣有趣。”苏亮见罄冉身影消失,兀自愣神片刻才笑着晃头道。
燕奚痕望向方才罄冉端坐的小桌,但见两碟冷菜,一杯清酒,青瓷酒杯在灯光下发出冷光,宛若那清鸿水眸,清冷却不失晶莹。
听到苏亮的话,燕奚痕兀自一笑,这女子确实很特别。
女扮男装的他见的多了,京城官宦小姐闲来无趣也有不少女扮男装出门游玩的,多是贴上两道八字须,将脸涂黑,衣饰上也多加遮掩。可姿态忸怩,令人一眼便能望出端倪。
而这女子很奇怪,奇就奇在她分明一身男装,可却丝毫不掩饰女子身份。白皙的脖颈露在外面,容貌上更是毫无修饰,只是如同男子一般束发而已。那动作间更是毫无扭捏之态,从容俊逸,俊雅潇洒,竟皆是男儿之态。
楼下小旦柔婉的嗓音又起,燕奚痕回神,挑唇暗道今日自己着实奇怪,怎么会为陌生人愣神。敛眸望向苏亮,朗声道。
“走吧,本王也该会会那耀国权相了。”
翌日,天高气爽,天湛如洗,白云卷卷,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罄冉一早便坐在了梳妆台前收拾起了妆容,今日她要到裳阅衙去“选才”。
化妆品早已备好,皆是她根据现代的经验,用花粉自制的。
手指慢慢描画间,眉形高挑,飞入鬓角,冷艳无双。眼线又浓又黑,整个眼睛耀若晶石,顾盼间皆是风情,香粉抹鼻,使秀鼻越发挺直浑圆。肌肤晶莹如玉,不施粉黛已是白若皓雪。
睫毛用自制的睫毛夹夹过,用蓝树纤维层层拉长。蓝树纤维呈现灰蓝色,双眸瞬间绚烂妖媚了起来,鼻影暗扫,腮红晕开,双唇红点……
望着铜镜中出现的冷艳美人罄冉勾唇一笑,满意地眨眨眼。
用银色的丝带将垂在两耳的长发挽起,随即地挽了个月芽髻,插上一支凤尾碧玉簪,其它的发皆散在身后,起身间青丝微舞。
她选了件简单的白色秋裙穿上,外披一件湖色起莲花暗纹的软纱,光影流动朵朵白花招展起舞。
对镜望了眼,只觉镜中那个美丽的女子竟是未曾识得般陌生,她不免得意一笑。
将纱帽带好,抱起缎锦包裹的琴,罄冉轻步迈出屋子,一路走出内院,见店家和小二瞪大了眼,竟似不知殿中何时有她这号人一般,罄冉不免好笑地挑起了樱唇。
“小二,马车可备好了?”
“呀,是您啊,姑娘这么一打扮小的都不认识了。姑娘您这……这可真好看。”
罄冉见小二一脸朴质,双颊微红,知他是真心称赞,颔首道了谢,迈步上了马车。
吩咐一声,马车缓缓而动,车角铃铛叮咚,向着内城裳阅衙滚滚而去。
第二卷 第05章 裳阅琴音
马车尚未进到内城,宽阔的官道上已是车水马龙,各式各样的车驾将八马并驱的大道塞的满满的,其中还夹杂着几声粗俗的吆喝。
车夫眼见马车根本无法通过,回过身来,请示道。
“姑娘,这路上车驾太多,拥挤的不行,你看我们……”
罄冉听到车夫苦闷的话语,掀开帘子望了出去,不免微微蹙起了眉。眼前之景又岂止是一个热闹了得?
大道上一排排的车架完全堵住了前面的道路,想来都是去参加“选才”的。想到酒楼中大汉的话,说是胭脂铺子将门槛都拆了,再看眼前景象,罄冉又觉好笑。却不知这些人中有多少是冲着那四个知名的公子而去,她黛眉轻挑,思忖半晌。
“就送到这里吧,你可以走了。”
罄冉说着便轻摆罗裙跳下了马车,女子这般下车着实特别,可她动作间满是优雅和从容,竟是说不出的风姿。
车夫一愣,罄冉已是从腰际挂着的锦袋中取出了碎银。车夫眉开眼笑接过,躬身道:“谢谢小姐,小姐定能应选。”
罄冉微微点头,淡然道:“成你吉言。”
那车夫又道几句,屁颠屁颠地赶着马车而去。
罄冉站在道路尽头望着人头攒动的内城,轻轻叹了一口气,抱紧怀中乌尾琴穿梭而行。
裳阅衙前如所料一般更是排起了长长的队伍,放眼望去莺莺燕燕,当真是一场色彩的盛宴。前来选才的少女们,一个个打扮的花枝招展,为的就是能进得宫内,一展芳泽,希望能得到王公贵胄们的青睐。
罄冉见她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淡笑一声,排在了队伍的后面。女人多的地方话自然也不少,罄冉多年习武,耳力自是极好,她留意听了下,竟十有八九是在讲那四个少年英杰。听了会儿觉得没意思,便兀自想起了心事。
裳阅衙前摆放着一张桌子,一个年过花甲的太监正把着关,不少女子方走到门前便被撂了牌子,打发而去。
老太监这样的岁数自然是在宫内见惯了美女,所以这一轮的把关,进行的很快,只听一声声宛若公鸭的嗓子喊着。
“走。”
“留。”
这样,不多时便轮到了罄冉,老太监见她带着纱帽自是以为她容颜低陋,眉宇一挑,尖着嗓子便欲挥手。
罄冉却不慌不忙地抬起右手,轻轻撩起面纱,见那老太监瞪大了眼睛,目有光亮,竟从凳子上一跃而起,她微微颔首便又放下了面纱。
老太监不明显的喉结上下几动之后,哈哈一笑,仰手挥向身旁的小太监。
“还愣着做什么,赶快带姑娘进去,非要咱家吩咐不成?没长眼睛的残骨头。”
“姑娘请。”
罄冉微微点头,心道看来今日的一翻打扮没有白费心神,轻移碎步在老太监及众人灼热的目光下,跟着那小太监缓缓向衙内走去。
衙内正进行着第二轮筛选,正是才艺的表演,各式各样的乐器早已经备好,大堂前方仍旧是一排的太监,自然是才艺表演的监考官。
那小太监上前对着一三角眼的太监耳语了几句,那人忙望了过来,上下打量了两眼,笑着道:“姑娘善于那种乐器?”
罄冉单手抱住乌尾琴,微微敛襟一礼:“自备乌尾琴一把。”
“姑娘请。”
罄冉点头,迈步至檀木桌前,已有太监将上面原先的古琴挪走,她将琴放下解开包锦,撩衣坐下,动作清雅之极却又撩人心扉。
抬手将纱帽上的轻纱挑起,轻轻搭在帽檐上,抬眸一笑间十指轻挑。顿时琴弦上便犹如溪水落涧,流水一抹,琴音袅袅升腾,萦绕梁间。这一刻,连天上的浮云也不忍离去。
抬眼间,见众人神色痴迷,她手指飞走,音调猛转,琴音拔高,穿云破空,如银浆乍裂,又似惊蛰春雷,一时间衙内众人齐齐失色。
眼见已至云霄,琴音却又忽转轻柔,如白羽自空中飘落,低至尘埃,泣噎呜咽。
直至低到极致,琴音终于弥散在空中,一曲已毕,大堂之内竟鸦雀无声,只是怔怔的望着端坐在琴前的罄冉。罄冉见此淡淡一笑,轻启朱唇。
“献丑了。”
虽然只是轻轻的一句话,但是玉珠一般的话语,却如雨点溅入深湖,在每个人的心底荡起层层涟漪。
“不错,不错。”
“何止是不错,简直恍若仙音。”
“恩,对对。”
罄冉听着几个太监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不觉嘴角又挂上了一层笑意,看来这测试是通过了,这也完全是在意料之中的事。
接下来便是狗皇帝的寿宴了,她云罄冉等这一日,已经太久,太久了……
第二卷 第06章 英杰云聚
时维九月,序属三秋。
九月一到,天地间便有了秋意,秋意在一个多雾的黎明溜来,染红几片叶子,昭告着它成熟的美。
元康十五年九月初三,秋高气爽,晴空无波,金秋的阳光刺破第一抹云层洒照人间,绽放出迷人的光彩。
秋风和煦轻柔,蓝天白云飘逸悠扬。世人忙忙碌碌又开始了新一日的劳作,此时的他们尚不知这一日的特别。
然而多年后,却有史学家津津乐道地提起这日,提起战英帝的五十寿诞。只因这一日,在鹊歌城中云集了此后中原大陆尽六十年的风云人物。
他们或是开疆拓土,或是激昂文字,或是英雄了得,雄霸一方,或是称霸天下……名垂青史的岂止一人?成就传说的又何止单单?
虽然此时百姓只记得这日是战英帝的五十寿诞,可是多年后,这日被提起却再非此因。
只为这日,命运巨大的齿轮开始无法抗拒的沿着它既定的轨道缓缓运转,带着世间的英豪们转入既定的宿命。
这日他们在鹊歌城相聚,终将注定此后数十年或是猜忌、敌对、对持或是携手、结盟、相知。
他们终将在这纷纷乱世如同挥墨一般,留下属于自己的色彩,或是浓重,或是浅淡,而最后汇成的那副画卷,却是那般绚烂多姿,足够世人津津乐道岂止上百年?
而那画卷中最浓重,最艳丽的一笔,此时又有谁能预测?它不是那称雄一方者,不是那称霸天下者,不是那君临天下者,而是一位女子,一位传奇女子啊!
然而这些都是后话,此刻世人关注的依旧是战英帝的五十寿诞。
宫宴虽是安排在晚上,可一大早整个战国便忙碌了起来。官员早早设坛而拜,高高的城墙上,街头上更是挂满了红灯笼。花团锦簇,彩旗飘扬,四处展现着天家气派。
戏台更是几步一设,清一色地唱着《贺寿》。
“红罗朱缎扎门彩,青松翠柏呀搭寿棚。扎呀扎门彩,搭呀搭寿棚,寿棚上高照着一对红纱灯,那呀那么大呀那呀那么红。”
这戏调欢快,鼓乐为主,一时间走到哪里都是花鼓擂动声,咿呀呀的欢唱声响彻京都。
城中的小打小闹自是比不上宫里,宫中这日更是繁闹。为了战英帝的寿诞,朝廷大赦天下,官府不理刑名,一个月前更是禁止屠宰。
宫中用彩画、布匹将殿宇包装得绚丽多姿,一盏盏大红灯笼高高挂起,四处摇曳。天还未亮战英帝便亲临正和殿,在高高的正和御阶上接受百官朝贺和寿礼。
美中不足的是这些本该是在乾垣殿举行的,然而众所周知,乾垣殿已在十一年前毁于一场天火。正和殿虽是没有乾垣殿那般壮阔雄伟,但也能显示天家威仪了。
接着战英帝会在正和殿接受百官叩首礼,百官捧觞祝寿,享御宴。待这些程序走过已是下午,皇帝会携宫妃、皇子、公主、皇孙等移驾御花园,一同听戏曲。
用罄冉的话说,狗皇帝白日的时间全是用来招呼自己人的,晚上才轮到那四国使者。夜幕降临,便也是勾心斗角的开始,世间一切贪恋和欲念便也会在暮色下蠢蠢而动。
“选才”所选出的女子只为参加夜宴,罄冉和那些一道选送入宫的女子在霓芸院受了三日宫廷礼仪训练,只待这日夜宴的到来。
当夜色慢慢覆盖整个天幕,整个皇宫在灯火的映衬下显得飘渺如梦,宛若仙境。
金碧辉煌,华灯宝烛,霏雾氤氲,弥漫周匝。红色的毯铺展了一路,上熏百花香,步入其上隐隐传来缕缕芳香。天家的风采,似乎在这样的日子更能彰显而出。
夜宴要在正和殿举行,酉时,殿中已是安置妥当,龙椅高高在御台上散发出金光,御台的侧面则是众宫妃的位置,早已垂下了细纱,影影绰绰惹人遐思。
御台的下一阶安置着四个独立席案,是为四国使臣而设。再往下才是战国皇子及众位臣工的习座。殿中则用塭州上等红镶毯铺地,正是舞台所在。
酉时正刻,战国的众臣工已在正和殿列坐,而四国使臣则会在半个时辰后到达,此刻没有皇帝及使节在,气氛自是轻松而热烈。百官们各依亲疏,自是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而此刻百姓的目光却是放在了离皇城不远的使臣馆,不时四位前来参加寿宴的异国使臣便将从馆中而出,前往皇宫祝寿献礼。百姓早听说了这几位使臣的威名,自是希望能借此一睹风采。
虽是从使臣馆到皇宫的道路已被禁卫军封锁,可远远的街头却是挤满了人,他们个个踮脚观望,只盼能远远看上一眼,也算长了见识。
酉时四刻车驾缓缓从使臣馆而出,四国使节或是乘车,或是坐轿,或是骑马,在禁卫军的护送下缓缓向皇宫而去。
到了皇宫宣和门正是戌时,燕国使臣高祥临一身灰色儒袍从轿中缓缓迈出,苍老的面上淡然祥和,宫灯照映下老者鸡皮鹤发,然其身板却是笔直坚挺。
凤瑛自马车上撩袍而下,一袭深紫色秋衫,绣滚蟒银边,金冠束发,腰缠宝带,光彩照人,举手投足间更显从容优雅,风流俊秀更胜往日。他望着宣和门上高高的金匾扬眉一笑,笑若春风。
见高祥临迈步,他抬手施礼:“老太傅先请。”
高祥临也不客气,颔首而笑,目有神光:“凤相抬举,老头子便承受了。”
说着便迈步第一个进入了宣和门,此时燕奚痕和蔺琦墨才并骑而来,凤瑛脚步一顿,面有笑意。
旌国,麟国本就交好,麟国吴王策乱,旌国曾派翼王领兵相助,这二人一起来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