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脸慢慢红了起来。她说我是李菲儿。我砰地拍了一下脑袋，说记得记得，你是“小猪”。李菲儿也是我的大学同学，她皮肤十分不好，麻麻癞癞的，所以同学都叫她蜡头小猪，金龙说她可能是蟾蜍转世。那时我的皮肤好，令她十分嫉妒，说马来你的皮肤比我的都要嫩。李菲儿没有多大变化，还是大学时的老样子，只是比那时略微胖了一点。我们互相打量一下，她脸上表情有些诧异，说五年没见面，马来你的变化可真大啊！我苦笑了一下，问她：“我变得怎样了？”她没有直说，只是说我没有以前那么有霸气了。但我知道，这不是她的真心话，我变得苍老了。
下班回到寝室，我翻出了学生时代的所有照片，坐在床头一张一张地翻看，照片中的我可真帅啊！眉清目秀、气宇轩昂、用现在的标准衡量绝对是个型男。我在不同场景里微笑、挥手、摆出胜利者的V手势，其中有一张照片堪称经典，我站在索非亚教堂前，侧目远眺，面如满月，目似朗星，鼻梁挺拔，一幅胸怀天下状。那是04年6月，离校前夕，我23岁，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信心与希望。而5年之后，同一个我却是另一幅模样，比毕业时瘦了整整二十斤，形容销减，面色憔悴，皮肤蜡黄，毛孔粗大，胡子一天不刮就像野草一样纵生，眼神黯淡无光，头发像鬃毛一样奓奓着，在昏黄的日光灯下，我看见镜中的自己像一只野鬼。
我叹息了一声，看着这些照片恍然若梦，想我曾经有过那么水嫩的青春年华吗？而经过世事消磨的我是否还会像当年那样青春激扬信誓旦旦地要干一番事业。楼下理发店传来SHE《不想长大》的歌声，想着我在大牛药业付出了我一生中四年最美好的青春年华，而又得到了什么，想着老付最近对我的态度，不由得心中一酸，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
那天晚上我辗转难眠，窗外月光如水，屋内鼾声如雷，我静静地躺在床上，追忆我那万劫不复的爱情，今年事事不顺，工作工作不如意，爱情爱情不如意，简直是双重打击，心中莫名地烦躁起来，我腾地翻身坐了起来，大睁着眼睛，呆呆地坐了几分钟，倒下蒙头便睡。
天渐渐亮了，远处传来建筑工地机器的轰鸣声。新的充满希望的一天又开始了，而我此时的心情又开始痛苦起来。四年了，我现在已经厌烦了给别人打工的命运，更不愿面对公司里的任何一张面孔，每一天对我来说都是一种痛苦煎熬，有时我想如果我的一生都耗在这里又会怎样。我真的应该离开大牛药业了，换条属于自己的跑道，努力赚钱，我不奢求什么大富大贵的生活，只要我的生活不那么辛苦就行。
陈凤今天心情不错，看见我时妩媚地笑了笑，让我感觉心里有点发毛。她问我吃饭没有？我说我吃过了，“你吃了没有？”陈凤说她还没有吃。我陪她去楼下小饭店，要了一份麻辣烫，陈凤一边吃一边赞不绝口，说真好吃。我看着她津津有味的吃相，心里有点感动，想这一切都是真的吗？她吃完了，娇嗔说去逛街吧，“我们都有一段时间没逛了。”
今天天气不错，阳光明媚，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像十八岁少女温柔的唇。逛街是陈凤最大的嗜好，以前每到周末，她都像癞皮狗一样死乞白赖地缠着我陪她逛街，我稍有不从，她就在我身上练一指禅，用食指捅我的肋骨，我的身上常常被她弄得青一块紫一块的。
街上行人如织，美女们穿着小衫短裙，露出白花花的大腿，花枝招展地走在人潮中。一辆宝马轿车嘎地一声在身边停下，从车上跳下来一位妙龄时尚女郎和一个五十多岁的猪头男人。路人纷纷侧目，那个女郎身材极棒，胸挺臀翘，腰肢纤细，两条修长的腿又白又嫩，说话的声音嗲声嗲气的，能融化任何一根骨头。在路人诧异的目光中，一扭一扭地走进了松雷商厦。我在后面看着那姑娘婀娜的身姿，禁不住在心里大叫可惜。陈凤捅了我一下，我收回心神，冲她笑了一下。我们俩手牵着手走进松雷商厦，她的眼睛立马亮了起来，柔声对我说：咱俩先绕场一周吧。我点点头，拎着包默默地跟在她屁股后，像个小跟班。在二楼的精品女装部，她看中了一条裙子。我看了一下标签，八千八。我偷偷地拉了一下她的衣摆，说走吧，这条裙子不适合你。她像没听见我的话一样，叫服务员：“你把这条裙子拿来我试试。”我说你试吧，我在外面等你，然后纵身跳出店外，心想你就是把我卖了，也买不起一件啊。
陈凤试了一下，尺码小，根本套不进去。服务员又找来一件，尺码还是小，穿到她身上立马变成了泳衣。我在外面看得直摇头。陈凤最后下命令：你给我拿一条加肥码的。服务员一脸无奈地告诉她，“这已经是最大码的了。”几分钟后，陈凤眼泪巴嚓地走出来，我急忙迎过去问她怎么了？她停住了脚步，双目紧闭，过了足足有一分钟，睁开双眼，带着哭腔说：“不行，上火了，我要减肥。”我惊愕地张大了嘴。
有段时间，陈凤为了我们的爱情拼命减肥，不吃早餐、晚餐，午餐也跟吃猫食似的，只有那么一点点，每天睡觉前做仰卧起坐100个，跳绳200下，原地小跑20分钟，早上还拉着我晨跑2公里，硬是把体重控制在100斤以内。有一次洗澡她晕倒在浴室里，我知道后对她说算了吧，任其自然发展吧。从那以后，她的体重一发而不可收拾，节节攀高，不到半年时间就增了二十多斤。
在班尼路专卖店，陈凤给我挑了一件红色短袖T恤，一条牛仔裤。从早上九点钟一直逛到下午四点，从秋林逛到江边，从红博地下逛到百盛六楼，累得我腿都快断了。最后在沃尔玛超市，陈凤站在熟食柜台前迈不动腿，流着口水对我说：“我什么都想吃。”我敲敲她的脑袋，说走吧，你再不控制饮食，以后就只能穿孕妇装了啊！！她悻悻地从超市里走了出来。
一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瘸腿断手的老头走过来，手里拿个破铁罐，拦在陈凤面前一边鞠躬作揖一边不停地说谢谢。陈凤打开皮包，掏出五块钱，正准备给他，被我手疾眼快一把夺了下来，凶狠地瞪着老头，说滚他妈的蛋，我们没钱……然后拉起陈凤的胳膊就走。陈凤一把挣脱，斥责我态度蛮横无礼，说你怎么这么没有爱心。我说爱心只能让你成为上帝，但绝不会让你有钱，不会让你生活幸福。她听都不听，从皮包里掏出十块钱给了老头，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我气死了，浑身突突抖个不停，在围观人群诧异的目光中，我大声吼：“你上次手机被小偷偷了，怎么没有人送给你一部。”06年7月陈凤坐公交车弄丢了她爸给她买的摩托罗拉V70，回来跟我哭了整整一上午。我安慰她，说丢就丢了，你那部手机早就该淘汰了，我再给你买部新的。她哽咽着说这是她爸给她买的生日礼物。后来我在华滨花了2600给陈凤买了一部诺基亚7610。回来的路上，陈凤高兴得像个孩子一样又唱又跳，紧紧握着我的手说刚才抽奖可紧张了，“我心跳得可快了，嘭嘭的，还以为中大奖了呢！”
陈凤不顾旁边那么多人看着，说他不是你大爷吗。身边的两个小姑娘扑嗤笑了一下，我被气得半死，转过头看见老头正死死地瞪着我，目光中充满了愤怒。
去他妈的，我们俩像一对陌生人，走在大街的两端。街上人潮涌动，不时有美女从身边走过，我一边偷看一边感慨：“哈尔滨的美女太多，兜里的钞票实在太少了！”在百盛门前，一个姑娘正猫腰系鞋带，露出她那又白又嫩的小蛮腰，我忍不住偷看了两眼，被她男友瞧到。她男友站在身旁嘟囔了两句，小姑娘立马跳了起来，昂头翘脚地说：“我就露，明天我穿比这还露的，气死你。”
第五章
在我看来，哈尔滨的特色食品有两个，一个是秋林红肠，一个是俄罗斯大列巴。我第一次吃大列巴时，感觉像在受罪，干巴巴硬邦邦的，简直难以下咽。后来唐帅买过几次，每次都给我掰一块尝尝，咸香微酸，越嚼越香，好吃至极。
做完实验后，根据林总的安排，我陪老毕去市里转了转。我带他去东北虎林园，去太阳岛，去索非亚教堂转了一圈，老毕玩得很开心。临上车前，我带他去喜家德吃了顿饺子，然后又给他买了点哈尔滨特色食品——五斤秋林红肠和两袋大列巴，他高高兴兴地上了车。
回来时在博物馆遇到了张朋成，几个月没见，他晒得又黑又瘦，像个民工。一聊才知道，他现在搞药品代理。我问他能赚多少，他伸出两根手指头，说至少能赚两万吧。我说一年两万还不错，自由自在，比在大牛药业强多了。老张冷笑了一声，说我这是一个月两万。我一下张大了嘴，想起他在大牛时的样子，看见谁都点头哈腰卑卑微微的，实在没想到他这个猪脑袋也会有发财命。他说他现在代理的品种有四十多个，每天的工作就是坐在办公室里接电话打电话，然后就是发货，他最近打算买一辆松花江微型。一想到他都能赚大钱，我就有了底气，这次我已下定决心，不能再虚度时光了，不管父母同意不同意，我都要辞职。
05年春节，我去看我的恩师——初中班主任赵国锋。正巧那天遇到他的一个弟子，便叫上桌来一起喝了两盅，闲聊中得知这位师兄中学毕业后即赋闲在家，苦心钻研《周易》，现在略有小成。赵老师高兴之余，说给你师弟马来算上一卦吧。师兄仔细端详了一下我的面相，然后又拉起我的左手看了半天，不紧不慢地说我是大富大贵之人，三十五岁之前最少有100万，还说我生命中至少有8个女人，“能跟你结婚的有两三个，其余的都是情人。”我听见这话嘴都笑歪了。回家后跟我妈说起这事，她哼了一声，说你别听他胡说八道，你现在连女朋友都还没有呢。我收敛笑容，连说就是就是，我是这么负责任的人，怎么可能是一个花花公子。不过我一直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如果陈凤肯支持我，那就太好了，我也就没有了后顾之忧，然后放手一搏。在心里想象跟陈凤提起此事时的情景，她一定会兴奋得手舞足蹈的。打电话叫陈凤吃饭，我们俩一人要了一瓶啤酒，一边喝酒一边跟她讲自己最近的打算，说准备再干两个月，我就辞职，做点小买卖。她没搭腔，过了半天，她抬起头冷冷地问我：你打算干什么？我说我还没想好，不过干什么总比在大牛药业耗费青春强得多，“就这么一天天混日子，太痛苦了，再这样下去，我这辈子就算彻底毁了。”
陈凤兜头就是一盆冷水，说现在已经没有发财的机遇了，你想到的别人早就想到了，再说，不是你想干就能干成的，你就别想这想那的了，还是老老实实上你的班吧。你是学制药工程的，不在制药这行干你能干什么，就是蹬三轮车你也蹬不过那些出苦力的啊。我有点失望，其实以前我也一直把这份工作看得很重要，认为自己既然学了制药这个专业，就应该在这个行业里混，否则这四年大学岂不是白念了，这种想法一直束缚到今天，其实想想打工是最没出息的，更何况遇到刘明、付科强这样操蛋的领导，工作中总是夹杂着个人感情和喜好，不顺他心就阴着脸赶人，有时候我想四年的大学生活对于我的人生来说是一个机遇，还是一个枷锁。
我说干什么都有竞争，这个世界的本质就是竞争、竞争、再竞争。陈凤建议我找周三利好好谈谈，“我现在最看不惯的就是你一点也不务实，你看看人家李贵，跟你一起来的，现在都是车间主任了。”然后掰着手指头跟我算帐：工资三千，年终奖五万，技改奖金也能得两万，一年十来万，在哈尔滨也算是中产阶级了，不是挺好的嘛。“只要你肯放下架子，跟领导搞好关系，肯定比他发展得好。”我知道陈凤说的也有道理，论能力，论水平，论经验，我都要比李贵强上百倍，我只要在领导面前表现得乖一点或者主动找李总表现一下，肯定能比李贵混得好。不过，我就是看不惯办公楼里这群草包整天板着脸装模作样一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臭嘴脸。我说我跟李贵比不了，他为了自己的发展能当孙子，我当不了，再说，务实永远也不会有奇迹发生的。陈凤鄙夷地看着我，冷冷地问：你知不知道你身上有哪些臭毛病？我说不知道，我觉得自己挺好的。她说你的毛病概括起来就是自恋、自大、自负，“你总是认为自己很伟大”。这话说得我嘴里发苦。我假装愤怒，批评她目光狭隘，“你以为大牛药业真的是展露我手脚的人生舞台啊！那你就错了，我追求的是一种人模人样的生活，而不是像驴子一样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重复着同一个故事。”
我不敢苟同她的看法，如果只是一味地屈从命运的安排，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这年头到处都有赚钱的道儿，日进万金大有人在，就看你有没有那头脑，能不能吃得了那个辛苦。在大牛干得再好，我也只是个打工的，这年头指望一辈子在别人的屋檐下靠自己付出辛苦劳动赚一口吃饭钱，没那么容易。陈凤哼了一声，说我发现你这个人怎么总是在痴人说梦，浮在空中，光摆花架子，想得天花乱坠有什么用。我说你如果不去闯怎么会成功，生活是很残酷，是很现实，但我们也不能束手待毙啊，怎么也得扑腾两下子吧。陈凤不耐烦了，说好了好了，我不跟你说，我只是个小人物，没你那么了不起，那么伟大，肩上还扛着责任二字，还能为我们这个国家我们这个人类做点有意义的事，我替人类谢谢你了。
我大学毕业时曾有个不切实际的想法，渴望能有哪位大师给我指点一下迷津，告诉我获得成功的秘诀。五年过去了，我越发明白一个道理，其实人生并没有什么成功秘诀，没有坦途与捷径，做任何事都需要有一个过程，没有点滴的积累就不会有所谓的成功。
我有点伤心，端起杯中酒一口灌了进去，想你现在也不理解我、支持我了。想起07年情人节，我们在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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