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雅文的目光一直迎着星培进门,虽然这几天他带回的消息都令她失望,可还是每天见他回来时都燃起一点希望。
新星培还是摇摇头。徐雅文什么话没说,上楼去。
老天仿佛要成心在片刻之间把这个家摧毁,厄运一波一波地接踵而来。
新星茹的情况没见好转,肖明川又毫无消息,如今,新效明又被迫停止工作。就这样,接二连三的变故把新家一步步推向一个最灰暗的时段。
徐雅之她们日夜担惊,一家人个个自危,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院门外的一阵脚步声就会让整个家里屏住呼吸。
在一段历史无可逆转地走向死亡时,新家却被秋末的淫威狠狠地逮了一口。
5
肖明川再也没有回来,从此销声匿迹,不知去向,不得生死。
经过几年的等待、查寻后,新家终以徐雅文的名义将诉状递交到法院,希望有关方面可以给个说法。然而,一段扭曲的岁月,人性被高度乖张,人的生命被从未有过的轻贱,生者何欢,死者何辜!这场诉讼历经四个年头,直到八十年代初期才算勉强结束。肖明川无可奈何地被宣布在特殊*里,生前被高度评价,政府为其遗属发放高额抚恤金,同时,徐雅文还因为有特殊贡献的爱国侨眷身份被政府格外照顾……
然而,一场持续十几年的灾难,对人的生命与心灵都是空前的浩劫,肖明川仍然还是不明不白地消失了。
无论如何,新家的官司注定了没有胜利。
026 第七章 第三代在成长
第七章
1
新家的第三代在逐渐成长,这算是在这场天降浩劫中新家唯一的胜利果实。当新星茹生下女儿后,家人尽其所能地去医治她,让她慢慢从混沌与黑暗中走出来。徐雅之激动不已,她流着热泪把孩子送到星茹面前,说:“凝儿,让你妈看看,你的妈妈终于可以看到你了……叫妈妈!”
快六岁的凝儿望着自己的妈妈,虽然看不出妈妈与以往有什么不一样,但她清楚,现在的妈妈能看到她了,不光眼睛,妈妈的心也能看到她!她像以往一样,用从外祖母那儿学来的样子,用手轻轻抚摸妈妈的脸,叫了声:“妈妈。”
新星茹只有一片茫然,眼前的一切都与她是那样的遥远,这个摸着她的脸已经可以喊她妈妈的孩子离她更远,遥远得她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一丝记忆。
新星培八岁的儿子纪元也过来,凑近了看姑姑的眼睛,果真他看到了不同:“姑姑的眼珠是动的!姑姑的眼珠是动的!”从前这可是没有的,不管凝儿怎样和她说话,她都像商店里的洋娃娃一样,瞪着大眼睛却一动不动。
李珂忙把儿子拉到一边,新星茹的眼珠又跟着纪元动过去。纪元更高兴了,拍起手来:“姑姑看到我了,姑姑在看我呢!”
大人们都笑起来,都为星茹的新生感到高兴。只有凝儿一直没笑,还是充满希望地寻找着妈妈的眼睛,觉得妈妈既然看了纪元哥哥,肯定也会看她。
吃饭的时候,李珂见星茹没下来,以往都是下来一块吃的。星茹只是神情有些呆滞,对外界的事情缺少感应,但一直很乖顺的样子,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之前都是她收拾饭时,婆婆把星茹带下来。如今星茹病好了,更应该下来一块吃了,而且满桌的菜就是为庆祝这件喜事准备的。她谨慎地看眼婆婆,觉得不问一声显得她这儿媳不够细致,但问又怕问多了。这个家一是姨妈徐雅文是不便随便过问的,二是星茹是要全家特别对待的,三是新效明一贯就是地位特殊的,都是她要谨慎对待的人。
李珂觉得她不便直接相问,把眼光求助地投向丈夫,新星培明白妻子的意思,问母亲:“星茹不下来吃吗?”
徐雅之说:“你妹妹刚恢复过来,不太适应,不想吃了。咱们吃吧!”
新效明听了,明显有些失望,刚拿上手的筷子就有些要放下。
纪元早就盯住了目标,等祖母一声令下,伸出筷子直接夹住。当第二次又出击时,他的筷子被另一双筷子拦住了,他抬眼看是父亲,父亲严肃地看他。他只好把筷子空着收回来,不太满意父亲的作为,寻求帮助和支持地看妈妈,妈妈却当没看见他看她。
徐雅文见新效明不吃,星培他们也不吃,便动筷子先吃,又把刚才纪元被迫放弃的一大块扣肉夹过来放他碗里,说:“吃吧!”
大家也都慢慢吃起来。李珂照顾着凝儿吃,纪元自己吃得狼吞虎咽。大人们都吃得索然无味,虽然满桌的好菜佳肴,却无耐没有主角。
2
李珂收拾完毕后从厨房出来,看凝儿不在楼下和纪元看电视,想到她饭桌上时就显得不太开心,便往楼上找寻她。凝儿蹲在二楼露台上,两手托着小脸不知低头看什么。李珂走过去,轻声地问她:“凝儿,玩什么呢?”
凝儿听见舅妈问,有些落寞的眨眨眼睛,说:“妈妈一直在床上睡觉。我想让她看看我!”她想到下午妈妈凝视纪元时,让纪元开心成那样就十分羡慕也有些嫉妒。
凝儿嘟着嘴又说:“我觉得妈妈不喜欢我。妈妈以前不理我,姥姥说是因为妈妈的心在睡觉,等妈妈的心醒了,看到凝儿肯定不知有多喜欢!现在妈妈的心是不是还没醒?是不是她醒了的时候只看到了哥哥就马上又睡了?明天妈妈再醒了会不会看凝儿?”
李珂听到这么颗幼小的童心里竟琢磨出这么多东西来,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快要走到自己房间的徐雅文也听到了孙女的话。其实她也注意到星茹对凝儿的漠视,只是她以为凝儿尚小不会有感觉,想不到孙女竟能如此敏感!
从前曾为儿子不值,觉得儿子对星茹就差没真的掏心掏肺了,星茹却对儿子一直漠然视之。如今难道她自己的骨肉也不称她的心,让这么小的孩子就跟着受委屈?徐雅文想着,不禁胸中更有些郁闷。星茹病了这六年,她也心疼外甥女,再者也觉得到底还是念她表哥的恩情,所以才会成那个样子,从被迫再搬回新家到儿子结婚就一直缠在心里的结总算有些舒展开。如今星茹终于算是全愈,她应该高兴才对,但那个不满的结儿却又开始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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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7 第七章 不满
时间长了,徐雅之也有些对妹妹不满了,她觉得妹妹对病愈不久的星茹太过冷淡,很少听到句嘘寒问暖的话。难道星茹不是她爱如珍宝的外甥女了?让星茹在那种状况下生下明川的骨肉,不就是为了她为了明川,觉得无论如何也要为肖家留下这条血脉,才拿牺牲女儿的身体作代价的吗?这样的代价作为母亲哪个不心疼!看在这一点上再大的怨也该结了!
徐雅之深吁一口气,觉得胸口发闷。感到妹妹对自己怎样她都能忍受,只是对可怜的星茹没有一点长辈该有的体恤之情,让她既伤心又失望。
3
几天后,徐雅之姐妹有了一次正面冲突。起因似乎是因为做饭。以前家里的家务包括饭菜之类的事情多是徐雅之做,徐雅文随心情也帮着点。徐雅之是极勤快,愿意干净的人,李珂虽然总是表示过意不去,但她毕竟有工作,没有多少家务留下来等到她回家再做。后来,星培夫妇可能都觉得她们上年纪了,怕太劳累,几次主张由他们夫妇俩为家里请个保姆,但徐雅之都回绝了。这一次星培又提起来时,徐雅之笑道:“孝心我领了,找保姆就别再提了,闲着家里的也是闲着,还是这不花钱的省心又放心。再说了,你姨妈也是一般保姆伺候得了的?还是我多受受累吧!”
徐雅文反唇相讥,“说话别恶心人,哪个让你伺候了?我自己求着来的?还不是看着我们娘俩便宜,上哪找这样的包袱去!自己心不正吧,还动不动说是为别人考虑。”
徐雅之脸变得发白,那“包袱”二字刺得她心疼,觉得这实在不是个做姨妈的能说出来的话。徐雅文却还说:“星培呀,用不着心疼你妈,她平时净支使着我干呢。没听她说嘛,闲着家里的也是闲着!好容易拣来这便宜还不用尽了使透了?口口声声从小儿是她伺候我,我现在不多伺候她,怕是过几年,她一走,想伺候都伺候不上了。可是啊,还不见得谁先死呢!世上的事就是这么没有公理,都是好人不长寿。”徐雅文说这番话时心里藏着份歹毒,她想:别拿这样的话来降我,我可没那么容易心软,你欠我的一辈子你也还不完,别指望我活着的时候能原谅你。
徐雅之站起来,憋了良久吐出一句话来:“滚吧!”
徐雅文从来没受过姐姐这样待遇,无论以前她多气她也没说让她滚过,何况这会儿还是守着星培两口子。她转身往楼上去,看样子是收拾行礼。星培夫妇有些不知所措,本来是为二老考虑想办件好事,如今竟是这样收场,谁也想不到。星培看看分头而去的母亲和姨妈,不知他要去哪一头劝。李珂说:“你去拦着姨妈,我去劝妈妈。要不姨妈会觉得还是你和妈妈亲,心里也没她。”
星培听着是理,急忙奔着楼上去。徐雅文果真是收拾行礼呢,见星培进来,没好气地说:“给我找辆车,这点事我这个姨妈还能麻烦你吧?”
星培劝说:“姨妈,您这是干嘛呀!您还不知道,我妈从来都真心疼您,哪会舍得您走?不过是说气话……”
“你是说我气着她了?”
星培忙说:“我哪是那意思!”
“就那意思!我还不知道,从小和你妈一路的,哪回你真心向我了?”发落完星培,又指向徐雅之,“气话也有分什么人说,她能说得我说得吗?我能说让她滚吗?怕谁不知道这是她的家!我好好的呆我自己家里,求着你了,你硬要逼着我们母子来……我的川儿不来幸许也到不了这个地步……”说着泣泪不止。
星培叹口气,很想再劝劝姨妈,但觉力不从心,看她哭得悲伤,便坐过来,如孩子一般揽到自己肩上,拍着安慰。徐雅文又俯在外甥肩上哭了会儿,止住哭声后,想了想又把刚收拾的行礼放回去。说道:“她让我来我就来,她让我走我就得走?请神容易送神难!走了不便宜她!我就呆在这儿,我就呆在这儿让她不安生!”
新星培看着又有些叹气,觉得母亲和姨妈这姐妹俩倒是哪不对呀,从来闹到现在,分不开打不散,呆在一起就是不消停。这么大年纪的姐妹哪有不亲亲热热、和和气气?怎么这一对总像心里装着宿仇似的。
028 第七章 吵架(1)
第二天早饭时,徐雅文下来的晚了回,下来时看到餐桌上是空的,也没有饭,也听不到人动静。新效明和星培夫妇应该是上班去了,星茹还在她房里,纪元和凝儿上学的上学上幼儿园的上幼儿园,都该不在家,却也没看见姐姐。心想,这是生气了,饭也不给吃了?觉得不太可能。
这时,徐雅之端着早点从厨房出来,看着妹妹笑了声,“琢磨着不给你吃饭了?我也想不给你吃,一看纪元他妈都给留下了,不吃也是浪费,全当浪费了吧。”
姐妹俩一块坐下吃饭。徐雅文垂着眼皮边吃饭边说:“早饭不都是你做嘛,今天怎么是纪元他妈做的,是又撒娇告状了吧,老头子一心疼就没让你起来做。”
徐雅之没介意妹妹嘲讽,说:“早上醒来头晕了一下,就没起。”
徐雅文没再说什么,后来觉得姐姐在看她,她也抬起眼睛看她,见姐姐面前的饭还一点儿没动,便说:“看我干什么,不想吃?还是觉得我不够关心你?”
徐雅之笑了下,“是啊,你要跟着问一句‘姐姐你病了吗’该多好。”
徐雅文也笑了,“不是有病,是老了。”
徐雅之又笑笑,说:“吃饭。”
姐妹俩一起吃过饭,说了些话,气氛比较轻松,昨晚上的不愉快似乎都过去了。饭后,徐雅之又给星茹准备一会儿她起来时吃得饭。新星茹自从好了之后,却是更加懒散的样子,话也一点没多,从来不一块儿吃早饭,总起床到半上午,吃过母亲特意为她准备下的饭,然后又回自己房间,中午又不下来吃,只晚饭时有时下来,有时不下来等到更晚一些时再吃。如此只一天吃两顿饭,吃得也不多,看着瘦得可怜。徐雅之每天都特别为女儿做饭,做她以往爱吃,顺口的,营养高的,不想女儿好了精神,又坏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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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雅之做好饭上来看女儿起来没有。她推开门见星茹侧身向里还躺在床上,轻轻问了声:“星茹?”
星茹一动没动,徐雅之想,看来今天要起到更晚,心里有些叹气。出了女儿的房,很想找妹妹聊聊,说说星茹的状况,商量有没有个解决办法。便又走到下一个门,进了徐雅文的房间。
徐雅文也在床上躺着,见姐姐进来,只稍稍动了动身子,没说话。
徐雅之说:“你怪我没教育好星茹,我看呢实在愿不着我多少。她像你的地方多,像我的地方可真没几处。娘俩一屋里躺一个!”
徐雅文也没接话,徐雅之问:“还为昨天的事生气?”
“那点气可不够生的!”徐雅文算是回答了姐姐。
“有不舒服的地方?”徐雅之继续问。
“没什么,老了!就是浑身没劲,一躺下就觉得身子重得不行,一起床就觉得眼前冒金花。”
徐雅之急忙说:“你怎么不早说!早上星培还说要陪我去查查,我觉得躺了会儿也好多了,还说等礼拜天着,他们也都有空。要不这样,咱们今天就去吧,一块去,都查查!”
“要去你去,我没病不用查。”
“查查嘛,总没有坏处吧?一块去啊?我打电话去……”
“随你便,反正是你儿子,怎么麻烦都不过分。我是不会去的。”
徐雅之叹口气,“那就明天着?”
徐雅文未置可否。徐雅之看着妹妹有会儿没说话,然后说:“雅文,姐死了你会不会伤心?”
“那得死了才知道。”徐雅文面无表情。
徐雅之苦笑,“雅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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