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最好不宅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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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最好不宅斗-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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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笑话,就只能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声音。

就听太太身边的年嬷嬷说:“太太说,劳姑爷走这一趟,只是今日来的都是女眷,还请姑爷自去府衙坐堂,不要耽搁了公事,留一个家丁在前面带路也就是了。”

这是太太在给姑爷摆谱,姑父就在前面却不挑帘相见,反而打发姑爷去府衙。唐云暖心说这还真是祖母一贯的作风,乔家本来没几个下人,还是当日唐有琴出嫁带了二十几个丫鬟小厮并婆子过去,所以如今陪着乔一本的大多是唐家的旧人,在下人面前下一下这个姑爷的威风,以免他日后看不起刚被罢官的岳丈家。

唐云暖脑袋又一转,心说不见也的确是礼儿,毕竟同车来的是两个弟妇也不便相见。反正之后肯定会有家宴,此刻倒真是不见比见得要好。祖母让母亲说得巧妙,唐云暖就更想知道这个素以为人处世之精明而著称的姑父要如何应付,也就微微挑帘望了一眼,

唐家姑爷乔一本怎会天真到真的不陪着岳母前行,干脆自己走上前跪倒在地,他一身深青色松木软缎的深衣,上扎黑羽缎的方巾,没穿官服来刺唐家人的眼不说,这一身家常打扮倒显得有些像商户人家的掌柜,越发低气起来。

本朝如果是无父母穿深衣时必定要以素为主,乔一本幼年丧母少年丧父,算得上是该穿白绫深衣。可此刻他不穿,明摆着就是要想周氏明白他处处以岳父岳母为再生父母之意。

“小婿见过岳母大人,还请岳母大人恕小婿没能远迎之罪,子默,还不快行礼。”

又有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也跟着姑父跪下,唐云暖过年的时候曾也见过这位表哥,这少年为人敦厚老实,长得也算壮实,相貌并不像唐有琴那样出挑,形容也没有乔一本倜傥,眼神中更没有他父亲的乖觉跟精明。在唐家人才济济的第三代里算不得什么人物,名为子默,也算得上是人如其名了。

周夫人是有封号在身之人,自然能受得乔一本这一礼。又见女婿的确得体,便满意地哼了一声。只是听说外孙也来了,就微微挑了轿帘:“子默,上车来坐吧。”

唐云暖远远听见这句话,心中就微微佩服起了这个姑父,已是冬月,祖母必不忍让表哥走路或骑马,这样一召表哥上了车,也就算在众多下人面前给自己圆了面子,还显现出他不以岳丈被罢官而介意的胸怀。

唐家姑爷上马亲自引路,身后跟来的奴仆兵丁也各自护着黑油车缓缓前行。车又行了一阵,已是晌午时分。唐云暖听得有人鸣锣开道,心知这是姑父特意安排的。祖母本就是个好摆谱的人,这一通锣敲得满街行人皆避让不暇,窃窃私语猜疑着车内是何显赫的人物。唐云暖虽没看见,却也能猜到祖母憋在心中的不快也该消除不少了。

车进了闹市,唐云暖饶是想往窗外望也忌讳着不敢挑帘,七拐八拐地总算耳侧清净了些,就在唐云暖自觉腹内有些饿的时候,车外夏妈妈轻声唤了一句:“到了。”

红豆先行下车,唐云暖听到前后两辆油车里的人都下来了才缓缓挑了帘子,只见一条宽阔整齐的大街上并无一个杂人行走,沿街的一溜西南向的清水砖墙的宅子,绵延足有百米。一间三架的正门上并未挂匾额却也显其壮阔,门口蹲两个青石狮子,雕功手艺不在京城之下。本朝不许官员使用飞檐、重拱、四铺作、藻井及五彩装饰,唐云暖抬头细看,好像不让用的都在这宅里用了。

唐云暖心道,这乔一本虽然是个知府,可本朝知府也分三等。全国一百五十多个府,京府府尹为正三品,撇开他不算,其他省纳粮20万石以上为上府,上府知府从三品;20万石以下为中府,中府知府正四品;10万石以下为下府,下府知府从四品。永平府辖内只有卢龙县、抚宁县、昌黎县、永平卫及山海卫,勉强才是个下府。姑父这个官位放在现代也不过就是个地级市的市长,能建这样从外看起来就威严富贵的宅子,相比贪墨的不会少吧。

只是这毕竟不是自己管的事,唐家自顾都不暇,唐家主母周夫人惟愿住得安稳顺心就好,一下车便见这样大的宅子,早把什么藏富一说抛在脑后了。

两个妈妈赶上前来挑帘,乔一本亲自上前勒马,恭迎周夫人下车。

先下车的是唐云暖的母亲,人唤大奶奶的许蕙娘以及太太周氏的贴身丫鬟菊金。许蕙娘只穿一件明绸兰花八团窄袖褙子,鬓角插一朵家常绢制的绢花。发间无珠翠,身上也没有着银鼠或狐皮的皮袄,虽是唐家长媳却并没有多么体面跟倨傲的表情,低眉顺眼甚至没有菊金有气势。

时近冬月,黑油车也是四面漏风,母亲竟然一夜未穿冬衣?唐云暖叹了口气,不经意就见到了娘亲的兰花马面裙上沾了些泥水,一双脚站得也不是很稳当。走了那一夜,定是鞋袜皆湿了。

太太周夫人眉眼端庄,年轻时本就是美人坯子,即便儿孙满堂仍旧维持着大家主母的风度。

今日也是悉心打扮了的,外罩一件石青色丝绒银鼠皮袄。头上梳的是端正的朝阳五凤发髻,故意只插了一支烧青的斜凤簪,越发显得额前跟褙子同色抹额上的翡翠的色泽好。

跟太太低调却质感华贵的装扮相比,许蕙娘穿着就越发显得寒酸,冷风抽来,背影还有些瑟瑟。想是注意到唐云暖的注视,许蕙娘回头朝女儿微微摇头,眼角的憔悴很是明显,显然是夜不能安睡。

唐云暖只道祖母是要给下人重新立威,却没想到手段竟使得这样厉害,眼见母亲这样受气,便觉心中长了刺一般疼。

此刻乔家的仆人早就跪了一地,唐云暖瞥了一眼,吃穿倒也算齐整。数十人中唯有一位妇人端正站着。太太周氏一下车,那女人便迎了上去。

唐云暖一眼就看出那是自己的姑母无疑,也怨不得太太这样疼这位姑母,的确跟祖母是一个形容,一样端正的发髻,一盘缠丝赤金坠红珊瑚流苏的五翅风簪别在上面,很有些气派,人虽有三十出头,却保养得甚为年轻,只是眉目里的威严丝毫不让周夫人。

“母亲,让您受苦了。”唐有琴半是想给府上下人一些警醒,半是对亲母及娘家连日来的担心一次性爆发,也不顾天冷地凉,含着泪实心实意地跪倒在周夫人膝下。身后一众下人便伏地磕头,连当家主母都要亲迎跪拜他们自然也得殷勤伺候,

周氏一见女儿眼泪就止不住地掉了下来,唐有琴扑在太太怀里,太太的手抚在女儿背上,这场景连两人身后的丫鬟妈妈们都跟着掉眼泪。唐云暖一面拭泪,一面疑心怎么那人还不上前来劝。

唐云暖的心思刚一动,就听身后有人疾步上前,夸张地搀着太太:“哎呀太太怎么哭了,这母女相见是好事啊。这石头地多寒凉,姑奶奶仔细膝盖疼。”

唐云暖不用想也知道这是祖父的妾室柳姨娘,柳姨娘本是祖父没娶亲前的通房丫鬟,祖父年少风流时据说也是有几个通房的,只是不知道太太用了什么办法让那些通房十几年来全无生育,后来也就都打发了,唯有这个柳姨娘因为老爷生了个儿子,也就是唐云暖的二叔而留了下来,数十年来对太太就像个丫鬟一般赶着讨好,此情此景她不出来搀扶姑母,那就算唐云暖走了眼了。

太太本来也没想让唐有琴多跪,唐有琴就顺着柳姨娘这句话起了身,只是眼圈红红。唐云暖心里就感叹,柳姨娘是惯会做人的,怨不得太太手段多多,她连儿子也能生出来还在唐家坐稳了位置,心计可见一斑了。

尽管柳姨娘伶俐,唐有琴却并不领柳姨娘的情,论理姨娘不过是奴才,见面也要柳姨娘先来行礼。柳姨娘亲身来扶就算行过了礼,唐有琴起身就不再看她,只是扫了娘家人一眼,问:

“母亲,怎不见风和啊?”

娘家早来信说父亲跟三个兄弟都在京中善后,今日来的唯有女眷。只是唐有琴扫了一圈竟不见唐家嫡孙。老太太看了许蕙娘一眼,蕙娘就先给唐有琴施个半礼。

唐有琴比唐家长子唐有棋大四岁,成年后也教导过弟弟读书,按理受得弟媳妇的这一个半礼,可唐有琴还是扶住蕙娘同施了半礼,以显示女眷和睦:“弟媳有礼。”

许蕙娘深知这个姑奶奶一向懂礼,微笑道:“劳大姐惦记,风和还在京中的六艺书院读书。因咱们家搬离京中,大爷就留在京中打点了一下让风和先留在书院寄宿。”

六艺书院乃是本朝最享有盛名的书院,能入院读书,等同于有了半只脚踏进了殿试,唐家长房里出了聪颖的苗子,自然不能让其被家道中落所连累,荒废了学业。

唐有琴一向看重这个侄子,只因自己的儿子有些木讷不善读书,偏偏这个唐家嫡孙唐风和年纪不大,很是聪颖,才不过十岁就考过了县试,而后四月又过了府试,殿试又考取了成绩最好的禀生。这就算是有了功名,不仅免除差徭即便见知县也可不跪,还可每月得些粮食。多少人考到四五十岁也得不来一个秀才的功名,偏偏他十岁就在府试中独占鳌头。

唐有琴是行事大方之人,既然儿子不是读书的材料,侄子出息也是给她脸上添了光,更显得娘家显赫,因此就格外关注唐风和,中禀生的那一日还特地将唐风和接来家中小住了数日。

提起唐风和,太太也是一脸欣慰,感叹那孩子不仅学问好,长得也得人意。所谓才子,若是带着一张丑皮囊吟诗作画,恐怕也只是煞风景。尤其本朝皇上,不仅看重才学也要为官的有些风姿才好。所以本朝连续三个钦点的状元都是一等一的美男子,在朝为官者大多都是风流倜傥之辈。

许蕙娘能以一个管事之女嫁入唐家,这一身姿容当年也是名动一时。唐风和虽然才十岁,却颇似其母般面容精致。

太太遂拉过来许蕙娘:“我这个大儿媳啊,很会教儿子。”

☆、斗春

许蕙娘难得得到婆母的夸奖,刚要屈膝行礼,唐有琴就一手扶住了许蕙娘,又朝太太道:

“母亲一路颠簸,女儿早备下热茶汤饭,还请母亲及弟媳到屋内坐,这里毕竟风凉。”周夫人就应了,却唤身边的菊金带人将带来的家什物件打点一下。

大宅的黑漆门早开着,唐家女眷们连带丫鬟婆子浩浩荡荡进了院子,绕过影壁,进穿花廊,再过穿堂,绕过两间小厅,就看到厅后的正房大院了。院子里三间上房,两间厢房。抬梁构架,以砖筑围护墙,屋顶作小悬山式,没有多少繁琐的镂刻所以越发显得大气讲究,实踏板门和直棂窗都是太太在京中宅邸惯用装修,却能看出是刚换上的崭新东西。

面门正堂墙设四扇楠木刻丝屏风,上画虢国夫人游春图。屏风前一架红木嵌螺繥大理石案上摆一鼎累丝镶红石的熏炉,两侧配同式样的扶手椅,上铺大红色撒金锦缎的靠垫。地上两溜八张楠木交椅,张张挂着宝蓝色五幅团花靠垫。

正房大堂布置的很气派,唐云暖却觉得眼熟,只是不知在哪见过,怎么看都依稀有着从前唐宅的影子。唯有在心底暗自感叹,虽说是亲生女儿,但谁的宠爱也都不是白来的,这姑母真能讨人欢心。

果然太太笑逐颜开:“明堂敞亮,这宅子风水装饰都是极好的。替我跟你相公说,劳他费心了。”

乔一本因避着女眷,一下马就早不知去了哪儿了,这宅院里的布置自然也不会是他一个大男人操心的事儿。可周夫人这样一句夸赞,即便他听不到,唐有琴也肯定会添些香甜的作料晚饭时给相公下饭。

周夫人进了明堂坐定,唐有琴带着儿子子默又给太太行了大礼,女眷们方互相行礼。

大弟媳已经见过,唐有琴就将目光放在跟在许蕙娘身后的唐云暖身上。弟弟有棋有一子一女凑齐了一个好字,只是自己很少归宁,上一次见到唐云暖还是四年前她出痘发病,唯恐过了病气所以没上前细看。

“这是云暖吧,几年不见,已经是这般大了。”

唐云暖一路低着头,听到姑母叫自己的名字,便上前一步行了个端正的大礼:“云暖见过姑母,姑母万福。”

唐云暖站在人群里,面容算不得拔萃,头上不过插一支小珠钗倒不怎么惹眼,一迈步出来就露出了闪缎的百幅裙,朵朵杏花随着步伐一展一合,堂内又明亮,日光射在那杏花上更显得娇艳夺目,想不吸引目光都难。闪缎乃是蚕丝提花织品,素缎就已经值钱了,这样染了粉嫩颜色又绣了上好苏绣,还做成了百幅裙,恐怕就算是京中郡主也没几件。唐云暖的父亲唐有棋还未出仕,只是候补在家等官做,这条裙子该是她最好的一件衣裳了。

懂得藏在披风里并不张扬,跟她身后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二弟媳相比,唐云暖算是懂事的了。

唐有琴从前只知道大弟媳小家出身,一味谨小慎微不讨婆母喜欢,却不想养了一个聪颖过人的儿子之外又有一个这样懂礼的女儿。

大凡官家的女眷见面,势必是要在吃穿上有一番较量的。像周夫人这样可以打扮得隆重,这是在示威。像许蕙娘这样貌美的懂得穿得寒酸单薄,这是因投亲而示弱,而女儿却在低调中自有一番华丽,这就是在给母亲争气,最是考人的。母女俩的行事,都比那个穿得像去吃喜酒的二奶奶要妥帖。

唐有琴再细看唐云暖,不及许蕙娘明眸皓齿的夺目,姿容里却自有一番杏花疏影般恬淡。肌肤瓷白,眼神清冽,眉毛是淡淡的远山黛,唇上点的是水嫩的樱桃红。唐云暖微低着的头,眼神却有些伶俐,那伶俐不是古灵精怪,而是一种看透世事的从容,仿佛瞳孔里有闲云漫出,颇有一丝闲散的美意。

唐有琴当下扶住了唐云暖:“上次见你,你还在病中,今日见你如此康健,姑母很是欣慰。”

说罢摘下手上一串珍珠镶金花的手串套在唐云暖手上。“姑娘家虽然有礼,还是应当穿得鲜亮华贵些,且不必在意这是在姑母家,不须拘礼,只管挑自己喜欢的穿戴。”

唐云暖听明白了姑母对自己刻意避忌的赞许,弯下膝盖刚要谢过姑母,就听见身后有人说话:“哎呦呦,嫂子快看,这珍珠颗颗都有黄豆大小呢。”

这声音尖滑,嗓子高亢,唐云暖根本不必回头就知道肯定是她那个商户女的二婶了。果然一个姜黄色的身影闪了过来,头上明晃晃的凤翅就晃得人眼睛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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