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于落勾起嘴角笑笑:“怎么什么事都瞒不过你呢,你那心眼子都能当漏勺用了。怨不得你家太太逢人便夸赞她有个最会管家理财的孙女。”
唐云暖一听沈于落果然有办法,眼睛就是一亮:“你快说,这一次,咱们怎么对付贺五。”
沈于落又从云锦袋里掏出一把种子:“你看这是什么?”
唐云暖前世是商场女强人,如今是大家闺秀,一辈子也没跟土地农业打过交道,当然不懂。
沈于落就解释道:“这个种出来叫做忝菜。种子是沈于落花高价从其父从前的旧相识手中购得,这扇子便是这个世伯送给我的。我父亲虽然人不在了,旧相识还是有些的,这就是你所说的人脉吧。这种子是舶来品,种出来根肥叶壮,也是制糖的原料,出糖量远比甘蔗要多,若我们能在唐家田庄里种上这个,自产自销,远比买甘蔗来榨糖要赚钱。”
唐云暖心知沈于落手中的种子就是现代的甜菜,成熟后像个萝卜似的,没想到这个时代就已经出现了。
又听沈于落道:“你无需担心这菜种得慢,我已经打听过了,不过两个月便能长成,也不过就耽误你少赚两个月的钱罢了。只要你开渠挖井成功,水源充足,咱们马上就下种。”
唐云暖欢喜得几乎就要抱起沈于落了:
“我就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看来留你在唐家住,真是我人生中做得最正确的一个决定。”
沈于落也跟着欢喜起来,眼角有些湿润:“你却不知道,我遇上你又有多欢喜。”
唐云暖听见这熟悉的话忽然愣住了,就在几天前,就在山月坞,也有一个人跟她说过同样的话。
在他得知她就是跟他通信已久的狐仙姐姐时,他说你不知道我遇见你有多欢喜。
在她女扮男装偷跑出门时,他说如果你有一个同你一样的妹妹,我一定娶她过门。
在她为了深宅大院争斗纠纷而睡不着时,他说他一定谓前途前途,不陪我走过去,如何知道前面无途啊。
她却无法告诉他,你有一片全天下最光明万丈的前途,你甚至有可能登上皇位,可我宁愿你做一个无忧无虑的乡间少年,哪怕我此生不能同你共度,只要你的身份不会暴露。
他不知,日日活在争斗,活在提心吊胆的担忧跟威胁中,这种感觉有多痛苦。
察觉到唐云暖眸色一深,沈于落还以为唐云暖是为水渠一事犯愁,便故意耍赖逗唐云暖开心:
“我说云姑娘,人家送你这样体面的礼物,你可是拿什么来还呢?”
唐云暖收敛了眼中的哀伤,抬头强作欢笑:“我把我亲哥哥送给你,你看可好?”
沈于落一听这话还不两颊绯红,怪叫一声:
“你这蹄子恩将仇报,人家真心对你,你却取笑我。”
自唐风和见到沈于落那一眼,唐云暖就瞥见哥哥眼角的关切跟倾心,如今沈于落在家中住了这么久,唐风和更是关心有加,一会儿让绯堇送些井水湃的玉瓜过去,一会儿又呵斥看不起沈姑娘的丫鬟婆子,满斗春院里的人谁都知道,风和少爷看上了沈家姑娘。
沈于落毕竟是大家闺秀,一听唐云暖这话还不赶紧扔掉扇子跑了,唐云暖望着沈于落落荒而逃却很是欢喜的背影,不禁叹了口气。
“怎么你有一个两情相悦又能在一起的公子喜欢,竟还落荒而逃呢,像我这样明明互相喜欢却不得相见,我又如何自处呢?”
自山月坞归来,段明朗的白鸽一日也没有再飞过来,唐云暖不由得腹黑地估计,那白鸽保不齐已经被段大娘炖了青笋鸽肉汤来加菜了吧。
许如澈的白鸽飞得是更勤了,一日三趟,飞得那些白鸽明显瘦弱了不少。
在胡一海的严格领导下,他手下的难民不仅没有生事,反而还集结成民兵日夜守护永平府的安全,虽然府衙只是象征性地发了些微薄的粮食来补助难民,到底救了他们一条命。
在交代唐云暖新下属的工作情况之后,许如澈又总是有意无意地提及一下段明朗。
“小段这呆子,天气越发热,他越要练习剑术,怎么劝也不听。我只担心有一日他会晒得宛如贺五一样,可这呆子偏偏天生丽质,晒伤了脸蜕了层皮,反倒越发白嫩了……”
唐云暖暗自猜想以许如澈的聪明一定是已经猜到了什么,而她其实也无需跟这个表哥交代,只是不动声色地略过字条关于段明朗的一切,仿佛这样就能略过同他的所有回忆,自己脑海里却总是想起前世听过的一首歌。
“每个人都有一段悲伤,想掩藏却欲盖弥彰。”
因唐家的制糖作坊忽然停工,砂糖的价格又飞涨了起来,虽是灾年,京中也有无数贵胄吃得起五两银子一斤的白糖,更因天气炎热,各家都要炖些补品,砂糖的价格一度又飞涨到十两银子一斤。
唐云暖看准了时机将之前囤货没来得及卖出去的白砂糖一举推上市场,狠狠地赚了一笔,唐云暖捏着这过万两的银票,已经豁出去要在山月坞边大干一场了。
作者有话要说:熬夜看奥运又更文又要置办嫁妆的斯年伤不起啊。。。
等唐云暖出嫁时我一定要狠狠折磨娶她那人一番,让你们娶媳妇还不陪媳妇逛街,哼。
☆、81恒源祥,羊羊羊
那一日日光正晒;唐云暖几乎是抱着一琉璃盏的西瓜冰沙过了一整个上午,手里一本字帖三页都没读过去;人说心静自然凉;她如此热;想来了真是心中喧闹而致。
唐云暖几次去正房请安,都听见太太念叨;皇上虽然传出了病症逐渐痊愈的消息,但始终没有宠幸由长公主送上的佳丽,不过封了一个简单的贵人封号;估计连见都没见过。虽然仍旧是宸妃一人独大;皇后却在这场博弈之中实实在在得了便宜;皇上已经决议为皇长子封妃,大婚后就要封王,朝中立时就有朝臣联名上书,请立太子。
在唐云暖这个朝代,太子一定要首先封王才能入主东宫,皇长子封王却没有二皇子的份儿,中宫明显在夺嫡之战中占了先机。三日前,皇后的重症不药而愈,别人的病来如山倒皇后也一样,别人的病去如抽丝却没能应在皇后身上。
多明显,皇后是在宸妃提出要抚养二皇子后慌了手脚,才扮猪吃老虎,如今局面稳定了下来,唯有长公主吃了一个哑巴亏。
长公主想来是气疯了,一怒之下为儿子请国公爷封号的旨意却被圣上驳了回来,仿佛还御笔朱批了几句重话,长公主这才消停下来。
唐云暖听来这个消息以后,不由得感叹,向来精明的长公主如何就上了皇后的的套儿了呢。不仅仅彻底地得罪了宸妃,甚至连累唐家要同贺家结亲来得罪皇上,而且失去了二皇子的王位。
更为人桀骜不羁的秦君凌担忧起来,他曾经那样的风光,面对秦府这样低潮,会否能够接受,能够坦然。
而段明朗,在这跟他看似八竿子打不到的宫闱争斗中又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如能瞒天过海一辈子,能否成就他一世安稳,还是毁了这个国家的基业?
唐云暖眉毛皱了好久,才吸了一口冰沙。
这是她这几日的新发明,将碎冰用类似削土豆泥的削子弄碎,混上西瓜碎块再浇上一勺糖浆,取一根竹管吸到嘴里,闭上眼就仿佛回到了现世的星巴克。
那时候身边有老外窃窃私语,长腿短裙的姑娘晃来晃去,耳边有曲婉婷的低吟在店内回转,总有些文艺青年抱一本米兰昆德拉的书来买摩卡。
睁开眼却是仍旧建章二十年,雕栏画柱的斗春院里闷热难耐,空气中弥漫着一丝丝辣辣的紫檀香,那是紫檀家具暑气蒸腾出来的特有香气。
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怀念过二十一世纪,只因那个年代不仅有空调,还有安眠药——她已经好几日没有睡一个安稳觉了。
吃西瓜冰吃得有些倦了,好容易能伏在描金黑木案上歇一会儿,却听见红豆仿佛火烧了辫子一般冲了进来:“姑娘姑娘……”
唐云暖好容易席卷而来的睡衣一下子被荡尽,彻底精神了过来,圆瞪了眼睛问道:“可是山月坞里出事了,胡一海跑了?”
自从唐云暖同姑父乔大人深谈一次之后,乔一本便对府衙将挖渠工程一事外包之事很感兴趣,遂承诺不等朝廷的救灾款项下来就要动工,银子拨了两千两,唐云暖又贴了一千两银子,工程便轰轰烈烈地上了马。
首先付给胡一海五百两银子做定金供他买粮安顿手下人,再付了五百两购置工具,胡一海便顶着烈日开干了起来,上山下河地测量、挖土方,整整干了一天一夜。
唐云暖本想派许如澈去监工,只是胡一海那人明摆着是个烈性汉子,唐云暖唯恐得罪了他。唐云暖隐隐觉得,胡一海这个耿直肯干的汉子,会对整个唐家的崛起祈祷一个关键性的作用。
如今红豆这样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唐云暖自然是怕胡一海的工程队出了纰漏。
这丫头显见是一路跑得匆忙,一脸豆大的汗珠,此刻一口匀气都喘不上,公然带进来一股暑气:
“不是不是,不是山月坞的事……”
唐云暖又皱了眉头:“不是山月坞,难不成是贺五那黑炭头又出幺蛾子了?”
红豆急得直摆手:“不是贺五,那小子最近消停得很。”
许是他知晓了唐云暖收服了胡一海的人,自是怕他将难民引向山月坞一事败落,据许如澈的眼线回报,贺五这几日倒很是深居简出,若不是他跟山贼强盗住在一块儿,唐云暖还真当他要修仙去也。
见红豆排除了贺五,唐云暖微微皱眉,推了一盏梅子茶给红豆。
“喝一口慢慢说。”
红豆匆忙喝了一口梅子汤,顿觉通体清凉,这汤水是报春用上好干乌梅加桂花甘草同冰片熬制了一上午,再用冰湃而成,最是清凉解暑。
红豆一口干下,撂下青花瓷盖碗便大吼一声:
“姑娘,世子爷送夏至礼来了。”
唐云暖手中的书卷一个没握住便跌到地上心中暗道:
“秦君凌么,怎么这名字如今读出来,恍如隔世了?”
唐云暖一个失神被红豆看在眼里,红豆遂觉得自己素日观察的不错,姑娘虽然经常拒人于千里之外,对于秦君凌却是终究有些情意在的。
唐云暖收起心思,仰头问红豆:“送了什么过来。”
忽然听门外传来白棉的声音:“姑娘可在?”
红豆一听见这个真正三奶奶娇滴滴的声音便竖起周身汗毛,如临大敌,遂望向姑娘问道:“她怎么来了?”
唐云暖也是眉毛一皱,仍旧唤了白棉进来,更让红豆搬来绣墩上了茶水,虽然她身份还是一个丫鬟,但唐云暖却如真正三奶奶般敬她。
白棉眼见唐云暖如此,脸上有些悻悻的尴尬,抬头仿若鼓起不小勇气般道:“唐姑娘,我知道你同贺家交恶已久,如今我卖身契都在你手上,又盖了我的指印,还请唐姑娘能放我一马。我知道姑娘一定怀疑是贺五挑唆那些难民来洗劫山月坞,还请放我家五爷一马。”
唐云暖心中纳罕,这个假白棉是一心要装作真的来卧底在唐家,如何如今又明目张胆来说这样的话,这样情真意切地为贺五求情,唯恐唐云暖不怀疑她的真实身份却是为何。
唐云暖细细看向白棉,只看到梨花带雨的面庞,唐云暖的那盒紫草膏果然厉害,她吃了才一日便退了疹子,得了这个赏赐的白棉自然也恢复了从前光滑白皙的面庞。
这是这面庞上却一丝慌乱都看不见,唐云暖不由得开始怀疑白棉的动机,许多时候,演得越是天衣无缝,越是破绽百出。
只是唐云暖观测了半日,就只看到白棉这几日有些隆起的肚腩,这三奶奶到了唐家当丫鬟竟然还吃出了些小肚子来,难不成在贺家她一直有健身教练陪着锻炼不成,唐家的差事倒叫她胖了三分。
唐云暖才要说话,却听见门外就响起了菊金的声音:“云姑娘可在屋里面么,太太亲自过来了。”
唐云暖慌忙下了美人踏,对镜望了一眼,自己因天热头发也没抹桂花油,又在榻上歪了半日,自然是发丝毛草,脸上一丝胭脂也没抹。
苍白脸色并着身有些微皱的半旧蚕丝袍子,如此懈怠于妆容,想来定会叫一向在意女子外貌的太太教训一番。
唐云暖想要再收拾打扮却已经来不及了,抱厦雕花门大敞着,眼见太太已经是一只脚踏进院门了。
唯有硬着头皮快步走了过去,微微给太太行了一礼,道一句:“暑气这样重,太太怎么就大日头里走了过来,若有事,唤一声云暖便可以过去。”
微微抬头瞥一眼太太,只见周夫人今日着了一件黛青领口对襟长衣,梳着光滑繁复的簪花高髻,厚厚的假发塞进真发所卷梳的发髻中,髻前插串珠青金石大风翅步摇,发髻顶上一朵荔枝色的牡丹绢花。
这阵势同在京中回见名媛贵妇并无两样,唐云暖只是看了一眼都觉得热,太太这一身打扮定要折腾个把时辰才穿戴得上。
心中便暗道不好,太太尚且打扮得这样隆重,自己却活像一个古代宅女。
太太显见也满头是汗,却仍旧维持这贵族太太的风度,一见唐云暖发松衣服皱,便有些皱眉。
“我听说你近日里睡得不好,过来看看。”
唐云暖小心翼翼地将太太扶进屋子里,一句话也不敢乱说,只是应着:“并不是什么大毛病,不过是天热暑气重,睡得晚些罢了。”
太太精致描画过的眼睛就立了起来,然后很是不悦地扫了一记眼风过来:
“别以为睡不着是一件小事情,多少女人就是打这件事上老了起来,你不见我年轻时候是何等风华,如今不也老了,你难不成还想着人没嫁出去,就变成我这个样子么?”
唐云暖心中有些犯嘀咕,怎么太太在她一个未嫁的姑娘面前三句两句地总提嫁人一事,难不成是……
再回头却见菊金手里抱着一个不小的锦盒,抱着的是红缎金丝的云锦,盒上还镶嵌着一柄锁头,俨然是被开过了的,这难道就是世子爷送来的礼物不成,难道这礼物有什么得罪了太太?
太太眼见唐云暖已经注意到了这个锦盒,不禁冷哼了一声:“你是个有福气的,秦家的夏至礼物已经送了过来,世子爷倒是一个实心人,只是这一份实心,也不知道你能否消受?”
唐云暖脑后轰得一声,就仿佛一个闷雷炸了出来。
“太太何出此言?”
太太冷笑着看向菊金,只见菊金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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