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慢慢地吹过,天上有砂子掉下来。秋佳乙呆愣在那里,他们在亲吻吗?她突然间觉得天旋地转,全身血液涌上大脑,空空的身体支持不住势要倒下去。她不是已经出局了吗?为什么看到这一幕心还像刀剜般生痛?现在的她还有什么资格吃醋呢?
苏易正余光扫向秋佳乙铅灰色的面孔,诡异一笑,对闫敏儿说:“进去吧……有空再约你。”
闫敏儿还没有从刚才的温情中缓过神来,被催眠似的眼神空洞着,木然地点点头,转身走进公寓。
苏易正扬起的嘴角显出一丝鄙夷的微笑。他一脸挑衅地走向秋佳乙,逼人的气势让她无处可逃。苏易正在秋佳乙面前站定,无奈地摇头道:“真巧啊……啧啧……秋佳乙小姐的脸色不太好哦……是不是病了?”他作势要抚上她的额头,却被狠狠地打开了,秋佳乙一脸厌恶地呵斥道:“拿开你的脏手!”
“脏手?!”苏易正重重地扼住她的下颚,眼神锐利地似要刺穿秋佳乙的灵魂:“你以为你很干净吗?你这个寂寞的女人……”
秋佳乙的心一阵刺痛,灰暗的双眼毫无生气,她淡淡地说:“向你学的。”
“你!”苏易正额上的青筋突然暴起,狂风骤雨般吻上了秋佳乙的嘴唇。秋佳乙惊骇地睁大了眼睛,他怎么能吻她?!她拼命挣扎,突兀的骨节苍白着,割得心生疼。苏易正狠狠地撬开她的贝齿,与她抵死纠缠,泛滥开的□一发而不可收拾。厮打中秋佳乙狠狠地咬下苏易正的唇,血腥味瞬间蔓延于唇齿之间,苏易正吃疼地喊了一声,秋佳乙趁机挣脱他的怀抱,反手就要一巴掌,却被苏易正一把抓住手腕。
“就这么厌恶吗?”苏易正幽幽地开口,滴血的唇角让他看起来狼狈又凄凉。他缓缓移动着抓着秋佳乙的手,突兀的触感让他心里一震,这是什么?
他拉下秋佳乙的手腕一看,粉红的伤疤如一条鲜活的蠕虫攀在那纤细的手腕上,在被他捏紫的皮肤上刺目着招摇。他一脸惊惧地看着秋佳乙那被蹂躏得红肿的嘴唇,颤颤地问:“这是什么?”
秋佳乙急忙抽手,摞下袖口遮挡,偏过脸道:“没什么……”
“说!”苏易正目光狞厉,充溢着深刻的责问。
“你要我说什么?!能改变什么吗?!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两行清冷的泪珠不可抑制地顺着秋佳乙苍白的脸颊滑落,她拼命地捂着嘴,落荒而逃。
苏易正木然地跌坐在地上,双眼空洞地望着秋佳乙远去的方向,佳乙啊,我是不是错了?
闫敏儿躲在公寓大门的后面,握紧的拳头咯咯作响。
第十七回 撕裂的伤口
我知道我自己,就像我知道这个城市。问题是,知道的,总是已经发生了的。
比如火灾,比如疼痛。
……《苏易正日记》
我知道我的样子很可怕,失魂落魄得不像是从前那个只会挂着不羁笑容的情场浪子,可是我实在没有办法控制自己,就像我没有办法控制那六年里发生的事情,我只能发疯般摇晃着丝草,为什么佳乙会自杀?!为什么没有人告诉过我?!
可是丝草却一脸惊愕地看着我,她以为我知道!我知道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你们都不说话?!俊表,你告诉我,六年前佳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她会突然嫁人?
我看见俊表悲痛地看着我,这表情在当初他失去丝草的时候曾出现过。俊表,你为什么要用那样的表情,佳乙她到底怎么了?!我咆哮着,心早已被震得粉碎,留下支离的碎片等待最后的宣判。
他说,佳乙被□了。
他说,佳乙自杀了。
他说,佳乙怀孕了。
他说,佳乙嫁人了。
他说,那人就是安承贤。
俊表,你在开玩笑是不是?你在骗我是不是?佳乙怎么会遭遇这样的不幸?!她那么纯洁善良的女孩子……不……不会的!你一定在骗我!如果说是真的,那我这样肮脏的人为什么什么事情都没有?!我为什么还能安安稳稳地活了六年?!丝草,你哭什么?你也要联合俊表来骗我吗?别骗我了!!
一计闷拳重重地打在我脸上,我顿时一阵晕眩,我挣扎着坐起来,却又被打了一拳。俊表指着我的鼻子要我清醒。是啊,佳乙的伤疤是我亲眼目睹的,她忧伤的眸子和过分纤瘦的骨骼也是在我眼前出现过千万次的,为什么我从来不曾试图去探究它们的缘由?为什么我只会相信那些浮在表面的虚言?六年的时间我为什么不曾过问她的生活?为什么我会允许这样的悲剧发生?为什么我还能铁石心肠地折磨她?天哪,我到底犯下了多大的罪孽?!那个我深爱的人,那场残酷的爱恋,那支离破碎的华彩,那流逝在似水年华的悲伤……我感觉体内汩汩流淌的绝望,如潮水般汹涌而来,铺天盖地地将我葬身于一片黑暗的海域。
丧心病狂的爱情无孔不入,悄无声息地毁灭着我最后一丝苟延残喘的理智。安承贤……对……安承贤!!!我要杀了你!!!
我疯了般冲进MaxTurn的大厅,几个保安一齐上来抱住我,我奋力地挣脱,拼了命和他们扭打在一起。你们放开我!我要杀了安承贤!安承贤你给我出来!!!
大楼左侧的电梯开了,安承贤正和身后的工作人员说着话。我觉得我身体里的每个细胞都在沸腾,每个毛孔都要爆炸了!安承贤我要杀了你!!!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狠狠地甩开了五六个保安,冲到安承贤面前就一计重拳。他就这样毫无防备地被我打倒在地上。一群人上来把我按住,我满眼充血地咆哮,我恨不得把这张伪善丑陋的面孔撕碎!
我看见他鄙夷地擦拭着嘴角的血迹,缓缓起身,一步一步走到我面前,眯缝的双眼瞅瞅我额头上暴起的青筋,示意他们放开我。他揪起我的衣领,连拖带拉把我拽出后门,并指示他们不许跟来。
我被狠狠地按在墙上,他咬牙切齿地问我到底在发什么疯。
“你说!六年前你到底对佳乙做了什么?!”我质问道。
只见他眼神一变,下一秒又换上桀骜不驯的脸,放开我转身嗤笑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气得发抖,握紧得拳头咯咯作响。我冲上去转过他的脸又是狠狠一拳。“你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熊熊燃烧的怒火将我的胸腔灼烧至溃烂,无数疯狂的因子在我的脉管内奔腾冲撞,我一拳又一拳砸在这个恶魔的脸上,我要打烂他令人作呕的面具,我要毁了这具撕碎佳乙的身体,我要杀了他!!!
可谁知安承贤伸腿重重踢向我的后脑,我吃疼地滚在地上,他翻身开始打我,那青肿的脸上带着嗜血的表情,嘴里咆哮的一字一句砸在我的心上:“你有什么资格兴师问罪?!六年前一走了之……六年中你有没有过问过佳乙的生活?!没错!是我伤害了她!可是六年来我一直在赎罪!我付出所有只为了佳乙可以重新活回来……而你呢?!六年中你做了什么?!你做了什么?!”
是啊……我是个罪人……我比安承贤更该死!!!
“啪啪啪”一阵突兀的击掌声打破了这血腥的场面。
“啧啧啧……真是两个痴情种子啊……”是安承彬……他来做什么……
他走到狼狈的我们面前,一脸诡谲的魅惑,目光带着凛冽的投射力:“承贤啊……你为什么不说你是被下了药才做了对不起佳乙的事?”
安承贤当场愣住:“你怎么知道?”
“哈哈哈……”安承彬得意地大笑,表情疯狂:“看来我导演的一出戏真是越来越好看了……”
安承贤的脸唰地一片惨白,发疼的身体如筛糠般不住地发抖,他发疯般冲上去一脚把安承彬踢倒在地,揪起他的衣领一拳一拳地揍:“你这个疯子!!!!为什么?!为什么?!!”
安承彬哈哈大笑起来,满口的鲜血看上去诡异又疯狂:“你不是该感谢我吗?要不是我……你怎么能得到秋佳乙?哈哈哈哈哈……”
我踉跄地后退两步,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场闹剧。
疯了,这个世界都疯了……生活四处漏血,直到有一天血流干了,生活便如枯木,再也不会发芽了。我仿佛看见在黑暗中偷笑的撒旦,幸灾乐祸地观赏着被掏空了的人类在互相厮杀,血腥得像黑夜尽头最沉重的天光。
雨,仿佛穿梭于世界的尽头,声响尽碎,冰凉似永不止息。一切恍若隔世。
第十八回 替身
他的眉心长出了皱纹
我伸手去抚
却怎么也抚不平
这皱纹扎根在心田
在眉心恣意绽放
…《敏儿日记》
我看见他站在Zurich’s Autumn外面,隔着厚厚的城墙望眼欲穿。我知道他在看谁,可那是一个不可碰的传说。其实我们都一样。
我不知道他们之间有着怎样的过去,但是我知道那是一个我永远无法参与的过去。爱情这回事我从来都不明白,我只知道,反正不是这一个,亦会出现另一个。当然最好是这一个,因为这个恰恰是情逢对手。其实我又如何算得上是阅人无数呢?只不过是我刚刚好遇上一个男人令我觉得之后一切人索然无味而已。
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二嫂。二哥爱她胜过生命,又有这样一个可爱的孩子,即使他们的结合有些令人措手不及,即使二嫂很少对二哥露出笑容。我一直以为幸福便是如此了。可苏易正出现让我觉得之前的一切论断都不成立。苏易正从来没有用那样哀戚又热烈的眼神看过我,他会和我调情,因为爱太奢侈,色又太浅薄,所以他愿意把玩这样的边缘情感。这微妙的感觉如同一份打印精美却无任何承诺的合作意向书,没有法律效力,没有道德约束。这似乎比较像苏易正,却不是真正的苏易正。我不得不承认,在看着二嫂的时候,苏易正才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其他的,都是假象,都是示人的面具而已。
我看见他走进街边的一家Pub,我悄悄地跟了进去。这样不见光的行为是我平生第一次。我选择了离他座位不远处的角落坐下,叫了一扎冰啤,像是在保护一个随时会受伤的孩子,而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让他不离开我的视线。
血腥玛丽。他似乎很钟爱这有着骇人名字的鸡尾酒。它不会让你醉,只会用辛辣刺激你的感官,这样的酒,越喝越清醒。他垂着头,蓬乱的头发像一团烂谷草,在诡异的霓虹下兀自招摇。几名丰臀纤腰的吧女妖娆地挪步过去,撩人的手指青蛇般抚上他的身体,鲜艳的红唇暧昧地在他耳边吐气。我气愤地几欲冲过去甩上几巴掌,可理智告诉我现在还不能。
我看见他嘴角轻笑,颓唐不羁地接过吧女手中的烈酒,一口气灌肠而下,声色狼藉如同一个堕落天使。
我就这样静静地坐着,像是一个看风景的人。他最终还是醉了。为什么总是让我见到脆弱无助的你?你的伤在这里,你的心却在那里!这世间繁盛苍凉,时光流转至此,必是会生出些悲悯的吧。其实每个人都有不同程度的自虐倾向,爱情就是一项最高智力的自虐,但却人人趋之若鹜。我叹了口气,一步一步走过去,打发了那群对他上下其手的吧女,心疼地搀起早已不省人事的他离开这个污浊的世界。
他瘫倒在床上,我出神地望着他的眉眼,伸出手颤抖地描摹着他英挺的轮廓。这样一个毫无防备的男人,连睡着的时候都是皱着眉头,那眉锁却没有一把钥匙能打开;挺直而线条刚毅的鼻子沉重地吞吐着呼吸,仿佛这是唯一能感知他还活着的生气;细薄的嘴唇像两扇紧闭的铁门,它沉默地控诉它的不开心;青色的胡渣稀稀落落,沧桑又浪荡不羁。
好好睡吧,我轻声道。可在我转身的瞬间,他抓住了我。
混沌中他一把把我拥进怀里,他哭着说,不要走……不要走……
我曾经想过要放弃的,我知道自己是个固执的人,可我也很明白自己根本没有力量支撑自己的固执。我会给自己找到放弃的借口,但每次都给自己留好了往回走的路。而他,每次都那么巧地正好堵住了我的理智要我去走的那一条路。
他迷乱地吻着我的唇,干渴地像是在汲取千百年才涌上的清泉,浓重的酒精夹杂着烟草的气息瞬间将我淹没。我忘情地回吻,任由他在我身上烙下一个个火热的印记,可是我听见他说:“佳乙……我爱你……”
我的血液骤然间降至冰点,我感觉一切都冻结了。霎那间,所有的事物崩塌碎裂,轰隆隆地坍塌下来,刺目的光线洒满我全身针扎般的疼痛,摧残着我脆弱的灵魂。
我是一个替身是吗?原来内心至萧条时,人所能投靠的,亦不过是自己的肉欲,虽然从表面上看,我们是投靠了彼此的臂弯。易正啊,如果我们早点相遇,你会不会爱我?
一瞬间的贯穿几乎要将我撕裂。我终于明白,这个世界,没有如果。
日光猛烈自窗帘间穿射,以近乎惨烈的方式要我清醒。我看不到这个男人满是温情的眼。我看见他焦躁地抓乱头发,懊恼地双手掩面,然后满眼充血地瞪着我这个和他缠绵了一晚的女人。我看见他的嘴唇一开一合,只有几个字:
“对不起,昨晚我喝醉了。”
大门“砰”一声关上。我目光呆滞地坐在床上,退回到黑暗的角落中,在黑暗中面对着镜子,睁开瞳孔却无法识别出自己的模样。
第十九回 再一次的温柔
爱可以忍受相思
相思是一种罪
释放完罪
就会有结果
如同在蚕茧里羽化
破壳就能飞翔
《佳乙日记》
秋佳乙静静地坐在土窑前,锃亮的窑火,在时间的深处,映照着青春暗淡的脸庞。那份经年的气息,依旧弥散着强大的令人窒息的味道。潮湿,麻木,暗淡,局促,绝望。仿佛过去那种无从逃离的恐怖,又伸出巨大的长手,要把人拉进时间的黑洞。直到现在,她其实仍然不敢对视当年的窑火。走向窑火,是青春一种不得已的选择。
土砂升腾着灰蒙蒙的白气,浓烟中那偶然泛起的火星,会灼痛天空肌肤吗?会带走大地的体温吗?在那个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