呢?李烈在这个晚上再次开始闷,他甚至在这样一个晚上买了一包烟,中华牌的,笨手笨脚地点上,辛辣的烟雾立即呛得他立即剧烈咳嗽,涕泪四流。
内行门道 37
李烈再次来到银行大楼找杜渐的时候,他已经溜进了躲家庄,银行里的人有的说他出了意外进了医院,具体在哪家医院不清楚,有的说他去了欧洲考察。反正没有人知道他的行踪,他是行长,他有权在他喜欢的地方呆着,这栋大楼里的人都无权过问,问得多,就会有人说言多必失。李烈被踢皮球一样的支来支去,最后也只是云山雾罩地得到了这两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他站在银行大门前再次骂了人:该死的!玩上拖延术了!
银行大楼前的停车场上停满了各颜色各款型的名车,太阳光的映照之下闪烁着钱的光芒。李烈花了眼,指点着它们说不出话来。他想自己是真的老了,竟然有了很多感慨和叹息。他离开中国的时候,父母的月工资才一百块左右,现在,北京的大街上已经跑着很多几百万一辆的进口车了。
看什么呢?未可成出现的时候李烈正坐在停车场的台阶上胡思乱想。
在看车。李烈瞄了他一眼,未可成衣着光鲜地站在他身边,手中转着车钥匙后面挂着的钥匙环,一副纨绔子弟的尊容。
未可成显得很兴奋,仿佛一个园丁在卖弄他花园里的花花草草,他笑着指点江山:这就对了,在这儿你绝对可以见到世界最顶级的好车。你看看,你看看,放眼望去,奔驰宝马都是小意思,光劳斯莱斯就有好几辆。
李烈点点头略带讽刺地说:是啊!真不错,中国的暴发户们都争着为别的国家创造出口利润和经济效益了。
未可成同样瞄了他一眼,李烈恰好迎到他的目光,二人相视一笑。未可成拍了拍李烈的肩膀:年轻人,别那么天真,现在一个最现实的问题就是适者生存能者多得。
他说这话的时候手指了指身后的银行大楼:事实证明,真正的聪明人不是你得到多少钱,是你花了多少钱。
李烈倒是赞成他的话,他忽然发现未可成没那么讨厌了:你也是来找钱的?
错!我是来送钱的。我这也算是取之于人用之于人。他说着大笑起来,你想要的那笔钱,恐怕要等,杜渐这家伙最近消失了,说是去英国学习了,谁知道呢!不过,你放心,我侄女让我做的事情,我是一定会做的,只是,你小子其实不太仗义,前些天还戏弄了我一次,怎么着,也得请我吃顿饭补偿一下。
李烈无奈地笑了笑:好啊!一顿饭我还是请得起的。
谁都知道你们南方人抠门,只不过,抠门到你这种程度的,我还真是少见。你得像未央央学习学习,得学会投资,这丫头别的不会,这些从小就懂,上幼儿园就知道给阿姨的女儿送生日蛋糕了,在后她年年都是班长大队长。
是啊,龙生龙,凤生凤。李烈笑着说。
未可成自然听出了他话外的意思,所以,他绕着李烈走了一圈:接着说,接着说。怎么,不说了?你也知道接下来的话不好听?还算你小子有点良心。
李烈也觉得自己的鄙夷过头了,他看着未可成,接受了未可成的责备。
未可成却并没有因为他的沉默而停止,他停下来打量着李烈,目光让李烈有几分不舒服,但是他却无法拒绝或是直接甩手就走,所以,未可成抓住机会很教化地说:你根本不了解未央央,同样,你也不了解我们这些人,你甚至不了解你自己为什么会站在这儿?
李烈觉得未可成的自欺欺人劲儿又上来了,他想他确实不了解未央央,他就像看着雾里的一朵花一样看未央央,所以,他微微一笑实话实说:我确实不了解她,我不了解很多东西。
然后,他说:所以,我得走了。
他走向自己的车时听到未可成在身后大声地说:你以为你戴着的这块表是假的?我告诉你,这是三十万的江诗丹顿。你开的这车是我大哥刚送给未央央的。李烈,你根本比不上未央央,她会有更好的前程,你别拽着她。
他停了下来,回头看着未可成,在后者的脸上,他看到了焦灼,也看到了轻蔑,那时候阳光像几把剑刺进了他的心里。他为自己也为未央央心痛,仍会窘迫,他很有风度地窘迫地冷笑,坐进车里时,他将那块江诗丹顿摘下来,好像它是块烧红的烙铁,屁股底下也灼热得难受。他摇下车窗想把它扔出去,可是,很奇怪的是,他在车窗打开风吹进来的那一刻,他猛地想起未央央那时无比诚恳的那句话:你的梦,我帮你圆!
他清醒了过来,觉得自己太冲动了,于是,他将那块江诗丹顿扔到了副驾驶的座椅上,拨了电话:未央央,去香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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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行门道 38
我要去美国!李烈将车开出一段路程后,忽然在两个人心照不宣的沉默中幽幽地说,你说得没错,美国更适合我!我很抱歉把你的家事也牵扯在其中了。
未央央没作声地看着车窗外缓缓而过的橱窗里的圣诞树或是圣诞快乐的双语拼写,夜来临得越来越早,还没到下班的高峰,暮色就已经严严实实地包围了北京。她忽然发出了一声叹息:我计算得不精确。
是我们走了歧路。
晚吗?
不算!
三十天,四个月,钱。
李烈忽然便没了声音,未央央的提醒是如此尖刻,美国银行给他发来的还款期限还有三十天,天枢一号的程序至少需要四个月,而研发结束后的测试到代加工,再到市场销售平稳的状态之下,至少需要八千万人民币。她还说她计算得不够精确,公司里所有的进项她都记得很清楚。而他的摊子才刚刚铺设开来。美国之行的结果尚不明朗,银行贷款看起来又要搁浅,Jorn的叵测觑觎,C部的军令状,个个都是难啃的骨头。他感觉有些堵,未央央的手适时地放在了他扶着方向盘的手上,她的手今天带着温热,后来未央央还从包里的CD里拿出了张光碟放进了车载音响,是古筝曲《古刹钟声》,他得到了舒缓,暂时放松下来。
李烈那天将车开到了距离市区十几公里的山上,他们俯看着不远处的灯光闪烁的北京城,它看起来与其他的城市没什么不同,洛杉矶,纽约,东京,上海,南京,它们在夜色苍茫中都是如此挣扎着抗拒着黑暗。城市的灯光驱赶黑暗,城市的人们寻找黑暗。
风吹枯枝发出籁籁声响,像极了呻吟,它在等待。
这时指针刚刚指向十二点零一分,二OOO年的圣诞节到了。
李烈对未央央说:圣诞快乐!
圣诞快乐!未央央说。
快乐啊!他们不约而同地说,艰难啊!
还是两手准备吧!未央央说,赌钱不赌命啊!
她灵动的眼中的意味李烈自然明白,所以,他抚了抚她的头顶:以后,这盘棋我们一起下。
未央央的眼圈似乎有些红,但她却转过头去,很素淡平常地说:我下的是动物棋。你下的是国际象棋。
李烈纠正她说:都一样!
夜风凛然,这是深冬的北京,尽管厄尔尼诺现象让全球都在变暖,可冬天就是冬天,有凄厉的北风,有若有若无的雪花,有枯枝败叶的随风而走,有人浮于世的无奈莫名。
内行门道 39(1)
加州一如既往的温润,让李烈干燥的皮肤得到缓解,他泡在酒店的浴缸里时总是怀念自己被抵押在银行里的那栋别墅里的宽大浴缸。水气很快就在室内弥漫开来,他睡着了,而且也做了个梦,梦到了斯坦福校园里的那棵大树,也梦到了Jorn掷过来的那只篮球,他伸手接到了球,忽然便醒了。
这时他接到了恩师陈冠霆的电话,他想跟他聊聊。
陈冠霆是陈思洛的父亲,也是李烈的恩师,李烈由物理系兼修电子工程学与经济学课程就是陈冠霆的推荐,所以,二人既是师生又是忘年之交。每次回到美国,但凡有时间,他总是要跟陈冠霆聊聊,陈冠霆对他和星空微的一切都非常关心。这一次他还是要问问公司的情况。李烈起初是打打马虎眼,说是还不错,但是,陈冠霆却仿佛猜透了他的心事,便说,有什么困难就直说,如果我可以帮得上忙,那还不是件好事吗?
陈冠霆坐在棕色的沙发里,按了按自己花白头的的鬓角,一张国字脸在思索的时候总是平静如水,这让李烈对他忽然的凝重也忐忑不安起来,他说:资金链断裂。
艾金竟然从没说过,看来你们是把我这个老头子当成了外人了!陈冠霆意兴阑珊地说,看起来,你们的麻烦不少。艾金要分心分身地来兼顾家庭和工作,你还要应付更多的干扰。其实,你完全可以跟我主动提起的。他略一沉吟,忽然抬头说,我可以给你投点资,但是不多,五十万美金,你先解解燃眉之急。至于后续资金,你还是要想想办法。
李烈立即起身给陈冠霆行了个九十度的大礼,他说不出话来。
陈冠霆认真地看着李烈,沉吟了一下才说:不想给你压力,可是,还是要说,你在替我圆梦。
陈思洛在这个时候紧随而来,她在父亲面前显得温和而深沉,她对父亲说:你对他总是好过对我。
然后她看着他,就像是在观察一件她刚刚才发现出新意的物品,思量着,然后才说:你瘦了很多,遇到那么多困难挫折,已经倾家荡产,你就不想回来?
李烈有感于她的真诚,但他在那种小小的悸动里说:有一个人说,君子致命遂志!
陈思洛怔忡地站了几秒钟。
陈冠霆猛地拍手:这话说得好!就是要这样。
陈思洛接着说Benson不会投资给你的。你当初就不应该跟Jorn做同样的数字多媒体。陈思洛不再想方设法地叫醒他由梦中醒来,她开始提醒他如何区分虚实。
这是一个信息,两种可能。Benson有新的想法,Jorn阻截了他的前路,李烈看着陈思洛那张喜怒总是形成于色的脸,认真地说:果真如此,中国还有句老话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
Benson坐在那里,银灰色的头发让李烈想起芦苇的松软,如果是成片的芦苇会是成片的柔软。李烈现在绝不希望Benson像芦苇一样迎风摇摆,但他看不出这双灰蓝色的眸子里包含着的是什么,他像所有的成功人士一样矜持而有教养。咖啡厅里竟然也是班德瑞的《月光》,咖啡的香味儿掺合着桌上玫瑰花儿的香味稳稳地进入李烈的鼻子,他不时地会碰碰自己的鼻翼,既是对自己那点小紧张的缓解,也是对这香味杂合的分辩。每次做这个小动作的时候,他都会更加仔细地观察Benson的一举一动。每一次Benson回复而来的眼光依然是含蓄的,他正在聆听这音乐,这绝对是一个好的信息,李烈想,这间咖啡厅都在适时地配合他,放出了让Benson很喜欢的音乐。于是,见面之初的热情过后,他们陷入一种安静之中。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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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烈的耐心发挥了作用,他们守着这首曲子结束,然后,Benson端起咖啡抿了口,笑着说:我对你的个人能力始终不怀疑,但是,我对此时你的环境有一些疑问,请原谅,我没有任何对你的国家的褒贬,我只是有一些担忧。
这些话是预料之中的,已经远比想像中要和气得多,所以,李烈报之以微笑:我想您更应该相信我的国家,因为他培养了我和我的伙伴们。既然您承认我的优秀,那么您就承认了我的国家。
Benson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一种不确定的因子再次弥漫开来,李烈再次想起了陈思洛的话,陈思洛的老师曾是Benson的私人律师,她与Benson太太的私交也很好,如果她想从中作梗是件很容易的事,但是,他宁愿相信她不会,既使她会,Benson也不会轻易地被道听途说所左右。他为自己在短瞬之内的这些悲观情绪而开始排斥自己,但同时,矛盾的另一面再次蠢蠢欲动地提醒他应该对自己及自己所做事情充满信心。
于是,他说:天枢一号如果顺利地话,明年三月就会结束整个研发过程。其实这个周期已经很短。
Benson再次点点头,并加了一个嗯字,然后才说:我听了一些事情,虽然我知道一个人是不应该相信一面之辞的,但是,我还是想问问你当初回国创业是什么动机?
如果面前坐着的是一个中国人,那么李烈一定会不假思索地回答产业报国!但是,面前是一个美国人,这个国家和这个人都曾经给予过他莫大的支持。所以,他笑了笑:个人价值的充分体现,我想在那里创造我长此以往的若干个第一。
美国不好吗?你也可以在这里创造第一。
这片森林已经太成熟了。李烈知道自己只能说到这儿,再往下就意味着中美两国在此领域里反差强烈的对比。
听说你其实是想完成一个纯粹的中国创造的大计划?Benson的消息果然灵通,得到李烈的微笑肯定后,他继续说:我在想有一天,你是不是会为了纯粹的中国创造而放弃了我的美国资金。
李烈意外地看着Benson,他终于说出了他最终的担忧,他怕自己会过河拆桥,这是对自己的怀疑,这让李烈产生了巨大失望,他只是换了个位置,事情马上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做为风险投资家,您在得到您想得到的利润后自然也就会收回您的初期投资。而我们在合作完成后,并没有一拍两散,而是成为朋友。那是因为我们彼此是非常信任和友好的。而这一切都来源于我最初的技术创新与为人真诚。
我从不怀疑你的创新能力,更不怀疑你的为人真诚,这是一个希望大有作为的人最迫切的真诚,可是,我认为你将科学这种高尚的东西划分得过于清楚了。
李烈最近以来一直被死死压制的大义凛然被忽然之间释放出来了,他淡淡地说:在我的大学里,经常可以看见墙上挂着的诺贝尔奖的得主画像,有时候,在校园里你还会与他们擦肩而过,他们朴素得毫不起眼,也许这正是他们的大智慧,他们其实乐于将创造的科学成果全球共享,但是,他和他的成果都是属于美国的,受到美国各项法律的严密保护。而我如果因为繁华的物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