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买,中午不是发了饮料么,都给他留着呢!”
“你怎么带回来了?”巴蕾有些不高兴了。
巴母忙说:“你放心,妈往袋里装的时候,没让人看见!”
巴蕾鼻子里酸溜溜地,猛地用力一踩,自行车便向前冲了出去。在车来人往的洪流中,她显得那样不起眼。
到了她们住的清泉胡同时,巴蕾的心情慢慢平和了。迎头,一辆摩托车从里边轰轰地冲过来,巴蕾右脚一点地,停下。那摩托车也猛地在她跟前刹车,坐在后位上抱住骑士腰的长发姑娘不提防,身子呼地撞到男人身上。
巴蕾忍不住乐了。身穿黑夹克的男人一边摘下头盔,一边大声问:“大妈,巴蕾,这都下班了?”
“下班了下班了。”巴母笑眯眯地打量着摩托车上的一男一女。
巴蕾抬手就在男子的肩头擂了一拳:“又交girlfriend,到底几时吃你的喜糖啊?”斜眼瞟见车后的女孩似乎看不惯她的随便,巴蕾忙冲她笑了笑:“别介意啊,我和大力从小一起长大的,胡闹惯了。”
女孩就在后边酸溜溜地说了句:“你们青梅竹马啊,怪不得大力老提起你。”
“不打扰你们了。”巴蕾莞尔一笑,推车进了胡同。巴母紧步跟在后面,说:“大力,晚上过去坐吧。”
林大力答应一声,戴上头盔,猛又想起什么,回头大声喊:“对了巴蕾,你今晚还过不过去练功了?”
“练,怎么不练?”
“那好,晚上我等你,不见不散!”林大力刚说完这句话,后脑勺就挨了一记。
身后的女孩大声在他耳畔喊:“你们不见不散,那把我晾哪儿?”
“你就不能一个人在家里呆着吗?真是!”
巴蕾家是三间正房两间厢房,屋檐下种着三畦花草,现在是秋天,*开得灿黄一片。院子的地面铺过沙石,中间是一条石板砌成的小路;院墙跟屋墙间拉起一根铁丝,上面晾着几件衣服。
娘儿俩还未走近门口,就闻到一股浓浓的香味,巴蕾眨眨眼:“我爸他果真在家御厨亲征了!”说完把车子搬进院去,故意将车铃摇得叮叮山响。 。。
改变,有一种说不出的痛(2)
就听啪的一声,厨房的纱门被一把推开了,巴壮踉踉跄跄地钻出来,咳嗽了两声,呼哧呼哧地大口喘息。巴蕾看着他扎围裙的那狼狈样儿,乐了:“爸,你这是干吗呢?”
巴母说:“还不是给油烟呛得,你们以为我从前的日子好过啊!”
“你也别再挤兑我了!”巴壮抽下搭在肩上的毛巾擦了擦脸,“我这不是正接你的班了吗?”
母女相视而笑,从巴壮身边绕过去。进屋,就见餐桌上已摆好了四菜一汤,红红绿绿搭配得非常好看。巴蕾飞快地伸出两指,叼块芙蓉鸡片丢进嘴里,闭眼嚼了几下,摇头晃脑地说:“好,味儿正,都快赶上妈你的手艺了。”
巴母装嗔打了她的手一下,“老长不大似的,还不快洗你的手去!”巴蕾伸了下舌头,跑开了。
巴壮把老伴的皮包放好,转身取出自己的茶缸:“怎么样,头一天上班还习惯吧?”
巴母在桌旁坐下:“还行,就是一个人呆在管理室里闷得慌。你是不知道,我那值班室也装修得花哨,比咱家还亮堂。”
“那是自然,人家大公司嘛!”巴壮喝了口酽茶,又问:“你们领导怎么样,好相处吧?”
“程经理是个小伙子,比咱巴蕾大不了几岁,待人和善,不摆架子。杨总嘛……”巴母说到这儿,皱了皱眉:“挺煞威,对我倒是客客气气的,还拉我的手问家长里短。可我听那些小姐背后议论,她都三十老几了也没成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嘛!我三十二时咱巴蕾都上中学了。”
“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巴蕾从里屋换过衣服出来,“人家这是单身贵族!”
“什么单身贵族?”巴母嘟囔着,“现在还可以凑合着过,待年纪大了,不觉着凄惶才怪!”
晚饭一毕,洗洗涮涮用去半个小时,巴蕾换上了运动服。
巴母问:“巴蕾,你今晚还去大力家练功?”
“是,跟大力遇上那会儿您不都听见他叫我了吗?”她开了门,出去了。
巴壮坐在椅子上品他的茶,插嘴说:“其实,大力这孩子不错啦,能吃苦,干活肯下力气,还跟咱巴蕾从小玩到大,也摸得透脾性……”
“你胡说些什么?”巴母瞪大了眼睛,“人家大力可早就有对象了。”
“有了?”
“可不是,今晚回来时我们就在胡同口撞见了。”
“那咱巴蕾晚上还去他院里练什么功?”
“看你这老封建,什么思想,大力从小就把咱巴蕾当亲妹子待,这你还信不过?”
“我怎么信不过了?”巴壮叹了声,“看咱巴蕾那副心高样儿,我也能猜个*分,她十九是不会看上大力的。可现在外面不是乱腾吗?我是怕她日后吃亏。”
巴母慢慢挨着老头坐下,老两口为巴蕾的归宿操起心来。
巴蕾可是心神无忧。这功夫已经跨进林大力家的院落。大力的父母和妹妹都住在后边的阁楼上,右边的三间平房就归大力所有,一间做了卧室,两间被他收拾成练功房,吊起沙袋、摆上木桩、铺上软垫。林大力从小酷爱习武,虽说最终没考上体校,只能进市动力机械厂当了铸造工人,但体能训练却是一直没扔下,他的截拳道练得很见火候,几个人都近不了身。
从前,巴蕾在艺校时,每个周末回家,都要来这里练上一阵功,跟大力学起截拳道。打小起,两个人就比亲兄妹还亲,上学回家形影不离,在大力眼中,巴蕾就是骄傲的公主,容不得别人冒犯她一指头。他也最听巴蕾使唤,这点连他亲生父母也办不到。
改变,有一种说不出的痛(3)
往常,巴蕾一踏进这院落,就会听到练功房里传出噼噼啪啪的击拳声,然后就会看见林大力身穿黑色的三条襟,雨点般地挥动拳头,全身大汗淋漓。他的身形十分健美,大头肌块块隆起,闪晃着红彤彤的油光,很见英武之气。但今儿个反常,里面竟传出悠扬的萨克斯乐曲,却是凯丽·金的《茉莉花》,缠绵中带有淡淡的伤感。
巴蕾朝里面瞟了一眼,见林大力正坐在垫子上,抱着膝盖发呆。她用脚尖踢了踢门,见他回过头来才笑问:“怎么,玩深沉呢!”林大力摇摇头,笑得有些不大自然,眼神中明显多了异样的东西。
乐曲在空间飘荡着,林大力终于一跃而起,走到窗前关上音响,回身扭扭腰,踢踢腿,“来吧,开始操练!”
巴蕾饶有兴趣地盯着他,噗地乐了:“大力,请你坦白交代,是不是因为我今天破坏了你们的好事,才让你这样凄凄惨惨戚戚?”
“什么好事?”大力有些不解。
“你们卿卿我我呗!”巴蕾眨眨眼睛,学着大力女友的声腔说,“你们青梅竹马啊,怪不得大力老提起你……”她学着学着,就忍不住笑出声来,“她居然吃我干醋,干吗呢?”
林大力却没有笑,只是看着巴蕾,一直等她不笑了,平静了,才说:“你要觉着她太俗,太不够档次,哥马上就同她分了!”
“别,别!”巴蕾急忙摆手,“千万别这么做,她挺好,挺好的……”说得连泪都笑出来了。
林大力忍不住伸出两指揪揪她的马尾辫,“你呀,真是个鬼精儿,哥都让你给气死了。”
“谁让你宠我呢!”巴蕾说完这句话,抬起明亮的眼睛,突然叹息了声,“说真的大力,除了你,我又能跟谁这么放肆去?”
她的神情转变得这么快,一忧郁一沉重就显得很老成,一时间,林大力根本不可能进入她的思想空间。
“你怎么了巴蕾,好像给谁欺负了似的?”
“我变了吗?”巴蕾笑得有些凄凉,“也许真的变了,因为这社会太复杂了,根本就不容得单纯。”她使劲地咽了口气,似乎感到灵与肉生生撕裂的疼痛。
“是不是健美中心的那份工作不好?”大力小心翼翼地问。
巴蕾并没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嚅嚅地说:“知道吗大力,从今以后,我得拥有多副面孔、多种性格。”她牵牵嘴角,“也许这样,男人才认为你身上有最吸引人的东西。”巴蕾像是自言自语,神游体外。
“巴蕾,你没事吧?”林大力被她的神态震慑住了,“你……都快变成另外一个人了。”
“但你却觉得我更具诱惑力了。”她慢慢展露笑容,像一头狐狸般充满狡猾,又带有胜利者的微笑,“巴蕾绝不甘心落于他人之后,绝不!”
“那也用不着把自己武装成这样啊!我看着都觉着累。”
“所以你应该珍惜才对。”她妩媚一笑,“只有在你跟前,我才是真实的巴蕾,因为你是我最亲的哥啊,以后不会有第二个了。”
林大力被感动了,他想伸手摸摸巴蕾的秀发,却又不敢唐突。他感到自己的脸皮发烫,巴蕾太美了,是他心目中的女神,以至于他都不敢过多地接触她的眼神。
好像从巴蕾16岁以后,他就觉着压抑感、自卑感逐第袭来,巴蕾身体的各个部位早就开始发育,仪态美妙,笑如春风,不断闪逼着他的眼睛。但他偏偏还要装出兄长的样子。
在巴蕾面前,他日益自惭形秽。特别是她进了艺校,自己进了工厂,这种距离就更使他绝望。天知道,他找那些女朋友是为了什么,只是为了暂时甩掉寂寞、空虚,暂时忘掉巴蕾。巴蕾,巴蕾!你是世界上最单纯的孩子,也是最有魅力的女巫。多少次,林大力在心里大声地嘶喊。
林大力觉得在爱情上,自己是一等一的傻瓜,残酷的是,这其实是他的一厢情愿。巴蕾可从来就只把他当成伙伴。
“巴蕾,我觉得你一天天地离我远了。”他沮丧地说。
“什么呀,我这不是就在你跟前吗?”巴蕾笑着,轻轻捶了林大力一拳。
“不是的,你终归不是我们这个群体中的人。”大力慢腾腾地说,“可我还是喜欢从前那个俏皮的女孩,你现在千变万化,巴蕾!”
“大力,你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转变这么大?”巴蕾说这句话时,抬起头,眼光飘得很远,“自从头一天走进天丽公司,看到杨天丽这个女人,那一刻我就变了。为什么同为女人,我不能像她一样拥有自己的事业呢?我相信巴蕾自身的条件并不比她差,所欠缺的只是机遇。可是这个社会太复杂了,对我这样的女人来说,陷阱更多,你说我不变行吗?”
大力看着巴蕾脸上的悲壮,心下一阵酸凉。他觉得那些沉重的名利枷锁这么快就加到一个女孩身上,真是太残酷了。可是,他又知道自己不可能去阻止什么,他只能说:巴蕾,你是我们的骄傲,大家从来都认为你不一般。那么就大胆地去闯吧,路还是靠自己走,只是在累的时候,别忘了你哥,哥把肩膀借给你靠!
在这个夜晚里,大力尝尽了感情上的各种滋味,除了甜蜜。
爱到捆绑(1)
她抬起迷朦的眼眸看着李卫东。他口中吹着粗浑的白气,眼睛里流荡着一种奇妙的油光。她向后仰起头,慢慢合上眼睛,等待那截铁塔慢慢俯盖下来。
夜晚,秋风寒凉,星空如水。在夜幕的遮掩下,一些处于萌芽状态的东西最容易滋长,黑暗是邪恶的向往,朦胧也是温柔的梦乡。黑夜,是痴男怨女解除武装,放弃戒备,敢于放纵的时候。
同一个夜晚,巴蕾心目中的女人,天丽公司的总经理杨天丽,独自驾车,飞驰在去省城的高速路上。
两旁的路灯不断地倒闪,杨天丽一只手执着方向盘,一只手夹烟,烟气从她的口鼻里不时地喷出。急驰的车速将路上的车辆一个个抛下,恨不得长了翅膀飞起来,她觉着自己快要疯狂了。
直到现在,杨天丽还不敢确信,就在半个小时以前,她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会突然心血来潮,做出到省城的决定。
今天上午,李卫东打来电话,解释他不能来金角大厦参加剪彩的原因,说他要陪几个重要外宾去省城参加一个科技成果展览会,可能还要在那儿呆上两天。没想到,种子就在那时候悄然埋下了。随着一天忙碌的结束,她整理完了一切,筋疲力竭的时候,不经意地才发现那种子已发芽、抽枝、蓄蕾。
繁忙过后的空虚一个劲地噬咬着她的心灵,让她喘不过气来。待那粒种子长成了参天大树,并不可动摇时,杨天丽才明白自己的理智、克制已全不顶用了。她终于下定决心,马上赶去省城!也许,这还可能是上天刻意为两个人制造的机会呢!对从心里感到饥渴的人来说,这难道不是一种意外的奢侈品吗?李卫东难道就没这意思,要不,他会打那个电话给自己解释,又解释得那样详细?
杨天丽越想越兴奋,血液流动加速,脸颊发烫。她像初恋中的少女一样,迫不及待地找出几件中意的衣服试穿,又手忙脚乱地拿了钱和证件,就匆匆开车上路了。
直到驶出了绿岛,拐上了高速公路,她身上的狂热才慢慢冷却,清醒地回到了现实中。她觉得自己真是疯了,你难道还不了解李卫东的为人吗?你还当自己是个刚涉入爱河的傻丫头吗?女人啊,就是喜欢做些一厢情愿的事!
临近省城时,她心灰意冷了,一时竟打不定主意,到底还要不要去见李卫东。
省城是华东地区的历史文化名城,老城区至今保留着不少的名胜古迹。杨天丽以前来省府办事时,这些旅游景点没少去观光,可以说是耳熟能详,但今天趁黑临近它,却觉着很陌生。
城市笼罩在灿闪繁密的灯火中,遮掩了它的真实面目,对于她这个突如其来的造访者,既不抱以热情也未给予冷遇。她的车速慢下来,看着迷幻的路灯在反光镜上划过一道道光弧,有些麻木。
前面是个露天广场,虽说进入秋季,天气有些冷了,赶夜市的各种小摊点,还是早早地就摆开了,只是到广场逛的人稀稀落落,所以生意并不见好。
杨天丽找了个可以停车的地方熄了火,摸黑掏出一支烟点燃,大口大口地吸着。她就这么默默地过了几分钟,终于探起身开车灯,抬腕看看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