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昏 辛夷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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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昏 辛夷坞- 第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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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胡说,她怎么可能杀了叶哥哥,叶哥哥是被坏人绑架的……”

“你也相信她的这出戏?”滕俊冷笑了一声,“她利用我堂哥去为她卖命,结果让堂哥和一整条船的人都做了替死鬼给叶骞泽陪葬。整条船的人都死了,只有陈杰那个王八蛋抓住一块舢板,漂了一天一夜,遇到外籍的渔船才捡回了一条命。更可悲的是,你的好姐姐把所有的罪名都推到替死鬼身上。陈杰知道有人在追捕他,所以躲在泰国四年都不敢回来,直到现在……陈杰不是个东西,我看错了他,差点让你受了委屈,遥遥,可是他说的都是真的,他手里有能够证明这一切的录音带。现在他死了,录音带在我手里,你还不相信你这个姐姐的真面目吗?她比你精一百倍。”

向遥茫然地听滕俊说完,又看看向远。

向远的无言震惊让滕俊相当满意,“你怕了吧?没有话说了吧。向远我告诉你,你想要我手中的录音带,就想办法让我们一家三口平安离开。你有的是钱,一定会有办法的。否则,我保证会让你的丑事曝光!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谁比谁更惨大家走着瞧。”

向远还是没有出声,慢慢闭上了眼睛。

整船的人都死了,除了陈杰……

滕云死了,他……他也死了。

这是向远第一次真切地听闻叶骞泽的死讯,虽然在此之前,她早已经意识到,叶骞泽不会回来了,但是这些都是推断,是猜想,是怀疑,现在才得到证实。他是真的死了,四年前就葬身海底了,就连魂魄也没有入梦来向她道别。向远心存的最后一丝侥幸也烟消云散,顿时心如死灰,当世上再没有叶骞泽这个人存在,她该恨谁去呢?谁来承载她苦苦压抑着的心事?那些前尘旧梦顿时成了无根的浮萍,悠悠荡荡,不知道该往哪里去。脖子上的钝痛和眼前的光一样在渐渐消失,她只想知道,如果这一刻她死了,所有的事情是否就可以有个了结。

第八十四章 黑夜

“砰”这是一个人被打翻在地的声音,空气带着辛辣的味儿涌进向远的气管,她倚在斗柜上,剧烈地咳嗽。

“别打了……叶昀,你别打了……向远,你对他说,叫他住手啊……阿俊他现在已经伤害不了你了。”向遥劝不住那边男人的厮打,扑到向远身边声声哀求。

向远眼前的一阵黑淡去后,才发现滕俊已经被打倒在地,满嘴是血,已无还手之力。叶昀仍不解恨,手脚还在往缩成一团的滕俊上照顾。

“够了,叶昀。”向远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每说一个字,喉咙都如同被烧红的铁烙过一般,“你打死他有什么好处?”

叶昀见滕俊一时间也站不起来,才赶过来扶向远,“他差点就要了你的命!”这显然就是他如此痛恨滕俊的缘由。他低头查看向远脖子上的伤,向远捂着伤处,不自在地别开了脸去,身体也不动声色地从他怀里撤了出来。

“你……跟着我?”她沙哑着声音问。

叶昀垂着头,“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担心你那么晚出门不安全,本来打算远远跟着你,等你见到了何太太我就回去。可是,后来我猜何太太不会住在这种地方。”

“你跟在我后面到的,现在才上来?”说话间,向远看了叶昀一眼,她总把他看成孩子,还是太大意了,也许很多事情,叶昀心里都一直是明白的,至少他已经猜到了什么,只是从来不说。

“我应该早点上来,可是我怕你不高兴。”

向遥似乎还没能从一连串的变故中回过神来,痴痴地看着在向远面前赤诚一片的叶昀,他们那亲昵总带了点说不出的暧昧。

只有蜷在地上的滕俊注意到向遥的失神,笑了一声,星星点点的血沫子就从嘴里喷了出来。

“遥遥,你高兴吗,他不是你最想见到的人吗?可惜,他不是来找你的……哈哈……我早看出来了,他们一家子都肮脏得让人恶心。”

“你高兴怎么说就怎么说,可是有些话可以留到审讯室里,那里需要你说话的机会还有很多。”叶昀从身上抽出了一副手铐,向远耳尖,她似乎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警笛声。

她愕然抓住叶昀的手,“你报警了?”

“向远,你应该知道他逃不了的。他已经变得很偏激了,也很危险,没落在我手上也就无话可说,可是现在这个样子……我是个警察,于情于理都不应该放任他。”叶昀走到向遥和滕俊身边。

向遥凄然一笑,“叶昀,你要抓我吗?”

叶昀对向遥毫无恶意,轻声说道:“杀死陈杰的人不是你对吗?他脸上的砸伤需要非常大的手劲,你没有那个力气,也不会那么残忍。其实我一直相信你是个心地善良的女孩,你故意跟自己过不去,但却不会伤害任何人。向遥,你相信我,还有你姐姐,只要你不是凶手,你不会有事的,我们都会陪着你。”

“那他呢,他怎么办?他是我孩子的父亲,阿俊杀了那个畜牲全是为了我啊,叶昀,算我求你了,让我们走吧,走得了多远,下场怎么样都是我们的事。从此以后,我们和你们都解脱了。”向遥脚步虚浮地挡在叶昀和滕俊的中间。

叶昀没有费力就绕过了她,“对不起向遥,他做错了事,就要受到法律的惩罚。”

滕俊也不挣扎,任凭叶昀把手铐铐在了他的一只手腕上,“遥遥,你跟他走吧,你没有动手,那王八蛋的死和你没关系。”他继而转向叶昀,糊满了血的脸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样子,“栽了就栽了,我无话可说,不过你记住,姓叶的,我挨枪子,你亲爱的嫂子也别想逃脱干系,我一定会告发她的,她也要杀人偿命!怎么,你还蒙在鼓里?是她杀了你大哥,是她让人撕票的,证据在我手上,她也无话可说。你还要护着那个杀死你亲兄弟的人?还是你根本就是她的奸夫,所以你大哥死了你求之不得?”

叶昀抓住另一边手铐的手骤然僵在那里,好像听不懂滕俊的话,不知所措地回头看了向远一眼。向远捂着脖子,眼睛看着别处,神色木然。叶昀知道,滕俊的话至少有一半没有说错,他就是奸夫,但是杀大哥的人真的是向远吗?他想起了那通解释不了的电话。是的,向远早就说过,逼到了绝路,她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大哥把她逼上了绝路,她又何尝不是把自己逼上了绝路?

叶昀在等待她的一句否认,向远何尝不知道。但她怎么否认?说一切是因为那场海难?可是如果不是她心中的恨,叶骞泽那时也许已经离开了那条死亡之船,她今天骗了他,他迟早还是会知道。

就在这一迟疑间,孱弱无比的向遥用全身的力气撞向叶昀。叶昀手中的手铐脱手而出,他想扑回滕俊身边,却被撞在他身上的向遥死死地抱住。向遥大着肚子,又是一副不要命的姿态,叶昀投鼠忌器,不敢用太大的力气挣扎。

“向遥你放开,不要伤到你自己。”叶昀的额头上已有细密的汗水。

向遥却对着地上的滕俊大喊道:“走啊,你快走。警察就要来了,你要我们母子俩看着你死吗?快滚,还犹豫什么,你这傻瓜!”

滕俊看着吊在自己手上的手铐,又看了看竭尽全力拖住叶昀的向遥,脸上的血污被泪水冲刷出一道清流。滕俊不想走,他不愿意抛下向遥,但是如果他落到警察手里,那么也许今生今世,他再也不能照顾他的孩子和他所爱的女人了。向遥是对的,走,立刻就走,这是他唯一的出路和选择。

滕俊咬牙挣扎着站了起来,奋力朝门外夺路狂奔,回望的最后一眼,他看到向遥豁出去地缠住叶昀,“走!”她的神情几近癫狂,却带着最后的乞求,只想让他离开。这是他一直爱着的女人,他的女人。

滕俊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的黑暗中,这栋楼已经有了些许动静,许多熟睡的人已被惊醒。叶昀终于摆脱了向遥,二话不说就往门外追。

“叶昀,看在我爱过你的份上……”

叶昀听到了向遥这句微弱的哀求,她唯一的心愿不外乎是放过滕俊,可是他放过了滕俊,谁来放过他?

向远一步步走近向遥,向遥的腿上有一条红色小蛇在蜿蜒,是血,从她身下不断地渗出来。向遥用手拭了一把,温热而粘稠,她徒劳地看着沾满了自己鲜血的手掌,连叫都叫不出来,全身战抖得如同深秋的最后一片叶子。

“向远,我……我好像又闯祸了。”她无力地举着那只手,对把她半个身子抱在怀里的向远说。

向远抓住向遥的手,她身上也不可避免地沾上了鲜血——和她源自同一个根源的鲜血。躺在她怀里的人,是她在世界上的最后一个血亲,她的一生都在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人流血,消亡。

她咬牙,“你知道闯祸了,就给我争气点!向遥,你要挺住啊,我们马上去医院……听见了吗?你给我挺住了!”

求救的电话已经打了出去,警笛声一阵一阵的,似近还远,已经分不出究竟是警车,还是火速赶来的救护车。

向遥的血还在流,血是暖的,身体却比向远凉。她一张五官精致的脸扭曲着,豆大的汗滴从发梢滚落。

“我很痛,向远,我很痛……”

“很快就好了,一定会没事的。”向远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已经带着哭腔,她对着手里的电话吼,“我的救护车呢……路上?我不想听任何的解释,只要救护车出现,马上出现!”

向遥的呻吟就在耳边,她的神智也逐渐模糊,半昏半醒间,她看着向远,忽然笑了一下,那笑容却比哭更令人难受,她说:“向远,我们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单独在一起超过十分钟却没有吵架了,你会不会不习惯?”

“我宁愿你跟我吵架,让我心烦。”

“和我说说话吧,我想和你说说话,像你对阿迤那样,像你对叶昀那样……”

向远哽咽了一声,“你比他们笨多了。还记不记得小的时候,你从来没有坐过火车,直到我出去上大学,大一那一年,你刚念初中,暑假我没有回家,你就非说要来找我,想看看大城市是什么样的。我让李二叔托人给你买了从县城上车的火车票,然后算准时间在这边的火车站接你,可是那趟车的人一个个全走了,就是没有看到你。我急了,就给李二叔打电话,他拍着胸脯说已经亲自把你送到火车站门口,因为家里小孩病了,急着赶回去才没有把你送上车。那时我们都没有手机,我在火车站等了三个小时,差点以为你被拐卖了,已经准备好了要报警,这个时候你才给叶家打了个电话,叶昀跑到火车站来找我,说你在火车站门口等到不耐烦,都没有看到一辆火车经过……”向远很努力地笑,“我当时就想,你会不会是妈妈抱错的,我的妹妹怎么会那么笨?”

“是啊,我记得这件事。”向遥在向远的述说中渐渐平静下来,嫣然一笑,脸上交织着汗和泪,“可是你也够损的,后来我再打叶昀手机的时候,你对我说:‘快回去吧,火车爆胎了,不会来了。’我当时还相信了。”

她们自己都记不清姐妹俩究竟多少年都没有像这般相视而笑了。向遥的笑容在这个时候显得无比怅然,“向远,我一直都在心里怪你,我怪你对我永远不像阿迤那么好。你对着他笑,却不肯看我一眼。阿迤死了,你很难过,但是我也一样难过,你知道吗?我恨不得死的那个人是我,假如是我的尸体泡在水里,你会像对阿迤那样伤心吗?”

“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别人伤不伤心又有什么用。”向远想起了阿迤,这个早夭的弟弟,也是姐妹俩半生的心结。

向遥依旧如同呓语,“阿迤活着的时候我一直在心里咒他,我和他一母同胎,妈妈爱他,你的眼里也只有他。你什么都好,我这辈子都赶不上你,这我认了,也服了,但是我没有什么比不上向迤的,除了没有他那么会讨你开心,没有他那么粘,天天做你的跟屁虫……我也想像他那样跟着你的啊。他死了,我以为我会松一口气,再也没有人跟我抢了,但是每天晚上我都梦见他的脸……你一定也忘不了那一幕。后来我才知道,正是因为他死了,我才永远不可能争过他。你因此讨厌我,心里再也没有把我当成你的妹妹……”

重提这一段伤心事,就像揭开了两人心里的那个疤,她们这时才发现同样的伤痕其实已经长在了一起,以往谁都不敢碰,碰到了,两人一样地疼。向远承认自己当时是偏心的,可人心都是偏的,对于乖巧聪明的阿迤好得胜过了倔强别扭的向遥,这不是故意,是一种下意识的本能。她只是不知道向遥对这些那么在意。

“家里只剩下两个人了,你要养家,每天都很忙很累,我也想帮你,可是在你面前,我什么事都做不好。你供我上学,供我吃饭,却不喜欢我,照顾我是因为义务和责任,而不是感情。你根本不想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如果我不惹祸,不让你生气,你连看都不会看我一眼。成绩好、家务做得好有什么用?我的好在你面前微不足道,还不如做错了事,至少你肯骂我。”

向远没有听向遥说过这些,从小到大她们两个人的沟通确实少得可怜,走到今天,难道自己就没有错?她自以为可以把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得很好,在对待这个妹妹上,却失败透顶。她想起越长大就越叛逆乖张的向遥,自己的确忽略了这个妹妹的那点心事。

“你知道我小时候为什么讨厌叶昀吗?他就是个和向迤一样的马屁精,可你对他比对我还好。阿迤的死他也有责任,你轻易地原谅了他,却始终对我耿耿于怀。向远,这不公平。那时候,我嫉妒你们的亲密。我想,假如叶昀喜欢上我,他就会对你疏远,你们就再不能像以前那样,没想到,他没喜欢上我,我去越来越注意他……我没有办法安安静静地看着你们,我爱的两个人眼里都没有我……”

向遥的声音越来越小,向远毫无办法地看着她的血潺潺地流淌。都说同胞如手足,伤其一指,都足以痛彻心腑。“不要想那么多,你是我唯一的妹妹,世界上没有人比我们更亲,如果我眼里没有你,那现在就不会在这里。”

她已经听到救护人员走近的声音,从来没有一种脚步声让她如此欣喜若狂,“向遥,救护车来了,没事了。”

向遥勉强抬起身子,靠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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