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琴音,是为了看你是否会发现那酒杯中盛的是杀死宫选司舞司乐的毒药。”
“关押你入牢,并非单单只有怀疑,只是想要你更安全一些,别倒霉做了替死鬼。”
“误会与猜忌是我最厌恶的东西,这一次我全盘告知,你可别留下什么小心思。”
“不然……”他低笑,“我们不要不然,如何?”
……尹……陵?
碧城恍然伸手探了探,摸着的是他轻飘飘的衣袖,还有一片柔滑的发丝。
……是真的……
“……小越?”
碧城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小心地、轻轻地伸出手,拥抱住那个温热的身躯。
正文 秘密
碧城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小心地、轻轻地伸出手,拥抱住那个温热的身躯。
一瞬间,尹陵俯身半跪着的身子有些僵硬,片刻之后,他缓缓放下了手垂挂在身侧。
碧城却早已经分不清眼前的是谁,压抑着的恐惧终于找到了一丝宣泄的口子,她哆哆嗦嗦踮起脚尖环抱住他的脖颈,闭着眼睛把头埋进了他的肩上。好久,才敢小心地吐出一口气。
黑暗的牢里,尹陵手里的灯垂挂在了地上,他单膝跪在地上,等听到抱着他的软糯孩童小小的啜泣声后才徐徐抬起了手,却不知道该落在哪里。
最后,他只能静静保持着原来的模样,任由她抱着。
……错了吗?
他扪心自问,却无所得。
这个叫小越的女孩,她身上藏着让姜梵也为之破例的秘密,明明才j□j岁,可是却出人意料的知进退。幼徒们闹得乱糟糟的时候,她永远是最远的角落里静静地站着的那个,她有着远超她年纪的心智。即使面对死亡变故和污蔑,她也能冷静辩解……
可是,此时此刻,她却在发抖。
像一个真正的孩子,颤抖着流眼泪。
不过关押一两日,她居然怕成了这幅模样,怎么会?
*
出了牢狱,碧城彻彻底底地洗漱完毕开始梳妆已经将近日暮。
镜子里里的小越脸色还有几分苍白,提醒着她过去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她朝着镜子勉强笑了笑,却发现整张脸还是迟钝得像是木偶。
“小越……”镜子里,原本坐在床边的苏瑾磨磨蹭蹭游走到了小越的身后,红扑扑的脸蛋搁在了她的肩膀上,小心翼翼道,“小越,我把秘密告诉你好不好?今天是月半哦。”
“什么……秘密?”
苏瑾神神秘秘笑起来,抓了碧城的手晃了晃:“等下带你去。”
她这幅模样,像是真正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一般。碧城定定盯了她许久,终于点了点头。
夜,悄悄来临。
碧城原本以为会被苏瑾带去什么偏僻的角落,却不想最终的目的地竟然是舞殿。她疑惑地抬眼看了苏瑾一样,却发现苏瑾满脸的紧张。
苏瑾左看右看,确定舞殿周遭并没有什么守卫,才鬼鬼祟祟扯着碧城的沿着舞殿周遭的围墙钻进了狭小的缝隙中——
这舞殿不知建了多少年,围墙上满是青苔,还有许多细细碎碎的杂草生长在墙壁缝隙中,不知名的虫儿声声鸣叫着……难怪苏瑾每次夜半回房都带着一点泥土气味。可问题是,这三更半夜的,她究竟想要做什么?
“苏……”
“嘘!!”
碧城悻悻然闭了口,心头的疑惑却更甚。
约莫半盏茶的时间,这狭小的通道终于渐渐变得宽广,月色下,一股说不出的沁香袅袅地飘散开来,通道镜头竟隐隐泛着一些光。又过半盏茶,那香味越发浓郁芬芳,在一个拐角过后,一片宽广的宅院出现在了两人的视野中……
那是……!
碧城陡然间瞪大了眼,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连呼吸都停滞了——
她此生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景致:这是一个宽大的院落,看样子已经荒废了许多年,院落中遍地滋长着一种不知名的细长的草,密密麻麻,如同波浪翻滚,在月光下,它每一叶枝叶都是泛光的,竟像是一片浩瀚的星辰!
香味,正是来自那不知名的草儿。
朝凤乐府中,竟然还有这样的地方……
她愣愣站在原地,却忽的被苏瑾捂住了嘴拽倒在了地上,一瞬间,两个小小的身影就深陷进了草海之中。
耳畔响起的是苏瑾压低成了气息的声音:“别出声,看那边……”
……哪边?
碧城吃力地抬起头来,扒开比趴着的她还要高出几分的细草,顺着苏瑾的指尖朝远处看——才稍稍平缓下来的心跳顿时又纷乱了几分,那是……
那细草的中央有一棵大树,树下静静站立着一个纤瘦颀长的身影。风声呼啸,细草发出极轻的沙沙声,那身影悄无声息地站立了一会儿,缓缓拉开了一个起式,身躯如同午夜开放的花一样展开。
风声,草声,月色,那身影身上穿着的轻纱像是在晕染在水中的泼墨,一招一式明明甚是舒缓,却只能让观者想到极致二字……
……绿腰?
那是……尹……陵?
碧城悄悄捂了捂心口,却还是甩脱不了从那儿延展到了指尖的震慑感觉……绿腰,她作为幼徒,虽然不是很熟练,却也可以勉勉强强把所有舞式都演练上一遍,映柳之前更是跳过许多次,美丽不可方物。可是直到此时此刻,她才终于发现,人间点点宫灯之于浩瀚的星辰是什么样的区别。
那是尹陵。
是古往今来第一舞师,是燕晗乐府第一执事啊……
巫蛊之舞,究竟要到什么地步?
碧城无法揣测,可是她也终于明白这些日子以来,苏瑾常常夜半外出究竟是在做什么了。因为此时此刻,她小小的眼睛里噙着说不出来的光彩,映衬着满地的发光细草,像是漂亮的宝石。
苏瑾眯着眼睛,小小声在她耳畔低喃:“小越,你见过更漂亮的舞吗?”
碧城静静看着,到末了,轻轻摇头。
传闻南方古有水患,人们请来巫蛊占卜三月,终于想出一个祭祀的方法,让最有仙缘的妙龄少女乘竹筏顺水而下,一路轻歌曼舞到最宽广的海域,求得水神换来风调雨顺。这祭祀舞代代相传,不知更迭了几千年,后被朝凤乐府寻得,终成今日之绿腰。
在这世上,恐怕再没有人可以逾越尹陵这一曲绿腰。
今夜之前,她并不讨厌跳舞,不过也不曾喜欢;可今夜之后,却不尽然了。
“小越,先生好美。”
“恩。”
“小越,我想学他的舞,所有的……”
月色如霜,碧城遥遥看着远处的身影,思绪终究飘散在了风里。
第二日天明,映柳身亡的在乐府中渐渐传播开来。那时候,碧城正与苏瑾跟在浩浩荡荡的送行队伍里,听见这消息,也不过小小惊诧了一下,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死去的十五个一等司舞和司乐终究成了朝凤乐府史集中淡淡一笔,当日,尹陵从而等司舞和司乐中抽调三十人,经过选拔后与还幸存的一等笔试,终于决选出十个入宫的人选。第二日,宫中的人马来到,那些被选中的司舞和司乐身着华贵的云锦衣衫,以最隆重的出师礼扣别朝凤乐府——
那时候,碧城站在尹陵的身后,眼睁睁那些倾城绝色的女姬在乐府门口跪成一排,匍匐着朝尹陵弯下了高傲的头。
行完礼,女姬们终于尽数上了入宫的马车,一路远去。
而尹陵,碧城悄悄抬头看了他一眼,他的嘴角噙着一抹极淡的笑,眉头眼角尽是温雅,一身朝服下的他英气非凡,全然没有了昨夜那样的风景。
“在看什么?”尹陵不知什么时候低了头。
碧城被逮了个正着,勾勾嘴角露出个笑来:“先生什么时候亲自教舞?”
尹陵一愣,缓缓笑了。
他道:“三年后,踏上马车的会是你们。”
他说:“在那之前,你们是我学生,我自然,倾囊相授。”
“三年?”
“是啊,三年,不长。”尹陵轻道,“很短。”
正文 司乐搭档
三年后。
一年中花开最盛的季节到来的时候,朝凤乐府中所有的女姬都从负责衣裳的司花那儿领到了一年四季的新衣裳。在乐府中,一二三等司舞与司乐各自有不同的衣裳,而在乐府中有一批人的衣裳却与所有人不同,她们没有等级,常年身着宽大的白色衣袍,人人戴着面甲,是整个乐府中唯一一批由乐官尹陵亲自教导的司舞。
“看,是她们……”
女姬中有人惊讶地出了声,其余人便瞪大了眼睛瞧着院落之中流云一般的白色身影们——她们年纪都不大,人人皆是十二三,可是宽大的衣袍却怎么也遮掩不了已经悄悄出落出窈窕姿态的身躯。
平日里,要遇见她们的机会并不多,她们偶尔会三三两两路过,却因着脸上的面甲而不是很辨认得出来,不过今日机会难得,所有的白袍司舞居然都聚集到了一处。
“不知道脸长什么样?三年来我还没见过她们长相呢。”
“遮了半张脸三年,你猜,会不会一块白一块黑?”
白袍司舞众:“……”
今年的衣裳要比往年精致许多,不论是质地还是样式,都处处体现着制衣之人的用心。白袍司舞们领了衣裳各自兴匆匆回自家院落,却独独有几人落在了众人身后,懒洋洋的步伐像是散步。
片刻后,前头有三两个司舞停下了脚步,拦住了落在后头的两人,其中一人开口:“越歆,听说你还没有找着结伴的司乐?”
另一人笑了:“区区府尹家女儿,哪个司乐会自断前程呢?你说是不是,越歆?”
青天白日,拦路调笑,j□j裸的嘲讽。
碧城抱着手里的衣裳轻轻叹了口气,看也不看那几人,围着她们绕了个圆弧,远远地避开了。可谁知她还没走远几步,又被匆匆赶上了,还附赠了一声揶揄的笑——
“喂,到时候找不到找不到与你结对的司乐,你猜先生会不会让你滚回南华小城去?”
十二三岁的少女,恐怕生命中还不曾有忍让二字。碧城抬头看了一眼挡在她面前的几人,悄悄叹了口气。此生三年,前世十八载,真算年纪她已经过了双十,实在犯不着与十二三岁孩童计较。
“小越,我们走。”在她身旁的木雅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袖。
碧城眯起眼瞧了她们一眼,懒洋洋露了个笑,摇摇头又绕了开去,留下那几人咬牙切齿。
这几人,是当初进府的时候第一艘小船上的,带头的是推人下水的那个,叫秦芸尓,跟班的是拿浆那朵小白花,叫洛采。这几年来,也不知道她哪里得罪了她们,居然事事针对,手段也不怎么样,当真无聊得很。
等到走远了,木雅轻柔的声音传来。她说:“小越,宫选之日将近,你当真还没有找到结伴的司乐?”
碧城摇头。
木雅呼吸微微一滞:“你啊,怎么不着急呢?”
怎么不着急呢?碧城低眉细细想了想,笑了:“着急也没有用。”
木雅一怔,良久才叹息:“你可要上着点儿心。”
“嗯。”
“要不,试试去找沈公子?他出身神官府,也许不会计较身家这等俗事?”
“……不必了……”
“可……”
“真不必了……”
宫选将至,每一年宫选皆是一个司舞搭配一个司乐,荣辱与共,同进同退,故而在宫选之前挑选匹配得上自己的司乐是每个司舞极其慎重的选择。这时候,有家世则挑家世,有技艺挑技艺,剩下普通的则将就着选普通的。
她舞技倒也算不上差,只是越家家世低微,少有司乐愿意冒险……
而那大祭司亲传弟子沈七沈小公子,平日里面如冰霜,就差在脑门上盖上一个戳“生人勿进”,看谁都是一副看蛇虫鼠蚁的神情,与他搭档?
何苦!
新衣裳是要放到舞殿中的个人小箱中的。碧城原本就落了所有人一大截,等她到舞殿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时分,空荡荡的舞殿里静悄悄一片,只有阳光钻过窗户的缝隙落在地上。
置衣间在舞殿一个偏房中,她放了衣裳出门,却不想遇到了两个不期然的人。
她急急闪身回了偏房,正尴尬要如何不着痕迹出去,却不想听见殿中人开了口:
“沈公子,请问你可有约好的司舞?”
那声音柔柔糯糯,像是最轻软的棉絮一样,来自小白花洛采。
沈七?
碧城起了些性质,凉飕飕望着十几步开外的两人,忍不住对那瘦瘦弱弱眼波盈盈的小白花起了一丝同情心。
沈七抱着琴,三年的时光在他身上尤其明显。算年纪,他应该已有十四五岁,早就彻底脱了少年时雌雄难辨的白净细腻,长成了一派翩翩少年模样。只是眼角眉梢没有一处不是僵着的,像刀刻的山峰,冷得快要把最后一丝夕阳也吓跑。
不过这似乎没有吓跑洛采,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把面甲摘了下来,露出有些苍白却楚楚动人的眉眼。她扬起脑袋满目希翼,怯生生的脸上渐渐晕染开来一丝红霞,小声轻道:“沈公子……我在上一次比试中是第二……你、你和我结对好不好?”
可谁知沈七脸上却依旧没有丝毫神情,他静静抱着七弦琴,等她说完,却没开口。
洛采红晕渐退,明眸已然有些湿意:“沈、沈公子……”
“第二?”沈七冷淡的声音响起。
洛采的的脸上一瞬间绽放出光芒来,慌忙点头:“嗯!真的!就在十日之前,先生亲自评定的……沈公子,你……”
“第一是谁?”
洛采一愣,脸色陡然转白:“第一……第一……”她咬着唇笨拙站在原地,良久,才小声接了一句,“是……是越歆。”
“哦。”沈七道。
洛采咬唇:“那沈公子……你……”
沈七道:“我为什么要和第二搭档?”
洛采一瞬间惨白了脸——
这打击显然让她原本就颤颤巍巍的心哆嗦成了筛子,她站在原地埋头咬着嘴唇,沉静许久,终于还是埋头跑向了殿外——
碧城:“……”可怜的小白花!
舞殿中,沈七一直低着头,偶尔拨弄几声琴弦。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碧城已经有些僵硬了,他终于抬了头,颜色如冰。
他道:“出来。”
……
正文 沈小七
出来。
沈小七公子的眉头微微皱起来,冰寒的脸上噙着一抹警惕,放在琴上的手落在了身侧。
被发现了?
碧城躲在偏房门口的纱帘后左思右想八百个轮回,终于还是掀开了纱帘,朝沈七笑了笑,真诚道:“我并非有意。”
沈七却显然是不信的,他目光如冰,仿佛他手里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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