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胸腔……
“如此甚……”荀彧还有一个“好”字没说完,司马黎便从睡梦中醒过来,她几乎是“嗖”地一下惊坐起,然后发现她竟然正被郭嘉抱在怀中!她的双臂还挂在他的胸前?!
这!真!的!不!是!演!习!
她睁大了眼睛抬头看向她抱着的人——郭嘉的脸近在咫尺,而他似乎毫不介意在荀彧面前“大秀恩爱”,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轻问道:“醒了?等下就带你去休息。”他说完,不等她反应,又抬头向荀彧说道:“文若,就劳烦你了。”
荀彧颔首,他温和有礼地对司马黎说道:“在下颍阴荀彧,不知如何称呼女君?”
她还未来得及开口,郭嘉便下意识接道:“啊,对了,她就是我向你提起过的那位,我的……”
也不等郭嘉说完,她急忙从他怀里钻出来,简单收拾了一下装束,同样有礼地回复荀彧道:“久闻荀先生雅名,在下河内司马黎。”
荀彧一听“河内司马”便心中了然,他站起身,唤来一个婢女安排好房间,又转身对司马黎说道:“司马女君请在这里安心休息,明日可与我和奉孝一起饮茶。”
“叨扰了。”她略施一礼,便跟着那婢女离开了。只是在她刚刚转身之前,郭嘉还噙着笑看她,眼中亮晶晶的光彩也不知是不是荀彧家的灯光映的,很是夺目,看得她避过了视线。
倒是自她走后,郭嘉也还保持着这样愉快轻松的心情,连荀彧都忍不住多侧目一眼,他问:“你怎么突然结识了司马家的女公子?”
还这么亲密。
“她是与我有割衿之姻的未婚妻子。”郭嘉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水,悠悠地说道。
荀彧闻言,神色变得有些古怪,他满目置疑地看着郭嘉,沉吟了半天才吐出四个字:“你莫诳我。”
☆、第5章 真真假假
郭嘉见荀彧是这反应,有些不满地说道:“我怎么会诳你?”
见他不服,荀彧只好一语点醒道:“她姓司马。”
闻言,郭嘉脸上的表情也只能化作苦笑,承认道:“是啊,她姓司马。”他垂眸沉默了半晌,复又问道:“文若,你知道她是谁吗?”
他这话问的有点没有道理可言,荀彧“啪”地一声,轻放下茶碗,皱眉反问:“那是你的未婚妻,怎么还跑来问我?”如果不是他早已认识郭嘉多年,估计早就认定此人疯言疯语了半晚,多半是被驴踢坏了脑子。
“难办,难办。”郭嘉见他也不知,轻叹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而荀彧见他一副苦恼的样子,只是默默饮茶,不打算多言。
“文若,我可还曾想请你当主婚人呐。”突然间,他像是脑中灵光一闪,拍手道。
荀彧抬眼看了看他一时兴起,又蠢蠢欲动的样子,表现得淡淡的,他又饮了一口茶才语气平平地回道:“依我看,还是先等人家同意嫁给你再说吧。”
这句话犹如一盆冷水泼在郭嘉脸上,而他也没想到荀彧的回答这样不留情面,完全不顾及两人多年深厚的友情,当下整个人的表情都被冻住了,僵了半天之后他才叹了口气,也很为自己的未来感到担忧,他无奈道:“唉,就连你也打趣我。”
*
翌日,司马黎在用过早餐后,听闻荀彧已经去了书院讲学,而郭嘉还在蒙头大睡,无语之下,她便跟婢女打了声招呼,一个人上街散了散心。
颍阴虽不及洛阳繁华,却民风朴实。再说这里有以荀氏为首的世族大家们坐镇,街坊市间也必然是一派和泰风气。她走到街上时,人们正刚刚开始打理今天的生意,街边一个烙饼的摊子也刚刚摆出一锅刚出炉的酥饼,金黄色的酥皮上点着白芝麻,看揉面人的功夫便知他手艺不赖,烤出来的饼似有千层酥,看得刚吃完早饭的司马黎又觉得饿了。
“老板,要一个饼。”她掏出几枚铢钱,然后余光无意间一瞥,看到摊子旁边有一个小女孩也盯着刚烤出来的酥饼,她散着头发,面色有几分苍黄干瘪,称得她眼中的渴望无比强烈。看她的装束,到让司马黎想到郭嘉口中遭遇浩劫的村民。她又加了几枚钱,改口道:“老板,要三个吧。”
她接过饼后,分给了小女孩两个,什么都没说便走掉了。
算是用司马懿的钱替他做点善事。
她咬着饼转身时,却无意间瞧见一家店铺外摆着一块木板,上面整齐地写着一排字:荀彧先生最钟爱的发巾款式,真正的名士品味!
嚼着饼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她抬头看了看店铺的招牌,大概是间衣饰店,左右看看周围的人,倒是也有不少人像她这样盯着那块类似广告牌的木板看,之后他们几乎是一哄而上,进到店里去,这场面倒是类似现代社会的大卖场减价时的壮观情景。
司马黎用了吃完一个饼的时间犹豫决定要不要进去凑个热闹,赶个时髦。
等到她进到店里面,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赶时髦”。她几乎没顾上打量店里的装潢,只见着略微拥挤的人群,一个个都若有所思地观赏着店里的货品。
她也挑起一块男子用的发巾,样式还是那个样式,方方正正;颜色也没什么特别的,无非是常见的水青色染了一点淡淡的灰色,看起来更舒服;料子倒是还可以,正经的棉质,无功无过。
“诶,我那天就是瞧见荀先生戴着这样的发巾出门的,一模一样!”
“当真?可这颜色不适合我啊……算了,买回去试试。”
“哎,这才对嘛,换个风格,也让嫂夫人看着新鲜新鲜!”
司马黎躲在一边听着旁边两个腆着肚子的大叔对话,又看了一眼她拿着的发巾,有些忍俊不禁——原来这就是颍阴爆款,荀文若同款发巾啊!
所谓女人的购物欲总是无脑且狂热的,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买下了那块发巾,大概只是单纯为了“赶时髦”。等她回到荀府后,还没进屋门便被郭嘉逮住,他正在院子里与荀彧一同煮茶,看见她之后茶也不煮了,跑过来先是皱眉说她路痴一个,不该一个人出门乱逛,又眼尖地瞅到她手上拿着的发巾,奇道:“这是何物?”
她笑笑,并不作答,而是转身将球抛给了荀彧,她将手摊开,上面叠着那条发巾。她也是一副好奇的样子,问道:“荀先生可识得此物?”
恐怕荀彧以为其中还有什么玄机,他看了一眼这头巾之后,才断言道:“这是男子的发巾。”
“诶?那店家说荀先生戴过一模一样的,如今看来怕是我被骗了。”她瞅了瞅那头巾,有些失语。想必荀彧也不是第一次碰上这种“名人效应”,他莞尔道:“不如司马女君可将它转卖与彧,如此彧也可以试试新的样式。”
因为身在家中,荀彧今天的打扮比昨日要随意许多,头上倒是真的用了一块鸦青色的巾包着发髻,只是有几分松散,就像他披着厚氅坐在院中一样宁和惬意。
不等司马黎开口,郭嘉先越过她坐下,而他坐的位置刚好是她和荀彧两人的视野正中间,只见他唇角微翘,问道:“方才文若与我说起难民之事,打算托我去阳翟一带代他开仓救济,不知阿黎可愿与我一同前去?”
一听“阳翟”二字,她的警惕心便大了起来。只是此时的荀彧点了点头,表示郭嘉所言属实。
“司马女君但去无妨,跟着奉孝总比留在书院要有趣些。”荀彧也是一副笑意吟吟的模样,像个说客。
司马黎不假思索地答道:“阿黎到觉得听荀先生讲学更有意思些,如果情形允许,阿黎倒是想再多听几次荀先生的见解。”她说得极为诚恳,平眉展开,双目带着崇敬之情,面含期许地看着荀彧,仿佛也是句句属实。
“这……”荀彧沉吟了一瞬,对上郭嘉不经意间飘来的目光,颔首道:“半个时辰后,彧邀了几位同门来此畅聊时事,正巧奉孝刚从洛阳归来,正好可以一同交流一番。如若女君有兴趣,不妨留下一观。”
司马黎听到他说起“洛阳”,干脆抓住机会。她面露戚色,担忧地说道:“说到此事,阿黎倒是有一件事恳请荀先生能帮忙——我与兄长仲达(司马懿的字)自洛阳失散,不知他是否已经回到河内。况且他亦不知我身在何处,恐怕思及甚忧。不知荀先生可否帮我修书一封,送往河内?若兄长能来颍川接我,也好当面答谢荀先生的收留之情。”
她这一番话无不流露出一个不谙世事的世家少女,在初次与亲人分离之后的担忧,和寄人篱下的惶恐。她虽不知道自己演得像不像,但这一番吐露总是合乎情理的,依照荀彧的君子气度,也断然不会怀疑其中有假。
倒是郭嘉,在一边静静地听着她演得入戏,一语不发。也不看出来他是不在意,还是不高兴,只是一味地煮茶喝。
荀彧果然点点头,了然道:“这是理所应当的。请女君放心,彧今日便将书信送往河内,不出七日必能到达。不过……虽然荀氏与司马氏一直是世交,却不曾知道女君的胞兄就是司马府上的二公子,彧还未见过。”
听了荀彧的话,司马黎不禁掩唇偷笑道:“家兄为人木讷,还不喜外出,整个河内知道他的人都不多,怕荀先生见了他要失望了。”
“大汉第一宅男”的称号,司马懿可是当之无愧。
☆、第6章 司马之姓
荀彧听司马黎这么损自家兄长,还以为她是谦虚,当下只能笑而不语。
哪怕他心里也明白,她说的基本都是实话。司马懿虽然是府中次子,却称得上具备了名门子弟功成名就的一切外在因素,只是他已近弱冠之龄,风评与声望却远不及早在童年时期就已被人广为称赞的长兄,司马朗。事实上,迄今为止还没有任何可以传颂的事迹,能与“司马懿”这个名字挂钩,也难为荀彧还听说过此人。
因此,司马黎倒不觉得自己是在损他,最多是趁本尊不在,多揶揄几句而已。
“如此,我便先去把书信寄了。”荀彧站起身,打过招呼后便向书房走去,留下郭嘉跟她两个人。
她看了郭嘉两秒,见他只是垂着眼眸,端坐在案几前,没什么表情。浑身上下依旧只有一套素衣,一支玉簪,素净得像松叶上的雪。何况他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这样安静,好像她惹到了他。
这样的气氛令司马黎有些坐不住,她身上没有加外衣,还觉得有些冷。犹豫再三之后,她干脆站起来打算离开,在越过郭嘉的时候,却被他拉住了手。他带来的触感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暖干燥,而她自己冰冷的手触到这温热后,反而更僵了。
“当年在阳翟的时候,你也是这么怕冷。”郭嘉也站起身,但不松手。他微微低下头与她对视,脸上的表情依旧平静,除了他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她,像一对搜寻器一样,试图寻找着他想要的答案。
“我不清楚当年你为什么要跟司马懿走,也不理解他为什么要让你学会用剑。但是我想知道,为什么你现在还是一定要跟他离开?”他本是抿着唇,定定地看着司马黎,可是她也微仰着头,双目坦然澄澈地回视着他,丝毫没有心虚。这让郭嘉只能开口,他的嗓音像是被刻意压得低沉,每个字却因此变得更有份量。
“因为我现在姓司马。”她展开一个似有若无的微笑,几乎是不经思索就将答案说了出来。
因为她现在名叫司马黎,而不再是司黎。
她甚至有点懒得去数,自己来到这个时代已经有多少年了。在现代社会,她是一个姓司名黎的悠闲女青年,生长在一个亲情淡漠的家庭,正经文学院毕业,进入社会后就职于x省历史博物馆,岗位是文物解说员,每天过着像公式运算一样有板有眼的生活。
直到当地文化局要和博物馆联合举办一个汉文化展览,包括她在内的所有讲解员都不得不换上一套有年代感的行头——身上穿的是xx陵墓出土的汉制长裾还原品,戴则是仿制的馆藏物。比如她被分到的头饰,就是一只海棠雕纹的玉梳背。
这只梳背不像盛唐流行的款式,而是形如短款剑身,右上下各有一圆弧缺口,背有海棠花纹雕饰,玉质温润,莹白纯净,远观则状似一片花瓣。
而这只梳背,至今还被她戴在发髻边。
她遇见司马懿只是一个偶然。可是在遇见他的前一秒,她还认定自己已经穷途末路。
在司马黎用了两年的时间,去适应这个时代的生活之后,也曾想要自己一个人生活,只是她没能成为女版龙傲天。不仅如此,某次她遇上蛮横的黄巾军,只来得及躲藏,饥困交迫地流亡了数天,总算保住一条小命。
还记得那是她第一次亲眼目睹血腥和杀戮。
在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时代,雄才大略如刘备,也是空手奋斗几十年才找到真正的栖身之所。她在没有任何起点的情形下出走阳翟,数次尝试之后,终于身无分文,脑袋空空地站在一个陌生的街头,看着夜晚晴空万里,无边际的苍穹犹如漆黑的幕布,将这个已经开启混乱的时代罩得死死的。
她开始重新思考,能让人在这个混乱割据的时代立足的重要命脉是什么呢?
钱,粮,和聪明的脑袋。
司马黎认为,要掌握前两种的难度要远远超过与最后一种,天时地利与人和一样不占——久逢干旱,疫病大起,官僚*,农民起义。何况……她想起了鲁肃,家财粮草富足如他,最后也被周瑜说动,将家底全部捐了出去。
钱和粮本就是填不满的无底洞,与其费尽力气换一个不可能一定成功的结果,不如倚仗一个百分之百可靠的聪明脑袋。
——虽然这不是唯一一个选择,但却是最收成效的一条道路。
就在她想到这的时候,司马懿出现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比他本人要略显成熟,有着成年男人的磁性。他的声音自她身后传来,有种从时间背后穿越而来的恍惚感。从此以后,她每一次听到司马懿突然开口时,都禁不住微愣一下。
“你长得和我妹妹很像。”他说。
而当时,她还在效仿文艺青年,仰头看着天空,专注感慨自己命运多舛、我见犹怜,听到有人来与她搭话,也只是随口回了一句:“你妹妹是谁?”
“她叫司马黎。”
在司马懿说完这句话之后,她便成为了真正的“司马黎”。
司马懿和司马黎是一母所出的同胞兄妹,只是司马黎在五岁时,走失在河内街头,无论司马家费劲多大力气,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