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在短暂的相处之后看出一个人的本质，也不是难事。所以他信小夜，信任幻府上下所有的人，他们不是完人，对他确绝无恶意。但方素心……
幻月不置可否地笑笑。
小夜摸摸鼻梁，暗笑不已：她家老爷倒是蛮聪明的嘛，只可惜脑子缺根弦，对待感情迟钝了不是那么一点点，不然怎会到现在还没发现凉夏的身份？
风轻，云淡，日盛，天蔚蓝。
汉白玉阶前，洛华宫最不对盘的两人偏偏凑巧遇上了。
“姐姐真当是贤惠，居然为了夫君特地寻来幻太傅。”
“哪比得上妹妹你清心寡欲，夜夜独守空房呢？”
白浅一张嫩脸红得比她拽地牡丹长裙更加娇艳，更多是却是愤怒。
方素心目光平和，笑容温和，却一字一句锋芒毕露。
“哼。”白浅冷哼一声，扭头便走，几步之后，回头瞥了眼方素心，嘴角缓缓扯出一丝恶意弧度。方素心啊方素心，你自以为是，妄作聪明，偏偏犯了最不该犯的错。
“没教养。”方素心亭亭而立，眼底闪过一丝不屑，继而转身看向不远处的朱红大门，那扇门后，是她最不愿见到的一幕，却又是一手促成的结果。
第二十三章 隐
一室幽香，青烟袅袅。殿内烛火通明，映着暖暖光晕，幻月轻手轻脚地踱了进去，站在屏风处，一眼便看到了伏在案前的凉柏，几日不见，他消瘦了不少，面色呈现出病态的苍白，仅着了亵衣，神色忧忡地执着毛笔。
幻月突然觉得鼻头一酸，有股想哭的冲动。
“值得吗？”不知不觉间，话已说出口，带着一丝哽咽的沙哑。
凉柏动作一顿，缓缓抬头，满脸憔悴，却依旧风采不减，深邃的眸子透着一丝惊人的光亮。
“幻月？”他诧异地呼道，下一瞬，人已飞奔到幻月面前。
“你怎么来了？”
“我……”幻月话未说完，就被对方抱了个满怀。
凉柏失控地搂着他，眼泪夺眶而出，一滴滴灼热滚烫，落在幻月的肩胛处，令他恍然失神，不由自主地伸手双手，轻轻抚｜摸着男子的后背。
沉默了许久，凉柏才讪讪地松开手，有些窘迫地望着幻月，沉声道：“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怎么会呢……”幻月无力地开口，忽然想起方素心的说辞，莫名地心痛。
半晌，他软声道：“为了一个女人，跟皇上闹翻，又禁足又绝食，值得吗？”
凉柏浑身一僵，心口酸涩难耐，他果然还是什么都不知道，明明自己已经厚着脸皮跟他表白了，可他竟然……只当成一个笑话？
幻月见他沉默，以为是默认了，不由得有些怔楞，隐约间闪过一丝失落，却被他强制忽略掉。他没忘记自己答应方素心进宫是为了什么。
一路上，他也想得够久了，有些决定很痛苦，但长痛不如短痛。
被人生生地拆散一个家的感觉，痛得枯骨铭心。这种感觉，他受过了，但孩子终究是无辜的。
对于凉柏，或许有心疼，或许有一点连他自己也分不清的情感，但一切尚未成定局，他该庆幸还未太晚，所以——
“你终究要登上帝位，君临天下，身边有如花美眷，爱你的人，你爱的人，都在等你回头，将来你膝下将儿孙满堂，百年之后，史册记载上你更会是一位明君。”
幻月温和地笑着，字字清晰，眼前却逐渐模糊，泪水即将夺眶而出。
“你其实并不爱幻月，只是你的身份注定了长久以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你早已习惯了所有人围着你转，所有当有人对你不屑一顾时，你愤怒懊恼，好强心作祟，才会误以为你喜欢上了幻月。”
凉柏悲哀地扯开一丝笑意，静静地注视着对方，心如刀割。甜蜜的幻觉背后，是最深的讽刺。最初的喜悦，彻底被撕裂，如同他那颗破碎惨败的心。
“幻月，你真冷血。我他妈｜的居然看上了你，是我太愚蠢！是我活该被禁足，一切都是我自找的！而你，现在有多远给我滚多远！”
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大声地嘶吼，发｜泄连日来累积的痛。凉柏终于体力不支，倒地晕了过去。
幻月惊骇地忘记了呼吸，连忙将人抱起，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老爷，你再这么抱着他不放，就算想救他也救不了啊……”小夜倏然从房梁上跳了下来，戏谑地眯着眼睛。
幻月猛然回神，连忙将人松开，尴尬不已，他原以为小夜留在外面，没想到这丫头居然偷偷溜了进来。
小夜撇撇嘴，瞅瞅一脸无措的幻月，又看看晕迷不醒却剑眉紧蹙的凉柏，忽然心情大好，如果躺在地上的人换成凉夏，她大概会更开心。
“他中毒了。”
“什么！？”
幻月难以置信地看向躺在床上，一脸苍白，眉宇紧锁的凉柏，他原以为他只是多日未进食才会如此虚弱，王宫之中，有谁胆敢谋害太子？还是说……权利的诱惑太大，容易让人迷失理智？
小夜摸摸鼻梁，暗暗腹黑：明明是舍不得人家，偏偏学人家装冷血装正义，瞧瞧，露馅了吧，老爷？
“小夜，你能解毒的，是不是？”幻月紧张地问道，顿了顿，又觉得哪里不对头，太子绝食多日，皇帝就算再生气也不会弃之不理，宫中那么多御医，怎么没有发觉凉柏中了毒？
小夜双手环胸，秀眉微蹙，沉声道：“这毒叫三月神仙，当初鬼谷神医意外提炼出来的，药性十分鸡肋，主要针对习武之人，且只有当人极度虚弱的状态下，才会中毒。所以，这方子一直没传出去。”直至不日前，鬼谷神医猝死，事情的真相也无人得知。
三月神仙意外出现在洛华宫，也就间接证明了一点：莫瑶的死，并非意外。
“那解药呢？”幻月不安地握紧手心。
“解药，没有。”小夜无奈地耸耸肩，因为当初莫瑶觉得药性鸡肋，根本就没配制解药的必要！
怎么可以这样！幻月忿忿地瞪着眼睛，沉吟了片刻后，道：“那他，会怎样？”
“一点点虚弱下去，如果再不进食的话，迟早变成一具干尸吧。”小夜撇撇嘴，没心没肺地说道，暗中瞥了眼幻月，见他一脸担忧，又急又恼的模样，实在是哭笑不得，这人哪……
“老爷，咱们唯一可以做的只有等海棠回来了。”小夜掩嘴说道，神情悲喜难辨，眼底却闪烁着幸灾乐祸的光芒，可惜正急得团团转的幻月丝毫没有发现。
“反正，我看这洛华宫金碧辉煌，巍峨宏伟，又壮观又气魄，咱们多住几天好了。除了主殿，还有很多偏殿，那个什么太子妃的也不会那么小气吧……”
“小夜。”
“嗯？”
“是我的错，我不该刺激他的。”幻月难过地垂着眼，声音有些哽咽。
小夜见状，有些慌了，她虽然想看热闹，但绝没打算把她家老爷吓哭啊！
“老爷，你别担心，我，我马上去联系海棠，叫她和凌泽尽快返程。”
“嗯。”幻月点点头，走向床沿，定定地望着凉柏，心绪复杂难辨。
第二十四章 迷
小夜踌躇了片刻，暗暗摇头，随后溜出了内殿。她与海棠之间唯一可能联系的，只有豢养了多年的雪山飞鹰，不同于信鸽，飞鹰的速度更快，更耐寒，性灵也更强，但……脾气也更大。
“唧——”
“下来。”
小夜站在墨色琉璃瓦上，对着当空盘旋的飞鹰低吼道，后者继续滑翔惹人发怒，直至小夜从袖中抽出软鞭，某只才老老实实地落到了她面前。
“把这东西交给海棠，在幽雪城，还有，你大爷的路上给我别到处溜达，懂？”小夜一边嘱咐道，一边将信笺卷成一团塞进小竹筒，挂在飞鹰的脖子上。
“唧——”某只点点头，随即拍拍翅膀，飞了出去。
小夜轻叹一声，正要转身离开，却被角落里的境况吸引了目光，当机立断地找了不易被人发现的角度躲起来光明正大地偷听。
鲜嫩的紫竹林，几处流水叮咚，依石伴水，有一男一女遥遥相对。男的穿着一身侍卫铁甲，模样俊秀，二十来岁模样，神情激动又透着几许黯然。女的……啧啧，不就是方素心嘛！
小夜不怀好意地在心底吹了声口哨，没想到这方素心看上去温婉贤淑，又善解人意，背地里却在偷男人？
“你，怎么会在这里？”方素心明显有些惊喜，不过惊大于喜。
男子垂下头，目光闪烁，缓声道：“我，只是想来看你一眼。”
“看了又如何？我已经是太子妃了。”方素心凄然一笑，一袭白衣随风飞舞，显得格外无助，“当初是你先负了我，是你背弃我们的誓言，当了逃兵！”
“素心，是我对不起你，可是——”男子猛然抬头，眼底依稀闪烁泪光。
“没有可是，你走吧。”方素心敛去笑容，一脸决然地道。
男子欲言又止，纹丝不动，只是一味地望着对方，目光痴情又伤心。
“难不成你想我害死，想把致儿也害死？”方素心愤怒地低吼道，下一瞬，直接冲到男人面前，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给我滚——”
啧啧，小夜暗暗摇头，这么狗血的戏码居然能让她碰上，她可真是走了狗屎运了，然后目光再一转，竟然还有更“惊喜”的等着她，瞧瞧，那躲在另一边偷看的人是谁？白浅！
谜
凉柏再次醒来，依旧浑身无力，身边空无一人，偌大的宫殿空荡荡得有些阴森。
他走了……他果然还是走了，被自己一怒之下气走了……凉柏难过地皱着鼻子，泪水弥漫在框内，久久未落下。
吱嘎——
沉重的房门被人推开的声响，遥遥传来。
凉柏动了动身体，企图起身，未果，自嘲地垂下眸子，忽然熟悉的幽香扑鼻而来，一双莹白素手伸到了他面前，那双手的主人沉默不语，却动作轻柔地扶着他起身。
幻月！？凉柏诧异地张了张嘴，连忙别开头，偷偷地擦了擦眼角，再回头时已然恢复一脸的冰霜，面无表情的脸庞透着几丝病态苍白，显得有些倔强又别扭。
“刚煮好的银耳燕窝，你先吃点垫垫肚皮。”
幻月温和地说道，随即捧着一小盅燕窝上前，就此床沿坐下。
“……你煮的？”凉柏背靠着金丝软枕，目光有些闪烁地问道，几日来，他颗粒未进，若不是有武功底子，早就饿趴下了。
“嗯。”幻月微微一笑，舀了一勺燕窝，待温度适宜后递到对方嘴边。
凉柏一怔，偷偷瞥向身侧之人，见他一脸耐心的模样，下意识地张嘴含住了勺子，吱溜一声，舔得干干净净，甜而不腻，很开胃，更重要的是……
凉柏心底有些得意，凉夏大概也没享受过这样的待遇吧？
幻月见他终于松口，不由得也松了口气，继续一勺一勺地喂着这位别扭的太子爷。
气氛缓和，却十分诡异的沉默着。
许久，直到幻月收拾完东西，准备走人。凉柏这才反应过来，心急火燎地拽住了对方的衣袖。
幻月脚步一滞，尽量平静地出声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幻月，你别走，好不好？”
声音透着几许哀求，着实令闻者不忍。
“好。”幻月沉默了许久，缓缓道。
凉柏放心地扯开一丝笑意，黯淡的眸子瞬间清亮无比，急声道：“那你在洛华宫先住着。”
幻月微微苦恼，外臣不得夜宿宫中，更何况，他还带着那么大一家子。
“幻月，我错了，刚才不该凶你的，你别走好不好？”凉柏见他沉默着，不由得愈加心慌，急得差点从床上跳下去。
“我……”幻月欲言又止。随心便可……只是他若任性了，遭殃的却不只是他一人。
凉柏剑眉微蹙，一咬牙，索性将自己摔下了床，这软绵无力又极度虚弱的身体落地之后，顿时痛得浑身难受。
幻月见状，不由得叹气，连忙把东西搁置一旁，将人抱起，结果这人太重，反倒是他自己一个不慎，跌倒了对方身上。
这一温香软玉送入怀，凉柏却是有苦难言，明明痛得骨头都在叫嚣了，却狠心地反手抱住了幻月，口中喃喃道：“别走……别走……”
幻月气得想跳脚，这人怎么就这么地倔强呢！
“大爷，你给我松手啊！”幻月口不择言，气得满脸涨红，目光如水，肌｜肤胜雪白里透红，显得分外诱｜人……
凉柏不由得看傻了眼，暗暗腹诽：这人发起怒来似乎更可爱了……猛然回神，不禁有些懊恼。他始终……嫌弃自己。
“幻月，你给我听着。”四周安静地听不到一丝其他声响，凉柏用尽全力抱着幻月不肯撒手，坚定又执着地说道，“我知道，我配不上你，我有妻有儿，还有一堆妾侍，我没有凉夏那么会笑，我……”
“我一点也不温柔，我也不想某人那人多才多艺，可是，我从未骗过你，我喜欢你，不管你是人，还是妖怪……”
幻月眼眶微涩，出声打断了对方的神情告白：“我不想去拆散一个幸福美满的家，不想……我甚至到现在为止，也无法接受与男人相爱，你懂不懂？”
第二十五章 殇
凉柏浑身一僵，颓然凄凉的扯开嘴角，缓缓闭上眼睛，泪水终于夺眶而出：“从小到大，我可以选择的太少，可是你不一样……我不爱方素心，不爱白浅，也不爱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