筠娘子可是在瓷窑里听过有人浑说过——这世上也有女子喜欢女子的!
筠娘子一懵,脱口而出:“武娘,你是不是喜欢我?”
第32章 蠢蠢欲动
筠娘子病倒了!
杨武娘差人把神志不清的筠娘子送了回来后,杨陈氏大夫来过几次,寿安堂的王氏大夫也来过一次,俱是摇头叹息,让江氏准备后事。
筠娘子病榻咳血,每日只喝点粥,还吐了大半,窗子关的密不透风,屋子里都是阴恹恹的血腥味。
秀娇晕了几次,秀棠哭的双眼肿成一条缝。两人昼夜都在床前伺候。
筠娘子的血,把江氏、永宁郡君和香姨娘的裙子都吐脏了个遍。只有香姨娘眼里的哀伤有点真切,没了筠娘子这个眼中钉,香姨娘一人扛着江氏这座大山,压力很大。
筠娘子没有收杨武娘的两千两银子,江氏从自己的小金库里填了一千多两的缺,还得不停的变卖首饰负责瓷窑里的生计,这财江氏破的开心,精神头也越来越好。
瓷窑里的人都在叹息,宋福家的真会见风使舵。这次宋福家的给江氏立了大功,江氏大发善心又赏了秀恒一支灵芝,宋福家的狗尾巴摇的很欢,加上性情敦厚,江氏用的更加顺手。
秀棠和秀娇以宋福家的为耻,吵的天翻地覆后,娘不认家不回,相见红眼冷哼。
这日暑气很重,江氏闷的没有胃口,宋福家的嘴快说现下荸荠刚好,提议晚上给江氏用荸荠、藕、芋头和百合做个冷淘,加上糖、蜜,又爽口又消暑。江氏眼睛一亮:“我就知道你是个厨艺好的,这点宋禄家的可差远了。”
就冲着这句话,宋禄家的当场红了眼,宋福的在走廊上打扇纳凉时,秀玫走了过来。秀玫才不在意脸上有汗,硬是贴了花子。
秀玫抱手挑衅道:“我告诉你福婶,太太可是什么心里话都跟我娘说的,何况你以前还是筠娘的下人,太太是鬼迷心窍了才会抬举你!”
宋福家的本就寡言,懒得理她,径自往廊子那头拐。秀玫一把扯住宋福家的。
两人拉扯的地方正是从正房出来的必经之路。
算时辰,香姨娘和永宁郡君陪江氏吃完饭就出来了。
宋福家的浑浊的老眼狠狠的剐了过去,眼睛上面仿若被蒙了一层烟尘,看不清里面究竟是什么,秀玫一惊。宋福家的悠悠道:“我以前是筠娘的人不假,可是你该知道,筠娘是我亲手害的,哼,而你和你娘呢?太太在你们身上花了多少钱、用了多少年,你们可做到了?太太救了秀恒,我自然识时务。太太如果过桥拆河,那些蛇是从哪来的,我都会一五一十的告诉老爷!我告诉你秀玫,太太如今跟我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不自量力的母女俩!我奉劝你,你们少要点,太太兴许还愿意养着你们,”宋福家的大声讥诮道,“你以为太太真会抬你做养女?筠娘有多少嫁妆,太太捂着比谁都深。我告诉你,整个宋家,也就我和太太心里明白。”
永宁郡君和香姨娘正走到一面爬满爬山虎的矮墙边,两人不约而同的止步。
秀玫急不可耐的抓住宋福家的:“筠娘到底有多少嫁妆?”
“一、百、六、十、八、抬!”
“整、整、三、间、房。”
秀玫张大了嘴巴,永宁郡君和香姨娘俱是倒吸了口气,寻常官宦之家嫁妆四十八抬便是足够体面了。
眼下筠娘快死了——秀玫可是亲眼看着筠娘子被蛇缠没了心智!
****
兔之将死,狐狸悲伤。香姨娘这些日子没少受气,联想这一百六十八抬嫁妆与自个无缘,许是暴雨即至,香姨娘心情很压抑。
除非哪天江氏没了,美妾为她生个女儿——这要等到什么时候?
香姨娘去看筠娘子,去一次失望一次,她精挑细选的美妾秀棠憔悴的不成人形,整日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看着就丧气,纵使香姨娘有心,宋老爷也提不起兴致呀!
人都走了进去,香姨娘也不好退缩。秀棠说筠娘子睡下了,让香姨娘小声点。
筠娘子还是被惊醒了,在帐子里低咳起来,秀棠赶紧过去开帐子,筠娘子瘦脱了形,面无血色,气息奄奄的模样,眼睛里茫然了半天,才喘着气道:“原来是……香姨娘。”
她们素来没有仇怨,香姨娘坐到床边,忽然有些眼热。
筠娘子还没长开呀。
筠娘子伸出苍白的手,香姨娘给握住。“咳,咳,烦请姨娘……不要再打秀棠的主意……”
秀棠喜极而泣:“筠娘总算有点神智了。”
筠娘子扯嘴笑:“我刚梦见我娘了,觉得好舒服。”秀棠的脸垮了下来。
香姨娘叹息:“秀棠都恨不得随你去了,都这副样子了,我还怎么打主意?你且安心罢。我不难为她们,如今你奶妈得了太太的眼,说不准她们都能嫁个好人家。”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筠娘子给香姨娘出了主意:“咳,其实有个人……比秀棠更合适……”
“谁?”
“秀玫。”
“筠娘你这是说糊涂话呢,”香姨娘失落道,“秀玫模样好身段好长的也狐媚,确实合适,可是你想想,秀玫跟太太是一个鼻孔出气,秀玫万一得了势,太太就是如虎添翼了!你也晓得,我一个姨娘嘛,就指着抬个妾一起锉锉太太的锐气!你这主意根本是让我砸自己脚嘛!”
秀棠在一旁怒道:“筠娘都这样了,你还来烦筠娘,你有没有良心啊?”
“香姨娘在我八岁时就帮过我……娘说这份恩情不能忘,咳,咳,”筠娘子竭力道,“香姨娘想岔了……抬了秀玫,母亲再让宋禄家的服侍……不嫌恶心么?加上母亲最是容不得妾……人都是审时度势的……做了妾就是妾了……”
香姨娘茅塞顿开。
如今宋福家的得了江氏的意,宋禄家的怒火难出,都爆发到香姨娘身上了,香姨娘本就恨得牙牙痒,被这么一对奴才母女欺压这么多年……眼下,就等老爷回来了!
筠娘子疲惫的阖目:一切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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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宁郡君携林六娘、林七娘,收拾齐整的,是跟江氏拜别来着!
这还是早饭时间,江氏才梳洗齐整,就见这三人含笑站了一排。
永宁郡君开门见山道:“眼下妹妹肺燥才好,筠娘又抱病在床,我瞧着我们母女三也不好再做客人了,这不,向妹妹辞行来着。”
江氏自然愿意送走她们三个:“妹妹我眼下也抽不开身,就不远送了,你们路上的盘缠有么?”
“盘缠是有的,不过有个事还有麻烦妹妹。适逢汛期,我们自然是回不得禹州了。再说,还有十日就中秋了,我们大老远的来了一趟,不让两个孩子见见姨父,委实说不过去。妹妹以为呢?”
江氏蹙眉,懒得跟她打太极。
“姐姐到底是走还是不走?”
永宁郡君笑盈盈的:“眼下妹妹操持家务还有管着瓷窑,我便想着,先去程家待上几天,然后跟徐氏一道回来过中秋。这就是麻烦妹妹的事了,妹妹且写个帖子表明我这个做姐姐的身份。这快马加鞭的明天估摸着就到程家了。”
江氏不可置信的望着永宁郡君。
程家是筠娘的舅家,程氏一死,两家的亲戚情分就少了很多。眼下筠娘朝不保夕,宋家还有求于程家,就怕程家拿筠娘的事来堵宋家!
说到底,程家的情分都是在筠娘这头的,跟江氏有什么相干?跟永宁郡君有什么相干?
江氏眉眼凌厉的扫过出落得水灵灵的林六娘和林七娘。
这才是永宁郡君的意思罢?——永宁郡君是要把林六娘和林七娘送到未来的婆家过目呢!
林家想跟程家攀亲,这个江氏管不着。
不过,在这个风口上,永宁郡君凭什么有信心?
林家有个做户部使的二老爷,徐家有个徐老知府!
林家散了家财穷的叮当响,程家怎么可能看得上?
江氏心下咯噔,她这个姐姐可是在皇后跟前得宠的,怎么会打无准备的仗?
江氏越想越心惊,果断拒绝道:“姐姐太异想天开了。程家家财万贯,可最是待见不得‘清流’了!”
清流意为清贫的官宦之家。
意为:你林家想攀程家,没门!
永宁郡君势在必得:“程家少爷程琦明年就秋试了,禹州知府是富贵官不假,可未必能在京里说得上话!可是我林家的户部使,可是在皇上跟前都说得上话的呢!”
会试最是猫腻多,是龙门跳,也是过江死。
“眼下筠娘时日无多,你我亲姐妹,亲上加亲,妹妹难道有异议么?”
江氏冷哼:“程家最不缺的是钱,有徐老知府这个踏板,程家就是拿钱一路铺到皇宫,也没什么不可能!从来都是忠言逆耳,姐姐爱听不听。”
“难道我这么多年的饭都是白吃的么?这个还要妹妹来教么?”
江氏算是明白了,恨道:“姐姐想去程家,程家岂不笑死我这个中馈之主么?连三个客人都招待不过来,姐姐这是要毁我的名声么?反正我把话撂这里了,你们要去程家,没问题,别说你们到过我宋家。”
永宁郡君算是明白了,她这个妹妹也不是孬的,这是铁定要阻她的道了!
永宁郡君威胁道:“妹妹且放心,就是到了程家,妹妹对筠娘做的事,我都一概不知。”反之,要是她们去不得程家,江氏就别想独善其身!
“你们还是安心住着罢,实在憋不过就去镇上散散心,这是把脑子都快闷坏了罢?”江氏冷笑,无凭无据,你们能拿我怎么办?
永宁郡君妥协:“既然妹妹不嫌我们碍事,妹妹的盛情,却之不恭了。”
永宁郡君一下去,江氏一手掀了桌布,茶盏杯子碎了一地。宋福家的、宋禄家的和秀玫都噤若寒蝉。
江氏一个挨一个的扫过去,点名道:“宋禄家的、宋福家的,你们谁把筠娘嫁妆透露给永宁郡君了?到底谁是家贼?”
第33章 老爷归来
“宋禄家的、宋福家的,你们谁把筠娘嫁妆透露给永宁郡君了?到底谁是家贼?”
宋禄家的能得宠这么多年,对江氏的脾性也琢磨的很透,江氏多疑无情,用人时能把人塞进蜜罐里,事后也能把人捅进马蜂窝里。
宋禄家的心里大呼不好,腆着脸讪笑:“太太多虑了,永宁郡君怎么可能知道这茬?”
秀玫眼珠一转,暗忖自个的娘肯定不会瞒着她,自然是不知情的:“筠娘有多少嫁妆,谁能比她的奶妈更清楚的了?”
宋福家的一脸憨实,承认道:“我是程氏的陪嫁,自然一清二楚,是我透露给永宁郡君的!”
宋福家的跪了下来,“永宁郡君逼着我说,我也没办法,筠娘是有一百二十八抬……”
其实连江氏都没亲自点过,嫁妆都锁在地下室里,锁早就锈住了,门上都积了一层灰,江氏不想给宋老爷落下个觊觎嫁妆的罪名,硬是压住了蠢蠢欲动的心思。江氏知道嫁妆是不少的,也没料到有这么多,一惊。
秀玫指着宋福家的骂道:“你还骗太太?明明是一、百、六、十、八、抬!”
宋禄家的暗叹坏了,扯秀玫的袖子,秀玫一犟。
江氏阴翳的目光就盯住了宋禄家的,宋禄家的赶紧撤手。秀玫以为在立功,快嘴道:“是福婶亲口说的,有一百六十八抬,足足三间房呢。太太可要好生点点,指不准福婶有什么心思。”
“是……吗?”江氏慢慢的吐出两个字。
“太太明鉴!”宋福家的悲呼,“这事是我跟永宁郡君说的,与秀玫无关!与宋禄家的无关!太太要打要骂,我都没一句怨话……我家秀恒还指着太太才能活命呢,太太可莫给忘了啊!”
宋福家的这话里的信息量可大着了。
越是含糊,江氏越是起疑。江氏才不顾惜宋禄家的颜面,刨根问底道:“忠奴和家贼,我还是分得清的。你只管说来。”
宋福家的朝秀玫望了又望,一个哆嗦,横了心道:“恕老奴无话可说,秀玫被抬养女是迟早的事,那就是我的主子了,哪有奴才非议主子的道理?”
秀玫一脚就要踹过去,“你……血口喷人!”
“我好歹是跟你娘一样大,你想打就打想骂就骂……要不是你咄咄逼人,我会告诉你嫁妆的事吗?现在永宁郡君也知道了,我都为你在太太面前瞒着!你还不放过我……”宋福家的老泪潸然,指着秀玫凄厉道,“我好歹是程氏的陪嫁,难道我会把嫁妆泄露给永宁郡君来抢吗?再说你和你娘成天盯着我看,我有那个胆子勾结永宁郡君么?如今筠娘都这样了,为了我三个孩子,我也不会忤逆太太一分的啊!”
这事终究不了了之,不过却在江氏心底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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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老爷于中秋节前五日到家,风尘仆仆,两个身强力壮的下人在后面担着被布袋分门别类装好的瓷土和各种釉果。
宋老爷弓着背,右手上搓着两个被磨的光亮的釉果,头只瞧着脚尖,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江氏赶紧命人伺候宋老爷沐浴,自个亲自下厨做菜给宋老爷接风。
江氏面露哀伤的说了筠娘子的事,说是筠娘子在路上被吓丢了魂,江氏还说了:“老爷几年前给姐姐招魂请的神婆我还惦记着呢,刚巧前些日子听人说神婆在镇上做法事呢,我便亲自过去请到家中。都说这种丢了魂的,要亲母或外婆去叫,我终归是个继母。筠娘这些日子思母心切,神婆说估摸着是姐姐把筠娘的魂领走了,她得跟姐姐好好打商量,哎,也算尽人事了。我傍晚同神婆一道去那条路上,老爷要不要一起去?”
“青娘一个人在地下太寂寞了。”宋老爷怅惘道,“当年我就说了保大人,青娘一意孤行。”宋老爷止住了重提旧事的话头,嘴里喃喃道:“青娘拿命换了女儿,女儿陪陪她又何妨?”
下一句:“那里那么冷清,青娘你既然舍了我要女儿,就让你女儿去陪你罢!”
宋老爷脱口而出后,一惊,他,他原来一直是存着这种心思么?
好在江氏没有留意。宋老爷握了握江氏的手,喟叹道:“不过是丢个魂,躺几天就好了,就你大费周章。也罢,这才是贤母的样。”
下午,江氏带着神婆和一干下人,载着纸钱,浩浩荡荡的向那条路上辘辘而去。
香姨娘的机会来了。
秀玫折了桂花下来,忿忿不平的揪着,嘴里喃喃道:“福婶,撕了你!筠娘,咒死你!”这几日她可是被娘好生骂了一顿,太太又缄默养女一事,秀玫睡着醒着眼里都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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