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低低的口哨声,使路花手慌脚乱,她停住手中的活计,向窗外张望一下,又开始蹬着缝纫机,但双手总是不听使换。
又是几声口哨声。
路花心房大乱,抬起头,她环顾一下正在专心做工的女工,便悄悄地走出去,她要扯开他,不能让他在这儿捣乱。
“上班时间,你来干什么?”路花站在车间门外,冷冰冰地说。
小三没有回答路花的问话,他直眉瞪目地瞅着路花:她桃圆脸,白里透红的皮肤,眼睛虽不是双皮大眼,但水灵灵的像闪亮的黑玉。嘴小且唇厚,由此看来,她是个待人厚道的女性,只是鼻子有点小,但小得很调皮,很可爱。从她这张脸上看,几乎没有什么可挑剔的。
“不,不是她说的那样。”小三慢慢摇摇头。说话低得象耳语,然而,路花还是听到了。
“谁说的?难道……”路花心里想:“牡兰对他又说了些什么?”
“路花,有时间?我们再谈谈。”话语不多,却夹杂着哀求,使人听了很同情,很怜悯。
听到小三刚才提到的“她”,路花心里更生气了。她没有搭理他,偏过头去,目光落在白杨树上欢蹦喜跳的鸟儿身上。多么可爱的小鸟!多么自由的小鸟!她真想化作一只小鸟,自由地飞,自由的跳,自由地唱。
小三垂着头,默默离去。
回到厂里,小三无心上班,无胃口吃饭,也无心情睡觉。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他也觉得自己不对劲,更怕自己患有“相思病”。
多亏厂里这几天活不紧,不然的话,他这个技术骨干,岂能抛下车间的工作。不过,厂长待他也特别好,答应让他休息两天,调理调理心情。
下班了,工人们都走了。唯有路花呆在缝纫机前,魂不守宿,独坐孤忧。
李维琴怀抱一堆废鞋帮,从车间后的库房门里走出来,看见路花还没有离去,就气呼呼地边走边说。
“路花,你看看,今天你是咋了,平日,你是百分之九十五,今天全是废品,明天……”
话未说完,她来到机前,才发现路花并不做工,她呆若木鸡,右手托着头,眼睛朦胧地望着窗外,她那苍白的脸上有着某种专注的神情,令李维琴不得不跟着她的视线向窗外望去。
窗外,一无所有。
“路花,”李维琴无奈地喊一声。
路花浑然未觉,依然面对窗户,这时,李维琴才想起来了,近日来,路花一直心情不好,她不禁喟叹一声,又喊道。
“路花。”
路花如梦方醒,转过头,看了李维琴一眼,又慌忙站起身,迷乱地向车间外走去。
李维琴摇了摇头。
又是一个为情所苦,为情所困的女孩。好心的李维琴,是女中王后,当然,她对女孩的苦衷,对女孩的心思,了解的太深了。
“路花,路花。”路花走出车间,小三紧紧追喊。
路花没回头,一直朝宿舍走去。
李维琴走出车间,才发现新大陆,原来,小三在那儿捣乱。她又看看他,她更了解他,他深受两个女孩的耍弄,他太可怜了。
她锁住车间门,转过身,对小三说:“到我房间来。”
小三一向尊敬的李大姐,他知道她是世界上最善良的女人,最疼人的女人,最有办法的女人。
步入大姐的房间,坐在大姐的单人床上,他心里为大姐难过,近三十的女人,却始终找不到一个舒适,可心的归宿。
她太苦了。
李维琴坐在椅子中,凝视着他启齿道:“小三,追求一种真正的爱,不容易,得到她你幸福,得不到你痛苦。反过来说,如果她真是你的人,待三年五载也不迟;如果她真的不爱你,强扭的瓜儿也不甜。”
这是句真真切切的话,也是句实实在在的话。
“这就是,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李维琴又说。
李维琴的话,象一股暖流温暖了小三的心扉。他坐在床上,垂目深思,待三年五载,那不急死人了?大姐,你怎么不理解小弟的心?路花她真不爱自己吗?不会的,每当自己看到她,她都含情脉脉地望着自己,只是嘴上锁了一把锁,他又恨牡兰,不是这个该死的牡兰,事情该多好啊。
“牡兰对路花究竟说了些什么?”李维琴闷闷地问。
“不知道,她一个字都不说。”
窗外,落日将它的霞光散向窗户。
李维琴依在椅子中,呆呆地望着窗户,回味自己刚才所说的一番话,自己是对谁说呢?是对自己一心关心的男人?一心爱戴的男人?而自己劝说的却是成全另一对呀!
小三,命运对他虽然太无情,可在他的心里却有了一个女人。自己呢,封建观念较深,总认为彼此年龄不符。可是,婚姻法:那一条规定男大女小呢,还不是自己思想保守。想当初,他抱住自己的腰,他扑进自己的怀,自己都没勇气说,这个时候,自己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她的心也是翻江倒海,长出了一口气,她从衣兜内掏出一张信纸,放在桌子上。
“小三,你看看这个。”
小三走到桌子前,打开一张揉得不象样的纸张,上面胡乱写了一起,只有两行字迹,他特别熟悉,也特别引人注目,他看了看,又看看李维琴。
“谁的字体?”李问。
“路花的,”小三又看着纸张:“这……”
“这是从茅房里捡来的。”李维琴接住说。
从茅房里捡来的,这并不奇怪,一张胡乱画的纸张,又不是情书——,情书,扔进茅房,就太不值钱了。
虽是一张废纸,小三还想好好看看,是否从中能得知一些信息。
他站在桌子边,脚向后移了移,身子向前倾了倾。房间只有一把椅子,李维琴坐着,他只好这样趴在桌子上,细细地看着,低低念道:
一临柏树喜洋洋,
二临柏树断肝肠。
下面还写几行:
她、她、她……
他、他、他……
她、她、她……
小三看完了,挑起眉毛,他与李四目相对,谁也没再说话。
好久好久后,李维琴拿起笔,又在上面添写一行:
三临柏树结鸳鸯
“大姐,你真是我的好大姐。”小三欢天喜地,他高兴地拉住李维琴的手:“这一切就全靠你了。”
“主要靠你自己,”李维琴说着,又看着他握着自己的手。
小三脸一红,慌忙松开了手。
曾经,他拉过她的手;曾经,他抱过她的腰;曾经,他扑过她的怀。可他一直把她看作是自己的大姐姐。
“不过,还得等。”李维琴说。
“等?”小三一脸苦愁:“大姐,你还要我等到什么时候呢?”
“等到她回心转意的那一天,等到她捺不住的那一天。”
“大姐,如果她不回心转意,我就没招儿?”小三焦虑地在室里走来走去,站在李维琴面前,他又说道:”大姐,就算小弟我求你了,帮我劝劝她,越快越好。”
“不行,”李维琴坚定地说。
“大姐,”小三又哀求地喊一声。
“小三,你要象个男子汉大丈夫。要记住,凡事不能心急。常言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小三听了李维琴的劝告,再也没去找路花,再也没去打扰她,这倒给路花心上压了一块石头。他找她时,她躲他;他不找她,她想他。
人,真有一点说不来。
9人从梦中醒
冬日来临了。
路花的脾气,越来越烦躁。特别是近几天,她的胸口闷闷的,胀胀的,吃饭不香,睡觉不眠,双眼一闭,梦幻一个接一个。醒来时,一扫而空,什么也不记得,只觉得浑身困乏无力,头脑嗡嗡作响,有时候,她真想买瓶“安眠片”使自己长眠。
人从梦中醒。也许,路花真的有点苏醒。她想念小三,但又不好意思去找小三,小三怎么不来找自己呢?她在心里埋怨。
有时,她闷得要发疯。夜深,她独自走出宿舍,站在院中,望着星空,观赏夜色,多繁的星,多静的夜,而她的心只有烦,而无静。
这天,吃过晚饭,倒在床上,她不知不觉又进入了梦乡。
在一个百花盛开的世界,她同小三疯狂地追逐,嬉闹。朵朵鲜花朝他们微笑,遍地草木向他们致意。她欢天喜地,在五颜六色的花草丛中,采了一朵鲜艳的红牡丹,高举着跑到小三面前。
“送你一朵花!”路花微笑着。
小三一看是牡丹花,一把从她手中夺下,扔在地上,生气地说:“我不喜欢。”
“你……”路花努着嘴,看着扔在地上的鲜花,有些生气地问:“那你喜欢什么花?”
“我喜欢野花。”
“野花!”路花惊奇的。
“山上的野花,地上的野花,路旁的野花。”小三一口气说了这么多。
“那好,咱俩一起采。”路花拉着他的手。
他们又一次在花草丛中狂奔,追逐。不料,一根花草绊住了她,路花绊倒在地,小三紧跟着也扑倒在地。他们在地上打滚、嬉闹一阵后,小三似老鹰抓小鸡地捕住路花,她依偎在他的怀中,他们对视着,微笑着,然后,小三伸手从身边采了一朵小小的黄花,递到路花面前。
“好看吗?”小三说。
“不好看,它又小又弱又不耐旱。”
“我就喜欢它。”小三冲着她直笑。
日头升高了,光线射在他们身上,彩蝶围着他们翩翩起舞,蜜蜂绕着他们嗡嗡歌唱。
小三站起身,伸手拉她一把,路花站起身,反手推他一把,转过身,她向前奔跑。
随即,在她身后,传来一声惊叫,路花回过头,小三不见了,脚下一条横沟,深不可测。
“小三……。”路花嘶声呐喊,没有回音。她挣扎着企图向横沟坠去,可她的两条腿,怎么也挪不动。
在床上,路花翻来覆去的,怎么也醒不来,她的咽喉好像被堵塞一团棉花,她的心窝似压了一块沉石;她的胸脯剧烈地起伏着;她的双手在空中拼命地抓着捞着。她想喊,却喊不出来;她想哭,也哭不出声,她想坐,更坐不起来。
“咚”的一声,她跌坐在地上。
她醒了。
梦,又是一个梦,可怕的梦。
“小三,”她低喊,刚才的梦,在她脑海里,记忆是那样的清晰,那样的真实,那样的惊骇。“小三,小三要出事。”她低低地说。眼底流穿过一抹深沉的悲绝。
刚刚站起身,李维琴走进她的房间。
“路花,”她看着目光忧郁,神色木然的路花,说:“刚睡了一觉。”
“睡了一小会。”路花惨笑了一下。
“做了一个好梦?”
“不,一个噩梦。”路花摇摇头。
李维琴微垂着头,是时候了,可怜的小三,再迟延下去,还要折磨死一个痴情的男儿,真要拆散一对历经磨难的情侣。牡兰的目的就达到了。
“路花,我们出去走走。”
路花没有拒绝,她跟着李维琴,走出了厂门。
十五的月亮,又圆又大又明亮。
马路,村庄,土丘全是一片银白。
路花紧跟李维琴的身旁,跚跚走出村庄。突然,路花停住了脚步,她望着野外——她向往野外,又害怕野外。
“李师傅,”路花喊了一声,她有好多好多的话要说,而她又不好意思开口。
李维琴也站住了,她瞅着站着不走的路花,她知道她的心事,更知道她要问什么,只是李故意闭嘴不启齿。
“小三同牡兰的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路花只得开门见山地问。
李维琴沉思了一下,才慢慢地说:“事情的起因,我也不太清楚,只是事发第二天,牡兰就告发了他,说他奸污了她。”
第三天,公社领导和厂领导联合,对这件事进行调查,核实。
当时,李维琴受公社和厂领导的委托对牡兰进行口供落实。
那天,李维琴真象一名威严的法官,在厂长办公室,向刚刚进门的牡兰喝问:“牡兰,你把你同小三之间所发生的一切,作老实交待。”
牡兰摆了一下头,她乜斜李维琴一眼,她根本就没把李维琴放在眼里。“你算老几,有什么资格审问我。”牡兰在心里咒骂。
“刘牡兰,你说不说?”李维琴看着摇头晃脑,满不在乎的牡兰,气得真想把她的脸撕破。
无论李维琴怎样吓唬,怎样质问,牡兰就是闭嘴不说,她那漠视的态度,使李维琴气得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向公社汇报。”李维琴对公社派来的女书记员说:“刘牡兰抗拒不讲,对她采取行动,进行医检。”
这下,牡兰才慌了神,她瘫痪在椅子中,把一切都说了出来。
原来,牡兰长了一副十人见了九人爱的面庞,却又长了一张十人听了九人烦的嘴巴。多少小伙子都与她说笑,嬉闹,却没有一个人真心地爱她疼她,为此,她常伤心落泪,心怀憎恨。
她暗暗发誓,就凭自己的容颜,也能找一位如意郎君。自然而然的,她在男人群中寻来找去,渐渐地,她把点子打在小三身上。她要找的就是象他这样的标致人才,至于村庄和家庭条件都置之度外。
几个月来,无论她在小三面前怎样表现自己,炫耀自己,小三总是对她漠然,冷谈。牡兰对此十分生气。这几天,她知道厂里检修,白天人多,傍晚只有小三一人看门守厂房,所以,她就想了夜晚偷情的计策。
“你是从那儿进来的?”李维琴咬着牙质问。
“门上翻进来的。”牡兰小声说。
“门上翻进来的?”李维琴的肺都气炸了,指着她的鼻子:“你就不怕爬到那铁门上,给摔死?”
牡兰无语,低垂着头。
“我们厂是全公社的先进企业,红旗单位。”李维琴恼怒地说:“没想到你这样一个不要脸的女人,自己越门偷情,还诬告他人。你把我们全厂职工的脸面都丢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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