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厂是全公社的先进企业,红旗单位。”李维琴恼怒地说:“没想到你这样一个不要脸的女人,自己越门偷情,还诬告他人。你把我们全厂职工的脸面都丢尽了。”
牡兰被开除了。
李维琴走到小三床前,站在那儿,她看着蒙头盖脑躺在那儿,不吃不喝的小三,她的心似刀绞,似猫抓,多么好的男儿,多么正直的小伙子,命运为什么作弄她?为什么给他背了这样一个黑锅?受了这样一个冤屈?想着想着,泪溢满了她的双眼。
“小三,起来吧。你是无辜的。”她掀开他的被角。
“大姐——”小三霍然坐起,抱住了她的腰。
他哭,她也哭。
当时,小三只觉得自己头顶上,滴滴哒哒似下雨般,那分明是大姐的泪。
李维琴一边慢慢走,一边对路花说:“事情虽然真相大白,可小三的脑子一下拐不过弯来。有时到了夜间,他就到出乱跑,我真为他担心。”她舒了一口气,又说:“一天夜里,我从厕所出来,又看见他走出大门,我就悄悄地跟着他。”李维琴的思维又回到了当初。
他们一前一后,一直走了很远。不料,一块砖头绊了她一下,小三立刻转过身来,大声喝问:“是谁鬼鬼祟祟跟着我。”
李维琴只好蹲下身子,连气都不敢出。
“是人你出来,是鬼你走开,”小三又叫嚷道。
李维琴实在遮不住,只好站起身。“小三,是我,是你大姐。”
“大姐,”他扑了过来。
他们拥抱在一起,失声痛哭。
李维琴漓着泪花,对路花说:“当时,我真想说:小三,我爱你,可是,我不能。姐弟相恋,传出去岂不更可笑,他的心已受到伤害。早已碎了。我不能再给他的心上散一把盐;添一块疤。”
李维琴,伟大的女人,为了他人,为了他人名声,却把自己的爱默默地藏在心里,咽在肚里。她对小三只是象对亲弟弟一样地疼爱他,保护他。
路花为此感动,一个人真心爱一个人,就应该真心地理解他,体谅他。路花真为自己的所为感到愧疚,后悔。
“有时候,我怨恨我的父母,为什么不让我迟出生几年;有时候,我又埋怨他的父母,为什么不让他早出世几年。”李维琴对路花倾吐了埋藏在自己内心的秘密。
路花听了,一下子全明白了。
女人与女人的恩怨,女人与女人的嫉妒。也同样为的是男人,也许,牡兰与李维琴之间的恩怨,隔阂,是从那时产生的。
李维琴,牡兰,两个女性,同为一个男人,有着两种截然不同的思想,一个善意待人,一个无理取闹,一个是品格高尚,一个是不顾廉耻。
路花一直没说话,徐徐地跟着走。
“路花,牡兰的话,不可相信,她心怀鬼胎,已是嫁不出去的姑娘,还造谣别人是无人要的女人。”李维琴提起牡兰,也是恨之入骨:“她才是真正的骗子,她骗得你们围着她团团转,还说你们是个大笨蛋,她那号人,才是真的不知廉耻女人。”
路花当时也觉得,牡兰说话前后矛盾,一会儿爱小三,一会儿整小三。她也怀疑牡兰的人格,但怀疑归怀疑,人家毕竟有过一段情,一种爱。
“小三一向是个又说又笑,朝气活泼的小伙子,遭牡兰诬告后,他的笑脸不见了,他的朝气没有了。整日沉默,忧愁。”李维琴站住了:“自从认识了你,他又恢复了从前,我真为他高兴,可你们又……”她没有再说下去,看了路花一眼,诚心地说:“路花,小三在等你,你去拥抱你的未来吧!”
路花的心,早已飞走了,小三,你怪我吗?小三,你恨我吗?
李维琴看着不远处的神柏树,心里即惊又喜,她这个红娘只能当在这儿,一切就看他们了。
一阵寒风扑来,路花不由地打个寒颤,当她从懊恼和后悔中醒来时,李维琴早已走得无影了。
“大姐——”路花转过身,一头扑到电线杆上,悲声地说:“这些话,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牡兰,我恨你——”路花越想越悲,越想越酸,泪水像长河从她脸上流淌下来。
“这一切,都是李维琴搞的鬼。”她后牙咬得格格响。
李维琴,李师傅,路花心里想,她怎么从中捣鬼呢?她是个顶好顶好的女人。
“你不要看她说得那么好,她才是人面兽心。”
“人面兽心?”路花低低地说。
“当时,小三同我恋爱,她怀恨在心。最后给我们拆散了,她也离了婚,她爱小三,小三也爱她。只是,他们无法成婚,她是个破鞋,还是个后婚,而且比小三大四、五岁,所以,他们只能偷鸡摸狗,暗自寻情,暗自……”
“别说了,”路花厉声地说。
“路花,”牡兰转过身,面对着她:“我说的话,你可以不相信,不过,你走着瞧吧。当时有人告诉我,我也不相信,结果,我跌了跟头,还跌得那么惨。”
路花抬起头,看了她一下。黑暗中,她看不清她的脸色,也看不出她的表情,只是,听了她最后那句话,心里多少有些同情。
“实不相瞒,三年前的今晚,小三约我去神柏树下看星河,听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的窃窃私语,只因那天下着雨,我们就没去。在他宿舍里,他对我亲热了一阵子,尔后……”她低沉的说:“又同我睡了觉,事后,又甩了我。”
小三会是那么一个人吗?不、不、不是的。路花嘴里没说出,暗地里,她直摇头。
路花默默地垂下头,她爱小三,小三也爱她,她不管他的过去,她不在乎他的过去。只要以后,他同自己一心一意,相亲相爱,自己就知足了。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路花冷冷的。
“因为,今天是七月七。”牡兰一脸阴阳气。 “我们是姐妹,同命相连。三年前的今晚,小三污了我,又甩了我。三年后的今晚,小三又会污我的姐妹,也会甩我的姐妹。”她手搭在路花肩上:“路花,有些事,我们不能不防,人家是个大男人,是图一时快活,一时高兴。而我们女人却遭了殃,身败名裂,臭名远扬。”
路花恍惚地依在电线杆上。牡兰的话是真是假,她不知道,不过她的话,也有一番道理,女人,谁叫我们是女人呢。
“路花,世界上就没有真正的情和爱,所谓的情,所谓的爱,都是假的。都是骗人的。”她顿了一下又说:“世界上更没有几个好男人,对于男人,他们欺负我们,玩弄我们,我们就狠狠地整他。”
“整他?”路花又低低地说。
牡兰恨得咬牙切齿,只怕路花不替她出气,不替她整人。靠近路花一步,眼球在眼窝内一转,话语又出口:“路花,如果小三真心爱你,他应该告诉你,他曾经爱过一个女人,而他为什么不敢告诉你呢?”看了看路花,她又慢悠悠地说:“他这个人,就是一手拉一个,一手把你搂在怀里,一手拽住我不放,要不,我怎么知道,你们今晚有约会呢?”
路花气极了。她是个重感情的人,也是个容易受到伤害的人。她不在乎小三的过去,也不计较小三的过去。但牡兰最后一句话,却深深地刺激了她。难道他们真得还没断情,还有来往,可是,路花哪里知道,牡兰这个心怀不善的女人,是个有名的风尘女子。她至今还没对象,对小三怀恨在心,当她得知小三与路花在热恋之中,气得她吐血,并发誓:“我刘牡兰没出嫁一日,你郑三柱就别想有好日子过。”她思来想去,一定要出面干涉他们的婚姻,破坏他们的感情,路花偏偏上了她的当。
“路花,我们同小三是三角恋爱,既然他污了我,我非他不嫁,活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她说完,甩了一下头,十分得意地走了。走了几步,牡兰又回过头:“路花,话我给你说的明明白白,你要三思,认真考虑考虑。”
她走了,留下路花一个人,站在这黑天黑地里。明明白白,一会要整小三;一会要嫁小三,路花越听越糊涂,越听越不明白。
认真考虑考虑,考虑什么呢,这不分明给自己敲警钟吗?三角恋爱;这不说明自己是第三者吗?生是他人,死是他鬼;这不摆明了他们的关系吗?你要三思,认真考虑考虑,这不是要自己退出来成全他们吗?
路花似一个无主的弃婴,不知自己置身于何处?站在那儿,她的心完全碎了,浑身战栗着,嘴唇抖动着,两只瞪大的眼睛,象没有瞳仁,罩上了一层泪水,亮晶晶的和玻璃球一样。转过身去,她一下了扑伏到电线杆上,好像要将全身心所有的愤恨、痛苦都推给它。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路花跌跌撞撞地来到柏树下。
她独自坐在土台子上。这儿是她曾经坐过的地方,更是她难忘的地方。
柏树的碧绿枝梢洒下了一颗颗露珠,杂草变得蔫蔫的,已经被露珠砸倒,草茎向地面弯下去,一动也不动了。
她的头依在树干上,一双发愣发直的眼睛,呆呆地望着原野,哦,原野,一片迷茫的原野,一片漆黑的原野。
她哭了,她默默地落泪,泪水从她那发愣的眼睛里簌簌地往外流淌,滑过她那苍白的面颊,落到衣襟上。
路花啊路花!你在做什么?第三者,多么可鄙;第三者,多么耻辱。难道自己充当了第三者?
“小三,我恨你,”她的“恨”是从牙缝内挤出来的。她恨小三欺骗了自己的感情;她恨小三骗取了自己人生最宝贵的初恋。
一声“夜猫子”的叫声。她没有惊慌,屁股下“吱吱吱”的蛐蛐声,她也没有挪动一下身子。人也怪,这个时候,她什么都不怕了,她真希望再出现一只狼,一只凶恶的狼,吃掉自己,好还了小三那救命之恩。
4柏树下
小三从鞋帽厂急匆匆地走了出来,站在路上,他疑惑地说:“她能去那儿?说得好好的,这……”他急得直转圈,“是不是等不着自己,她先去了……”他又向村外走去。
“路——花——”一声长呼。
路花颤粟了一下。他来了,路花怕见到他,可也盼着他,她的心理也是极端的矛盾和惆怅。
小三手拎手电筒,一边照着,一边向柏树下奔来。
路花弓着膝,把脸埋在放在膝盖上的胳膊中。
“哦,路花,”小三亮着手电照住她:“总算找到你了。”
路花依然那样,她没有动,也没有吭声和抬头。
“路花,”小三上前几步,他托起她的脸,这是一张狼狈和泪痕的脸:“路花,你哭了?”他坐下去,揽住她,“路花,你为什么哭?是谁欺负你?请你告诉我。”
他那柔和的语言,他那亲切的问话,路花的泪水更多了,想了一肚子的狠心话,这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路花,是不是大姐为难了你?大姐是好人,我想她不会为难你。”
路花不言不语,只是不停的抽泣。
“刚才我们开会,会完了,我就去找你,有人说你出去了,我又四处寻找,没想到,你一个人偷偷钻在这儿,害得我好找。”
路花把脸贴在小三那宽厚的胸膛中,双目紧闭,无论他怎么说,怎么问,她都无言无语。
“路花,你是不是太想我,想得你在这儿哭。”他扳开她的脸,看着她,“是不是,告诉我,是不是,告诉我。”
路花不说话,两只泪眼瞅着他。瞅着瞅着,豆大的泪珠又滚出她的眼睛。
“路花,不要哭了。”他用手擦着她的泪水。“你不是说,你今晚要告诉我你的心里话。现在你对我说,说说你的心里话。”他的语气温和,温和得让人心碎。
路花更悲伤了,她像个受惊的小孩依偎在小三的怀中,低低的呜咽,伤心的悲泣。心里话,心里话,自己还有什么心里话。心里话、心里歌、心里词,全化为乌有。她的话,她的歌,她的词,溶化成两股泪泉,一泻而不可止。
“路花,不要哭了,不要哭了。”小三拥住她,抚摸着她抖动的肩膀,抚摸她那冰冷的胳膊和小手。他的声音低低的,柔柔的,他越劝她越哭。无奈中,他扶住路花的头,粗壮的大手紧抚她的两鬃,面对面地说:“路花,听我的话,不要哭了,你哭,我的心都要碎了。”话毕,他的嘴凑上去,吻住了她。
路花终于止住了哭,她没有挣扎,也没有反抗。今晚,任他亲吻,任他拥抱,今晚,为报答小三的搭救之恩,小三要她的一切,她都会给他。
明天,明天,她期待着明天,她又害怕明天,一到明天,一切都会过去。明天,她就远离了他,他永远不要在碰自己,在接近自己。
牡兰说得对,自己是第三者,自己不能太自私,不能夺人所爱。
“路花,我给你讲个故事,是我自己的故事,你听一听,好不好?”
路花一震,她从噩梦中突然清醒过来了,挣开他的拥抱。
“不。”
这是一个炸弹,猛然间在他们中间爆炸了。小三坐直身子,惊愕地看着路花,大惊失色地说:“路花,你……”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没等小三说下去,路花就双手捂住耳朵,头摇摇,足顿顿,呜呜咽咽地奔走了。
小三惊呆了,站在那儿,他痴痴愕愕,半响,他才吼道:“路花,你回来—”
路花站在路中,听到小三的吼叫,含泪回头凝望。她的心在滴血,他的心在颤抖,一段情;一个恩,她不忍就这样割离,她在矛盾中踌躇,也在矛盾中徘徊。
站在路中,她不忍离去,她想等待小三,等他追过来。“小三你追过来,我就是你的,你追过来,我就答应你。你追过来,追过来,追过来吧!小三。”她在心里呼号着,泪水像小溪一般。
不声不响地,她的面前真得站着一个人,路花惊喜,差点呼叫起来,朦胧中,再仔细一看,她看清了,也傻了眼,来人不是小三,而是她——牡兰,路花气愤地甩甩头,哦,他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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