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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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情-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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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娘子有点担忧地看着渺渺,“渺渺,你准备怎么办?”
  怎么办?渺渺笑嘻嘻地开口,“凉拌!”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孔娘子的神情却是少见的严肃,“渺渺,我说句实话,你别生气,这事儿,固然阮东庭的做法有点过,不过,换个角度讲,他也并没有太大值得诟病的地方,毕竟,这事儿,你有些……”孔娘子怕伤害渺渺的心,找不到合适的词儿,有些说不下去了。
  渺渺却大咧咧地一笑,非常懂事,“孔娘子,我知道,这事原就是我不对。”
  她如此坦荡磊落,倒让孔娘子觉得自己太小家子气了,笑笑,也就换了个话题,“我的意见是,反正你实习时间也快到了,干脆就提前结束,还是那句老话,胳膊拧不过大腿,咱不跟他正面交锋。”
  习习笑呵呵地□来,“孔娘子颇有女诸葛之风!”
  三个人笑了一回,唐习习忽然正色道:“渺渺,有什么要帮忙的,你尽管开口。”
  孔娘子也微笑着点头。
  渺渺一下子鼻子有点酸,心里热热的,嘴里却嗫嚅说不出话,半晌才掀起一个爽朗明媚的笑,“行,我知道,真有需要,我不会硬撑。”
  
  虽然,习习和孔娘子都已经开了口,可渺渺并没有真的要他们帮忙,至少,现在,她还打算自己解决。渺渺有自己的骄傲,因为自小被扔在菩提寺门口的缘故,她总有种不靠天不靠地不靠爹不靠妈谁也不靠,她也能活得好好的犟劲儿。不过,渺渺也不会钻牛角尖,如果事情真到了她独个儿办不下来的时候,她会求助的,旗渺渺识时务。
  渺渺这会儿是往浣花溪去,自从上大学后,渺渺很少回旗家,上次和裴越都来了浣花溪,她也没顺便回一趟,主要是——怕睹物思情吧。
  渺渺的心情有点沉重,也有点惆怅——推开雕花的铜铸大门,满院子的荒芜,石凳石桌上满是落叶,两条石凳倒在地上,接触地面的地方已经长了青苔,几个破瓦罐里,零星的绿草安了家,只一棵粗壮的槐树还屹立不倒,枝叶擎天——旗知微于金石古玩上甚是精细讲究,对花草树木庭院设计却秉承纯朴天然的陶潜之风,院子里从来没种过什么名贵的花草,也没有观赏性花卉,后院甚至还开辟了一个菜园子,常带着她和旗小漾下地摘番茄,割大白菜,亲自下厨给一双儿女做饭,可那时候的渺渺和小漾哪里懂得,年轻跳脱的心向往着外面的花花世界,于是常常是锅盖揭开来,槐花焖饭的香味儿四散,却只有旗知微一个人捧着青花瓷碗叹息。
  旗知微的突然离世,才让一双懵懂无知的儿女忽然明白:世界上最疼你的那个人,去了,再也回不来了,再也不会有人在百忙之中还殷殷地为你做一碗最素朴的槐花焖饭,再也不会有这样一个人——
  这一种清醒深刻的认识,简直让两个孩子不知所措惶恐不安。
  渺渺始终记得,旗知微下葬的那个晚上,她和旗小漾挤在她的单人床上,大面积的皮肤紧贴着,摩擦,抚摸,无声地进入,沉浸,然后他紧紧地框着她的脖子,滚烫的泪水源源不断洇湿了她的肌肤。这是她所知的,旗小漾唯一一次的泪水,他哭着,在她耳边喃喃地不停重复——
  “渺渺,我只有你了,我只有你了……”
  这是他给她下的一个咒,从此以后,他们真真正正的相依为命了。
  
  旗知微在做一项极具风险的大投资,这是他下海经商以来少有的大手笔,但他没有料到自己会得那个病,且,来势汹汹,从确诊到他去世,前后不过一个月,他只来得及为一双儿女仓促地安排好后路,对于旗家的倾颓,他料见了,却已无能为力。
  他没有看到他倾注了一生心血的古董字画、宋瓷唐玉、明清家具,怎样被贴上封条,一件件地搬空,曾经奢华雅致、暗香浮动的房子如今只剩下残破凌乱,以及一丝浮华旧梦的痕迹。
  渺渺站在屋子中央,忽然感到一种愧——这是旗知微给她的家,她怎么把它弄成这样,这是旗知微最后留给她和旗小漾的,她怎么就因为怕睹物思情而置它于不顾,任它荒芜——这种巨大的愧疚压弯了她的腰,让她几乎想放声大哭。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没更,今天补上。




家当

  “从前的人吃力地过了一辈子,所作所为渐渐蒙上了灰尘;子孙晾衣服的时候,又把灰尘给抖下来,在黄色的太阳里飞舞着。回忆这东西若有气味的话,那就是樟脑的香,甜而稳妥,像记得分明的快乐,甜而惆怅,像忘却了的忧愁。”
  这是张爱玲在《更衣记》里的话,说得真好,简直说进了渺渺的心坎儿。现在,她懒懒地窝在躺椅里,晒着冬日的阳光,心情也是“甜而稳妥,甜而惆怅”的。
  旗家是败了,可旗渺渺没有败,她从七岁进旗家起,过的实在是锦衣玉食的生活,零花钱、压岁钱,再加上每年生日收到的礼物,都是不菲的收入,不过,渺渺有个小爱好,她喜欢玩老银,老银这东西在真正玩古的人眼里自然值不了多少钱,但对普通人来说,也确实是一样奢侈的玩意儿。渺渺的零花钱、压岁钱几乎都投到了这里面,光老银饰,她就整整有两箱,再加上平时旗知微和旗知微那帮朋友送她的小玉虎、旗袍上的玉扣等小玩意儿,旗渺渺的家当确实也不算少。
  旗知微过世后,她把这些东西通通封进了箱子。渺渺实在有点小精明,她知道自此以后没有人给她依靠,再摆这些值钱的玩意儿图惹是非,于是名牌衣服,不穿了,奢侈的小爱好,也放下了。 
  不过今天,渺渺将自己的家当全部都搬下了楼,仿佛六月晒霉似的,林林总总摆了一个院子,琳琅满目,都是织金花绣的旗袍、镶狐狸毛的小马甲、真丝金线的小礼服,整箱的老银饰——单双尖的套簪、鱼龙耳环、银鎏金累丝的镯子、福禄双全的扁方……简直让人目不暇接。
  唐习习叉着腰在在箱子之间转来转去,脸上都是不可思议—— 
  “啧啧啧,旗渺渺同学,你这往昔生活可真够得上‘穷奢极欲’了,忒腐败了!”
  唐习习是她叫来的,主要想着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她在何足阮东庭面前夸下了海口,说要“赔”,可,说得容易,赔,她拿什么赔?
  “我想把这些东西给卖了,你有没有门路?”渺渺说得很直接。
  “卖了?”唐习习似乎了吓了一跳,惊疑不定地望着渺渺。
  渺渺点点头,手里摸着一支宋簪,这支宋簪是海货,也就是渔民打捞上来的,所以包浆是古漆黑的,完整得没有一点土咬——这些东西,哪一样不是她一件一件收集起来的?花了多少心血,说要卖,心里还真是舍不得,不过——
  “我把人家正宗的汝窑瓷器给打破了,总得赔给人家吧。”
  唐习习听她这样一说,脸上也有点惆怅,蹲下身细细地看着那些美丽古老的银饰,半晌,开口,“门路是有,不过——渺渺,不是我要打击你,你这些虽然都是好东西,可就算全卖了,也不抵那只破花盆!”
  渺渺点头,“这我知道,不过能卖多少是多少吧,余下的,我再想想办法,反正——我这辈子,估计也不会再玩这些东西了。”
  唐习习心里也有点不好受。
  
  这几天,渺渺的精力都在变卖她的家当上,好在她的课差不多都上完了,就等最后一堂公开课之后,她就要回学校了。
  渺渺手里抱着一只木盒子,木盒子里铺着天鹅绒,里面是一只清中期的“黄杨木雕蝙蝠葫芦”,这是渺渺所有的收藏里面最值钱的一件玩意儿——清朝是整个封建王朝走向没落的时期,这时候的工艺,就像枝头熟透了的果子,摇摇欲坠香秾俗甜,繁华靡丽,最具代表的便是景泰蓝,图案密不透风,珐琅质的光泽透出一个王朝的得意。但这件“黄杨木雕蝙蝠葫芦”却是难得的素雅,就像看齐白石的画,只“看”哪里够啊,手指忍不住想动,随着他画上的线条游走,这就是我们中国人常说的“气韵生动”。
  渺渺非常钟爱这只木雕,以前只要一有空她就喜欢盯着这只木雕看,就像喝了三两老白干似的,眯缝着眼睛,砸吧砸吧,回味回味,然后整个灵魂都仿佛要融进去一般,飘飘欲仙——现在,她的这个心头肉马上就不是自己的了,渺渺的那个心情啊——
  习习给她找了个买家,人家对这只木雕非常感兴趣,下午一起见个面,若是顺利马上就可以成交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时也,命也,渺渺想得挺开。
  可,现在,这只木雕还是自己的,她想在最后一刻,再好好看看,好好拥有——别人看这个平时挺稳重的实习老师今儿个不知怎么的,除了上厕所,打哪儿都抱着这么个木盒子,坐在位子上,爱惜地摸着那个盒子,那神情一会儿陶醉一会儿惆怅一会儿又是叹息的,都蛮奇怪,问她,她笑笑,挺憨挺腼腆的样子,就是不说。
  
  刚走下楼,就看见一行人在行政楼前,带她的王老师、教导处的李主任,两个年轻男子,裴越也在,那两个年轻男子一个背着摄像包,看样子似乎是记者。
  渺渺也没怎么在意,那边已经寒暄完握手告别,两个记者还和裴越握了握手,然后转身坐进一辆尼桑商务用车。
  等车开了,李主任又和王老师说了些什么,拍拍裴越的肩,满脸赞赏鼓励,然后转身进了行政楼。
  渺渺看了一会儿,正想走,就听见王老师叫她——
  “王老师,您叫我。”渺渺赶紧走过去,手里还抱着那只木盒子。
  王老师转头先对裴越说:“裴越,你先回教室吧。虽然我知道你现在的精力都在画展上,但也不可以落下功课,明白吗?”
  裴越点点头,乖巧极了,越过渺渺朝教学楼走去。
  王老师看着裴越的身影走远才对渺渺说:“现在的孩子真不得了,才十六岁就要开画展了,喏,刚才两个就是报社的记者,学校领导现在是十二分地重视。”
  渺渺这才听明白了,原来裴越要开画展了,这事儿她可没听裴越提起过,不过也可能她最近太忙了,顾不上他——王老师怕是不知道,裴越的处女展可是在英国,那时候才十四岁。
  “我现在也是一团乱,你又要开公开课了,庞老师把你托付给我,我却没帮你什么。”说到这里,王老师有点歉疚。
  渺渺赶紧懂事地摆手,“王老师别这么说,您帮了我这么多,怎么能说没帮什么。”
  王老师笑笑,转了个话题,“我叫住你也没什么大事,就想问问你的公开课准备得怎么样了?”
  “嗯,已经差不多了。”
  王老师满意地点点头,却还是一贯地叮咛,“别大意了,这回可能高三的语文老师也要去听,不过,你也不用太紧张,拿出平时的实力就好了。”
  渺渺点点头。
  “那行,我还要备课,你也去忙吧。”
  
  渺渺等王老师进了教学楼,刚转身想走,就听见有人叫她——
  “渺渺——”不是裴越又是谁?
  渺渺转过身,看见裴越从花坛那边转过来,忍不住揶揄,“咱们的裴大画家怎么没回去上课?”
  “渺渺!”听她这样说,裴越忽然有点发急,脸涨得通红,“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
  看裴越像个孩子似的无措辩解的样子,渺渺既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窝心,伸手在他的掌心捏了一下,“我没有生气,你也有自己的事,并不需要都一一向我报告。”
  听渺渺这样说,裴越忽然住了口,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她。
  渺渺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打转,转而笑问:“我看见那两个记者了,他们都问了你什么问题,你怎么回答的?”
  裴越的脸上又出现那种腼腆不好意思,又有点烦的样子,“没什么,都是一些平常的问题……我一点也不喜欢采访,可学校非要我……”
  渺渺完全理解,像裴越这个年纪就独立开画展的,在国外虽然也少见但并不稀奇,在国内,却是一件可以成为茶余饭后谈资的事儿,更甚者会成为一种被拆开捏拢,引起无数学者引经据典的现象来研究,这很可能就会毁掉一个极具才气的孩子,从而成为一种宣传机器——只要看看中国有多少年少时灵气逼人的天才少年,成年后却大多籍籍无名,流于平庸就可知了。
  不过,这是大环境影响,渺渺也没办法,只能伸手亲昵地捏捏裴越的耳垂,表示安慰。
  裴越的耳朵腾的一下红了,晕染白皙的脸颊。
  渺渺想笑,却刚好接到习习的电话,说她已经在校门口了。
  “裴越,我有事要走了,你也赶快回教室。”
  渺渺一边说,一边转身就要走。
  “渺渺,”裴越赶紧叫住她,“画展那天你来吗?”声音里有紧张有期待。
  “当然。”渺渺毫不犹豫地点头。
  裴越却忽然郑重其事地说:“你一定要来。”
  他这样认真的模样倒让渺渺有点奇怪,“为什么?”
  裴越忽然有点脸红,却依然犟着眸子紧盯着她,“你来了就知道了,反正,你一定要来。”
  说完,居然也不等渺渺回答,转身跑向教学楼。
  
  渺渺笑笑,也转身朝校门口走去,那里唐习习的红色迷你宝马已经等着了。




车祸

  渺渺冲出餐厅,手里紧紧抱着那只装了“黄杨木雕蝙蝠葫芦”的木盒子,没头没脑地穿过马路,吓得追出来的习习魂都快没了。
  “渺渺!渺渺!”
  好不容易穿过马路,紧赶几步追上渺渺,一把拉住她的衣服,气喘吁吁道:“你这是怎么了,不是好好的……”
  渺渺这犟孩子将身子一拧,挣脱习习的手,气呼呼嚷道:“不卖了,不卖了,一个暴发户,懂个球!他也配玩我的木雕!”一边说,眼泪却啪嗒啪嗒掉下来,砸在木盒子上。
  习习惊呆了,她认识渺渺这么多年,什么时候看过她哭?
  “好好好,不卖不卖!”习习没法儿,只等哄着她,“你别哭,啊,咱们不卖了,我看那个姓王的肚里没半点墨水,就是装风雅,屁,我哥真是的,怎么介绍这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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