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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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情-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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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了车,往宿舍楼走去,远远看见楼下停了辆货车,有不少人在旁边围着,隐约还看到习习的身影。
  “总算回来了!”习习一看见她,就不由分说地冲上来拽住她的手臂,将她拖到一个人面前,“喏,这就是旗渺渺。”
  渺渺被拽得踉跄了一下,好不容易才站稳,抬头,见是一个穿快递公司制服的年轻男子。
  “旗小姐,请在这里签名,我们好早点回去。”
  渺渺懵懵懂懂地接过笔,耳朵里还听着年轻人的抱怨,大概是些找不到收件人本人,他们耽误了很多时间之类的,渺渺也没怎么在意,刚签完名,面前的人就迫不及待地将东西收了回去,然后朝后一招呼,“好了好了,走了。”然后率先上了货车的驾驶座,三个穿同样制服的年轻男子跳上货车——
  习习看着货车开走,一副牙酸的样子,“真是,不就是送快递的,拽得跟二百五似的,非得本人来不可——”
  听到习习那句经典的“拽得跟二百五似的”,周围看热闹的女生也嗤嗤笑起来。
  渺渺还有点搞不清楚状况,捅捅习习,“到底怎么回事儿?”
  习习努了努嘴,“喏,自己看吧。”
  渺渺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东西很大,还用白色麻布盖着,渺渺慢慢地走过去,抓住白麻布的一角,然后用力一掀——一架棕色的旧钢琴就这样完完整整地呈现在众人眼前,夕阳下,有一种时光回溯的雅致素朴,漫溢明朗和暧昧,像一个定格的微笑。洁白的牙齿,会心的眼神——
  周围的风景迅速退远,习习的惊叹聒噪也无法传达耳膜——眼里,心里,只有这架熟悉的旧钢琴,怎么会不熟悉?
  这是陪了她十年的东西,早已经沾染了太多她的气息——它的象牙琴键,檀木琴身,甚至琴身右侧上方她留下的用香烟烫过飞痕迹。
  这架钢琴出自著名的“斯坦威钢琴厂”,是旗知微亲自飞往德国汉堡定制的,花时一年,全部手工制作,送给初学钢琴的一双儿女,只是这架独一无二的昂贵钢琴也在旗家倒的那一天被当做抵押品搬走了。
  渺渺的心脏仿佛被一地手粗鲁得抓捏,疼得喘不过气,指尖不可遏止地微微颤抖,心底里一个念头几乎要压制不住地破茧而出——
  
  “渺渺,我们应当永远不抛弃音乐,你知道生活的优雅是一件高尚的事,这关乎智慧,却无关乎金钱。”
  “渺渺,爱真的是一件神奇的事,纯粹的无知让这种情感变得高尚而神秘,它有一天就突然在荒芜的大地上拔地而起,然后直入云端,直到占满了整颗容量有限的心。”
  “渺渺,关于死亡,似乎每个人都有很多很多的话要说。可当真真正正地直面这件事,却又人人保持缄默。而人一旦沉默,才真正了解,你别无选择,人生就是苍凉无比,连表达都那么无助,那么苍凉。”
  “渺渺,记得达利的妻子加拉吗?她可以把无法携带出门的宠物,烹制成佳肴,吃进肚子里全部包容。渺渺,哪一天你若死了,我也将你的骨灰全部吃进肚子里。”
  “渺渺,这就是我们的世界,鬼魅横生,荣华翻转,我们一生注定要颠倒其中,笑要令整个世界黯然,哭也要无比鲜艳。”
  “渺渺,抱抱我。”
  ……
  
  渺渺的神情实在有点不对劲,唐习习担忧地扯扯她的衣袖,却不防渺渺忽然拔足朝校门口狂奔起来,习习吓了一大跳,“渺渺!”赶紧也追上去。
  渺渺却有些不管不顾,也没听见身后习习的叫唤,就像被魔靥着了,因为跑得太快太急,以至于刚出校门差点撞上一辆出租车,吓得追在身后的习习心惊肉跳。
  
  “渺渺!”见到这一幕的除了习习,还有刚下飞机就来找旗渺渺的阮东庭,迅速打开车门下来,一把抓住就要从他眼前跑过的女孩儿。
  忽然被人抓住胳膊,渺渺的身子惯性向前倾,差点跌倒,阮东庭赶紧扶住她,放松了情急之下对她过度用力的钳制,却依然不放心地握住她的肩,微蹙起眉,担忧道,“怎么了?” 
  看到忽然出现的阮东庭,渺渺有几秒钟的呆愣——他不是在欧洲出差么?怎么回来了——但,这些想法也只是一闪而过,另一件更为重要的事倾占了她全部的思维——
  “我、我……”心里发急,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阮东庭从来没见过渺渺这样惶急无措的样子,心,微微刺痛——
  “别急,你要去哪儿,我送你。”一边说,一边将她推进兰博基尼的副驾驶座,自己绕到一边上车,又给她系上安全带。
  
  一路上,渺渺一句话也没说,脸色有点苍白,微蹙着眉,紧紧抿着唇,连呼吸也急促了很多,可是,她努力克制着,仿佛压抑着巨大的情绪,望着窗外,直直的,很久,才眨一下眼。阮东庭看了她一眼,什么话也没说,趁着红灯的空当儿,伸手握了握她的手,惊心的冰凉,手心里都是汗,指尖也在微微的颤抖——阮东庭心里一惊,有心想问些什么,但看她的神情,却只是把诸多烦乱的心绪压了下去。
  车刚在旗家别墅前停稳,渺渺就迫不及待地打开车门跑了进去。
  阮东庭紧跟着进门,奇怪的是,别墅的铁门、大门居然是开着的,他刚走进红铜大门,就看见渺渺噔噔噔噔跑上楼,然后听见房间的门一扇一扇被用力打开的声音,没过多久,一脸烦躁急切的女孩儿又噔噔噔噔跑下楼,开始满屋子地乱转——她似乎在找什么东西,憋着嘴,好像要哭出来的样子,那种巨大的失望几乎要压垮她的意志。
  “渺渺——”阮东庭的心揪起来了,想伸手去触碰她,她却忽然醒过来一般,飞快地掠过他的身子,朝后院跑去——
  “嘭——”后门被重重地推开,渺渺却没有跑出去,挨着门框静静地站着,仿佛已经用尽了所有心力,站着,看着,尘埃落定——
  那个闲适地坐在菜园子旁的大青石上,一边歇息,一边欣赏夕阳的年轻男子,转过头来,掀起一个悠然自得的笑,“渺渺,今年我们种些番茄好不好?”
  就仿佛若干年前,那个在佛香缭绕之中虔诚礼佛的幼童,转过头来对刚进来的小女孩儿掀起一个澄澈至极,却也清艳至极的笑,千万年的光源就在那一刻启动。
  夕阳格外的温柔,宁静、成熟、温柔、端庄,望过去,像是铺开的红绸,翻涌着最吉祥的云彩,情真意切。而沐浴在夕阳中的旗小漾却像是滴在这漫天红绸中的一滴泪,一点点滟了开去,恍恍惚惚间,一夜白头。
  他穿着旧衬衫,裤腿也挽了起来,脚上一双军用布鞋,全部都是泥土,不修边幅,后院的菜园子已经整理过了,泥土翻新,仿佛他从不曾离开。
  
  渺渺直直地盯着他看,刚刚的惶急、激动、委屈,已经通通不见,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眸子幽黑冷冽,然后,她转身,再也不看他一眼,快步朝门外走去,越走越快——
  “渺渺——”阮东庭上前一步,想抓住她,她却忽然蹲下身,就那么突兀地,蹲在空荡荡的大厅之中,双手像个小孩子般放在膝盖上,低下头,刘海扑朔朔地掉下来,盖住了她的表情。
  旗小漾从大青石上站起来,走到门边,看着渺渺,却没有再进一步,只是看着她,纵容又深情的。然后,微微一转头,就对上了阮东庭审视的目光——
  旗小漾旗大神笑了,那笑,漂亮得像一把刀,锋利,直刺人心。他微微倚着门框,带着冷冷笑意的眸子随意地打量——这真的是一个天生的贵族男孩儿,即使他身上穿着最脏最邋遢的旧衣服,但看他闲适地将双手插在裤兜里的懒散劲儿,那懒散劲里面透露出的一种高高在上,舍我其谁的优越感,那种不经意间的优雅从容,以及——那种冰冷审视,狂躁冷锐,残忍骄傲,放纵自私——
  两个俱是出色无匹的男子就这样不动声色地互相打量。
  旗小漾比阮东庭先一步收回目光,然后他的手从裤兜里拿出来,一步一步走向渺渺,脸上的神情也越来越温柔,他像她一样蹲下来,讥诮高傲的神情已经全部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孩子般的委屈和依恋,头,慢慢地挨近渺渺的头,声音,轻轻的,带着强制压抑的哭音——
  “渺渺,我想你。”
  伴随而来的,是大滴大滴的眼泪,猝不及防,毫无顾忌,像是终于找到家的孩子。他紧紧挨着他的女孩儿,却固执地不去伸手,只是无声地流泪,如此软弱,如此绝美,只是不停地呢喃——
  “渺渺,抱抱我。”
  肝肠寸断。

作者有话要说:咱千呼万唤的小漾大神终于出来了。
这娃气场实在太大了,耗尽了我的心血,俺决定休息一下,明天可能就不更了,各位见谅。




旗小漾

  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了,只有西边还有点残红。
  渺渺双手插着兜,送阮东庭出来,脸上有点不好意思,所谓“家丑不可外扬”,渺渺这个人其实挺要面子,几次三番的,在阮东庭面前如此丢脸,渺渺真有点羞于见人——
  “渺渺——”阮东庭打开车门,却没有坐进去,一手扶着车门顶,目光轻忽又沉静地望着那站在门口双手插兜,难得有点扭捏的女孩儿。
  “嗯?”渺渺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清澈的,带点儿疑惑。
  阮东庭的目光有点复杂有点隐忍,看着她,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还是摇摇头,笑容淡得几乎觉察不出,声音一贯的温和沉静,“没什么,进去吧。”
  “嗯。”渺渺应了声,却没有动,显然在等阮东庭先离开。
  阮东庭看了她一眼,坐进驾驶座,很快,兰博基尼就驶进茫茫夜色。
  
  渺渺关上铁门,转身就看见旗小漾斜靠在门框上,双手懒懒地插在裤兜里,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那眼里蕴含的流光,是了然,是放纵,是戏谑。
  渺渺走过去,在门前的台阶上坐下来,两只手还插在衣兜里,看着在夜色笼罩下渐渐辨不清模样的院子,不说话。
  旗小漾旗大神隐约笑了下,挨着渺渺坐下,神色淡淡的——
  “有一次,我在阿根廷,午夜的巴士,只有我一个人,车窗外面灯火明灭,万家歌哭,一种沉郁的悲伤。我那时想起我们以前一起看过的侯孝贤的电影,你说,侯孝贤的电影是有神性的,看似谦和的画面,实际上有微风流动,像《悲情城市》,一种根本的抑郁,都在落花流水中,很对。那时候,渺渺,我真想你。”
  清冷月色,萧条院落,石缝里的瓦松、青草,并肩坐在石台阶上的人,像两小无猜的稚童,轻缓沉稳的语调,没有人可以拒绝这样的旗小漾。
  有些东西,旗小漾只要展现功力的十分之一,便足以让人丢盔弃甲,心甘情愿仰视追随,这绝对是一个精妙绝伦的豪门贵族。旗小漾其人,幼有神童之誉,小小年纪便具有察言观色的天分,透视一切声色犬马灯红酒绿,直抵人心,却,依然能够悠游其间,将吃喝玩乐的精髓发挥到奢华极致。他最讨厌屈原,这个老东西太知书识礼,也太珍惜忠臣烈士的光环,他那种对千秋名节纯理性的憧憬,才是他悲剧性的根源,换来的不过是一场酸楚的祭奠。
  旗小漾一向奉行“认真”的人生宗旨——认真得就像在玩儿!
  这万丈红尘不过是他的游乐场。十八岁和二十二岁,变化的不过是他更加圆熟沉稳的处事手段,愈加复杂不可琢磨的态度,而心,始终都是时间渡河上的孩童——唱歌,睡眠。欢笑,掉泪。看望风景。相见和告别。时间之于他,真是一个好玩的游戏。
  
  旗小漾慢慢将头侧靠在渺渺的腿上,像个脆弱的无依的孩童,渺渺的目光落在他月色下仿佛被漂白过的脸,瓷白无垢,精致绝伦——他的身体一直都不是特别好,即使已经摆脱了小时候的羸弱,但脸色一直都是病态的苍白,更增添一种贵族式的剔透高贵,此刻,他的依恋,他的温情脉脉,都是毒药,但,渺渺不会忘记孩童的本质:放纵,自私,天真,和理所应当的残忍。
  渺渺的手指划过他的脸颊,又握住他的脖子,盯着他黑得深不可测,又盛满碎影笑意的眸子,然后,慢慢地收紧双手,那种无动于衷的冰冷无情,竟是要掐死他!!
  而躺在她腿上的旗小漾,却一点也不阻止,甚至连身体本能的紧张都丝毫没有,黑阗阗的眸子依旧那样望着她,纵容又宠溺,嘴角上扬,甚至掀起一个艳丽到有些妖的笑。
  手,越收越紧,旗小漾已经完全呼吸不过来,脸上渐渐呈现本能的痛苦之色,却依然没有任何反抗,眼睛一眨也不眨,就是这么逆来顺受的,看着她。
  最后一刻,渺渺的手蓦地一松。空气霎时间涌入胸腔,引起剧烈的灼烧般的痛感,旗小漾不可遏止地支起身,咳嗽起来,苍白的脸颊升起胭脂般的红,更是清艳无比,他一边咳,一边胸腔发出愉悦的笑声,却因为这咳嗽,而变得断断续续。
  渺渺面无表情地站起来,再不看他一眼,上了楼。
  被如此对待的旗小漾不仅不恼,也站起来,一手扶着门框,只看着她的背影,笑,间或夹杂着咳嗽声。
  
  旗渺渺和旗小漾是什么关系?
  他们七岁相识,十年相伴,一起走过杂树生花、群莺乱飞的年纪,是知己,是玩伴,是师长,是情人,是交缠而生的藤萝,是彼此骨血里迷失的那一部分,是心里面的倒刺,拔不掉的痛。
  四年分离,各自走在荆棘遍地的人生路上,对彼此的念想是融在血里面的毒,面不改色,毫不动容,里面却都是溃烂的痛,谁也碰不得。
  好不容易,团聚了,一般人的想法里,该是皆大欢喜了吧,可,渺渺不——
  自在学校里见到那架旧钢琴时,渺渺的心里面既是紧张又是忐忑,那种怀抱巨大希望又唯恐希望落空的心情跟了她一路,没见到他,心里面委屈失望得发疼,乍见,便仿佛被瞬间击中,一波一波的狂喜冲击着她,她承认,她欢喜得心都疼了,身子甚至发酸发软,可,渺渺毕竟不是凡品,剧烈的喜悦过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怨,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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