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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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咒- 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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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宁……”江胜雪柔声低唤,另一只手早已经伸过来,将她两只手都扣在掌间,牢固不可逃逸,如同天地之相合。

沐冰蓝大窘,连忙要把自己的双手收回来,却无能为力。她心慌意乱,只得避开他咄咄逼人的目光,乞求地说道:“江大哥,你……请你放手……”

江胜雪却不依了,再开口说话的时候,语气里沉沉的是一片薄怒,像是平生第一次尝到了山珍海味的孩子,从此再不能忍受以往的粗茶淡饭:“你刚才叫我什么?”

沐冰蓝一怔,顿时想了起来,越发窘得两腮绯红。她低头求恳道:“止宁方才一时情急,脱口而出,冒犯江大哥了……”

江胜雪竟真的有些急怒攻心起来,忍不住将她双手狠狠一捏:“你还要叫我江大哥!你刚才叫我什么,再叫一遍!”

沐冰蓝万分窘迫,一时之间叫也不是,不叫也不是。江胜雪按捺不住,半是威胁半是哄劝道:“你再叫一遍,我就放开你。”

既然如此,沐冰蓝只得硬起头皮,又叫了一声“胜雪”,而因为声音又低又轻,听起来柔情舒卷,如同苍山雨云。

在江胜雪这边,只觉得这一声正正击在自己的命门之上,这条命就此被打上了印记,生生死死,都是她的,谁也拿不走,便是自己,也再休想要回了!

沐冰蓝依照江胜雪的吩咐,又叫了他一声之后,却仍不见他有松手的意思,心下又觉奇怪又感上当,一时也顾不得害臊,抬起眼来,嗔怪而询问地望着他。

这一抬眼,便见江胜雪满脸迷梦般的柔笑,说道:“我改主意了。你得立个誓来,此后都如此叫我,不再叫我江大哥,我才肯放手。”

沐冰蓝一窒,刚想责他赖皮,却又说不出口来——

那样的话一旦说出,总觉得……好像是女孩家在向情郎撒娇卖痴一般。

然而与此同时,另一个念头亦在她心中一闪——

、文、将来,我总归是要做他的嫂子的,难不成到那时,我也还要叫他江大哥么?

、人、这第二个念头一起,沐冰蓝只觉得心中一冷,方才的春意柔光散如雾去。她重新抬起眼来,已经回复了从容自然的神情,正色说道:“那也没什么难的,止宁照办便是。”

、书、江胜雪见她一个迟疑之间,便仿佛笼上了一层透明的薄膜,近在咫尺触手可及,却似乎再也无法穿透。他心里顿时灰灰地沮丧下来,只得放开她的手,悻悻地笑道:“既如此,我们一言为定吧。”

、屋、沐冰蓝点点头,向峡谷的方向转了转脸,眼睛却并未转过去,肃然问道:“胜雪,你方才向崖畔走的时候,心里想着什么?”

江胜雪迅速回想了一下,答道:“我看见了一些东西……对!我看见了谷底隐隐约约,似有亭台楼阁,虽是从上往下看,却只觉它们飘渺如在云端。”

沐冰蓝大奇,催他道:“噢?有这等事?你快指给我看!”

江胜雪点头应允,俩人转身再朝向峡谷,却不敢靠断崖太近。

江胜雪凝神再看片刻,脸上神情一凛,拉住沐冰蓝,伸手指给她看:“你看!就在那里!”

第51章 蓬瑶尸蜃

沐冰蓝沿着江胜雪指点的方向仔细看过去,果然看见了一派园林景观,飘飘渺渺浮现在谷底一角。

她眉头微皱,略略思索,便果断地对江胜雪道:“胜雪,你背转过去,不要再看。”

江胜雪依言转身,却仍不放心地紧紧抓住她的手臂:“那你呢?”

沐冰蓝沉着地说:“我开了天眼,便能看出这是怎么回事了。”

江胜雪大愕:“开天眼?可那……那不是对付妖鬼所用的么?”

沐冰蓝点点头,并不答话。她闭上双眼,口中念念有词,施了一段咒语,同时骈起右手双指,紧紧压在左腕之上。

咒语一毕,便见她迅速抬起那两根指头,往眉心一抹,口中急叱:“开!”

只是电光石火的一瞬,江胜雪已经瞥眼瞟见,她右手移开的地方,殷殷然一点朱砂。

——这是……守宫砂么?

江胜雪心里一激动,胸口重新剧烈地起伏开来:止宁止宁,你究竟要到何时,才肯承认你原是女儿身!

当然,这一切都完全无法进入沐冰蓝的心神之内。她此时专心致志,全副精力只在这隐仙谷内的蹊跷之上。

天眼一开,眼前的情景迥然大异!只见原先浮现亭台楼阁的所在,一片嶙峋的石头鬼怪般阴森森地横着,怪石间尸骨遍布,惨不忍睹。峡谷间阴风尖厉地悲啸,一如这些尸身乃至岩石的鬼魂在惨声长叫,使得这个峡谷仿佛随时都会猛扑过来,将自己活活吞掉!

沐冰蓝紧蹙双眉,轻呼一声:“果然不出我所料,这是蓬瑶尸蜃!”

江胜雪大惊失色,喃喃地重复着这四个字:“蓬瑶尸蜃?”

沐冰蓝转过来面对着他,点头说道:“不错!蓬瑶尸蜃是一种只有妖才能施行的幻术,因为依此术而成的幻境,看起来绝胜蓬莱仙境、瑶池美景,故而名曰蓬瑶尸蜃。

要行此幻术,须得花甲以上老人的魂魄作为术引,正是因为这样,行此幻术的妖精,才要作法引诱老人自投罗网。”

说到这里,她又若有所思:“不过,这只妖,似乎也还算有些须良心存留。它只诱使它用得着的人前来自寻死路,并不滥伤无辜。方才咱们心神受魇,却还是这峡谷太过壮美所致,或许也有几分,是因为此处布有尸蜃,天长日久,美景本身也沾上了几点妖邪之气。”

蓬瑶尸蜃自然不是记载于《云阙素心誌》,沐冰蓝之所以知道它,是因为《紫阳天经》当中有所提及。若能布出蓬瑶尸蜃,至少能够诱杀年迈的敌人,这当然是一种有效的驭鬼杀敌的手段,只是此术并非凡胎肉体所能练成,故而《紫阳天经》里也只是略有概述,沐冰蓝无论如何也不曾想到,自己有一天竟会亲眼见到。

江胜雪听罢这番讲述,催问道:“那……止宁,你我该当如何?”

沐冰蓝沉吟道:“师父传我的典籍之中,并未对这蓬瑶尸蜃有十分详细的说明,亦不曾列明破法。不过……我或许有法子引出这只妖来,先查问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再作打算。”

沐冰蓝此时心中所想的是,这只妖精既然在杀生之余,尚且留有余地,大约并未良心尽泯,或许可以先查问清楚它究竟为何如此行事,再决定究竟该怎么做。

思忖了一忽儿,沐冰蓝从行囊里掏出那面当初王二叔及村人们相赠的锁魂镜来。

此镜能够吸取游离魂魄,然而法力并不算太过高明。世人但知它竟曾收入病魔及黑白无常这样的灵体,定会当它威力高妙超群,其实不然。须知通常同病魔与黑白无常打交道的,要么是生魂,要么是从生魂新入死灵的魂魄,几乎可算是半分修为也无,故而这些在阎王跟前当差的小鬼,未必有多高的功力,锁魂镜能够轻易对付它们也就并不奇怪了。

如今这些组成蓬瑶尸蜃的魂魄,虽然也无修为,却因被妖术所困,锁魂镜奈其莫何,但它的吸力应当还是能够发挥一点效用的。

当初放出锁魂镜中被冤错收入的魂魄之后,沐冰蓝已经将封印重新打上,此时取出镜来,少不得又是一番施咒启封。

待一切就绪,她高举锁魂镜,将镜面照向峡谷之内,而后唤江胜雪道:“胜雪,你快转来看!”

江胜雪闻言转身,大为讶异地眼见着沐冰蓝手中这面不起眼的铜镜,此时竟然如月引潮。方才谷底那些恍若仙境的奇石轩阁,恍惚之间如同水波一般飘摇起来,饶是他并未置身其中,也觉得仿若随波逐流,脑袋里昏昏沉沉晕起浪来。

他刚问出一声“止宁,这是什么”,就听见一声凄厉的狼嚎从峡谷内高高地拔了起来!

举目望去,只见得一个人突然从谷底一跃而起,摔倒在断崖边上,一手撑地,另一手挽住额头,像是头痛欲裂的样子——不对,这搭在额上的,分明是空空一只袖管!

沐冰蓝的天眼并未关闭,此人一出,她便看得分明,这是一匹断了大半条前腿的青鬃巨狼!

她连忙收起锁魂镜,拉住江胜雪退后几步,审慎地喝问道:“妖孽!你是哪里来的狼妖,竟敢在此布下蓬瑶尸蜃,滥杀无辜!”

江胜雪一听沐冰蓝口口声声称那人是狼,不禁大为心惊,瞪大了双眼,再仔细看去,意欲凭着这凡睛肉眼,也看出几分蹊跷来。

但那人分明是一个断了一臂的青年男子,看起来二十五六岁年纪,虽然此时面色灰白,却仍掩不住一身伟岸爽朗的英豪之气。

此人听见沐冰蓝的责问,惨然笑道:“我孟宇轩在此数年,每日醉生梦死,不过聊且打发残生罢了。今日既然得遇高人,便是劫数终至,英雄且请看着办吧!”

这是沐冰蓝第一次遇见妖精,她原本并没有把握定能将它制伏,却不想这只狼妖仿佛生无所恋,主动求死,不禁大为称奇。

她狐疑地打量了他一番,复持礼问道:“原来是孟公子,在下身负降鬼伏魔之任,今日得罪,实是不得已而为之。

听公子言中之意,似有难言痛楚,不知究竟何事,令公子困扰至此?若公子信得过我们兄弟二人,不妨说来听听,或许这蓬瑶尸蜃,并非解得公子心病的良方。假如另有他法,但请公子道来,我二人必当尽其所能,助公子一臂之力。”

那孟宇轩听完沐冰蓝这一番好言,仿佛甚是感动,却仍萧萧然苦笑着摇了摇头:“宇轩之苦,无论是人是妖,都无力可解。至于神力么……”

他抬头往苍穹之上极目望去,眼神如同行将燃尽的一片枯灰:“生得此命,自当是上天的意思了,又怎么还能指望它肯为我做主!”

说完这些,他低下头来,看着江沐二人:“两位小兄弟,你们都还年轻得很,自是不能知道,这世间种种,或许都能沧海桑田,唯独这一个情字,是就算你挫骨扬灰、剜心剔肉,都未必能求得来或放得下的啊!”

他说这话时,那一脸沧桑看尽、红尘成灰的萧索,便如风刀霜剑,一下一下划在江沐二人心上。那是薄如纸帛的利刃,割中你的时候,教你毫无知觉,直至刀片已经收回,鲜血从错愕的伤口汩汩冒出,才有一注注锋锐的剧痛,芒刺般扎向灵魂深处,最柔软脆弱的那一处地方。

而这两人当中,更为失惊锐痛的,还要数沐冰蓝,因而她怔怔地直瞪着孟宇轩,半个字也迸不出来。

倒是江胜雪,率先打破了沉寂:“公子一席话,教在下于懵然不晓当中,都已痛彻肺腑。敢问公子究竟有何恨事,纵使我们兄弟二人无能为力,单是为公子分担排解一番,也是好的。”

孟宇轩微微点了点头。大约他独自在此枯拥着满腔心事已经蹉跎了太久,也想有人来同他分担,即便无力相助,肯倾听已是不错。

他的目光渐渐涣散,悠悠漫漫飘向远方,将那段利刃般扎在他心窝里的记忆,缓缓道了出来。

第52章 青狼绝恋

孟宇轩缓缓开口,一语未出,倒先长叹了口气:“唉——!诚如这位小兄弟慧眼所见,宇轩真身并不是人,而是青鬃巨狼。

我幼时随父母手足居于山林之内,每日外出捕猎,回穴分食,生活艰苦有余,却也还算平安喜乐,福祉融融。

到了二十三年前,我一岁的时候,林子里忽然来了一伙人,他们是敌对的两边。一边全是老弱妇孺,另一边则是彪形大汉、冷面杀手。当时我们狼群自然无从知晓,那时正是人间改朝换代,从明洛变为轩慕之际,被追杀的这群老弱妇孺,是明洛朝一位官员的家眷。这位官员居高位重,且不肯叛降,连累得身死之后,一家老小尚不能被新朝放过,定要斩草除根。

这些老老少少当中,有一位是这官员的如夫人。她新近刚刚产下一名女婴,如今孩子尚不满百日,就遭此厄运,实在令她不甘。她趁乱将熟睡的女婴偷偷藏在林间一块大石头后面,便出去受死了。虽然小小婴孩被弃于山野,十有八九也是不能活的了,但她做母亲的,定是心存侥幸,祈望上天垂怜,保不住就有什么机缘巧合,可令女婴得逃生天。

果然,这一家上下,片刻之内便被灭了门,只有这小小的女婴,不曾被人发现。当时,我母亲正在那一带狩猎,目睹了屠杀的全过程,也发现了这个孩子。她老人家宅心仁厚,见那女婴玉雪粉嫩,着实喜人,便叼住她的襁褓,将她带回了我们家。

从此之后,我母亲与族内的婶娘姨嫂们,但凡有奶的,都匀出来喂给这孩子。我家姓孟,父亲给她取名云芊,算是我最小的妹妹。”

江沐二人听到这里,都大为纳罕,对视点头道:“原来是世间偶有传闻的狼孩!”

孟宇轩沉浸在回忆当中,美好的往昔将他脸上原先的青灰惨白化开了一片,隐隐透出柔暖的瑰红来。

他接着两名听者的感叹说道:“不错,云芊是狼孩,她自小便跟着我最多。当她还只会在地上爬的时候,我便常常驮着她穿林越涧,越是迅疾刺激,她便笑得越是欢快。

待她满了一岁,开始会扶着东西站起来用双腿行走了,便越来越不满足于骑在我的背上。等到她会奔跑,我们总是并肩而行,我故意让着她,决不肯跑到她前面去,否则,她脸上一露出不悦之色来,我便坐立不安,自责难言。

当然,云芊是人,山林中的猛兽往往难免觊觎于她。她自小跟着狼群长大,对熊豺虎豹并无畏惧,搏斗自保的功夫,也强于常人。但她毕竟体力有限,我单枪匹马、或联合众位兄弟,舍生忘死救过她数不清多少回。每一次将她从血盆齿爪之下夺回,我心里便对她更多一分牵挂,益发觉得她是我的,而我这条命,都是她的!”

听到这里,江沐二人同时明了。江胜雪痴痴然转向沐冰蓝,心中喃喃只恨不能出声:你可知,我对你,也是这样一番心思啊!

而沐冰蓝梗着脖子,不敢去同江胜雪对视,仍只极尽悯然地看着孟宇轩,心中只道:人狼异类,而你竟爱上了她,这可如何收场呢!

孟宇轩一时顿住,大约是陷落在那段粘稠冗长、繁复滞重的心情里无法自拔,迟了片刻才复又说道:“我知道,我是狼,而她是人,我们俩这一生,总是做不成夫妻的。

然而就算如此,到了我成年之时,要我如父兄们那般迎娶妻室,我却也是做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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