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感不适,众人表现都颇为一致,脸上现出震惊同情的表情来,只有绍阳王,他似乎并不惊讶,像是已经知道的样子。”
沐冰蓝眉尖一挑:“哦?你的意思是,他到府之前就已经知道了静修王妃身体不适?还是说……他根本就早已料到静修王妃必会身体不适?”
江行云接道:“蓝儿是想说静修王妃忽感不适是因为绍阳王做了什么手脚成心加害么?我看倒不像,因为他虽然并不惊讶,脸上的表情却殊无幸灾乐祸之意,反倒像是……颇为忧虑,甚至——心痛。”
沐冰蓝一下子从座椅上站了起来:“你是说静修王妃和绍阳王之间有私情么?这倒也说得过去了!父亲最初时便想到了静修绍阳二王是因争风吃醋而结下的仇怨,只不过当时他老人家以为他们所争之人当为男宠,却不想这人乃是女眷!”
她蹙着眉头,沉吟着又坐了下来:“若果真如此,这静修王妃也可称得上是奇女子了!岚瑄先前的书信里曾经强调过,静修王过去之好男风,并非偏好,而是独好,他从不曾与任何一位女子有染,对他父亲镇东王特意安排的女色也无动于衷。而这位王妃,不但能将他如此痼疾难治的性子彻底扭转,还在绍阳王客居的短短时间之内也将他迷住,此女魅惑之处定然超乎想象!”
江行云认真听罢,提醒她道:“那……岚瑄有没有提到过这位王妃呢?”
经他这一问,沐冰蓝更觉得思维活络起来:“不错,我不记得他曾经提到过,想来就算提到,也不曾说起什么特别之处吧。”
她一边回想着,一边找出沐岚瑄的那封家书,边看边回想道:“你说得没错,荣冕王也是见过静修王妃的,却也不曾见他有何不妥……”
说到这里,她又摇了摇头:“但此事也不可一概而论。一来,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就算静修王妃倾国倾城,也不见得能够俘获所有男子的心;而即便她普普通通,也自会有人为她生死相许,只不过这人恰好是两个,又恰好是静修王和绍阳王而已。
再说岚瑄和荣冕王。岚瑄年纪比他们都小些,对女子的喜好恐怕和他们都不相同;而荣冕王生性风流,这样的人通常会被认为是容易动情,进而猜测道既然绍阳王会沉迷于一个女子,那么荣冕王就更应该逃不过了——殊不知风流浪子其实才难动真情,他或许会比任何人都更易于垂涎静修王妃的美色,却未必会对她泥足深陷,真的做出什么事来。”
江行云一边听一边想,不时点头赞同。待沐冰蓝说完,他轻叹了一声:“此案只许密查,但岚瑄也可算是家里人。蓝儿你看……”
沐冰蓝一点就透,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想了想,摇头道:“还是先不要让岚瑄知道为好,不过要旁敲侧击地打听起来,应该也不算难事。我明日就找他聊聊镇东首府的风流韵事,看看会不会有什么新的发现。”
这一晚两人商议完毕,便仍如头一夜那般,江行云在床上睡下,沐冰蓝打坐练功。
第93章 姐弟闲话
第二天就是大年三十,沐冰蓝一大早就出了房门,帮着江夫人一起张罗着除夕。下人们都分派下任务之后,她自己带着春芙,两个人在偏厅里剪窗花。
别看沐冰蓝别的女红都不甚精通,剪起窗花来却十分心灵手巧。这是因为当初在骛灵崖上之时,苏蕙珏为了让她有尽可能多的时间练功,将饮食起居等一应家务都一力承担了下来,只有每年除夕,娘儿俩在暂且休息下来之余,自己为了喜庆热闹,总要剪许多窗花来贴,沐冰蓝跟着苏蕙珏学了几年,便能做得十分有模有样了。
她们主仆二人边说边笑,而沐冰蓝事先已经交待了下人,等沐岚瑄没事的时候就请他过来坐坐,故而剪了会儿窗花之后,沐岚瑄就来了,春芙赶紧识趣地退到一旁,让他们姐弟俩坐在一起。
两个人说说笑笑坐了一会儿,沐冰蓝便假作无心地说道:“今儿晚上宫里的年夜饭,也不知道有些什么珍馐美味,你向来脾胃就有些娇贵,可别吃坏了肚子,当场出丑呢!”
沐岚瑄便嗔笑道:“呸呸呸!大过年的说点儿吉利话多好,干嘛平白无故要来咒我?你要担心也先担心静修王府里的那位吧,她若昨晚真是身子不舒服,今日还不一定就能好呢。”
沐冰蓝一见这个话题这么容易就带了进来,当下心里欢喜,却仍装作并不在意的样子,轻描淡写道:“这倒也是。岚瑄,你当初在静修王府上做客之时必定已曾见过这位王妃了,她的身子骨是十分孱弱的么?”
沐岚瑄想了想,摇头道:“那倒不觉得,所以维哥哥说她是水土不服么。当时见她,还是挺壮健活泼的,听说她家里也曾落过一阵子的难,并不老是大富大贵的,所以她也吃过苦受过累,不像一般大户人家的小姐那么矜贵。”
沐冰蓝一听这话,不禁就有些上心,手中本来麻利爽快剪窗花的动作也就慢了下来。
她想了想,追问道:“哦?她家落过什么难?怎的能和王爷攀上亲事的人家也会摊上这样的事呢?”
这个问题显然把沐岚瑄的谈兴给挑起来了,他当下显出一副意兴盎然的神色来:“这个我也是七零八碎听人家说起来的。要说这最先的由头么,那得是我们刚到静修王府上,第一次见到王妃的时候了,那天初一见面,磬哥哥就忽然问她是不是曾在扈北府境内住过……”
他刚说到这里,沐冰蓝就失惊轻呼了出来:“你说磬哥哥和她是先就认识的?!”
沐岚瑄回想了一下,摇摇头:“也不像,磬哥哥像是见过她似的,可她对磬哥哥却似有所闪避,恐怕也不算认识,而是磬哥哥早先见过她,她却不记得磬哥哥,再加上磬哥哥当着维哥哥的面就那等失礼,教她难堪了吧。”
沐冰蓝激动得有些呼吸不稳起来。她努力按捺自己,使自己镇定下来,抓住沐岚瑄话中诸多头绪一条一条梳理下来:“你先跟我说说,这静修王妃到底是怎样一个女子?是美到叫人一眼难忘的地步吗?”
沐岚瑄一听此问,当即轻嘲地微笑起来:“哈!人说女子彼此间都有攀比之心,尤其是美女,更会互相妒忌。我本还以为我们家当惯了假小子的冰蓝是例外的,却原来也不能免俗啊!”
沐冰蓝佯怒着抬手在他额角敲了一下:“贫嘴!你快说啊!”
沐岚瑄吃了她一记,才好言笑道:“好好好,你轻点儿呀!这静修王妃么……”
他故意往沐冰蓝脸上认真打量了一番,直把她打量得杏目圆睁,才好生答道:“要说她比起你来,那是不如的,不过能够配得上世子王爷的,当然也是美人一个了。若说会不会对她一眼难忘嘛……这可难得很,我是不会的,至于别人会不会,那又不一定了。”
沐岚瑄的这番话和沐冰蓝头一晚和江行云一起分析的大同小异,沐冰蓝便点点头,记下了这一条:这位静修王妃,并无特别过人之处。
她又问道:“你说磬哥哥问了她是不是在扈北府境内住过,她又是怎么回答的呢?”
这一回沐岚瑄是完完全全地神采飞扬起来了:“你猜怎么着?还真是!这还得从头说起哩!这静修王妃,她的闺名是叫做凌菡沅,她的父亲原是镇东王手下一位十分得力的谋士,与镇东王私交甚好,故而她小时便许给了维哥哥为妻。谁知他们六岁定亲,过不了两年,凌家就出了事。”
沐冰蓝连忙追问道:“什么事?”
沐岚瑄答道:“那时开国不久,上上下下兴起过一段时间的文字狱,你可还记得么?”见沐冰蓝点头,他又续道:“这位凌大人据说就是写了首藏头露尾的反诗,叫人给直接告到京城里来了。好在太上皇也算是给镇东王留足了面子,将此案打了回去,允他自行处置。
若是换成别人,最坏能给治成满门抄斩的罪,可镇东王毕竟对那凌氏一家法外开恩,只给他们治了个流放之罪,将他们逐出镇东府境去了。静修王妃自己说,他们流离的那些年里就是住在了北方,在扈北府境内。”
沐岚瑄这边津津有味地讲着故事,沐冰蓝也一字一句听得仔细。单是这几句话,她已经听出了不对来:
且不说别的,单说这凌菡沅既然曾在地界更北气候更劣的扈北府境内住过,又怎会轻易就对气候相对而言温和许多的京城水土不服?
看来她的忽感不适倒真的不是和京城有关,而更像是和江府有关了。
心里虽这么琢磨着,为了不使自己面子上显得过分关心,沐冰蓝仍是一边剪着窗花,俨然一副闲聊闲话的模样。
听到此时,她已不再发问,只是故作议论道:“呵!那这么看来,磬哥哥还真可能见过她呢,说不定还曾在心里对她恋慕相思,只可恨她已经定下人家啦!”
说到这里,她好像忽然想起什么来,又问道:“哎?他们一家既然戴罪流放,后来又怎的还是回到原籍,她还顺顺当当做上了静修王妃呢?”
沐岚瑄回答道:“据说他们在扈北府境内住了将近十年,而后便突然出了个契机,证明了凌大人当年是含冤受屈,那首诗原不是那样的,是有奸人为了陷害于他,故意给他改了一个字,就是这一字杀人啊。
这契机一出,镇东王当即上报朝廷,求得恩准之后,就把凌氏一家又召回了镇东首府,官复原职,他家的女儿也照着旧日安排,嫁到王府里去了。”
沐冰蓝听罢,知道沐岚瑄能够告诉她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但这些事情虽然看起来还是没有直接说明凌菡沅和容绍磬之间是否有私情,却已经有了足够多的可挖掘的地方。
她当下略微垂着脸,看似还在专注地剪窗花,实际上却已陷落在沉思默想当中。
正出神间,忽然听见沐岚瑄声音明亮地叫了一声“姐夫”。沐冰蓝应声抬起头来,就看见江行云正站在门口,修身如竹,瞳仁黑亮地看着她。屋门被他启开了一条宽宽的缝,露出他的半边身体来,照理说开门时必有冷风灌入,偏又被他用自己的身子挡住,再加上沐冰蓝姐弟俩年轻体壮,热火颇旺,又聊得投入,竟不知他已在那里站了多久了。
沐冰蓝刚也正想着要把打听到的这些蹊跷尽快告诉江行云,一见他先自来了,就把手中的活路放在一旁,站起来对沐岚瑄说道:“岚瑄,你先坐一会儿,我说几句话,去去就来。”
沐岚瑄抚掌笑道:“昨日冕哥哥说你们伉俪情深惹人嫉妒,你还真就要做给我看啦!去吧去吧,不必急着回来!”
沐冰蓝脸上一红,不去理他的打趣,只径直走到门外去了。她丢给江行云一个眼色,江行云便跟着她一起慢慢散起步来。
这日府内到处都有下人在清扫打理,不算清静,他们只能尽量拣人少的地方走,说起话来也低语喁喁,倒还真像是小夫妻在说着什么私密的情话一般。
沐冰蓝把刚才从沐岚瑄处听到的诸般往事大略说了一遍,也讲了讲自己的一些疑问与猜想,然后说道:“行云,你若方便,可尽早派人前去查访这凌氏在扈北府境内时的状况,一家人是怎么过活的,有没有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情,特别是有没有和王府发生过什么关系。我有一种强烈的直觉,也许真相就在这位王妃的身上!”
江行云点点头,再看了她一眼,说道:“好,我这就安排下去,事不宜迟,我会打发探子尽快动身。”
沐冰蓝“嗯”了一声,见他正要走开,又想起什么来,连忙将他叫住:“行云,你方才来偏厅是找我么?有什么事情?”
江行云止步回身,默默地又看了她一会儿,欲言又止:“没事。”
他的目光这般一照,沐冰蓝忽然有些心慌,虽然想不清是为了什么,却也不敢再追问下去,只点了点头,就自己转身离开了。
她急走了一会儿,迎面遇上一个下人对她行礼问好,她稍事迟疑,便吩咐他道:“你去把乘风找到,让他来见我。”
第94章 雪晨惊情
因为对静修王妃凌菡沅已经起了重重疑心,沐冰蓝和江行云都对这晚皇宫里的年夜饭有些迫不及待地向往起来。
年夜饭都开得早,所以沐冰蓝姐弟和江行云在这日申时便动身向皇宫行去了。此时也已到了家家户户开始燃放鞭炮的时候,最初是远远的,不知藏在都城的哪个隐蔽角落,后来响声就越来越大胆,越来越放肆,逐渐联结成片,又重新覆满了整个世界。
到了他们快要来到皇宫城门的时候,说话的声音已是统统不能听见的了,听觉的受抑使得人的整副感官都有些迟钝起来,仿佛不再属于自己而不便指挥,就连身体的动作,都令自己觉得微弱到几乎无法感知,一切都被融化在惊天动地的狂欢的炮声里。
沐冰蓝觉得脑子里无法停《文》止的思绪一下子变得纷《人》纷扰扰乱成一团,好在厚重《书》的宫门一在《屋》身后掩上,便仿佛把整个世间的声音都封闭在了一个严丝合缝的盒子里。
她顿觉神情气爽,焕然重整思绪,跃跃欲试地准备着马上就可以看到这位凌菡沅的真身了。
然而他们来到衍忱饷宴的罄馨殿,却意外地发现凌菡沅仍然没有出席。
当着众人的面,这个问题自然有衍忱来问:“郑爱卿,朕听说你的爱妃也随你一同进京了,怎么不见她人呀?”
郑修维连忙叩首答道:“谢皇上垂问!拙荆原是跟着臣一起来了的,奈何她近日身体不适,刚到宫城门口就恶心呕吐,无法前行。臣只得将她送了回去,不敢搅扰了圣上的除夕夜!”
他在回答的时候,沐冰蓝和江行云都不约而同地偷眼去看容绍磬,果然见他脸上露出一分掩饰不住的忧急之色来。
而听完郑修维所形容的状况,沐冰蓝只觉得心里一亮,像是突然拨云见日,透过一道强光来,只是光线太过刺眼,以致她刹那失明,一时间看不清楚那净透处究竟有些什么东西。
——又是这样!在靠近皇宫的时候突感不适……
这么说,对于凌菡沅而言,皇宫和江府之间,是有着某种共同的东西的。
这会是什么东西呢?
沐冰蓝冥思苦想,不得要领,只好先放下江府那一头,集中思量起这皇宫有些什么特别之处来。
大约是因为前些日子才对衍忱解释过天龙紫气的事情,此时她第一个所想到的,就是这天龙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