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是什么东西呢?
沐冰蓝冥思苦想,不得要领,只好先放下江府那一头,集中思量起这皇宫有些什么特别之处来。
大约是因为前些日子才对衍忱解释过天龙紫气的事情,此时她第一个所想到的,就是这天龙紫气。
什么人——或者说,什么东西,才会怕天龙紫气?
答案昭然!
一想到这一点,沐冰蓝立即有一种茅塞顿开的感觉。江府虽然不是皇宫,并没有天龙紫气,可是江府里有自己啊,而自己是什么人?
——伏魔人!
伏魔人的气场,是不干净的东西能够感应得到的,而这种东西功力越弱,就会反应越强,所以当初在王二叔家取锁魂镜之时,她一在院子里出现,那群小鬼就闪避不及。
沐冰蓝想得出神,一时间几乎石化当场,直到一旁的江行云在她手心捏了捏,低声问道:“蓝儿、蓝儿?你想到了什么?”
沐冰蓝转过来面对着他,一双眼睛因为极度的惊异而张得越发地大,眸色急颤,瞳光折射:“我们必须尽快去会一会这位静修王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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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日子,一来因为是过春节,二来也因为沐冰蓝和江行云携手办案的缘故,他们夫妻俩显得比之前一下子亲近了很多,无论是当着家人的面还是单独两个人的时候,都常常见他们或并肩或促膝,专注长谈的神情,如入无人之境。
江家的两位老人因此而大大地松了口气,从惊喜转至欣慰,又复而欢悦舒畅起来。江府是书香门第,本就有些寒窗幽静的意思,更加上江启源历来治家谨严,上上下下难得有如此喜乐融洽的气氛。
这对公婆便趁着新年给列祖列宗上香之际,喃喃祝祷,感谢先人保佑,给他们修来了这么一个娇贵又贤淑的好儿媳,如今这桩心事已了,但愿小儿子也能早日牵上一门金玉良缘,他们为人父母的就别无所憾了。
自从进了腊月以后,几乎每天早上起来都能看见外面覆了厚厚的大雪,在白天里渐渐融化掉一些,半夜又重新覆上。到了大年初一这天的早晨,雪没有来得及停下,或是就连它也有感于人间吉庆,分外流连而不愿意停下,院子里白扑扑的一团,平白肥厚了好几层,天地间所有往常尖翘锐利的棱角都变成圆润,还能听到偶尔有零落的爆竹声,远远近近有一下没一下地响着。
因为头一晚守夜,这天早晨大多数人都会起得晚。沐冰蓝觉得自己大约是第一个起来的吧?她裹着一件貂皮大氅,轻手轻脚带上房门走了出来,连向来醒觉的绿乔也不曾被惊动。
她并不是不想再睡,而是一觉醒来所发现的情形,让她再也无法睡着了。
这天早晨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是躺在床上的,而江行云正在她身旁睡得酣沉。他的一条胳膊垫在她的脑袋下面,另一条胳膊搭在她的身上,手掌捏住被角,像是担心她半夜踢开被子着了凉,才如此辛苦地保持着掖被子的姿势。
虽然沐冰蓝说是彻夜练功,事实上她练功并不需要那么长的时间,所以到了后半夜都不过是坐着睡觉而已。这样的姿势当然很累,再加上连日操劳,她一夜比一夜睡得沉,昨晚江行云是何时把她悄悄抱到床上去的,她竟是一点儿也不知道。
她蹑手蹑脚地起床,从始至终提心吊胆,只恐惊醒了江行云,两人相对,该作何言?
好在昨日入宫应酬,回来又熬到太晚,他也累得厉害,并不曾察觉她的离开,依旧睡得香甜。
沐冰蓝拉紧身上的大氅,有些茫然地在幽蓝别苑里站了一会儿,像是一个突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迷失在陌生荒野的孩童,无所适从到连慌张都不会了。
她默默站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踩到雪地里去,一步一步走了起来。
她低着头,一心一意地看着自己的落脚处,积雪顺从地深陷,轻盈地破碎,发出悄然如诉的低吟。不知不觉中,她已经走出了幽蓝别苑。
然后,她忽然觉得胸腔里的一颗心被什么东西轻轻拽了一下似的——对,就好像是两岁孩童的胖乎乎的小手,有些怯生生地伸过来,揪住你的衣角扯了扯的那种感觉。
她抬起头来,看见前面正是后花园的一角,那单膝跪在地上的背影,不是江胜雪还能是谁?
沐冰蓝怔怔地站在原地,注视着江胜雪单膝跪在地上的背影。他正在全神贯注地对付一个雪人,并没有察觉到她的到来。堆雪人的意象使他显得年轻乃至稚嫩,然而单膝跪地的情态又让他沉沉地端凝着一种苍老于他年龄的成熟气息。小男孩和大男子的气质在他身上交汇,如同两股绳索,把沐冰蓝的心左抻右拉,不知该当如何是好。
不知过了多久,他好像终于完工了,停下手里的动作,一手撑在那条曲蹲着的膝盖上,定定地看着那个雪人,一动也不动。
沐冰蓝在他的身后,自然完全无法看见他的表情,然而她却无端地觉得他注视雪人的目光竟是深情款款悲欢交错的,让她的心一下子漂悬在了半空里,惶惶然的跳动,不似脉搏,更像是颤抖。
不知过了多久,江胜雪终于从地上站了起来。沐冰蓝呼吸一紧,脑子里嗡了一声,无措地看着他,要逃跑已经来不及了。
可是他没有转过身来,而是径自从另外一扇院门走出去了。
沐冰蓝又缓了缓,才彻底放松下来,这便想起来他的卧房的确是从那扇门出去更近便的,他们兄弟俩的住所,各居于后花园的两端。
沐冰蓝重新移动脚步,走到那个雪人面前去。
靠得近了,她便看得清楚,那是一个少年模样的雪人,头顶上盘着一个圆髻,脸上还有刻出来的五官。
沐冰蓝往那脸上一看,便觉得脑子里腾的一下全然空了——
这……如此惟妙惟肖的模样,不正是自己么?
或者,更确切地说,是曾经那个女扮男装,一路与江胜雪称兄道弟的苏止宁啊!
第95章 急访静修
一看清那个雪人的模样,沐冰蓝便觉得眼眶里有什么东西软软地一滑,蓦的一热之后,便沁凉透心。
正在此时,后面忽然传来嘎吱嘎吱的脚步声,沐冰蓝仓皇回头,迎面对上一张伶俐的小脸,他掩着惊讶,声音甜脆地招呼她道:“大少奶奶过年好,恭喜多福!”
这是每日专司在院落里清扫积雪的小厮,故而总是起得最早的。沐冰蓝刚刚回了个礼,就看见江胜雪也站在了那小厮身后,一脸震惊地看着她。
一瞬恍惚之间,沐冰蓝已经明白过来,他原先不知因为什么事刚刚离开,在路上遇见这扫雪小厮往这边走过来。他担心这个雪人被那小厮看见,才急急赶回来补救。
还没容沐冰蓝想过来该不该、或要如何开口同他打招呼,那小厮又口快嘴甜地说了一句:“大少奶奶堆的雪人么?真好看!若它不是男子,还真是像您呢!”
沐冰蓝看了看江胜雪,两人脸上都露出尴尬之色来,却又同时释然。令人误以为这雪人是她堆的,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她便顺水推舟地回答道:“昨晚下的好雪,一大早就被这雪光照得睡不着,索性起来玩玩。”
扫雪小厮连忙笑道:“是,大少奶奶好兴致,那小的先往那边扫去了。”
沐冰蓝一看他要走,慌忙拦道:“不必了,我才正要走呢,在外面呆得久了,身上觉得冷起来。”
扫雪小厮便恭恭敬敬地送道:“那大少奶奶脚下慢着点儿,没扫过的地儿,怕滑。”
沐冰蓝对他笑了笑。说了这许多话,心里总算平稳了些,她这才姿仪坦然地对后面的江胜雪欠身道:“叔叔早。”
江胜雪静静地看着她,弯了弯腰:“嫂嫂早。”
那扫雪小厮不防二少爷就在他身后,慌忙转过去给他问好请安。他俩在那儿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沐冰蓝则转过身来,往幽蓝别苑走回去。
才走到院门口,就看见绿乔在廊檐下张着,一眼看见了她,就欢声叫了起来:“郡主在这儿呢!”
她话音甫落,就见江行云从屋里快步走了出来,身上已是穿戴妥当。他看见沐冰蓝,脚下顿了顿,又更快地奔过来,低声问道:“你怎的起这么早?上哪儿去了?这大过年的,一大早就忙的什么?”
沐冰蓝一看见他,就想起先前两人的同床共枕来,心下颇不自在,下意识地躲开一步,也不敢往他脸上看,只笑道:“没什么,我是看这雪下得好,忍不住四处走了走。”
她一边说着,就一边往屋里走去,江行云紧跟过来,在她耳边轻声说道:“蓝儿,昨晚……”
沐冰蓝装作没有听见,立即打住他:“行云,咱们得快些准备好了,一会儿要出门去给静修王夫妇拜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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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沐冰蓝所料,她刚一走进消夏行宫里静修王夫妇居住的大院,就嗅到了一缕似有若无的鬼气。
可令她更感纳罕的是,这鬼气如此稀薄细弱,就算是毫无修为的鬼物,也凑不出一整只来。
难道这世上还有半人半鬼的东西?
他们夫妇姐弟刚到内庭,就见郑修维已经迎在那里了。一见他们进来,他远远的就笑着拱手作揖道:“过年好过年好!大吉大利,多福多乐呀!”
沐冰蓝这边三人也连声回了一应拜年的套话。郑修维仍是一个人来见客,凌菡沅依旧没有出现,但是沐冰蓝心中已然有数,倒是早就料到定会如此。
她当下关切问道:“维哥哥,嫂嫂还是觉得不好么?”
自己的妻子这一而再再而三地爽约失礼,使得郑修维脸上不由露出几分尴尬来:“可不是么!也真是怪了,这两日也请了好几位太医来看过,都瞧不出什么来。我昨晚回来之后,看她已经自己好了,下人们也都说她回来后就渐渐气色如常起来,今儿一大早还兴冲冲张罗着要见客呢,可刚才走到门口,不知怎的又晕倒了,这不,还就是你们进门前一个转眼间的事儿呢!”
沐冰蓝便说道:“既如此,不如让蓝儿进去看看嫂嫂吧。蓝儿在外习艺八年,别的没有学会,粗浅医道倒是拣回了一些来。维哥哥若是信得过,就让蓝儿试试吧。”
郑修维一听她竟然会医,脸上不由自主显出几分诧异来。
沐冰蓝见他略有踌躇,连忙又说了一句:“这样吧,维哥哥前日在我家不是说过吗?就是维哥哥自己,在我那里,人仿佛也更舒坦些似的。怕是这不甚惯熟的地方,风水上同哥哥嫂嫂有什么冲撞,你们俩男女有别,症状反应不一也是有的。且让蓝儿先替哥哥号上一脉,如若说得有理,哥哥对蓝儿放了心了,才让蓝儿去看嫂嫂,如何?”
她的这番话倒是有意说来的,毕竟如果凌菡沅是什么、或者带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作为她的丈夫,郑修维的身体受到影响那是肯定的,就像当初遇见的那对怨偶文继昌和於浣晴。所以,能先给郑修维看看,对摸清楚状况也是颇为有利。
郑修维见沐冰蓝如此热情,虽然对她的医术仍然有些半信半疑,却也不便再加推托,当下应承道:“如此,有劳蓝妹了!”
沐冰蓝今日是有备而来。她带了一只小药箱,里面所装的大多数是她降妖伏魔的法器,当然,也得有一些装模作样的行医用具。她第一个便是取了一只垫枕出来,让郑修维把手腕搭在上面,她自己则伸出五根青葱玉指来,给他号脉。
自古医者讲究“望、闻、问、切”,沐冰蓝整套戏做足,搭着他的脉时,也往他脸上细细瞧去,观察他的气色。
通常两人就近对视,第一个要看的就是眼睛。沐冰蓝观察了郑修维的眼白,并无特别不妥之处,再一眼望向他的瞳仁里去——
她的心里登时咯噔了一下,脸色突变!
郑修维一看沐冰蓝脸上变色,心里顿时有些惶惶不安起来,慌忙问道:“怎么了?蓝妹,有什么不妥么?”
沐冰蓝再往他眼睛里看了看,然后若无其事地转开目光,再说出话来却是一副不容置疑的语气:“维哥哥,蓝儿必须立即就去见嫂嫂,否则她将有性命之虞!”
她话音甫落,就见一个小丫头慌里慌张跑了进来,也顾不得有贵客在此,跳过门槛就扑跪在地上,喊声里冒起了哭腔:“小王爷,王妃她不、不好了!就在刚才,她忽然两眼一翻背过气儿去,这会儿都摸不着脉了!”
郑修维猛地站了起来,急急地就往外冲,沐冰蓝连忙跟过去,一把拉住他:“维哥哥请留步,蓝儿有十足的把握能救回嫂嫂!”
她此时神情沉稳笃定,颇有乃父在战场之上临危不乱的气度,一下子就把郑修维震慑住了。他也不知从哪里就涌来了一股对沐冰蓝的信任,当下依言停住脚步。
江行云和沐岚瑄——尤其是江行云——此时对于沐冰蓝要做什么事情亦不甚了了,却也来不及追问,只一左一右将郑修维扶住,而沐冰蓝已跟着小丫头瞬间跑远了。
越是靠近凌菡沅的睡房,沐冰蓝就越能感到那股鬼气渐次清晰,倒没有更浓。这是自己的伏魔人气场来到,压制住了阴邪,而凌菡沅的突然昏厥,自然也跟受不了和伏魔人如此接近有关。
沐冰蓝让屋里所有人都撤到房外,仅只留下病人和自己,同时暗暗开了天眼,一进门就直往床上瞧去——
第96章 情魅邪咒
床上躺着的那个人自然就是静修王妃凌菡沅了。她本身倒还真是活人,只不过阳气比寻常童女都更弱些,而她的前胸部位,有一团隐隐的灰绿之气,此时正瑟瑟发抖,仿佛自有灵智,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惨遭厄运一般。
沐冰蓝快步走上前去,一把扯开凌菡沅胸前的衣襟,便看见一枚小巧的如同香包一样的东西,绣工精致,略略鼓起。沐冰蓝捻住挂着这枚香包的那条红线,迅速转了一圈,只见它天衣无缝,竟无接口之处,用力拉扯,也坚韧至极,毫无断裂之象,怕是普通刀剪也拿它没有办法哩!
而这条红线的长度,刚刚好圈到凌菡沅的脖子下,小于她头部的圆周,要将它兜头取下来是绝不可能的。
沐冰蓝一手麻利地拔下头上一支银簪,眼疾手快地刺破了左腕上的守宫砂,然后拈了一粒圆滚滚的血珠,揉在那条红线之上。
只不过倏尔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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