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模样活似一个嗷嗷待哺的小狗崽子,他禁不住呵呵一笑下了马车。
馄饨摊子上卖馄饨的小妇人是个模样清秀干净的,她腰上围着围裙,头上戴着一朵红布绒小花,把客人要的馄饨都舀出来,面案子上的存货便见了底,见此,她立即麻利的擀皮子,一根短短的擀面杖下压着三块面皮,唰唰的,不一会儿那薄透晶亮的面皮便堆积了山一样高,把个奉珠看的连连赞叹。
小妇人一开始没注意,远远看着来了一辆披挂着流苏宝帐的马车,她羡慕了一眼便低头继续擀皮子包馄饨,压根没想到这马车会停在她的摊子前。
“这位娘子,敢问如何称呼?”李姬阳站到面案前拱手道。
“呦!”这小妇人连忙停了手,手忙脚乱的欠了欠身道:“贵人,您称呼奴家秦娘子便可,奴家初来贵地,不知可有何处得罪了?”
“没有。来一碗馄饨。”李姬阳自钱袋中掏出十个铜板,道:“这些可够了?”
“多了,多了,五个铜钱便可,剩下的您收好。”小妇人忙道。
“剩下的便赏了你吧,你这馄饨若当真好吃,我下次还来。”奉珠趴在车窗上笑道。
小妇人抬头一望,可了不得,便见这贵夫人恍若明珠生晕,贵气逼人,头上戴的是金钗玉环,身上穿的是绫罗绸缎,模样又千娇百媚,艳光逼人,这哪里是人间人品呢。
“九郎,你让她快点。”奉珠见这妇人直愣愣的打量过来,甚是无礼,便心生不悦道。
“奴家失礼了。”小妇人欠了欠身,忙利落的包馄饨,下锅子。
这么一辆奢华马车停在这简陋的小馄饨摊子上倒是惹来了许多人的目光,奉珠是不怕看的,被这香味儿勾引的,直直盯着那小妇人冒着热气的锅子里看,只等着煮好了便大快朵颐。
“还没煮好呢?”奉珠催促道。
“总要煮熟了才能吃,耐着性子等着,你这馋猫儿。”李姬阳失笑柔声道。
“可我觉着已经过去好久了呢。”
耳朵里听着这一男一女的对话,眼睛时不时偷看一眼,便猜测这该是哪个大户人家出来的一对夫妻,只是,竟然也看得上自己的馄饨吗?小妇人禁不住自豪的挺直了腰杆。
又往灶膛里加了一把柴火,听着锅里的“咕嘟咕嘟”声,小妇人松一口气,可算是煮开了。
忙利落的舀出来,撒上胡椒,葱,盐,香菜,多滴了两滴香油,笑着呈上去道:“这位郎君,您的馄饨。”
“多谢。”
“可算是能吃到了。”打开马车门,奉珠接到手里,先闻了闻味儿,禁不住又道:“好香啊。”
李姬阳榻上马车,做奉珠身边坐了,道:“慢点吃,刚出锅的,烫着呢。”
“九郎辛苦了,本夫人决定赏你一口尝尝鲜。”奉珠好不容易吹凉了一口汤,自己还没吃着呢,便递给李姬阳。
他心内一暖,低头吃了,接过这烫热的碗为她端着,道:“仔细烫着手。”
“九郎真好。”奉珠舀起一个冒着热气的肉团慢慢咬了一口,连忙扇风道:“好烫、好烫。”
“慢点吃,热着呢。”
“给我吹吹。”奉珠自然的要求道。一点也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合适的。
李姬阳也不是那等只知夫为妻纲的迂腐人,他倒是乐意宠惯着她。
“我们该要两碗的,啊,吃一个肉圆。”吹凉之后,奉珠送到李姬阳嘴边。
他欣然接受,吞下肚吃了,不一会儿两人便把这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吃完了。
“我们该要两碗来吃的。”奉珠咂咂嘴,意犹未尽的看着李姬阳。
“回家的时候,路过这里再买一碗带回去就是。”
“也好。我现在热着呢,也不能再吃了。”奉珠擦着自己脖颈里的汗道。
“现在可是能走了?”让车夫去还了碗,他笑话她道。
“哼,你也吃了的,不能笑话我!”奉珠红了脸,掐腰不满的瞪着他。
惹了这火辣娇妻,他又连忙安抚,只是是自己嘴馋要吃和她一点干系都没有。
他不这样说还好,越是这样说,奉珠越羞囧,不依的捶打他。
见着这富贵马车离去,卖馄饨的琴娘子便羡慕发酸道:“啧啧,车上那位娘子真真要羡煞旁人了。这样的郎君怎不让我遇上呢。”
常在她这儿吃馄饨的田舍汉便调笑道:“什么样的马配什么样的鞍,什么人穿什么衣裳,你一个卖馄饨的小寡妇还是老实的找了咱们这样的田舍汉嫁了吧,啊,秦娘子,你看我怎么样啊。”
顿时引得吃混沌的一伙人哈哈大笑。
这秦娘子也是个惯常在市井打滚的人,笑骂一句,又继续擀面皮。
“我就知道这东市好美食好玩的多着呢,你看我这才多久没出来,一出来又发现了这般的好吃食,等回家的时候我就告诉元娘去,她现在可苦了,被我阿娘圈着,哪里也不让去呢。”奉珠摇着团扇道。
“我竟没发现,你还是个贪吃鬼。”他笑睨着她道。
“美味的吃食谁不爱啊,我不过就是勤快些喜欢到处逛逛,找找,哪里又是馋嘴贪吃了。”奉珠才不承认呢。若是被阿娘知道又要被训斥呢。
“我就喜欢你馋嘴贪吃,这样可好?”
“你不会认为我好吃懒做,品行不好吗?”奉珠不好意思的低头咕哝道。
“食,人之欲也。好吃罢了,何错之有?似我们这等人家,又不是吃不起。”他搂了奉珠在怀,不让她继续羞讪下去。
“人家才不好吃呢,只是喜欢找找新鲜吃食而已,真的。”奉珠诚恳的看着他,一定要让他相信的模样。
“好,不好吃,就是勤快了点。”他自己说完便哈哈大笑起来。
“不准笑。”奉珠捂住他的嘴,一张脸羞的通红。
“不是笑话你,只是觉得你当真是好。”他捉了奉珠的手轻轻揉捏,把玩道。
“阿娘才不这样说呢,想着以前小的时候,她总吓唬我,一会儿说我刁蛮任性了没人娶,一会儿又说我贪吃贪玩了没人娶,还说我长成一颗圆球了也没人娶,没人要,那时候小呢,信以为真还伤心了好久。”奉珠羞赧道。
“是不是哭的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丑丑的?”他调弄道。
“我小时候才不丑呢,哭了也不丑。”奉珠虽然记不得自己小时候什么模样,但依着自己现在的模样,想也是不可能丑的。
蜜意浓情的说着话,他们只觉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可实际上已经走了有一个时辰。
到了韩王府门口,送上了拜帖。
韩王被免职在家,乏人问津,到了后来宇文太妃开始给他挑选侧妃了,这才陆陆续续有人上门。
韩王没想到晋阳郡公会来拜访他,待听出他们的来意,更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谁都有可能来看遗珠,只有奉珠不可能,然而事实却是奉珠来了。
第139章 疑似奉珠新庶妹
韩王府见客的花厅内,韩王坐在主位上,李姬阳和奉珠坐在下首。
李元嘉于李姬阳来说,那是情敌见面,爱搭不理。
李元嘉于奉珠来说,那是看着便觉浑身不自在,更何况自己的郎君还在身畔。
而看到李姬阳和奉珠如今这般琴瑟和鸣,凤凰于飞的模样,他心里就忍不住的冒酸水。只是差了那么一点罢了,眼前这个女人就是自己的。
冷睨了李姬阳一眼,韩王却对着奉珠颇为深情款款道:“珠娘,对不起,曾经辜负了你一片深情。”
奉珠尚未开口,李姬阳却冷哼一声,淡淡道:“韩王这般可是后悔当初没娶了珠娘了,若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看来王爷是天生贱骨了。”
“你!”韩王没想到李姬阳一个小小郡公便这般给他没脸,当下就紫涨了面皮。
奉珠便大大方方,随口道:“以前不懂事给王爷造成许多困扰,还望王爷多多包涵。不过,现在想来,那时也是为王爷一张面皮所惑,如今奉珠已嫁为人妇,有了郎君在侧,日日嘘寒问暖,方知对王爷不过是一时迷恋,王爷也不要介怀,便都忘了吧。”
李姬阳听了这话,心中受用,面带喜意。
韩王听了这话,一是受不了,便道:“若是忘不了又如何?”
“那王爷就自寻烦恼吧。”奉珠道。
“好、好、好好。”韩王看看奉珠又看看李姬阳,便觉在这两人面前自己如一个跳梁小丑,连说四个“好”字,握拳不语。
气氛凝滞,少顷便有管家急奔来报。
“何事?”韩王烦躁道。
“王、王妃不见了。”管家两股颤颤的擦着额上的汗珠,脸色顿时变的灰白难看。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在府中消失了,不说梁国公府是不是会来要人,只说王爷也是要杖责自己的,自己这管家怕是要当到头了。
奉珠猛的从椅子上站起,道:“怎么会不见的?”
李姬阳也蹙眉深思,他想不到,一个房遗珠竟还能置之死地而后生,这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奴也不知。”管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如待宰的羔羊等着韩王处置。
“废物!”
韩王心慌意乱,忙亲自去那小院查看。
奉珠、李姬阳也随之跟去。
简陋的屋室,斑驳的墙壁,呱呱叫着的乌鸦,四窜的野猫,还有窗下的这棵不知年月的桃树,当这熟悉的小院再次撞入奉珠的眼中,奉珠禁不住停了脚步。
那日的场景一幕幕的在自己脑海中重现奉珠从害怕、晕眩、惊慌直到紧紧握住李姬阳的手,渐渐平静下来。
“怎么了?”觉察奉珠手心里出了冷汗,李姬阳担忧的问。
“无事,可能是热着了的缘故。现在已经不晕了。”奉珠笑笑,安慰他道。
“你这身子太弱了,这可不好。”李姬阳蹙眉道。
“哪有弱,秋天时我还打马球呢。”
把这小院里里外外都找了一遍,除了在树桩上发现了一摊血迹,连个人影也没有。
“遗珠——”韩王心痛莫名,禁不住大喊出了她的名字。
奉珠瞧这韩王的模样,也是出自真情实意。
只是……遗珠到底被谁弄走了?一路跟着韩王直奔这小院,看到那小院门是锁着的,遗珠又不会武功,她不可能自己逃脱的。
“我们回去吧。”李姬阳把此事记在了心里,隐隐觉得有一团迷雾正慢慢笼罩过来,依着他的直觉,迷雾之中只可能是刀光剑影。
“遗珠被他囚禁了。”奉珠轻轻道。又回头望了望那棵桃树,便见那桃树高五六丈,围数抱,根中生古藤,龙蟠虬结,枝繁叶茂,悬枝累节,怎般都不似人界凡品。
“也在情理之中。”他清淡道。
此事按下不表。却说遗爱,在卢氏因着忙碌遗直和元娘的事情而忽略了他时,被杜荷拉着和太子党有了几次接触。
太子很看重房公,几次想要宴请拉拢都被房公巧妙的推辞掉了。
老的顽固,那就对付小的,先是遗直,遗直因紧跟房公脚步,从不擅做主张,也是想尽法子躲着太子一党,不仅躲太子的人,魏王的人也躲着。
遗爱也不是傻子,他虽想做一个能名垂青史的诗人,但也知道自己缺少了一些落魄江湖载酒行的勇气,他生于富贵,衣食无缺,又顺利的蒙荫得了一个官职,可谓是从出生至今都没有什么忧愁,没有生活的阅历,没有丰富的感情,他无论如何也写不出能够影响深远的佳作来。
又得了房公的吩咐,也是尽量避着那些人,可他的朋友杜荷却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家中爵位是嫡亲大哥的,那他就自己想法子挣一个。
如今魏王得宠,太子占了嫡长,两方势力相互较量,虽太子式微,可在杜荷看来,立嫡立长这是最重要的,便隐隐有投靠太子的迹象。
得知太子有心拉拢梁国公府,便想法多次引了遗爱和太子相见,知道遗爱好写诗,太子便在自己一党中找出了一个颇有诗名的员外郎引见给遗爱,让他们二人常常一起出现在教坊,酒楼,如此一来便会给人一种错觉,梁国公府偏向嫡长。
只造成这种错觉还不够说明什么,太子便想到了联姻。
最合适的人莫过于自小和他亲厚的高阳了,高阳一开始还激烈反对,可当太子给她看了一个紫铜钵时,她就老实了。
便有了今日下午的事情。
因暂时不想和自己那个爹碰撞,本是打算回去看阿翁的,也暂时歇了心思,想着还是明日请了阿翁并宗正卿李道宗来家里饮酒,再谈拜祭宗庙,写入族谱的事情不迟。
正当奉珠和李姬阳的马车又从东市穿过返回时,便见天下第一楼门口聚集了许多人,严重影响了酒楼的生意。
“主子,前头人太多,马车过不去。”驾车的僮仆驻了马车回禀道。
“看到了。”李姬阳放下窗帘,打开车门,从里头出来。
“主子您看,人群把咱们的酒楼堵住了。”僮仆把踩凳放下来道。
“珠娘,下来吧,我带你去认认人。往后我若是出了远门,或是有什么急事不在家,这长安的生意便由你拿主意。”
掌家的权利这般容易就得到了,奉珠却没觉得有多高兴,下了马车,随着他往天下第一楼走,担忧道:“你还要去哪里啊,这不才回来吗。”
“我只是说万一。瞧你这皱着眉头的模样,真真丑的不能见人了。”
“被你上次弄的措手不及,我现在都是细细思量你的话呢,生怕你又不声不响的突然离开。”奉珠不满的瞪了他一眼。
“只是想让你认人罢了,别胡思乱想。”他扬唇浅笑道。
“人家小娘子又不是故意撞你的,你作何得理不饶人。”人群中便听得这样一句话。
“我听着怎么像二哥的声音?”奉珠驻足,疑惑的往人群里望去。
“主子,您怎么来了?”福星眼尖,认出李姬阳,忙拱手过来,神色惊慌道:“主子,这……奴实在无能为力,还请主子责罚。”
福星还以为是李姬阳得了消息,知道酒楼门口被看热闹的人群给堵上了这才过来的,生怕被主子看不上,这才连忙请罪。
轻撩眼睛看见奉珠也在,忙狗腿的给奉珠磕了个头,笑道:“给主母问安。”
“你快起来吧,这里人多,你这大掌柜的脸面还要不要了。”奉珠笑道。以前虽常来此处吃鱼,却是作为一个客人,如今再来,自己竟是成了这圆滑掌柜的主母,真真是造化弄人。
“脸面那是主子给的。给主母请安,那是一点都不能少了分量。”他嘴甜如蜜道。
奉珠被他奉承的高兴,便道:“你起来吧。”
福星小心看向李姬阳,等着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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