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针好的快。”他随口便道。
“可是我已经好了啊,能吃能睡,能蹦能跳的,而且你看,疤痕都快消失不见了。”奉珠指着自己小肚皮上那小指甲盖似的嫩疤道。
李姬阳有些词穷,少顷,他低下头用自己的唇舌摩挲着奉珠的,道:“只是外表看起来好了,其实里面脏腑还没好,扎针就是为了医治你受伤的脏腑。”
“胡说,若是脏腑受了伤,我该感觉疼痛才对,可是我根本就不疼,你少骗我了。”
“呃……”他怎么就忘了,这小妻可一点都不笨。若是她认真起来,真是不好糊弄啊。
“你有什么瞒着我的?”奉珠拧着黛眉,望进他的眼底道。
“没有。”李姬阳轻笑出声,表现的风轻云淡,很自然。
“真的?”奉珠也只是感觉有一丝的不安,并不知道什么,只是试探他罢了,见他这般,疑虑稍稍打消。
“真的。”他很肯定的点点头。
“主子。”安庆在珍珠帘外出声。
“进来吧。”李姬阳把奉珠肚皮上的针拔下来,给她盖上锦被,道。
“主母,奴要拔针了。”说罢,安庆便已然动手。
“安庆,辛苦你了。”奉珠对着人家安庆可是客气许多。
“这是奴应该做的。”安庆冷淡的嗓音变得有一些温度。
“阿奴呢?”奉珠问李姬阳。“感觉好久都没见她在我跟前晃悠了。”
“阿奴在奴的院子里,帮奴打理药草。”安庆突然插嘴道。“她很想念主母。”
安庆说这些话的时候,根本不敢去看李姬阳的目光。
“这小妮子,想我怎么不过来看我,我还让锦画给她留了很多甜糕呢。”奉珠笑道。
“午膳的时候,让她过来伺候着。”李姬阳淡淡道。
“是。”安庆有一丝动容,忙拱手道。
“奴告退。”收起针,他道。
李姬阳不说话,奉珠道:“让阿奴这就回来吧,就说我想她了。”
李姬阳摆摆手让他下去。
奉珠便握着他的手道:“不怪他们,毕竟谁也不会知道,碧落会隐藏在人群里暗算我。画船距离岸边太近了,弩箭又是那样的快,安庆和阿奴都来不及救我,情有可原,你别怪他们了。”
“我没怪他们。”李姬阳道。
“我知道,你是怪你自己。可是,我们谁也不会想到碧落会出现在人群里,事情本就很突然。不是你的错,九郎,你看我现在不是已经好了吗。”奉珠依偎着他,柔声道。
“珠娘。”他怜惜的拥着她,却无论如何都忍不下心告诉她。
这话算是揭过去了,奉珠想到幼儿那可爱的小模样,便笑着道:“九郎,再有三个月我们就可以准备要小孩了哦,你不要吃那药了吧。如安庆说的,停了那药还会有三个月的药性,三个月之后正正好,我们的孝期满了,我们就可以要孩子了。”
他身躯僵了僵,道:“不急。”
“怎么不急,我不管,我就要,你不准再吃药了,找个空闲的时候,我会亲自去找安庆,让他不准再给你弄那药丸吃,听见没有,我想要一个和幼儿一样可爱漂亮的孩子,九郎,你见过幼儿没有,他好小好嫩好可爱哦。我有信心,我会生一个比幼儿还要可爱的孩子出来。”奉珠笑眯眯道。
想到有那样一个和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就要到来,奉珠兴奋的笑开颜,幸福极了。
“哦,好。”他愣了愣,机械的道。
“你答应了就不准反悔,若是让我知道你还吃那药丸,我可饶不了你。”奉珠蛮横道。
此话揭过。
日子便在奉珠吃药、扎针中慢慢度过了三个月。
三个月里足够奉珠察觉异样,更足够她想出法子戳破这美好的谎言。
上到老王爷、九郎、阿娘、阿爹、哥哥们和元娘,下到锦画、绿琴众仆婢,每个人都对她很好,好的让她觉得不安。好像她是什么易碎的泡沫,轻轻一戳就幻灭了。
更像有一个秘密,他们都知道,唯独自己不知道,自己是被瞒着的一个,是被他们排除在外的一个。
就像自己被他们小心翼翼的捧到最高处安放着,虽然风吹雨打都不会有,富贵荣华享受着,可是却脚不沾地,被悬浮在半空中掉着。
没有人和她交心,她就像一个被孤立出来的人,高处不胜寒。
每一个人都对她温声细语,哄着她,爱着她,却没有一个肯对她说真话,这样的感觉几乎要把她逼疯了。
可是她还不能表现出来,因为他们都是真的爱她,在他们那些温言软语里,让她如何能大发脾气?
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想要用尽全力去追求那种最后一击的剧痛,可是到头来却都被那软软的棉花给消弭了所有的力道,只会让她自己郁卒,憋闷。
谁能做到掌控全府上下人的口舌,谁又能做到,让阿爹阿娘也不得不听话,还用说吗,不是九郎又是谁。
而能让九郎费尽心思隐藏的秘密,别人都知道,只有她不知道的秘密,除了关乎她自己的,还有别的吗?
没有。
九郎该是下了死命令!
怎样才能挣脱这笼罩全府的迷雾?身在棋中,永远只能被推着走,若想拿回主动权,便只能跳出棋盘外。
花园中,水池畔,奉珠正坐听锦画禀报近日来的大小事情。
“王妃,这是老王爷送来的几个宫婢。”锦画出声提醒垂着眸子的奉珠,她见奉珠坐在椅子上都快要睡着了似的。
“什么?”奉珠想着事情,并没有听到锦画说什么。
“王妃,您看。”锦画指着跪在奉珠跟前的几个如花似玉的宫婢。
“这是?”奉珠有些不解的看着锦画。
“这是老王爷命人送来的,说是要放在王爷书房中伺候着。”锦画不安的掐了掐自己的手指,声音低了下去。
“哦,浣衣房可缺人?”奉珠道。
“回王妃,不缺。”管着浣衣房和柴房的彩棋回禀道。
“柴房可缺少劈柴的?”
彩棋去看锦画,见锦画轻轻的点着头,彩棋便笑着应道:“是缺几个劈柴的。”
“那你还等什么,领下去吧。”奉珠摆摆手道。
“是。”
“王妃,吃桃子,阿奴已经剥好了。”跪坐在月牙凳上的阿奴谄媚的把青釉花盘推给奉珠。
“阿奴最乖了。”奉珠笑道。
“嗯嗯,阿奴最听话了。”眼巴巴的瞅着高几上放的一碟子金丝软糕。
奉珠失笑,道:“拿去吃吧。也没亏着你的嘴啊,怎么就这般的吃不够,活像个小乞儿。”
阿奴挠挠头,捧着盘子,黑然直乐。
奉珠见那几个宫婢并不吵闹,而是顺从的跟着彩棋离去,她心中疑惑,闹不清楚阿翁是为了哪般。
看这模样,并不像是坚决要给九郎塞妾侍的,而更像是试探?示威?威胁?
老王爷住的悠然居中,祖孙两个盘腿坐在榻上,正在对弈。
少顷,便听老王爷道:“阿阳,有二十六了吧。”
“嗯。”他淡淡应着。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儿子都生了两个了。”
“阿翁,我不需要儿子。”
“屁话!你现在年轻力壮,春秋鼎盛的,是不需要继承人,等你老了呢,糊涂了呢,像我一样了呢,你还能嘴硬的说不需要儿子!糊涂!”老王爷有些生气的道。
李姬阳不说话,犟的像头驴。
“你不为你自己想,也要为珠娘想想。你和珠娘年纪相差十多岁,等你有朝一日突然死了呢,剩下珠娘怎么办?谁会善待她?皇族的人,还是房府,她的外甥们?更何况,你还留下那么一大笔家产给她,到时候她就是一块肥肉,沾亲带故的都想咬她一口,可谁会真心待她?没有血脉相连的亲生儿子,谁会?!”老王爷加强了语气,像一头老狮子在给新的狮王施加余威,迫使新狮王答应他的一切条件。
新狮王猛的抬起头来,眼神锋利如刀,威势迫人,毫不相让,道:“我不会让那样的事情发生的!”
老王爷嗤笑他,道:“阿阳,别天真了,你比谁都清楚,一旦人老了,威赫不在,谁还会怕你,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到时候,没有血缘继承人的你什么都不是。你以为我为什么封锁我得病的消息,紧紧只是用来防备平年父子的吗?不是,我是为了防备同族的人。想看着我们这一支没落的人多得是。我绝不容许,我们这一支的血脉从你这一代断绝!”
“阿翁!”李姬阳挺直了身子,身子前倾,直直的看进老王爷的瞳孔。
“我知道你想什么,除了珠娘,你不会要任何女人。像我,我只要阿喜,像你那个父亲,他只想要阿云,可是阿阳,阿翁也没有办法。我已经为你想好了办法,瞒着珠娘,你在外头生一个孩子出来,留子去母,抱回府里来,对珠娘只说是从族里抱回来的,如此,你知我知,珠娘永远都不会知道的。”
“可是我知道,阿翁!”李姬阳从榻上起身,穿鞋下榻。
“阿翁,不要试图挑战我的耐性,否则,我不介意再次离开长安,王爵,我从来都不在乎!”
“混账!你又要把阿翁抛下了吗!”老王爷气得脸红脖子粗道。
李姬阳停住了脚步,攥紧了拳头,道:“阿翁,我们回封地吧。”
说罢,大踏步离去,再不管老王爷如何恼怒。
“阿信,去请房狐狸来。”老王爷不甘心道。
“这、大王,且听老奴一言。”
“滚!我不听。”老王爷一脚把棋盘踢翻,黑白子四溅,气呼呼的躺倒在榻上,真像一头老狮子啊。
花园中,奉珠正听着阿奴给她讲笑话,这时,绿琴前来禀报,欲言又止。
“有什么不可说的。”奉珠看着绿琴。
“王妃,青书、青书要来给您请安。”绿琴撕扯着帕子,并不敢看奉珠的眼睛。
彩棋一听便生气道:“绿琴姐,你还管那个白眼狼干什么,当初走的时候,她可是连招呼都没打。”
“青书可真会找人,她是瞅准了你的心软嘴拙。”锦画皱眉道。
绿琴叹息一声,道:“我也是没有办法,她已经找了我两次了,也不说什么,就说要来给王妃请安,奴婢想着,总归姐妹相识一场,已经拒绝了一次也不好拒绝第二次。”
“哼,肯定是来求王妃办事的。她那个人,从来就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用着你的时候,可着劲的巴结你,用不着你的时候,你看她能理你不。”彩棋愤愤道。
“她近况如何?你们谁知道,说说吧。”奉珠吃着水蜜桃道。
锦画和彩棋的目光一下聚集到绿琴的身上,绿琴只好上前一步道:“她只和我说了那么几嘴,王妃您全且当个笑话听就是。她说她现在嫁给了一个前进士,乃是她哥哥的同窗好友,日子还过得去,因感念王妃您之前对她的照顾,所以才想来给王妃问个安,彼此当个亲戚走动走动。”
这话虽是青书说的,可也是从她的嘴里出来的,绿琴禁不住脸色涨的通红。
彩棋可不管那么多,她自来看不惯青书的那一副做派,活像是个出自名门的大家闺秀,可实际上也不过是个自卖自身的丫头罢了,人家锦画才是正正经经的官家千金呢,可也不见人家锦画拿乔做作,就她矫情,真真让人受不了。
当即便道:“她脑子没毛病吧,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还要当个亲戚走动,简直笑话,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是个什么身份。”
锦画瞪了她一眼,她才住了嘴,看向奉珠道:“王妃,可是要见一见吗?”
“不见了,免得伤心。”奉珠轻轻的敲着光滑的桌面,道:“前进士?这样说来,她那夫君该是还没得到一官半职了,日子还过得去?依着青书的性子,若非走投无路,她是不会求上门来的,这样看来……不是借金便是求官,我想来她所求的事情也无非这两样,锦画你领着她去找宝庆去吧,一般的事情,他都能处理。另,告诉青书,这是最后一次,主仆情分至今算是了结了吧。她走时给我弄的那一出,呵,我可不是一个大度的人呢。”
“是。”锦画拉着绿琴退出花园,便和她道:“往后,可别再拿这种事情出来说,娘子也就是宠着咱们,才允许你一次两次的,这俗话说的好,可一可二,但不可再三,为了旁人白白消耗娘子对你的宠爱,绿琴你厚道可不是这样个厚道法。”
“我知道了,我这不是不好拒绝她吗,总过是一起长大的。”绿琴长叹道。
“帮了这一次也就行了,实是她最后弄的那一手,差点把咱们三个都给害了。为这事,我至今心里都膈应着。”
后头彩棋追上来,听着锦画这样说,她也恨恨的道:“绿琴姐,不是我说你。她当初能做下那等事,何曾又把咱们这么多年的姐妹情看做一回事。若非咱们娘子明事理,若非当初阿郎看不上她的姿色,对咱们娘子一心一意的,你想这时候,这王府里还有咱们三个的立足之地没有,只怕早早被发卖出去了。我跑过来就是提醒你的,可不许再帮她,我这就回去伺候娘子去。”
彩棋叮嘱完,扭头又跑回去。
“我有分寸,再也不会帮她就是。”绿琴又叹气道,想着一件事,便悄悄和锦画道:“你说,青书那样做,到底是想留在王爷身边呢,还是害怕娘子不放过回家去。”
锦画冷笑一声道:“一石二鸟之计罢了。成了,也许能混个妾侍当当,不成,娘子念在与她的情分上,也不过就是撵她走。此事,若是放在去扬州之前的娘子身上,杖毙了她都是能做出来的,可放在回到长安之后的娘子身上,顶多便是撵走她。青书这丫头是我们四个里头读书最多,最聪明的,把娘子的性子摸得透透的。她若是有心,便是顶了你我的位置也不在话下,可惜她志不在此,与我们不是同路人。”
说完这话,锦画又有些感慨,道:“青书有志气也没什么不好,与她相比,咱们就显得胆子小懦弱了些,本来我是挺佩服她的,可她千不该万不该,临走临走还摆我们一道,只这一点,我便极为不喜。本来,她若好好的和娘子说,就那般正大光明的说出来,就想嫁给一个读书人,做官家夫人,娘子还能不答应她,也许还会赞扬她有志气,来往之间,给些助力也不过是举手之劳,可她倒好,贪心不足蛇吞象,两样都想沾着。”
“经你这么一提醒我算是明白了。原是我想偏了,我一直以为她只是想离开咱们罢了,却不想她真的觊觎上王爷了?”绿琴左右看看悄声道。
“你竟是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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