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那枚金色的陨石,像一道锐利的锋芒,绕我周身一过,将水草顿时斩断,复落入兜中,似有别意。顾不了许多,我足下轻摇,借着水漾浮出水面,奇怪宝儿明明同我一起,现在却与花周内安然成睡。像个洁白的婴儿。不远处,是我无从越过的花野,亚子他们正在玩笑嬉闹。满头满脑的插着似乎解语的花儿。
阿雅回头看我,我们四目以对,脉不言传。伸手拂过水面,抓了一把粼粼的水痕——一种近乎不易察觉的光纤在手,用手绷直,俨然成弦,轻轻拨动,金石音生。我振振衣衫,于花舟之内,宝儿近旁,心头遣韵,十指相抚,就有隔世的骊音自幽谷而来,袅袅咽咽,远远遥遥,穿透一切屏障径入花野之围,因我,正对着他,像是,诀别:
“花事渐近,著雨水节令
我的今年真就原谅了你
月牙隐匿,似你样顽皮
清澈的眸子不是往昔
落墨成锦,若雍阳境地
散在了哪里错解谜题
我在这里,旧事重提
若知结局,是否当初还会爱你
小锁钥,重开启,桃花开解交集
云朵轻叹息,
浮生难解难系
善珍重,此别离,年年今日平安报你
干支次第,在我遇上你的年纪
岁月流光,爱要悄悄迁移”
音符漫天飞舞中,我见阿雅第一个朝我走来,从我说的水里,她说的岸边。她说,怎么唱这么悲伤的歌儿?是不是你想起了什么?我不知道当说些什么,只是对她纯粹一笑,不算点头,也不算摇头。
你知道不知道?我问她。
呵呵,你自己的那些事儿,我怎么会知道,我又跟你不熟。
我指着花野问她,你怎么没摘了一朵戴在头上?我指的是花儿。
又不是我的。她说:对了我给你摘了一朵,过来我给你戴上。
谢谢你,但是我想还是不了,都要过去,这里对我不是终结,只是路过而已。
她说,别这么小气嘛,都过去了。
淡淡的闲聊,隔花隔水,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波澜不惊,风轻云淡,这样的感觉,真好。
亚子和达达从花野之内走出。亚子说,说让我们穿过这一片花海,到那边去。
我说,恐怕我穿不过去,似我的禁地,刚才过不去一步。
刚才?刚才是你在唱歌?达达问我。
我未置可否,因为我不知道唱歌的是我还是谁,是前生还是后死之日。
亚子说,我以前听过,叫《渐春台》。
哦,那别的呢。我问他。
他说,别的我也不甚明白,多半忘记了,里头可能还有原因,你问这干嘛?
随便问问而已。
你怎么会唱?亚子不解的问。
我哪知道是不是我,会还是不会。
亚子指东指西的说,那边是苇泽,那边是南域,花海筋肉,没准儿通向北落师门。
既然是海还会有尽头么?我问他。
你现在在海的此岸,就必有它的彼岸存在,只是苦海茫茫,看谁能过去。
既然这样,我们还是朝那边走吧,达达指着遥远处荷塘所在的方向,那边大云之上,依旧有大光环拢。亚子不怎么情愿,但只好这样。我倒是怎么走也行,关键是过不去,且经过刚才的诸多片段,也想远远地离开这怀释之境了。瞬时,那大光明水印将一整片投影投在了这里,也然一片光明。我抱了宝儿招呼大家,走吧。
说着,将那没金色陨石缓缓放入了这一片温存永在的光明之底。
你要干嘛。说着阿雅阻止我。
我说,随他去吧,这,是最好的归宿,他也到家了。
干嘛不给我嘛。亚子扼腕。
嘿,那又不是你的,你这老财迷。
这时,那水就从中间缓缓分开,露出一条路来,
怎么回事?亚子看我。
走吧。我独自携了宝儿走去,头也没回,我知道,他们临行还在回首那片花野的风景,然而他们或许不知,他们所流连的却是属于我的一段向年好时。花舟未动,留在水中,渐渐涣散开去,只是耳内,依旧是《渐春台曲》反复回旋,我说别了,就这样吧,真就头也没回。
不久他们都赶上了我。一样的前行,不一样的风景,还是我们几个,两边是被分开了的透明水墙,里面有鱼儿和水草,每当我们走出一段,身后的水就自动合拢,我们像是受了光明吸引,只知道,要一直沿着祂所在的方向前行,走好这仿佛早为我们预备好的道路。
水壁静无声息,偶尔有水族世界里叫不出名字的植物探出墙外妆点行程。脚步也越来越快,像是沿了一条向下倾斜的坡度往低而且深的地方走,由着一股惯性,慢慢的发现身后不再有水汇拢。两厢的植物全变成了长在峭壁上的化石,分明的可以辨认依旧的壁上水痕,只是不再清晰透明。然后走了许久,没遇到一朵莲花,虽然感觉像是一直朝着之前荷塘的方向走着。上空的大光明,好像上升到了比上空更高的上空,在祂与我们之间,此时布满了像浓云一样流光闪烁的微小颗粒,浮了整整一个金色沙漠。继而扬扬洒洒弥漫开来,前方原本没有尽头的,越走越窄的路在我们的视线里,也被渐渐隐去了。我们只是游走于像光样的云雾之中,不时有小小的晶体在闪烁发光,就在眼前,身后,四周。我们都出于好奇伸手捉取一把,在手中细看,不肯久停的晶体少顷随即继续游移,如同一个个活的生命。亚子忽然掩住了口鼻说,小心这东西有毒!我们听了吓了一跳,连忙也像他一样,同时我用斗篷蒙在了宝儿身上。大家同时止步,面面相觑。
怎么办?我闷声闷气的问亚子。亚子低头捻着花白胡子,一边伸手进褡裢去找东西。我们都满怀期待的看着他动来动去的手,最后,却手里空空的伸了出来,叫人大失所望。
阿雅说:这下完了。怎么了?我问。
看你的提花帽子鬓角那儿,看叶子。她指着我的帽子说。
我顺手去摸,像水一样,拿在手里——是那片白色的叶子。
我知道了!亚子连呼。他的话还没说完,我帽子上又生出一片,一共生出了五片。一模一样的椭圆形的白色叶子。我们各自拿了,宝儿则从斗篷里探出小脑袋,径自衔在嘴里。
我问亚子:你知道什么了?
亚子说,就像它一样。亚子一指宝儿宝儿就调皮的缩了回去。大家恍然,这叶子,可以保证我们不受毒侵。亚子告诉我们说,不要说话了,免得中毒。我们深以为然,衔了那片叶子,连连点头。那叶子衔在嘴里,不知他们什么感觉,我只觉得温温的,略凉,沁人心脾,像是有一股温柔敦厚的温度缓缓进入我心,像是有另个生命融化在我全部的血液里,像是我遥远处正待寻觅的那份爱情在背后生出白色的翅膀,像在这样危险地境地之内,我的爱情就轻柔舒缓的敷上了我的双唇,默默无语,未置一辞。我心头把这份微妙的感觉悄悄小心收起,怀中把宝儿抱的更紧,我深知它虽然是我儿子,更为我爱情的信使。想到这里,脸上就浮起了幸福的笑容。风景危险,在我眼中却只见它的美丽和因此使我感知的这一切。阿雅拉我,笑了笑。然后双手平摊作沉思状,一脸疑惑。我解,拍了拍她,摆了摆手,又笑着拍她的额头。她解,冲我甩了个白眼。达达则笑。我忽然想到,亚子怎么知道这光点有毒的,于是拍他。他回身看我,左手向上随意斜伸。我指指这扫上空,做白眼翻腾状,继而摊摊双手看他。他掌划一周,单手捂鼻,另一只手作扇风状,皱眉、呲嘴,继而复扇。大家捧腹。小宝聪明解语,也乐得在我怀中打浪,满是趣味。我们就在这闪烁之途中,一直前行,途中欢乐频生,只是默无声息,不时你拍我打,一路手语,期间白叶于我,像一次而永久的彼此相合,于斯永固,再不离去。
通幽
行进途中,应该是在不知不觉间起了一些变化的,像水不再汇拢,像已去了别的地方,像一个闪烁游移的全新之境。我忽然想起了花野。行至无处可行之时,大家于这迷雾一样的金色颗粒中,停止了脚步,我深觉这颗粒当是不知何处泛起的远年甚至是隔世的尘埃,虽然美丽却是有毒。虽然颐养心神却叫人不由得恐惧,莫名悲伤。我们像在久远的谷底,像有条大河刚刚经过,只剩下戛然而止的一脉河床,无从向我们表述它此刻空空落落的心情。
亚子将手伸进迷雾之中,好像碰触到了什么,而后达达,我,阿雅也照着他那样伸手进去,不知是否悬崖之底的岩石或是冰刃,坚硬、冰凉、棱角分明。亚子不时敲打,不断移动,四方上下,全是浓雾,我们无路可去,被围困在了一个极小的范围之内。只听亚子唉哟喂短促的一声之后,整个人不知是扑了进去还是掉了下去。我们连忙朝亚子才刚站立的地方去了,伸手进去是空的,探头进去黑洞洞一片,只有些许金色的小小埃尘愈发光亮闪烁起来,然后里面就传来亚子的叫喊,让我们进去,看来他没事儿。
循着声音往里走了一段,当最后一闪金色的微火消失之后,前方不远处,就看到亚子拿着一个火把在左右晃动,那光动来动去,托着长长的光晕,在漆黑的境地让人眼花缭乱。阿雅说了句我衔着的叶子不见了。我才意识到那白色的叶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消失了,或者是遇到了体温融化掉了,只留给我当时那分外温柔且美好的感觉。
我问,这是什么地方?亚子说:不知道,看样子挺大。他找了个缝隙就把火把插上了,大家坐在火把下,靠着石壁。只觉得脚下高低不平也很滑,实在闹不清这又是去了哪里。亚子说,终于可以说话了,一路上都快把我憋坏了。在这巨大的洞内,奇怪一点回音也没有。
阿雅说了一句让我们大吃一惊的话——路上,我悄悄的尝了尝那金色的缥缈颗粒。你不想活了,我问她。那有毒的,达达也说。她说,但是你们看我也没事儿啊,而且那味道还有点甜。我扭头看她,不知道想对她讲些什么,像是忽而又想不起来很遥远之外的事儿。宝儿从我怀里钻了出来,懒洋洋的叫了一声,伸个懒腰,抖了抖毛,蹿到我腿上卧了。它抖毛的时候,身上附带的少量金色尘埃被抖了起来,轻轻飘闪着,我伸出指尖,就静静地落到了上面,送至口边,舌尖轻抵,是味觉之上如阿雅所说微微甘甜,我觉得还略涩,像被分解的眼泪与往事依稀关联。
你是说不但没毒?我问她
嗯。
你知道那儿是什么名字?我问亚子。。
你说的是花野啊?
对啊。
解。他说了一个字。
完了?到底解还是不解?
解。
哦。我若有所思。伊本无毒,我于中间,该一直向前了,是吧。向前,因有关乎爱情的召唤和约,在等我。
亚子和达达一边说着话,同时拿着火把四下里照着,说要看看石壁上有没有留下什么,我抱了宝儿靠着石壁闭目。隐隐约约的听到有声音极细极缥缈的从远处传来,若有若无。
哇!亚子大叫一声,吓人一跳。“好大的蜘蛛——网”他失惊打怪的叫着“这里怎么会有蜘蛛网”
我们一起去看,蓝色的样子,只是蛛去网空,没多大意思。
阿雅说,感觉这里很恐怖的样子,还是快往出走么。
亚子说,要走也只有往这边走,要不就又回去了,况且回去未必有路。
往前走的时候,达达说,黑漆漆的,大家跟紧点,别走丢了。
可是这样走,万一这个方向不通怎么办,那不是越走越远,还出不去。阿雅问我
我说,不怕,大家在一块儿呢,我会保护你。
脚下,越来越滑,我们让亚子用火把照着点脚下到底是什么东西,他随便晃了一下说,像是黑色的苔藓,可能浸了水气的缘故,你们留神点就是了。正说着,前面一个似人非人形状的光影从很远处以眨眼即至的速度飞扑过来,火把立时灭了,黑漆一片中,只有光影到处乱飞,让人眼花不已,视觉飞眩。阿雅吓的叫了一声。“到达达那边去!”我说着从背后迅速抽出有象紧紧握了,宝儿在我的肩头警觉的随那光影看着,叫也不叫。亚子的褡裢里叮当乱响,不知道又在慌乱的找寻什么。我迎着光影横空劈了几下,没逢着,又像逢着了,就见光影沿着洞壁循环绕转着向前去了,留下一个由大及小越来越小的螺旋光圈,就描摹出了山洞的大致样子。这隧洞笔直的通向前方,只是不知道多远才能够到达。光影逐渐消失后,山东也发生了变化,是我们乱冒金星的双眼趋于平静后发现的。亚子从褡裢内取出一个拳头大小的珠子,他说是夜明珠,又叫龙眼。我笑着问他,你以前是不是以盗墓营生的,要不哪儿来的这么多宝贝。他啐了一口说,你懂个屁!借着夜明珠的亮光,我们看见山洞像在呼吸,忽大忽小,慢慢向我们压迫而来。
达达问,那光影会不会是山洞的灵魂?亚子摇头,看样子是不很确定。他说,得快出去当心一会儿被它挤死。阿雅连连点头。起先笔直硕大的空间开始逐渐狭小和扭曲起来,以致夜明珠三出的光芒越来越集中、刺眼。我们想到过原路退出,但又确定路不在那里,于是就硬着头皮一直往前,最后不知绕了多久依旧没能出去,越来越窄的隧洞里我们只能爬着往前。亚子打头,我在末尾,中间是达达和阿雅。阿雅抱着五子争头爬起来很是费劲,就放到了亚子的褡裢里,为此阿雅非要跟在亚子后面,说是怕到时候出去了,亚子不给她。亚子说现在我连命都快没了,哪还有心思在这些玩意儿上。况且我一把年纪了,玩儿那个也让人笑话我。宝儿在我们之间来去自由的穿行,很是得意。亚子问我们有没有听到声响,我家都听到了,只是不很真切,说不出是做什么发出来的响声。阿雅冷不丁的来了一句:大叔,你别放屁。我们就全部笑翻。也顾不得危险索性躺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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