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我心底禁不住的松了口气——按照法理,凡是有急症需要求诊的,是不在这宵禁的范围内。
“哟!严重吗?”那队长声音也正经了。;站;.。听地出来,酒也醒了一半。跟着他巡夜的几个弟兄也跑了上来,在后面喊着:“那还不赶快上马,走什么?”
“是啊,你这小子,放着马不骑。到用腿走,到底是急还是不急!”
鹏的步子一滞,但也就是被他抱在怀中地我才有此察觉←转身凑到了那队长的耳边,压低了声音道:“大哥不要跟着了,内子她……可能是要小产……”
啊?
我浑身地血都冲到了头顶,只觉得脸上立刻着了火一样的热,抓着他胸前衣服的手都僵直了。幸好脸是歪在他怀中,否则此时那兵士们都能看见我羞的张口结舌的样子。
而那队长会意地哦了声,立刻扭头喝斥着:“走。走走,没你们的事,都给我跑起来。继续保持队形。”走出了几步远,他又回过头。将自己手中的灯塞到鹏的手中。仔细的叮嘱:“小哥,脚步稳着点……”
等到脚步声和桔色的灯光消失在街的尽头。重新寂静的大街恢复了夏夜的宁静,鹏揽着我身子地手臂紧了下,声音已经带着按耐不住的笑意:“好了,他们都走了。”
“请公子放下我……”
他嗯了声,松开了手将我放在地上。我感觉自己全身无力,脚一踩到地上就是一个趔趄,鹏伸手扶我,我一把推开他的手。
“别碰我!”
本还忍着笑地少年被我这么一挣,愣在了当场,而我呆了一下之后,退开了两步,转身就跑。
“荀、荀子!”
鹏公子快步追上来,身后的骏马也随着他跑动起来,磕磕地马蹄声在这寂静地长街上回荡。
即使是被拖到公堂上去挨板子,我都觉得比此时的陷入这尴尬中要好。我是乐伎,他是我地供养人,我更知道他方才只是玩笑,不是故意轻慢于我……而且,就算是他于我有所求……如果我是乐伎,如果是真正的乐伎,我应该开心才对……
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心跳的要从口中冲出来,头也像是失血过多一般昏昏沉沉。停下脚步,我扶住了身边的高墙,将自己的脸埋在黑暗中。身后的人也在我身边站定,他身上淡淡的檀香袭来,提着的灯光又将我笼在其中。
“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再开这样的玩笑……”
“不,公子我……”低下了头,我看着手上的旃檀,紧紧的捂住了自己的嘴。
让我悲伤的不是这些,而是……
我不是真正的乐伎,您眼中看到的这个娇怯弱质的女子,只是一个虚假的皮相。在这皮相下面藏着的,是无法,也不配得到普通人生活的妖孽。
一丝风从我的手臂上吹拂而过,带着旃檀的暖香←静静的站在我身后,而我也一动不动的面向墙壁。许久,鹏终于叹了口气。
“你很轻。”
什么?
“之前的日子,一定过的很辛苦吧……”
心中一暖,跟着便是一痛。我闭上眼睛轻轻的摇头:“不,没有……”
“莫非是生气了吗?”
“不……”我抬起头,正遇上鹏一双星目,他挑了灯照了我的脸,皱眉:“看你这样子,眼里都含着泪了,还说没生气。”
忽然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鹏公子就用这种亲近的口气和我说话,而我一直都未曾觉察,仿佛他一开始便与我是熟识一般。
“请公子原谅在下刚才的失态,”眨了下眼,我将眼中的雾气收回去:“在下自幼性格内向,刚才只是一时挣不开面子……我知道您是玩笑……”
又一阵风吹过,我讶异的看着鹏放在我伤臂上的手,他的手指修长,指端微弓,覆在我的手臂上。
“如果知道是玩笑,就笑一下给我看。”
虽然有些许的迟疑,我还是在平静了一下之后,露齿一笑。
俊朗的男子看了我一会儿,无奈的苦笑,便放低了手中的灯笼:“姑娘有着一张精致的面孔,却好像总是担忧着什么,从来不曾真正的放心的笑过。”
吸了口凉气——手臂抽痛,我知道是方才快跑了几步的时候又抻着了,伸手抚上去的时候,正触在鹏的指尖,我立刻又放下了手。
“因为我的原因已经害你几次受伤,而这次的事情不管如何说我都有责任……”鹏伸手止住我想要说话的意图,侧过脸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轻笑了一声:“虽然姑娘是乐伎,我却从未听过你鼓琴,之前也只是和你一面之缘,但是却执意要做你的供养人,知道为何吗?”
摇头,我听闻过姥说的关于供养人的事情,她说家底殷实的少年也许会钟意于只是见过一次的乐伎舞娘,可像鹏公子这样大把的花了银子,却又几乎没有任何要求的却是少见。
是为了什么呢?想了又想,我迟疑:“是因为石头大师么?”
“不是。”
“因为月染姐?”
“不,与她无关。”他摇着手指,转身牵过了骏马的缰绳:“再猜。”
;。;;;
………【仲夏夜】………
“姑娘的神态,与我幼年熟识的一个女子有七分相似……”
手中提着白纸篾条糊的灯笼,我为牵着马儿的鹏照着前路。深邃到无际的夜空中,本清晰可辨的银河被灯光的暖黄映的模糊不清,淡淡的路边的角落中几声虫鸣,又被马蹄声惊了,再度沉寂。
“是这样吗,我的脸,很像……”
“不,姑娘的样子与她完全不同,”鹏公子浅笑,转头看我,如入人心的眼神一瞬的荡漾:“那一位比您要年长许多,但是感觉很像,你们的举止和看人样子如此相似,那种与生俱来的孤独,就像是如影随形一样的忧郁……即使是年幼的我,都会看出她藏着心事……”
他也看的到吗……
我藏着的心事。
“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她就经常来看我。但是后来她离开了长安,我已经有好长时间没有再见到过她了……”他走的越来越慢,最后索性停下脚步,我也站住,转身看着他。时候,你在一片混乱中镇定的神态像极了她,”身材高挑,有着俊朗外貌的男子这一刻的神情就像是个孩子,笑的毫无城府“所以我感觉你……很亲近。”
亲近?
心中忽然被这个词触的微微一动,我错开了目光躲开鹏公子的注视,看着灯笼中那一小点松油的火光。
“呀!”鹏公子忽然想起来什么一样,转身看着我们走来的这条街:“明明是想送姑娘回去的,没想到越走越远。”
哑然失笑,我们只顾着说话。却快要围着坊转了一圈了。
“您是从何处得知在下已经住到这里的消息地?”
“是姑娘的总管大人将你现在的住址写了帖子送到了月染那边,月染又转给了我。对了,怎么这么晚还在外面闲晃。想要露宿街头吗?”
“只是刚住过来,一时受不了暑热※以想去渠边散心,不想走地太远了。”
“伤成这样还到处走,”他嗔了我一句,一拽缰绳翻身上马,让出了马镫。;站;.。向我伸出手:“来,我送你回去。”
微笑,我点点头,吹熄了灯笼挂在树上后,走到他面前,将手放在他的掌中。
西域地良马步幅轻快,我侧坐在小跑着的马背上,而鹏体贴的让我抓着马鬃,又恐我单手不便。用一边的肩膀虚架着我的背。
夏夜凉爽地微风吹拂,身后少年身上的檀香若隐若现的浮动,一路无话。
坊中的门只是虚掩。鹏轻身下马,将需要几人关闭开启的重门推开了一个缝隙。回头望了我的手臂一眼。又将门推开了寸许。
“小心伤处,”鹏走回来。在我扶了他手臂下马时又叮嘱:“虽然天气炎热,但是出外乘凉也要注意着时辰,别走的太远了。”
“知道了,谢谢您。”我躬身行礼后转身,正要从门缝中小心的侧身穿过去时,右手的手腕一紧。
我一惊,刚想要挣脱那紧锁着我地牵制,却忽然意识到此时间只有我和他二人。
而他是我这个乐伎的供养人,我与他如主仆一般的关系。
“有些口干,”他轻声说:“能去你住地地方喝盏茶吗?”
“已经、已经很晚了,公子也请早些回去歇息吧……”
慌乱,不敢回头,只觉得被拉住的手心都是汗水。我和他一个门里一个门外地站着,就僵在这里。
“罢了,只是等地久口渴而已,不妨事,”见我久久不语,他遂放手,翻身上马:“过几天再来看你,哪里都不要去。”
马蹄声远去了许久,我方听见自己应了一声。
如墨的夜空星汉西流。我走入清风暗涌地巷子,在将院门推开的时候,手腕处残留的触感渐渐退去,薰香依然。
散开了长发,躺倒在卧榻之上,我伸手入怀,摸出了那枚鎏金的铜盒。
没有掌灯,在一片黑暗中,我用手指摩挲着刻了多罗罗的盒子,它沉甸甸的压在我的掌心。
闭上眼睛,我的身边除了旃檀的暖香中混合着铜微弱的辛辣味道之外,就是夏夜空旷的静逸。
第二日一早,我正忙着给手臂换药,就听见巷子外伴着银铃碎声的大呼小叫的抱怨。
“这丫头真是胆子太大了!刚出来就玩野了心,看我不将她丢回去的……哎哟我的妈呀!”
推开门就闯进来的男人转身又跳了出去——我就站在门里,嘴里叼了片沁了亮红伤药的布带笑着看他。
“先生早,这么着急的,您想要把什么丢回去呢?”
被吓的险些坐在了地上,穿成舞娘一般通身艳红的兰先生连吸了几口气,他头上、腰间、手腕、脚踝都挂满了豆大的小银铃,哗啦啦的响成一片。
“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嘴里咬着的是舌头呢……哎哟我这小心肝跳的啊……不成了,快扶我找地方坐下……”
门外跟着他过来的下人探头探脑的瞧了两眼,就自觉的侯在院外。将兰先生让入了屋中,我挑开了窗子支上,又单手提了壶,倒了一盏麦茶推到掩着心口皱着眉的妆师面前:“您也真是不见外的人,推门就入内。幸好在下提前听见您一路叫嚷的过来,否则让您这一吓,要是慌叫出声,四邻都拿着门闩出来,一句话说不清的若把您伤了,在下可怎么和主管交代……”
连连的摆着手,兰先生脸色发青:“我认了,我说不过姑娘,您饶了我吧……您昨个夜里去哪儿了,下午晚上的连差了两次人过来,您可都没在。我生生的担心了一个晚上没休息好,您看看,今天眼下就肿了。”
“让您惦记了,在下是出去了一天,是宵禁后才回来的。本想去渠边的货郎摊子上买些过夏的东西,没想到转的时间长了,就忘了时间。回来的时候又迷了路,寻了半天才找回来。”
兰先生喝了茶,又自己揉了半晌的胸口,脸色才缓回来←仔细的瞧着我,点了鹅黄的嘴角就一撇:“您没顺着水渠逛出城去就成……我可是听坊门口卖豆腐的伙计说,他晚上在后院推磨的时候,听见马蹄声响,然后还有男人说话的声音。”
一早就能听闻到这么重要的消息,我真有些佩服这位天天看上去都忙着的妆师。
“嗯,确实是有一位公子将在下送回的。”
“又是那位璃光大人?”
“不,”陪了笑又为他添了麦茶,我将壶放回摆满了伤药的瓶瓶罐罐的桌子上:“璃光公子的事情您也该知道了吧,他伤的严重……实不相瞒,在下手臂的伤就是那日和您道别后…“知道,您家总管都和我实话实说了,您那总管姐姐也是瞒不住事儿的人,那日的事情我也略知一二。我也不和妹妹你说虚话,我是敬重你那日能为了友人挺身而出伤了自己,才赁了宅子让您容身。但是,”妆师摇了摇手指,面色一沉:“我可是提前提醒您,妹妹这种年纪的女孩阅历尚浅,这长安城中人事复杂……男人,可都是不可信的东西。别到时候单身子住进来,双身子回去,断了自己后半生的机会。”
若是往常有人说这样难听的话,我早就起身离开了,但我知道兰先生他只是多舌,并无坏心,也便奈了性子听他教导。
在长安的这段时间,我也有一些听闻——身为乐伎的女子若是有了自己的孩子,便基本上与入宫进职女官无缘,大多都是择一位供养人嫁了,但是绝不会成正室。
“您可听见我说的,万万不能做出什么有损你们伎乐馆颜面的事情,您那主管大人临走的时候对我可是千叮咛万嘱咐,待您比自己生的孩子还亲,所以姑娘在我这边住着,可得收了心,别给您的主管添乱子。”
“承蒙先生提醒,“点头轻笑,我收回了走神的思绪,慢慢活动着绑了好几天的手腕:“在下会时时刻刻谨记于心……”
等一下……我突然意识到妆师话中带出了一句非同小可的事情。
一霎那的有些恍惚,我睁大了眼睛看着已经自觉失言,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妆师:“兰、兰先生……您刚才……刚才说,姥有自己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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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事如隔生】………
“瞎、瞎说!”
自觉失言的妆师起身便走,臂上的绫罗丝绦将撂在案边的茶盏带到了地上,咔啷一声碎成了几片。
兰先生一呆,说了句以后赔您,转身又要走。我心念微动,一脉微风贴着地面吹回来,手上用力,抬起了案子的一脚,将他身后飘着的丝绦压在下面。
一声锦帛撕裂,妆师的裙子下摆立刻被拽出了一个口子,露出里面的粉衬。
“哟!”兰先生转回头,一张长脸满是沮丧,只顾着瞧着自己的衣裙,头都不抬的伸出手:“快,针线给我。”
“针线?好,您稍等着,在下这就去取。”我忍了笑,赶忙回头开了案旁的柳木箱子,在月染送我的那堆东西中翻找了一番,取出封坠了珍珠的针线荷包,挑出根针,又将绑了小把的丝线拿出来交到兰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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