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各大门派都纷纷有所表示，他们唐门明面上中立也还说得过去。其实原本唐幽也是持中立态度的，从前他易容进万花和纯阳学习研究他们的武学，常在长安一带游走，也许像他们这样做情报工作的人当久了，就容易对生活简单、心思单纯的人产生好感。唐幽本来已经完成最后一个任务，获得批准以后回门派中教导小孩子了。
原定等他回来的时候会带个姑娘回堡中成家立业，只是世事无常，等他赶到长安时，长安已经破了。他也没能在第一时间找到那姑娘，等他找到了，那也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唐无影猜测他多半是会违抗叔叔的命令反水的。但他不希望唐幽孤注一掷，若遇上什么困难，也可以考虑找他看看，所以才会暗地里表达一下自己的意思。
唐无影微微叹了口气。唐家堡的天还是一如既往的阴暗。
唐无影料理完自己手头的事，当天下午就去看望了单夏，单夏也还记得他，两人相谈甚欢，唐无影又刻意套话，不多时就知道单夏确实是在马嵬驿受了伤的，只是原因有点让他哭笑不得——进墓里去除邪，结果中了尸毒，拼了老命才逃出来？
难道他猜错了？
不对，他记得前阵子有听到李唐皇室在打霍去病墓室主意的消息，而且阵仗还不小，唐无影辞别单夏出来后，又专门调了那段资料来看，发现自己记的根本没错。单夏哪里是和李唐皇室没什么牵扯，照这么一看，那牵扯大了去了。
只是他不明说，唐无影心里也是懂得起的。
唐门号称中立么，而且这段时间门中弟子在江湖上的行踪也诡异，哪儿都没有身影，又像哪儿都有身影，让人看不出他们切实的立场，就难免让人心生警惕。他不说清楚很正常。
看来我弟弟真是在给李唐皇室卖命啊……
唐无影不无忧郁地想。
此后他对单夏的态度就淡了一些，只在他养好伤要离去那天才又去送了别。唐无机是和单夏一块走的——他去帮他收拾那个墓里的邪祟们。
从最近得来的情报看，李唐皇室夺回长安的几率大概是要比安禄山稳坐江山的几率大一点，只要不是太危险的任务，跟着李唐也不算多大事。因此唐无影并不打算太过干涉此事，只要悄悄关注就可以了。
唐无机当然还不知道唐无影这跑偏到太平洋彼岸一样的猜测……他和单夏直接就飞了霍去病墓，单夏走的是之前地鼠门开出来的一个盗洞，因位置隐蔽，大白天的附近也没有一个人影。
单夏已经在养病期间自己画了一些符，按他的说法，差不多也够用了，材料当然是唐无机给他准备的。
所以唐无机对进入墓中也不是特别担心。
唐无机展开弩机，率先弯腰进去。这地鼠门的盗洞只管挖不管封，也不讲究，入口进去就全是坑洼泥道，并不太好走。许是因为墓室常年在地底下，天然就比外面温度低些。
第72章 究古源
约摸在这泥道中往下走了二百来尺；他们才进入了一个青石砖砌成的墓道；这里面有些东西已经被破坏了，甚至机关都残留着被破坏后的迹象；可见第一批进入墓室的人手段有多粗暴。唐无机微微皱眉，问道：“你掉的尸坑在哪里？”
“还在后面的。这里只是路口。”单夏走到前头去，往墓室壁旁的油灯里点了火，晃悠悠的灯光顿时立了起来，原本黑洞洞的古墓一下子显出了它的原貌：这是条约三尺宽的甬道，甬道的尾部是他们进来的地方，已经塌了大半。霍去病生前保家卫国；受万人敬仰，死后数百年；居然连在自己的墓里也不得安寝；被人给挖了。想想世道真是无常。
在甬道的前端尽头，矗立着的是一个形容可怖的石质镇墓兽，这兽长得十分奇怪，身形直立，嘴巴奇大，仿佛要吞噬前方所有进来之人一样地看着他们两个。要不是唐无机和单夏都是不惧妖邪的人，只怕第一个吓到他们的就是这个诡异的镇墓兽了。
“对了，我忘了跟你讲，其实我有点怀疑自己掉进尸坑的地方其实不是霍去病的墓……”单夏看到这个镇墓兽才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不好意思地说。
“什么意思？”
“喏，前头那个镇墓兽你也看到了吧，这不像是汉朝的墓葬，倒有点像是先秦的。”
“……有什么关系？”
单夏噎了一把，郁闷地看着唐无机：“当然有关系了，你想，霍去病的墓室怎么会有那种明显是活祭的大尸坑？我当时走到这儿看到这个镇墓兽只是觉得奇怪，没多想，进去没多久又中了机关，被困在一个狭小的密闭空间里，好不容易从那个空间里逃脱出来了，我心里激动得很，一激动嘛，就没那么仔细了……然后我就掉进尸坑里了，唉，那时逃命都来不及，哪有那么多想法？后来我想想，总觉得自己进的墓怪怪的，不太像是霍去病的墓。现在重走一遭，你注意到没，刚刚我们进来后，一直是往斜下走的。”
唐无机点点头，“倾斜度不小。”他刚才就想了，照这倾斜度，也亏得地鼠门是专业人士，不然谁挖都得塌方。而且地鼠门挖的这个地道也太长了些，挖到另一个墓室去并不是不可能。当然也有一种可能是，他们挖着挖着，发现了什么更感兴趣的，所以不去挖霍去病墓了，是专程来挖这个墓的。
“是吧？总之我们得小心点，这道门进去后就到处都是机关了。”
说话间他们两个已经走到镇墓兽跟前，单夏说着，就抬手往镇墓兽的右眼按下去，随着眼珠凹进去，他们面前的石壁轰隆隆地往一侧打开了。里头的墓室黑魆魆的，单夏率先提剑走了进去，没走两步，他就又停下了，照例是在墓壁上点了灯，然后指着自己前头的一块石砖说：“我就是踩在这里被困进去的。”
唐无机走到单夏边上，伸手按了按那块石砖，又摸出一把匕首，在石砖缝里十分缓慢地划了一圈，有时还会在某处停下，试着往缝里头扎深点。“很巧妙的机关。启动过后又恢复成了原状，只要有一个人的重量踏上去它还会再启动。我刚才试着破坏它的内部结构，没有成功，这个机关的内部材质坚硬如石。”
“石头？”单夏微微瞪眼，“石头的机关不太好启动吧？”
“我于机关一道上只是略知一二，一般而言，越精巧的机关越需要轻便的部件支持，这下头的机关不一定就是石头，但坚硬到这份上，笨重无疑。如果照你所说，这是先秦的墓室，未免……”
“未免匪夷所思。”单夏沉着脸接道，沉默了一会，他又道，“可如果真是霍去病的墓，汉代也没这等制造精妙机关的材料吧？”
唐无机并没有站起来，还蹲着，他又开始检测四周的砖石，如果那里是机关，那总该有不是机关的地方才对。他依样画葫芦地用匕首检测，忽然想到一件事，问道：“你对先秦的墨家学派了解多少？”
“不太了解，怎么了？”
“我在上上个世界，听其他人提起过墨家的机关术，由于我会使一些机关，那些人都以为我是墨家流派的后人。”
“唔……墨家擅使机关术，我是有耳闻，不过他们的机关术真有那么厉害吗？别是后人穿凿附会的多吧。”
“秦始皇焚书时，许多墨家典籍也未能幸免。找到了。”唐无机抽回匕首，指着侧边上一块石砖，“这块不联动机关，你在我们现在踩的这块上做个记号，我们就可以到那块石砖上去了。”
单夏点点头，拿剑尖在身处的砖石上画了个圈，就走到唐无机指示的那块石砖上，由于单块石砖都挺大，而且是长方形的，容纳两个人不是问题。唐无机又开始检测前方的石砖，也幸好这一整条甬道的宽度也只够铺三块石砖，不然还不知道要检测到猴年马月去。
虽然那个尸坑是单夏中了机关后才遇上的，重新来走一遭，他们肯定不能又掉一回机关，因为单夏不是用常规方法破开密室的，他是直接用两仪和四象夜以继日地砸出个洞来的。如果再掉一次机关，他们未必还掉在那个密室里，要是下头等着他们的全是尖刀之流也就罢了，大不了当一回尸体，怕的是掉进另一个密室。如果不是原来那个密室，就算破出去也不一定是那个尸坑了，到时候才麻烦，因为他们连尸坑的方向都找不到。所以这回进来，倒不如谨慎点，走常规路线。一般墓室建造都有一定标准的，只要找到了主墓室，差不多也能推算出尸坑所在的方位了。
单夏想了想，又问：“照你的说法，如果这墓真是先秦的，这机关就可能是墨家流派做的咯？”
唐无机还是摇头。他回头看了一眼单夏，发现他有点困惑，就解释道：“墨家只是一个尊崇某类事务的流派，因为相较其他几大流派只有他们推崇过机关术，所以这就成了墨家的特点。我怀疑，如果墨家机关真如传闻中那样神乎其神的话，那说明在先秦时期，这种精妙的机关术其实被不少人掌握着。”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墓室出现这种机关也不是什么令人惊讶的事了。”
唐无机点点头，又指了指正前方那块石砖，“这里。”单夏在自己脚底画了个圈，就跟着挪了过去。
避开机关的过程相对枯燥，好在唐无机不是不动脑的人，等他检测出第六块石砖，回头看了看那些记号，就对单夏说：“我知道这些石砖机关的排布规律了。”
单夏本以为唐无机让他做记号是为了待会他们好出门去，到了这会才恍然大悟，就问：“是什么规律？”
“你应该比较熟悉，你看。”唐无机往边上让了让，把单夏拉到自己刚才站的那个正中位置。
“……是天罡北斗阵？”
唐无机点点头，如今他们检测出的六块石砖正巧组成了缺了一颗尾星的天罡北斗形状，如无意外，他们下一块石头应该就在那颗尾星的位置——也就是左侧边那块石砖上。
唐无机一脚踩了上去，等了片刻，四周也没有变化。“就是这里。”
接下来就好办了，这条甬道虽然很长，机关的排布规律并没有变化，他们一直照着重复的北斗阵图形走到甬道尽头也安然无恙。这尽头却是一道回行门，只是做成门框模样，并没有真的门阻挡他们的去路，一跨进去，他们眼前就豁然开朗了。
这是一个墓室。尽管什么都没有，它依然是宽敞的。
一般来说，墓室里的机关应该是会比甬道里的少点，不过他们两个并不敢大意。这边已经借不太到外面甬道璧上的灯光了，单夏这次是有备而来，就卸下了背上的火把，用打火石点燃了。墓室整个照亮之后，他们看到墙上有一些图画。地上的砖石是整一大块，一大块排列的，每块都有三尺见方，看起来不太像是有机关埋藏其下。
唐无机挂起鸟翔，试着在几块石砖上用力踩了踩，都没反应，他们两个才放心地走到墙边查看那些图画。
和墓中精巧机关不一样的是，墙上的画并不精致，甚至用简陋来形容也不为过，差不多都是一些线条画，似乎原本也没有着色。
第一幅是画的战争场面，两拨人都骑着像龙一样的坐骑飞在半空中，用两种体型庞大的武器打战，一方的武器喷的是水一样的东西，一方的武器喷的是火一样的东西。其中在对战两方最前面的，是两个长得特别高大的人，他们的坐骑也刻画得最为威猛——唐无机觉得这可能是采用某种突出手法，表现这两个人是首领。
第二幅是那两个首领打着打着，把一座山撞倒了，其上矗立的一根巨大柱子也随之断裂，柱子上方似乎还连接着什么，也跟着掉落下来。
单夏：“这不是共工撞不周山的上古神话吗？怎么画在墓室里。”
唐无机：“好像是。”
墓室壁画一般画的是主人生前的事迹，所以这墓里出现的居然是上古神话，实在令人不解。总不能墓主人是共工吧？
他俩继续看去，后面几幅图讲的内容倒有点意思了。并不是传说中那样天缺了个口，而是月亮缺了个口，从月亮内部散发出一种奇特的波浪形光芒出来——之所以能认出是光芒，是因为画者在波浪形周围画了不少表示散发的线条。唐无机和单夏讨论过后，认为可能是说月亮缺口后，从里面照射出了太阳一样的光芒。
地上的人们在这种光芒的照耀下或痛苦、或麻木、或纠结，就是没有快乐高兴的。所以唐无机和单夏又认为，这种光芒和太阳光肯定不一样，具体是什么，他们却说不出来。
第四幅就是和传说对得上的女娲补天了，女娲指挥人们从五个地方取了五彩石，一在海底，一在山巅，一在密林中，一在火山口，一在厚土之下，当这五种截然不同的石头汇集到一起，女娲就用它们来熔炼，熔炼完成之后，她用成品补上月亮的缺口。奇异的光芒消失了，人们欢欣鼓舞。
最后一幅最有意思，画的全是人，一些人脸上已经有了笑容，一些人脸上还是木然一片，但是痛苦和纠结已经没有了。
唐无机盯着那几张木然一片的脸看了半天，总觉得有股说不出的怪异。
单夏：“怎么了？”
唐无机：“这些板着脸的人看起来有点奇怪。……好像一点也不开心。”
单夏一乐：“噗，你可别说别人板着脸……”
唐无机：“……”
单夏：“唔……他们板着脸可能是不开心吧？”
唐无机似乎抓到了一点怪异的原因，“后面没画了，没有解释他们为什么不开心。”
“是啊……有点奇怪，好像画到这儿，突然断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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