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小侍女面面相觑,半晌,巧眉挤出一个笑来,半开玩笑似的说,“王妃您是忘了吧?今天晚上……侧王妃还要给您敬茶,您……不能出去。”
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丈夫和另一个女人洞房花烛,三拜天地……这滋味……一定很痛苦。巧眉说完懊恼的只差想要咬掉自己的舌尖,可这些话不说……也是不行的吧?
云瞬哦了一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是啊,我还真忘了,那好,晚雨,你带着初晴,再挑几个人,去盛王府吧,给清菡说一声,我这边还有事,晚一点过去观礼。”
晚雨点头,带着初晴走了。
初晴走到外头,才敢低声说道,“晚雨姐姐,咱们王妃真是一点都不在意王爷啊。”
晚雨没说话,长长的叹了口气,“走吧,咱们去盛王府。”
傍晚的时候,舒豫来了。
巧眉小心翼翼地伺候着他,舒豫环视一圈也没看见云瞬,巧眉立刻解释道,“刚有人来说后院池塘里的荷花结了莲蓬,王妃去赏花了。”
舒豫挑了挑眉,他都要和别人成亲了,她还有心思去赏花?
碧清的池水,红得像火的锦鲤,白玉的石桥,淡青色长裙的云瞬侧坐在青石凳上,拿着鱼食,慢慢朝池子里抛洒,引得许多的鲤鱼凑过来争相抢食。舒豫站在她十几步远的地方,不由看得痴了。
她总算不把自己闷在屋子里,肯出来看一看,走一走了。舒豫稍觉欣慰的想着,脚下朝她移了过去,缓缓抱住她窄窄的肩膀。云瞬一怔,那股独属于他的湖水般清凉的味道提醒她,背后这个男人是长孙舒豫。
“在看什么?”他把头埋在她的发丝之间,那上面有好闻的兰花香气,幽静的,又孤僻的味道,宛如她本人。
云瞬垂下眼帘,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暖热,“在看鱼。”
似乎对她会好好回答自己的问题而感到意外。舒豫也愣了一下,云瞬回身看了他一眼,顺便离开他的怀抱,他前头的事情不去忙,做什么跑到这里来?
“我准备了一样东西,等过两天弄好了,就带你去看。”蜜色的眼眸深处,有浓浓的爱意和眷恋,云瞬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只好侧目去看鱼,鱼儿没有了食物的诱惑,纷纷游远。
其实他何必花费心思去讨她欢心?今天是他纳妾的喜日子啊。
“王爷,王妃,您原来在这儿呐,前头都准备好了,一会儿晚宴就开了。您二位也该换换衣裳,准备准备了。”红栌找了一圈也没找到舒豫和云瞬,险些以为这两位是私奔离府,把他们给扔在这儿不管了。
“知道了。我陪你过去。”舒豫拉起她的手,一如既往的走在她身侧,替她挡住一侧来风。好像是那年围猎,他骑在马上,抱她在怀的时候,他也是这样替她挡风的。
“不用了,你去吧。”鬼使神差的,云瞬说了出来,说完,自己也一愣,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舒豫,他蜜色双眸之中有喜色连连,攥紧握着她的手,“不……我还是……陪着你。”
云瞬低下头看着他握住自己的手,那样大而温暖的手,不得不说,在秋天即将到来之前,它正在给自己温暖。至少,在面对荒凉之前,她没有感到寒冷。
他坚持,她也不好再说什么。一直到巧眉和梳妆的嬷嬷给她打扮妥当,她才走出来,舒豫在卧室外等她,看见妆扮起来的她容貌更觉明艳,唇边竟不由自主的带出笑意,她就像一朵娇嫩的花朵,幸好,他没有让这朵花枯萎在他的手中,它此刻正在绽放出华贵和高雅的美,而这美,是因为他。
他走过去,牵起她的手,“走吧。”
当他们二人同时出现在喜堂的时候,所有的宾客几乎都有一瞬间的失神。这才是真正的一对璧人,是真正的天作之合,而……在纳妾的喜宴上,长孙舒豫与正妃携手而出,这本身就是最有力的证明。
第七十一章 空房之喜③
饶是盖着红盖头,丽姝也能听见身边有人发出低声的赞美,可这赞美却不是因为她这个新娘子。
谢彦坐在侧位,他虽成了舒豫的老丈人,可奈何舒豫的品阶太高,又是皇亲,他这个丈人见了他,也要先起身离座。
连他都在忍耐,何况是谢丽姝。
喜宴进行的没什么滋味,司仪说着吉庆的话,喜婆们笑的合不拢嘴,却没有一个人祝这对新人早生贵子。
在舒豫行礼的时候,云瞬就坐在他的身后。她从没想过自己会在安庆王的婚礼上成为这样尴尬的一个角色,众人各种各样的目光纷纷掠过她的脸庞,而她能做的,只是时刻带着得体的微笑,朝每一个来给她道喜的人点头还礼。
这就是她,安庆王妃此时该做的事。
心里的某个角落在悄悄的泛起酸涩,原来,她不是一点都不在乎,说到底,她终归是个女人。
她眼中一闪而过的落寞没能逃过舒豫的眼睛,那一瞬间,他很想抛开谢丽姝,跑到她身边,安慰她,亲吻她,告诉她这一切只是逢场作戏。
可他不能,这也是他大唐朝的安庆王,此刻该做的事。
在喜婆的引荐之下,谢丽姝顶着大红的盖头,亦步亦趋的走到云瞬的面前,重重跪在地上,规规矩矩的行礼,又接过喜婆递来的热茶,毕恭毕敬的双手呈给云瞬。
牙齿被自己咬的发疼,她谢丽姝高傲的膝盖竟然在她这个死对头面前跪在了冰冷的地板上!丽姝的脑海里忽然涌起十年前,她得知云瞬被逐出京城时的场景,那时候她天真的以为老天爷眷顾了她,再也没有人可以与她抢长孙舒豫,可惜,她高兴的太早。十年之后,还是这个女人,高高在上的坐在她的面前,而她,不得不卑躬屈膝,尊一声,“王妃请用茶。”而她以后在她和他面前,要自称“奴婢”,每天晨昏定省来给她请安,这尊卑要如同滚烫的火钳一样,深深的刻进她的骨髓之中。
这就是她,苦苦思恋一人而得到的苦果,也是作为一个侧室该做的事。
天地为炭炉,谁不是在默默承受,苦苦煎熬?
云瞬隔着盖头瞧了一眼丽姝,淡淡的接过茶盏,喝一口,再放到身后的托盘上,取出一个红包来,递给身边的巧眉,再说一声,“好。日后你我二人要齐心服侍王爷,为长孙家开枝散叶。”
舒豫皱着眉看着这一幕,没有说话。
许多年以后,当舒豫回想起这一幕场景的时候,仍然觉得荒谬,谢丽姝似乎一直存在于他的世界,而他的世界又似乎一直将她隔绝在外。
拜过天地之后,新娘子被送到新房,与众人应酬了一阵的舒豫忽而朝云瞬走了过来,云瞬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舒豫眉心一簇,上前握住她的手,“怎么?不舒服了么?”
云瞬有一时的没有反应过来,她呆呆的睁大眼睛看着他,舒豫的眼睛里似乎有隐忍的笑意,好像一个正在琢磨干坏事的孩子似的调皮,就着云瞬所站的位置,舒豫拉着她往前走了两步,吩咐身边贺叔道,“照应好宾客,我先送云瞬回去。”
这算什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谢家父女一个下马威?还是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才是这安庆王府里最得宠的女人?
“你……还是回去吧。”云瞬被他拖着走出喜堂,走了几步停下来,和他牵在一起的手和他身上的大红喜袍有些格格不入。
舒豫也停了脚步,她说出这番话时的神情让他忍不住心疼,她总是这样,当他伸出手握住她的时候,她想到的,只是离开。
不是她自己离开,就是让他离开。
心里一堵,舒豫冷淡淡的冒出一句话来,“你不走,我就抱你了。”云瞬又是一愣,这次她抬头看着他了,这么赖皮的长孙舒豫……她还是第一次见。
舒豫心里一阵得意,挽着她的手,将她送回正屋,门前的庭院里正有一片月光皎洁,云瞬盯着他衣裳的一角,低声道,“我进去了。你……”
“不打算让我留下来么?”他半撑着正屋的门,半低头看着她。
云瞬忍不住又抬眼看他,今天的舒豫……太奇怪了。可她不敢看太久,那样的一对蜜色眸子里宠溺的意味太浓,那里面的期待的意味也太浓,浓的她喘不过气。半晌,她摇摇头,让他留下来?她没那个打算。
显然这动作是在舒豫的意料之中,她肯好好回答自己的话已经出乎他的意料,让他留下这件事,是他的奢求。
舒豫叹了口气,揉了揉自己的鼻子,“哦,那我走了。”他嘴上说着,身子一转却晃了下,臂弯里一紧,是云瞬手疾眼快的扶住他,难怪他今天这么奇怪,敢情是喝多了。那个看起来不胜酒力的男人眼睛里一片清清亮亮的,比平时还要清醒几倍,故作娇弱似的趁机抱住她,嘴角却扬起笑纹,“你先休息,我一会儿来陪你。”
云瞬的脸上一阵阵发烧似的火热,推开压在她身上的舒豫,偏过脸吩咐低着头不敢看的巧眉,“送王爷回去。”巧眉应了一声,过来替她扶住舒豫。云瞬看着舒豫踉踉跄跄的步子,忍不住加了一句,“嘱咐红栌,别让王爷再喝了。”
“知道了,王妃。”
两人走了一会儿,直到云瞬肯定看不见的地方,舒豫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站过的那片皎洁月光,自己偷偷笑了起来。巧眉揉着胳膊低声嘟囔,“王妃在意您,您这回可开心了。偏您这会儿还喝多了。”
舒豫根本没有反驳这话的意思,满脸洋溢着幸福的笑意,也不知是对巧眉说,还是对自己说,“大概只有喝多酒之后才能对她说出那样的话吧。”也只有他站不稳的时候,她才不会推开他吧?
喜堂里因为男主人的忽然退场而显得气氛特别尴尬,管家老贺和红栌两个人忙成一团,红栌偷眼瞧着脸黑得似铁的谢大人,心里也觉着怪不是滋味,却又觉得解气,比起之前谢丽姝的种种行为,王爷这样做,也不算为过。
等舒豫重新回到喜堂的时候,宾客们陆陆续续离去,长了眼睛的人都瞧得出来,谢大人的姑爷是铁了心给他这个老丈人下马威,喜堂里的喜气儿没多少,火药味儿倒是十足,他们都是些不相干的,何苦留在这儿当炮灰碍事呢?
舒豫擎着酒杯坐回自己的上首位,似笑非笑似的对谢彦举了举手里的杯子,“内子身子不好,让谢大人久等了。”
“不敢。”谢彦纵有天大的怒气,也只能咽下去,陪着舒豫干了这一杯苦的尝不出味道的酒。
“这桩婚事是怎么来的,你我心知肚明,劳烦谢大人多多提点些令爱,为人处世的道理和分寸。进了长孙家就该守规矩,懂礼数,否则,到时候莫怪本王没有顾及您的脸面,长孙家的家法不是摆设。”舒豫斜靠在椅子上,蜜色的眸子里有冰冷的光,连同他的白发,一并给人冷酷难近的压迫感。
谢彦眉头抖了几抖,长孙舒豫终究还是给了自己警告,到现在,他才醒悟到自己支持谢丽姝嫁进长孙家是一件多荒谬的决定!长孙舒豫非但不能被自己左右,还要和他站在对立的层面上,这让他如何对一心想要拉拢舒豫的萧淑妃交代?这样里外不是人,日后他在朝堂上……就更难做了。
“王爷,您怎么还在这儿坐着呢?新娘子还等着您去挑盖头呐。”喜娘三三两两的聚拢上来,有胆大的先开了口,舒豫又喝了一杯,缓缓站起,该他做的事儿,他还是得做完。
到了洞房所在的跨院,红栌慌慌忙忙的跑过来,拨开一个扶着舒豫的小厮凑上前,低声道,“王妃正在换装,估计是要出门了”。
舒豫闻言定住身,想也没想转身就走。喜娘们面面相觑,刚才好好的要去看新娘子,这会儿是怎么了?
红栌打发人去备车,自己转回身掏出红包分给那些傻在那儿的喜娘们,“王爷有正事要去办,你们去陪陪侧王妃吧,记着,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一个字儿都别提。”
喜娘们开开心心收下沉甸甸的红包,个个笑逐颜开的去给谢丽姝道喜。
等舒豫快步来到大门口,正好赶上云瞬一脚门里一脚门外,他快走几步,拉了她一把,带着嗔怪的意味,“大半夜的,出去也不知道让人告诉我一声?”
云瞬一惊,被他扯得把腿又缩了回来。今天是他纳妃的好日子,她干吗要去给他添事儿?不过,他现在不是应该在洞房里陪谢丽姝的吗?怎么跑来这里了?
舒豫看着她一动不动的朝着自己发呆,轻声咳了两声,顺手解开自己的衣裳,云瞬这才发现,他火红的喜袍里头另有乾坤,竟是穿着一身平日惯穿的常服。
“王爷,给盛骏小王爷的贺礼早都备好了,您和王妃直接过去就是了。”红栌极会察言观色,看云瞬没明白,立刻解释。
“走吧。”舒豫扶着云瞬上了马车,自己靠在侧壁上,长长舒了口气,这一个晚上,可真够他折腾的,侧头看了看沉默的云瞬,舒豫换了个姿势,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赖皮的哼了两声,“到了盛王府叫我。”
第七十二章 送子观音①
舒豫身上的酒气遮盖住了他身上湖水般冷冽的气息,却仍然让云瞬觉得熟悉和心安,他靠在她的身上,却刻意把重心转移,没有让她觉得辛苦。这样一个细心周到的男人,却将一个爱慕了他十几年的女子扔在洞房里不管了。
这样又温柔又冷酷的长孙舒豫……让云瞬越来越看不明白。
同样是办婚事,盛王府里显然热闹的太多太多,府里的人上上下下都喜上眉梢,老远瞧见安庆王府的马车来了,都聚拢过来争着给舒豫安置下马石,红栌笑得停不下来,指着这群人,“行了行了,一群人闹闹哄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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