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永失真爱(2)
朦胧间,站在地里拿着镰刀收割麦子的蓝田看见石良朝着自己飞奔过来,她叫他:“石良,别再跑了,我到田埂上来,你穿着短裤短褂,当心被麦芒刺伤了。”
可是,石良不听,继续奔跑,两个人就这样跑啊跑啊,却怎么也到不了彼此的面前。蓝田急得要哭了。
一会儿,石良突然转身,只留下一句空落落的话:“田田,我走了。”
“你去哪里,石良?”
“我不知道,有人要我走了,他说我们在一起不合适,他要带我去一个非常安宁、非常富饶、非常华丽、要什么有什么的好地方,他说那个地方不是天堂胜似天堂。我说要带上你一起走,他说不行。对不起,田田,你保重身体,我走了。”说着,石良深深地看了蓝田一眼,眼神里充满了眷恋和不舍。蓝田把手伸出去很远,试图抓住他的身体,因为用力过猛,她的身体有些失重,差点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尽管万般努力,她还是连石良的衣襟都没有抓到。
“石良,石良……”蓝田的眼泪一下子泼天泼地地涌出来,她是多么的失望,不对,简直就是绝望。原来,石良以前所说的,天天想着她,他们还年轻,来日方长,他们会过上相亲相爱永不分离的日子,全是鬼话,全是骗人的鬼话。都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真理就是真理!石良那样老实巴交的一个人,她的同学,她在心里一直视为爱人的人,她以为自己非常地了解他,万分地了解他,他居然就因为一个人可以带他去一个好地方,来跟她打个招呼就毫无顾虑、毫不眷恋地走了。既然如此,你何必还要来跟我打招呼,你直接走就是了,我只当从来就没有认识过你,我只当你死了,你走吧,你滚吧,你走得越远越好,你滚得越远越好,混账东西,我永远永远不要再见你!什么破男人!这样骂着,依然不解气,心里一阵酸痛,柔嫩的心田仿佛被人挖掘开来,形成巨大的无法弥补的豁口,痛彻肺腑,眼泪铺天盖地地倾泄下来,再也止不住。
“你怎么了?蓝田,你醒醒,醒醒。”绵绵已经点亮了煤油灯,撩开蓝田的蚊帐,站在蓝田的床前,伸出手推搡着她。
清醒过来的蓝田,还抑制不住自己的悲伤,抽抽嗒嗒地哭:“我梦见石良走了,有人要带他去一个好地方,他丢下我就走了,他走得那么坚决。你说男人怎么前头才跟你说要长相守,转眼之间,就忘记了所有的承诺,男人为什么会这个德性,为什么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啊?”从来不承认自己与石良关系非同寻常的蓝田,在这样朦胧的状态下,哽咽着道明了她和石良之间的秘密。
“哎呀,蓝田,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生病了。梦是反的!是你把他看得太重了,才会做出这样的怪梦来。”
“绵绵,梦真的是反的吗?”
“梦当然是反的,我听妈妈这样说过,所有的人都这样说,不信,你去问问大娘。”
至此,蓝田彻底清醒过来,百般难为情的她,想到刚才自己那样丢人现眼的情景,脸一下子红了个透,还好,绵绵是个心胸开阔、善解人意的女孩子,否则,她真该找个地洞钻进去。“绵绵,今晚的事,你千万不要跟别人说!”
“我看你真是傻了,我跟谁说啊?我倒是真的羡慕你,有个人想着,思念着。看得出来,石良是个很不错的男孩子,他是个值得托付一生的人。珍惜这份缘,人和人相识相处相知相亲相爱都是需要缘分的。”
第五章 永失真爱(3)
早晨,俩人起床后,各做各的事,然后,吃饭,与村里人一起出工去秧田里拔草。晚上,疲惫不堪的蓝田洗了身体、换了衣服,到床上靠着,绵绵照例写她每日必写的日记。忽然,门敲得山响:“蓝田,绵绵,你们睡了吗?”门外是大娘的叫喊声。
“还没呢,大娘,有事吗?”绵绵赶紧放下手中的笔,打开屋门。
“蓝田,蓝田。”进门的大娘对着斜靠在床上的蓝田喊,她身后还跟了一个跟石良差不多大的两个小伙子。
“石良,石良他……”
“石良怎么了?”蓝田一跃而起,想到昨晚奇怪的梦,她惊出一身冷汗,脸色迅疾地苍白下去。
“赶快,赶快跟我们走,他溺水了。”一个操着山东口音的小伙子说。
蓝田没有心思揣摩他俩的身份。“他在哪儿,他在哪儿?送到医院了吗?送去抢救了吗?啊?”蓝田哭着。
“他在公社医院抢救。你不要着急。我们知道他和你好,所以赶紧跑来找你。”另外一个小伙子说。
两个小伙子领路,大娘、绵绵陪着蓝田,几个人打着手电筒,一路疾跑而去。
这个该死的公社医院,怎么这么远啊!心急如焚的蓝田不知道该怎样发泄自己的焦急与担心,她恨不能生出一对翅膀,一下子飞到石良身边:石良,你要挺住,你要信守诺言啊!你说过的,我们还年轻,来日方长,我们会过上相亲相爱永不分离的日子,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说话得算数,千万不要骗我,如果你骗我,我会恨你一辈子,永远永远不会原谅你。
“到了,到了。”操山东口音的小伙子说。
大娘和绵绵紧紧地搀扶着蓝田,不祥的预感破空袭来,映入蓝田眼帘的是一床洁白的床单,床单下分明埋藏着一个人。她双眼发黑,双膝瘫软,跪倒在地,没有眼泪,她的眼泪全憋在胸腔里,出不来。耳畔一会儿是大娘、一会儿是绵绵的声音。
“傻丫头,丫头,你哭啊,哭啊。”
“蓝田,你哭啊,哭啊,哭出来就好了,哭出来就没事了。蓝田,哭啊,哭啊!”
……
无底的深渊,无边的黑暗,蓝田沦陷其中,不能自拔,她的身体在下沉,下沉,无法逆转地下沉,无法阻挡地下沉,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了,哪里是个底,她想逃出去,空气越来越稀薄,她的胸口憋闷得厉害。石良,救我,救救我,我难受,我闷,我痛,石良,救我啊!终于,蓝田觉得自己的身体奇迹般地轻盈起来了,腾飞起来了,我这是在哪里?多么舒服的地方,多么惬意的地方,多么美丽的地方,多么神奇的地方!旖旎的彩虹,夺目的鲜花,湛蓝的大海,巍峨的青山……石良,感谢你,感谢你救了我,感谢你救我出万丈深渊,感谢你救我出无边黑暗,感谢你带我来到这样令人心旷神怡的好地方!感谢你,石良!
第六章 伤痛重温(1)
朦朦胧胧的,石良出事时的情景浮现在蓝田的脑海里。
出事当天,吃过晚饭后,石良拿了本书,到水库边去。出去时,同屋的知青还开他的玩笑:“石良,劳动了一天,不累呀,还拿书到外面做什么?”
“他哪里会累,人家有爱情作动力,有爱情的力量支撑着。”
“哈哈,君在长江头,我在长江尾,日日思君……”
石良懒得答理他们的打趣,径直来到水库边,天边的晚霞浓烈似血,他面朝中院村的方向,心里揣摩着蓝田这会儿可能在做什么。忽然,他隐约听到有人求救的声音,循着声音望过去,宽阔的水库的对岸,分明有一个人影在一沉一浮地挣扎着,石良来不及想什么,沿着路面快速冲向水库对岸,手里的书也没来得及扔下,纵身扑入水里。他奋力将落水的十岁左右的男孩用力托举上岸,可是,他自己却好象被什么东西抓住了。姨家潭村人总说这个水库里有水鬼、水怪,难道我石良就这么倒霉,碰上了?他对着傻站在岸上的小男孩喊:“快回家,叫人来救我。”
回过神的小男孩这才一溜烟地往村里跑去。
等人们赶到,将石良从水库里捞起时,他已经没有了呼吸。男孩子的爸爸不甘心,这么好的孩子为了救自己的孩子就这样没了,他声嘶力竭地喊:“让开,你们都让开,我来给他做呼吸。”
“没用了,人溺水了,如果肚子还是鼓胀的,说明时间不长,还有救,石良的肚子瘪下去了,没救了。”
“啊呀,他这颈子上还有伤痕呢,一定是遇到水鬼了。”
“可怜,可怜!”
“赶快送医院吧!”被救的孩子爸喊道。“没用了,他大。”他烧锅的在一旁抹着泪说。
“谁说没用了?”
“送啊,送医院啊,赶紧哪!”
……
“你这个小畜生,都是你惹的祸,啊,你到水里寻死,就别回来了,为什么还要害人呢,啊?”被救的男孩爸气愤得手直罗嗦,他无法控制地扇了自己儿子一个响亮的耳光。
以石良那样良好的水性,哪怕就是臂或腿抽筋,只要不是同时抽筋,他游上岸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可恶的水獭,千刀万剐的水獭,你为什么这么狠心,你怎么忍心残害石良那样的良善之人?蓝田的心里憋闷得很,她真恨不得把那水库里的水全部抽干,然后把那只可恨的水獭揪出来凌迟,揪出来千刀万剐。
她的嘴唇焦干,整个胸腔似一块长久缺乏雨水浇灌的土地,燥热得几乎要喷出火来,不仅如此,她的眼睛仿佛都要喷射出火花,她恨不能一头扎进冰冷的水里,她是多么多么的渴望水啊!于是,她拼尽全身的力气叫喊:“水,水,我要水。”
“蓝田,你终于醒了,太好了,昏昏沉沉地睡了两天两夜了。一直高烧,打了几针,现在烧慢慢地下去了。”大娘边说边轻轻地扶着蓝田斜靠在床头。
“来,我喂你喝水。慢慢的,慢慢的。”绵绵手里端着一杯白开水,另一只手拿着调羹一勺一勺地喂她,小心翼翼地如同喂一个稚嫩的婴儿。
蓝田这才发现自己的额头上搭了块冷毛巾,她觉得自己做了个大梦。“大娘,绵绵,我这是怎么了?你们好象都瘦了。”
“我们没怎么,我们也没瘦,你瘦了,生病了,发烧了。医生要求给你做冷敷,说你是急火攻心、伤心过度,再加上吹了风着了凉,这下好了,你醒了,喝点煎好的中药,身体就会好的。”绵绵心疼地说。
“大娘,绵绵,石良没了,他真的没了吗?”蓝田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下去;她多么希望自己真的只是做了一场噩梦。
“别再想这事了,蓝田。别再想了,好孩子。别再想了,丫头!”大娘抹着眼泪。
调养几天的蓝田,身体渐渐地康复了,但她心灵的创口怎么也难以愈合,一想到石良永远地离开了她,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她的心就好象被人剜割般的疼痛,那样的急剧,那样的惨烈。石良,你走得太匆忙了,你走得太莫名其妙了,你什么话都没有跟我说,你怎么忍心看都不看我一眼,就这样离我而去! 。 想看书来
第六章 伤痛重温(2)
又过了几天,蓝田觉得自己可以下地和村里人一起干活了。大娘让她再歇阵子,她坚决拒绝,她怕自己成天无所事事的,陷入对石良无边的思念里,会疯掉。有时,她恍恍惚惚地觉得,石良没有走远,她的一举一动,石良都可以看得到,他看得到她无与伦比的伤心与难过,只是,她看不到他,摸不到他,他虽然能看到她,但他再也摸不到她,再也不能安慰她、呵护她。
阴历八月头,树梅手里捧着一包东西走进屋:“蓝田姐,你的包裹。”
“我的包裹?哪儿来的?”看一眼落款:芜湖市阳明中学。哪个寄来的呀?她的心脏剧烈地颤抖了一下,阳明中学,石良父亲的工作单位,真是石良父亲寄来的东西?那会是什么呢?蓝田捧着包裹的手颤抖着,她一把将包裹合在自己的胸前,隔着包裹,她的双手都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心脏的剧烈跳动。
树梅以为在外人面前,蓝田不方便拆开包裹,她赶紧走了出去。
半晌,情绪渐渐平息的蓝田将包裹打开,里面是两本硬壳笔记本,上面笔记本的扉页里夹着一张信纸,蓝田抖开,仔细地看起来。
蓝田姑娘:你好!
我是石良的父亲,很贸然地给你写这封信,请不要见怪。
石良走了,他是为了救人走的,他虽然死了,但虽死犹生,我们做父母的为培养出了这样见义勇为的好儿子,感到万分的自豪和骄傲。白发人送黑发人,那种深入肺腑、劈肝沥胆的痛,不是亲身经历是不能有切肤的体会的。事情发生了,无法逆转,人死了,不能复活,我们只能把石良永远地记在心底,把爱全部转移到他的弟妹身上。人世间,很多事情,是人力无法改变的,该来的会来,该去的总会去。石良这孩子一贯来温顺听话,品行端正,做事勤勉,我们父母无福将他留在世间,我们之间的缘分只有这么深。
蓝田姑娘,这是石良在下放前及下放期间写下的日记,每一篇日记都提到你,他的快乐忧伤、他的美好情感与你密不可分。感谢你,姑娘!在他短暂的有生之年,你让他品味了美好的、纯洁的爱情,你带给了他无边的快乐和幸福。这两本日记是属于你的,现在我们做父母的将日记归还给你,没有别的意思,留着做个纪念吧!
姑娘,你还年轻,以后的人生道路还很长很长,愿你严格要求自己,认真过好每一天,走好人生每一步,相信你会有很幸福的未来。你的快乐和幸福,会让我们感到无比的欣慰,会让石良的在天之灵感到无比的欣慰。
石为文替儿子石良叩谢并顺祝安好!
1972年9月1日
看着看着,蓝田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绵绵想过来劝她暂时不要看了,情绪刚刚稳定一点,体质还很虚弱,不要又把身体弄坏了。再想想,这件事如果搁在自己身上,只怕旁人的劝说也是徒劳无益的,就断了劝说的念头。
蓝田随手翻开一本日记本,那是一篇石良写于高一时的日记:
四月十八日 星期五 晴
今天真是有些难为情,学习委员蓝田的月经来了,不知道是不是初潮,如果是,那她的发育可是够迟的。总之,她弄了一裤子,等她发现时,班上很多男同学都看见了,有几个调皮捣蛋的还挤眉弄眼。看她急得要哭的样子,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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