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言强压心中怒火，没有吱声。
理发师继续解释：“便宜的药水对头发损伤太大……”
南忆怒吼一声：“我说过我只做八十的！你别再废话！”
“我没对你说！”理发师竟然吼得比她还凶。
又一个火气大的人！
第一章 金发老板（08）
南忆腾地窜起来，扯掉身上的披肩，冲理发师冷笑：“你对顾客不尊敬，我不在你们这儿作了！”说完一扭身，顶着满头泡沫，扬长出门。由于她和朱言合租的公寓就在对面，所以她前脚出了美发店，后脚便进了自家的门。进屋后，她首先冲进洗手间，拧开龙头，试图用冷水将头发好好冲一冲，然而事不遂人愿，大热的天里，自来水并不凉快。
南忆叹口气，拼命压住心里的腾腾怒火，勉强冲掉头发上的泡沫，还没等用毛巾擦干净，朱言便踢门而入。
“你发神经啊？你吃错药啊？你中邪了呀？”她吼声震天。
南忆摔掉湿漉漉的毛巾，踢翻挡在脚边的椅子，扔掉枕头边的杂志，最后往床上一倒，沉默如羔羊。
朱言恼了，真的恼了：“告诉你南忆！我已经忍你好久了！我当初张贴寻找合租伙伴的启事，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想让人帮我分担房租！可你倒好！搬进来俩月了！一分钱房租都没交过！”
“我马上搬走！”南忆呼地站起来。
“你坐下！”朱言使出一记阴阳掌，轻轻一推，南忆便乖乖地坐回到床上。
朱氏阴阳掌乃独门绝技，因为一年四季，无论春秋与冬夏，其双手总是一只冰凉，一只火热。这让最权威的医学界人士都无法给出科学性解释。
这会儿，朱言一边将自己的指关节按得咔咔响，一边对着南忆声色俱厉：“你在烟台当过两年电台的女主播，就觉得架子老大了是不是？就觉得了不得了是不是？跟你说实在的，在没遇见你以前，我把女主播当偶像一样崇拜！现在我可算明白了，电台女主播连口饭都混不上！你还狂什么狂！”
南忆的脸色瞬间阴晴不定，呼吸疾缓不均。朱言暗道糟糕，她心下明白，这位南大小姐骂人的本领可是空前绝后，她亲眼见过，南忆曾将一个大男人骂哭过。
但这回，南忆却并没有开骂，取而代之的，是来了通语重心长。
“我……狂？我有什么资格狂？！我不过是在一个小城市的小广播电台主持了两年的健康节目，整天跟某某医院的糖尿病专家坐在直播间里，为广大糖尿病患者解惑答疑……哎，朱言小姐，您要是有亲朋好友也正罹患糖尿病，可以向我咨询哎！好歹，咱也被专家耳濡目染了两年，至少也称得上半个专家了……”
“好个乌鸦嘴！”朱言被她气笑：“跟你说，你这种态度就是狂妄！虽然电台女主播离你电视台女主播的梦想差了一大截，但梦想是需要一步一个脚印去实现的。你年纪轻轻，就有了两年新闻界的从业履历，还有参加CCTV主持人大赛的经历！你不但不知感恩，还怨天尤人，愤世嫉俗。你知不知道，有多少新闻系毕业的人，一辈子都没走进过新闻界的大门！还有多少学表演的人，直等到头发花白，也没能主演过一部影视作品！而你，一个冷门历史专业的毕业生，却在中央电视台的主持人大赛中进入了复赛……你还不知足？”
南忆一愣：“如此说来，我还是挺了不得的？”
“当然了不得！”
“可你刚才明明骂我，说什么你当过两年电台女主播，就觉得架子老大了是不是？就觉得了不得了是不是？女主播连口饭都混不上！你还狂什么狂！”
“哼！我跟你说，即便你将来能获金话筒奖，我也绝不会崇拜你！因为我发现，女主播跟咱们平常人没啥两样，照样得吃饭喝水，照样得拉屎尿尿！”
南忆瞪视朱言片刻，突然笑开了去。
第二章 东风西风（09）
一周后，上海仍然是座火焰山。
这天，南忆刚钻进工作室，艾伦便一头闯出来——不会吧？他昨晚竟在这里熬通宵？
“南忆！”他两眼放光，夜明珠般灼灼闪烁，“你可知道，治疗抑郁症都有哪些药品？”
南忆愕然瞅他。她第一次听说，人在亢奋时也对抗抑郁症的药有需求。或许物极必反，殊途同归就是这个道理？
“好像有个中美合资的百忧解挺出名，英文名叫PROZAC。”她沉思着回答。
“百忧解？没错没错！就是它！”艾伦脸上的光彩涟漪般圈圈荡漾，“我曾在南京西路的一家药店里看到过，很精致的一种瓶装药品。”
南忆越发困惑：“你……真的需要百忧解？”
“需要！当然需要！”艾伦的双拳用力握在一起，“太需要了！”他猛然瞧见南忆怪怪的神情，顿时醒悟，不禁大笑，“要命！你别误会，不是我需要，是我的作品需要。确切地说，我需要的不是百忧解本身，而是盛药的小瓶子。”
“哦！”南忆释然，揶揄道，“我以为你真的在依赖抗抑郁药过日子。”
“胡扯！”艾伦笑骂，随后吩咐，“你帮我个忙，到附近转转，看看周围的药店有没有百忧解出售，如果有，问问它的价格。”
南忆领命出发，临出门，她再次向艾伦求证。
“那种药英文名叫PROZAC，中文名叫百忧解，对吗？”
“千真万确！”
“是瓶装药品，对吗？”
“没错儿！”
南忆欣然而去。可在外边转了一大圈，接连去了三家药店，均被店员告知：“我们只有‘盒装’百忧解。”
无奈之下，她不得不空手而返，对艾伦如实禀报。
艾伦皱眉问：“那么……盒装百优解卖多少钱？”
南忆惊叫：“你说过，你需要的是那个盛药的瓶子！”
“所以，你没问价钱？”艾伦脸色转阴。
“没问。”
“去！”艾伦大怒，“你马上去问！”
南忆的面孔刷地*——以前，何曾有人对她如此大吼大叫过？她虽认为自己没有犯错，但声音却无法克制地颤抖起来：“你明明强调，那是一种瓶装药品，而且一再声明，你需要的不是药品本身，而是盛药的瓶子。我以为药瓶子跟艺术多少还能扯上点关系，可那盒装的……”
“不要试图理解我的艺术！”艾伦咆哮，右手食指往门外一伸，“马上回去，问清楚盒装百忧解的价格！”
南忆刚想开口辩驳，却猛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天大错误——她忘了一条不成文的江湖规矩，那就是，老板永远是对的！下级对上级，必须服从，无条件服从！
于是，她将已经冲到喉咙口的辩词狠狠吞了回去，一转身，重返药店。
待她问清楚价格回来后，艾伦又说：“其实我只需要印有百忧解标志的图片，也就是说，有没有这种可能——从药店那里免费得到一只废弃的百忧解包装盒？”
南忆二话不说，立刻回身，三进药店。讲清楚来意，店员毫不掩饰地讥笑：“那怎么可能！药品和盒子向来一对一出售，我们从来就没有废弃的包装盒！”
南忆将店员的话一字不差地刻录在脑子里，回来后向艾伦原版播放。
“他妈的！在中国，什么都不可能！”艾伦咒骂，用的是嘴。
他妈的！拿着超级大国的护照，就以为自己可以在中国翻云覆雨了！南忆也骂，用的却是心声。
临下班前，艾伦将南忆第四次派往药店：“既然不可能得到免费的空盒子，那只好去买一盒药了。”
好嘛！美国鬼子也干买椟还珠的大蠢事！
但南忆刚出门，却又被艾伦喊了回来：“百优解的事儿，明天再说吧。”
结果，南忆自感变成了一只皮球，被艾伦在工作室和药店之间踢来踢去。那只球因为装了一肚子怨气，所以根本用不着人工打气，本身就能将自己“气”得又鼓又圆！
由于皮球里的怨气太过爆棚，所以直到回家，南忆还气鼓气鼓的。
第二章 东风西风（10）
翌日上午，艾伦又比南忆早到，老板总比员工积极，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嗨！南忆！我正等你呢！”他喜气洋洋，流光溢彩，大有刚刚享受过良辰美景的嫌疑。但是，他却接着说：“我的新作品里需要一些蝴蝶图片，你帮我到互联网上搜索一下，越五彩斑斓越好，清晰度越高越好。”
“没问题！”南忆应声，刚想转身。
“等等！”艾伦喊住她，“既然在药店搞不到百忧解的包装盒，你就顺便到网上下载一些……”
南忆心里说，怎么，又不买椟还珠啦？
艾伦继续吩咐：“我还需要名贵跑车兰博基尼和恐怖分子常用的冲锋枪AK…47的图片……”
老天！怎样的艺术创意能将抗抑郁药、蝴蝶、兰博基尼和AK…47拉扯到一块去？！
该疑问差点冲口而出，但南忆猛然记起，艾伦昨天刚刚提醒过她：“不要试图理解我的艺术！”所以她立刻噤声，乖乖跑去了网吧——美国鬼子活在古代，连个破电脑都没配备。
本以为互联网是个无所不有的万宝箱，怎奈现实从来就没有想象中那么理想化。蝴蝶图片倒是铺天盖地，供远远大于求；兰博基尼也没费多少周折，AK…47虽非一蹴而就，但最终还是被搞掂了。只有百忧解，好像踏破钢鞋也无处寻觅。
南忆浑身解数使尽，浏览了无数医药网站，百忧解依然让她百忧不得其解。
然而，老板交代的任务不能完成得尽善尽美怎么行！刚来几天就给他烙下“办事不利”的印象怎么可以！
于是，她继续在网上寻寻觅觅，却因此忽略了一个事实——在虚拟空间，时光仿佛插上了天使的翅膀，其飞逝速度决非凡人所能想象得了。
所以，当她接到艾伦的电话时，根本没有意识到，时光飞渡，已经渡掉了三个钟头！
“南忆！你干什么呢？”口气阴冷，像刚从冰箱里取出来的冻鱼。
“在查百忧解呀！”
“可为什么用这么久！”艾伦大叫，“都过去三个钟头了！”
南忆一听就恼了：“我并没有在玩呀！我一直在忙呀！”
“你先回来！”“冻鱼”命令道。
南忆立刻往回返，心里的不服翻着江倒着海。
原以为跟老板会来一番唇刀舌枪，不料艾伦首先息事宁人：“我知道，你想尽力把工作做好，但对任何人来说，时间都很重要，非常非常重要。所以，无论什么原因，你离开工作室三个钟头都不合理。”
南忆的嘴巴刚刚露出点牙齿，艾伦便朝她摆摆手：“今天的事就这样吧，下不为例，嗯？”
南忆心里一声哀叹：“看来，雇员的发言权永远别想在老板那里得到尊重！”
胸中憋着委屈，南忆彻夜无眠。
第二天上午，她黑着眼圈提前到岗。走进工作室的时候，弗兰克那班的陶艺课刚刚结束。
趁艾伦去洗手间的当儿，弗兰克突然喊住南忆：“嗨！南！给你个建议好吗？”
“好呀！什么建议？”南忆瞅他，心中纳罕。
“你不要总穿黑白两色的衣服嘛！该换换色系嘛！”
南忆点头：“嗯！你的建议值得考虑。”
苏菲一挽弗兰克的右臂，冲南忆调皮一笑：“你为什么总爱皱眉头？你为什么很少微笑？你为什么常常走神？你为什么动不动就忧郁？”
是吗？！南忆心中骇然，难道我给人留下的，竟是这样一种半死不活的模样？
丽莎冷哼一声：“因为她很寂寞。”
南忆闻言，更加动容——我寂寞吗？我寂寞吗？
“嘿！”弗兰克突然用胳膊肘拐拐她，“南！听我说，艾伦是个很不错的人，而且也很寂寞，你们两个为什么不让彼此的心灵更加靠近一点？”
“对呀！”苏菲抢着插言，“为什么不呢？难道你们俩都很害羞？”
说完这话，她被自己的玩笑逗得格格直乐。
弗兰克拍拍胸脯：“要是害羞，我替你们相互表白。”
丽莎不屑：“你们什么都不懂！像南小姐跟艾伦那么大的人，想问题可没那么简单。”
“你们干吗要想那么多？”弗兰克不解，“都想些什么嘛！”
“当然是能不能结婚啦！”丽莎一副专家模样。
噗！弗兰克大笑：“你们真的想那么远，那么远的事情？如果你跟艾伦不能结婚，你们就不想在一起开心啦？”
南忆忍俊不禁：“那么你们呢？你跟苏菲从来不想结婚？”
“将来，苏菲嫁的人不一定是我，我要娶的也不一定是她，可我们……”
猛然间，苏菲红颜一怒：“弗兰克！你竟然从来没想跟我结婚？”
弗兰克大惊失色：“苏菲，我我我……我只是在说事实，结婚好遥远好遥远……”
“你这个混蛋狗娘养的！”
苏菲将弗兰克推了个大趔趄，自顾自跑出门去。
弗兰克欲追上去，又恐自己的大男子气概在众洋童面前遭到威胁，一时举棋不定，进退两难。
丽莎侧头，吃吃而笑，满脸幸灾乐祸——唉！少年！自以为无所不知的少年！
第二章 东风西风（11）
感慨间，南忆发现，上班时间已到，便赶紧戴上胶皮手套，开始清洁工作室。
弗兰克替她鸣冤，表情讪讪的，显然还未从刚才的尴尬中走出来：“艾伦怎么让你干这种活？他该雇个钟点工。”
“我也这么想！”丽莎附和。
一群洋童前呼后拥，朝门外走去。
艾伦突然从洗手间里现身，他指指南忆的胶皮手套，淡然道：“摘掉它们，这儿并不脏。”
“我并不是因为脏……”
“无论什么原因，它们让你看起来像个钟点工。”
南忆脱口而出：“可我现在，做的本来就是钟点工的工作！”
“你……”艾伦的语气里透着极度忍耐，“别再多言，马上摘掉！”
“你不要……搞、独、裁！”
声音尖锐凌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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