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正认识到,自己也成为了这个时代的一员,无论愿意与否,她都只能继续前行。若是她还有机会回去,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保持本心。为生而杀,为世而伐,只要心不浊,她依然能够继续走下去。
“谢谢你,湛羿。”沐浴之后的墨非,抽出军刀轻声道。
刀身红光微闪,却并未发出任何声音。
墨非也不在意,只是将刀轻轻摆放在床头柜上,双掌相合,开始做起从来到这个时代后便常做的功课,念诵心经:“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愿死去的战士,来生能够生在和平世界。
专注于诵经的墨非并未注意,军刀上湛羿隐隐闪现,默默地听着她平和轻缓的声音……诵经完毕之后,墨非便躺在床上沉沉睡去,一直睡到傍晚才起来。
她向给她送饭的仆人询问道:“主公休息了吗?”
“尚未。”仆人答道,“主人刚才正与鱼琊将军等人商议大事,待会大夫还要去给主公换药。”
墨非点点头,觉得应该去跟巫越见个礼,毕竟一场仗打下来,她总不能比那些将士更加惫懒。
于是饭后她便朝巫越所在的书房走去。
仆人通报之后,她缓缓进到房中,正好看见巫越半裸着上身,让一旁的大夫为他包扎伤口。
看那伤口似乎是箭伤,除此之外,他健硕的身体上还有大大小小各种旧伤。墨非微微垂下眼,行礼道:“主公。”
“坐。”巫越问道,“看浮图的气色似乎不错。”
“托主公的福,浮图本无大碍。倒是主公,伤势可严重?”
“呵,无事。”这点伤对巫越来说确实不算什么,可是让他愤怒的是,这伤是那个叫“栖夙”的男人送上的。此事他自然是不会说给浮图听的。
这时大夫已经给巫越重新包扎了伤口,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之后便退了出去。
巫越一挥手,把仆人也打发了出去,然后随意将衣服披上。
他迟疑了会,道:“浮图,本王说过会好好保护你,可惜并未做到。”
“主公,浮图不希望自己的安危影响到主公的心志,大局才是主公应该关注的。”
巫越眯了眯眼,定定地看向墨非。
墨非起身,给巫越倒了一杯茶,淡淡道:“主公是否觉得浮图有些不知好歹?”
巫越端起茶杯晃了晃,道:“你说呢?”
“主公认为是便是吧!浮图只须做好自己的本分便可。”墨非也算摸清巫越的性情了,说起话来也不转弯抹角。
巫越笑了一声,正打算询问墨非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事,抬眼却发现他左耳上似乎挂着什么东西。
他皱了皱眉,道:“浮图你靠过来一些。”
“主公何事?”墨非微愣,并未移动。
“你左耳上挂的是何物?”
左耳?墨非奇怪地伸手摸了摸,赫然发现上耳廓竟然扣着一件小巧的饰物,摸着感觉像个雕琢的金属圈。
这是什么?她连耳洞都没有,也不戴耳环,更不用说在上耳廓上钉个东西。
“过来本王看看。”巫越又道。
墨非犹豫了一会,还是走了过去,她也很奇怪耳朵上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巫越伸手在那物件上摩挲了一会,这是一个银质的耳环,宽约半寸,环身分为三节,节节相扣,环边雕刻着连续的龙临花纹,十分精致。
巫越目光深寒,捏住耳环的手忍不住用了点力。
墨非轻呼一声:“主公?”
“谁给你戴上这东西的?”巫越冷声问道。
“浮图亦不知。”墨非回道,“若非主公提醒,浮图甚至还没发现耳朵上戴着这个东西。”
先前沐浴时,她思虑万千,竟然也没注意。
“栖夙!”巫越咬牙切齿地吐出一个人名。
“栖夙?”墨非坐直身子,回想一下,会做这件事的,除了他还真不做他想。
墨非喃喃道:“栖夙给我戴个耳环做什么?”
巫越道:“这种耳环名为‘锁魂扣’,设计复杂,环上每一节都是一道锁,需要相应的钥匙才能打开。你的这个锁魂扣更是有三道锁,轻易不能取下,否则很可能将耳朵弄破。”
墨非皱眉,心中越加奇怪。
巫越又道:“这锁魂扣乃庆国贵族专属,而且非大匠师无法制作。三锁魂扣,情缚三生,那个男人是在向本王挑战吗?”
“挑战?”
巫越拉住墨非的手臂,冷声问:“那个男人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没有。”墨非看了看被拽住的手臂,回道,“他虽然心机深沉,但对浮图尚算客气。”
“是吗?”巫越冷笑,“他让你穿女装愉悦其他男人,这也算客气?”女装的浮图,他都未曾见过,那个男人竟然敢这么做,简直是不可饶恕!
巫越也知道这件事了?那个酒鬼真是靠不住。
墨非暗叹一口气,直视巫越道:“此事乃浮图之耻,请主公不要再提及了。”
“本王不提,难道此事就未曾发生过?”巫越继续道,“本王甚至听说,‘浮儿’与中都太守有一、夜、之、欢。”
这也知道?
墨非淡定道:“传言而已,浮图男儿之身,何以与那太守翻云覆雨?”
“哼!本王自然知道是假的,否则那太守早被五马分尸了,哪容得他至今还苟延残喘?”巫越放开墨非,面无表情道,“那栖夙给你戴上这锁魂扣,其不轨之心昭然若揭。”
“浮图不这么认为。栖夙想将我掳走不假,但绝不涉及私情,与他相处这段时间,浮图丝毫未曾感觉到他对我有任何绮念。”墨非断然否定,巫越的占有欲有多强她深有体会,千万不能让他误会。
“看来你与他这段时间相处得十分愉快?”巫越的声音透着危险。
“主公!”墨非严肃道,“您一定要将浮图视为如此不堪之人吗?专靠男色迷惑他人?”
巫越沉默,他确实是在以己度人,浮图之才貌他视若珍宝,其余人自然也不难被其吸引。故每次看到有人与他亲近,他都忍不住心中的怒意。可能正因为未曾得到,所以才患得患失。
“好。”巫越缓了缓气,道,“此事本王不再提及,至于你耳上的锁魂扣,本王会找人除去。”他如何能容忍浮图身上戴着其他男人的专属之物。
墨非并未反对,她心中也对栖夙的险恶深恶痛绝,那个男人给她钉上这个东西会安什么好心?能去掉再好不过。
之后她也没心情再跟巫越讨论其他事情,只得起身行礼告辞:“请主公早些休息,浮图告退了。”
巫越动了动唇,挥手道:“下去吧!”
墨非微一躬身便转身离开。
巫越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沉思良久……
57、安中都 。。。
墨非走在中都城的街道上,经过昨日那场激烈的攻城战,城中伤亡惨重,尽管尸体都被运走,但街面和墙壁上还残留着斑斑血迹。
城内的百姓,虽然对战争已经司空见惯了,但是巫越的赫赫杀名依然令他们十分畏惧,而炤军在清理战场时,偶尔会对某些人动用暴力,这是这个时代每个军队都会出现的状况,所以战败城的百姓大多战战兢兢,轻易不敢出门,生怕触怒炤国的士兵。
相比外城的残破,内城的损毁倒是不甚严重,只是城中各大士族比平时收敛了很多,街上行走之人寥寥无几,不单因为战祸,也因为瘟疫的风波仍未过去。
墨非知道此次瘟疫皆是眀翰一手策划,他利用某种能引起人身体过敏的毒草,再加上流言的引导,弄得中都城内人心惶惶。这种毒草虽然不至于要人性命,但持续时间将近一个多月,体质稍差的人很可能扛不过去,出现死亡亦在所难免,不过对眀翰等人来说,能以极少的牺牲换来战争的胜利,那是绝对值得的。
也万幸这场瘟疫是假的,若为真,那么炤军攻占中都未必是好事,这大概也是狄轲最后弃城的原因,他想看着瘟疫在炤军中蔓延,以削弱他们的实力。
可惜,他们终是算差一招。
一路行来,墨非细细地观察着中都目前的情况。与其余小城不一样,中都作为幽国最为繁华坚固的城池之一,人口众多,士族势力强大,其中有几族更是拥有一呼百应的威信,或许无法抗衡炤国兵力,但掀起几场变乱那是绝对没问题的。
这也是墨非待在此城月余所了解到的信息,其他城镇或许可以靠武力威慑,但这里却并非如此简单,此城战略位置极其重要,亦是巫越继续征伐的据点,不能等闲视之。
正在思考中,一名士兵跑过来禀道:“浮图大人,主公请您回去议事。”
“知道了。”墨非淡淡回了句便往太守府走去。
进到议事厅时,已有数十人到场,巫越亦在正位端坐。
墨非行礼完后,在巫越的示意下入座。
巫越开口道:“此战比本王预期得要顺利,虽然西北战线有失,但只要夺得此城,我军接下来的行动便可继续进行。”
一将军立刻道:“我军正是气势高涨之时,主公何不乘胜追击,将周围几城攻下?”
鱼琊笑道:“池将军莫操之过急,且听眀翰先生如何安排。”
巫越与众人都看向眀翰,眀翰一副半睡半醒的模样,似乎完全没听到众人的谈话一般,兀自发呆,直到巫越都想再次开口询问时,才缓缓道:“此事不急,不急。”然后便没了下文。
众人面色古怪,等了半天就等了这么一句,要不要这么高深啊!
巫越对他的性情知之甚深,他既然不想说,恼也无用。于是他看向鱼琊道:“鱼琊,你有何看法?”
鱼琊回道:“中都城虽然打下来了,可是我军需要时间整顿一番,清点伤亡,补充军力,顺便与后续援军达成统一。”
巫越点点头表示认同:“如此,便暂时先休整半月,半月之后再决定征讨方略。”
墨非皱了皱眉,开口问道:“那城中那些中毒的百姓如何处理?”
巫越眯起眼,没有说话。倒是旁边一个将领笑道:“那毒不过个把月便可复原,哪里还需要处理?”
“是啊!”又有一名将领附和道,“我军刚刚占领中都,重点是要尽快恢复军力,稳定治安,以防中都出现变故。至于那些百姓,何必浮图大人费心?”
这群视百姓如无物的莽夫!真以为占领了城池就万事大吉了吗?她虽然不懂得行军打仗,可是对稳定民心却极其看重。
墨非缓缓道:“主公,中都之重毋须浮图多言,此城之得失直接影响之后的行动。如今初得此城,恢复我军实力固然重要,然对百姓的安抚亦不可忽视。”
鱼琊赞同道:“浮图言之有理,我军向来秉持不扰民不掠民的策略,亦安排了人手尽快恢复城内秩序,相信不久之后就能稳固此地。”
“尚不够。”墨非直言道,“浮图在城中视察了一番,发现不少士兵依然有欺民辱民之举,中都百姓摄于炤军的威势而不敢反抗,然心中若有积怨,必不安于我国的统领。”
“哦?那么浮图有何良策?”
“民为邦本,若想安治必先安民,只有令其不惧不怨才可使其归心。刚才浮图问及那些中毒的百姓,便是这个原因。在场诸位皆知此次瘟疫为假,可是中都百姓却不知,他们依然处在对恶疾的恐惧之中。若在此时,我军能派出大量人手对这些百姓悉心照顾,一旦疾病过去,他们必然对我军感恩戴德。要知道当初中都守将可是无人敢接近这些疑似得了‘瘟疫’的百姓。”
众人听得专心,偶有几人还轻轻点了点头。
墨非又继续道:“此为安民策略之一。第二,中都士族势力庞大,威信奇高,他们掌握着此地的经济、情报以及言论,不将这些人收服,中都便存有无穷后患。浮图建议,先安抚中都各大士族,再请出中都最有威望的几名士族大家,给其封赏,命其引导百姓恢复生产,各安其业。同时,暂时不改变幽国的令法,让各大家族行事如常。”
巫越目光微亮,直直地看着侃侃而谈的墨非,而眀翰亦微微睁开了半眯的眼。
“第三,下达禁杀令,以军法规范我军士兵的行为,不得对百姓恶言恶性,更不允许杀人、掳掠、□等无耻之行,违令者杀无赦!”
墨非此言一出,原本对她还另眼相看的几名将领立刻道:“浮图大人何出此言?我等治军严谨,绝对不可能出现你所说的那种情况。”
“诸位将军爱护属下之心浮图十分理解。”墨非淡淡道,“也正因为这种爱护之心,使得一些士兵有恃无恐,再加上诸位将军对敌国百姓毫无眷顾之意,打杀一两人又有何大错?在这种认知之下,将军们又怎么会为了几个敌国百姓而惩罚自己的亲兵呢?”
在场几名将军沉默不语。
墨非又道:“诸位应该知道,主公的黑铁骑天下闻名,除了其强大的战斗力之外,严号申令亦是原因之一,不恃众而欺弱,不以宠而作威,浮图未曾见过任何一个黑铁骑兵公然在城中欺凌百姓。若诸位将军皆能以黑铁骑为表率,严治军,明赏罚,炤国军队必将成为天下最强,没有之一。”
众武将皆露出沉思的表情,虽然墨非说得他们心中有些不舒服,但不可否认,除了巫越和鱼琊的亲兵,其余大将所统领的士兵都存在各种各样的恶习。
墨非没有再评议此事,只是继续不紧不慢道:“做好以上三点,中都必能很快恢复秩序。如今已入秋,正是庄家成熟之季,中都很多百姓远逃,大片田地被弃,主公可派士兵分批帮助剩余的百姓抢收粮食。粮草丰足亦是我军远征的重要保障,不容有失。”
巫越嘴角溢出一抹笑意,微微点头。
眀翰突然笑道:“浮图所说的第二点似乎还未言全?”
墨非看向他。
“除了封赏那些愿意归顺的士族之外,对于不愿诚服之人,必须铲除。”
墨非默然。
巫越先瞥了眀翰一眼,然后对墨非道:“眀翰所言有理,不能姑息有异心之人。”
墨非道:“此事全凭主公做主,浮图并无异议。”
“那么,浮图是否还有何良策?请继续言之。”
墨非想了想,道:“若能安定中都局势,为主公争得大好名声,那么……”
“那么如何?”
“那么便可使人游说中都周围几城的官吏百姓归顺炤国,比起中都,其他城镇守军人数少,城防低,他们未必愿意拼死抵抗。如能令城中百姓认可炤国的统领,那么说服他们也并非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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