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急什么?应该没多久了。听我的没错。”红微看着燃烧的烟头淡淡道。
屋里终于安静下来。谢一北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在秃顶男的示意下手脚又重新被捆了起来。秃顶男一直在不耐烦地在屋子里踱来踱去绕圈子,红微在静静地抽烟,三个人各想各的心思。
“叮铃铃铃铃”
秃顶男骂了一句,一把抄起电话,张口就道:“这个点儿才终于想起你小情人了,该不是大清早欲求不满了吧?”
“你是谁?”秃顶男给电话开了免提,整个屋子都能听见。
“曾老大真是贵人多忘事。抢了我两批货挖走了我的人,这么快就不记得了,可真是太伤我的心了。”
“是你。”曾白楚听起来并不吃惊,“怎么,想来H市发展了?”
“可不是,也沾沾曾老大的光。”秃顶男皮笑肉不笑,“你那小情儿就借我玩两天当当导游,想必曾老大不会介意吧?”
秃顶男一口一个曾老大,语气极尽嘲讽,曾白楚的声音却还是听不出来什么情绪。
“喜欢什么样的跟我说就是,H市多的就是美女,我自然要为你接风安排,何必委屈了自己。”
“不必麻烦了,我还就好这一口儿。”
“真是太客气了。”
有一句没一句来回扯了半天,秃顶男沉不住气了,“姓曾的,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之前跑到我的地盘来做生意走货我都不计较了。这批单子不放手,你的小情人恐怕不会太好过了。”
曾白楚没什么反应:“你以为我会因为这个放弃?”
“会不会你自己心里最清楚。”秃顶男道。看见红微的眼神,又笑了笑:“对了,你那小情人脸长得一般,身子滋味倒真是挺不错,就是体力太差,随随便便就给干昏了,没法跟你打个招呼了。等他醒了再赏给好这口的兄弟们玩玩。”
曾白楚顿了顿,若无其事道:“你倒是不讲究。他长成那副样子,你也能硬得起来。”
“我这人就这个优点,不挑食。”秃顶男打着哈哈,“不过曾老大您也有创意,杀了人家的父母还能让人给你天天洗衣做饭还操着玩儿,这本事,我还真想学学。”
“过奖了。”曾白楚淡淡道,“送上门来的而已。不要白不要。”
谢一北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的心理素质有这么好。他本以为自己会承受不住的,然而却出奇地冷静。他冷静地听进了那人说的每一个字,甚至能清晰地想象出他说着那些话时翘着腿手指轻点桌子的小动作以及脸上的表情。
那个熟悉的声音还在说着什么。他熟悉那个人的声音。刚在一起的时候,总觉得那人的话太少,语气也总是平板着听不出什么情绪,后来却发现不是这样的。那个声音在醒了却还没起床时会有些慵懒,睡前被他磨着说话时听起来会有点温柔。心情好的时候语气会有不易察觉的微微上扬,不耐烦的时候反而会拖长了尾音。
然而此刻他的语调却是陌生的。
谢一北木然地听着。他很冷静。他一点也不难过。只是觉得心脏好像被装进了一个真空塑料袋里,那人每说一句,那袋子便吸得紧了些,渐渐的呼吸都要变得困难了起来。
☆、第三十九章
第三十九章
“大过年的整得这么动刀动枪的也挺没意思的不是。”秃顶男笑得特假,“既然是曾老大身边的人,我也不好夺人所爱。明天中午十二点,我要听到卖家那边重新招标这批货的消息。不然你的小情人,恐怕只能分成几块还给你了。”
“青泽帮的事务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曾白楚道。
秃顶男呵呵了几声,半真半假地感叹:“早就听说青泽帮的曾白楚做事狠辣铁石心肠,我道是江湖传言,看来还是真的。好歹一夜夫妻百日恩,说不要就不要了?”
曾白楚倒是无所谓地收下这评价:“都不是善类,你又何必做那副悲天悯人状?何况……”他低低地笑了声,“你既然知道我和他是什么关系,怎么还会蠢到做出这种事?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为了报复才留下他的?上也上腻了,你要是有这个兴趣,就帮我解决好了。”说完竟主动挂了电话。
秃顶男拿着那个嘟嘟忙音的手机一愣,气得往地下狠狠一摔,手机后盖都被砸开了,连电池都飞了出来。
“我艹,他有种,敢先挂我电话!”
还嫌不解气,秃顶男转头看见被扔在墙角的谢一北,又飞起一脚狠狠踹在他身上,指着他问:“这小子怎么办?反正没用了,做了算了?”
红微倒没他那么气急败坏:“你慌什么?人家怎么说你就怎么信了?我了解他,他留下这小子不会是为了报复这么简单。他不是会干这种绕个大圈子的无聊事的人。”
秃顶男不予置否地哼了一声:“那现在怎么办?”
“这有什么怎么办,等着呗。”红微无所谓道,“没提早查清楚他的底细是我们疏忽了,不过又不止是这一条路。曾白楚要真为个男人就这么随随便便放弃了,那才是太叫我失望了。”
姿势颇是好看地吐了个烟圈,红微突然又问道:“上次你说安插进去的人可靠么?”
“这个你放心,绝对靠谱。”说到这个,秃顶男像是重拾了信心,又眉飞色舞了起来,“别说他们绝对找不到这里,就算找到了也无所谓,最好全力以赴地找,越专心越好!”
红微没理他,看了眼谢一北,转身要离开。
“等等!”谢一北看她要离开,不知怎么的就唤了出来,之后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太多想问的反而不知该从何问起。
“……我父母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红微偏过头朝他笑,看起来竟有几分天真和俏皮,“你自己去问他好了。如果——你还有机会见到他的话。”
红微带头走了,房间里只剩下还处于茫然中的谢一北。
刚过完年,前几天下过雪,雪化正是最冷的时候。窗户上装了窗帘,居然没有按玻璃,谢一北缩在墙角被风吹得发抖。不过这样也好,他想,也许这样可以帮助脑子更清醒些。
不知道为什么谢一北觉得这会儿自己的脑子运转得特别慢,像生锈了一样,一件很简单的事情都要想上好半天。他用了好久才笨拙地慢慢回忆琢磨着刚才听到的对话。
因为生意上的事情秃顶男和曾白楚结了仇,绑架他向来要挟曾白楚。红微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也背叛了他。红微刚开始对他以礼相待,也是因为本以为他是为了报复曾白楚才蓄意接近他的。
他的父母不是单纯的车祸,是被谋杀的,公司也是被人故意下了圈套的。那人便是曾白楚。曾白楚也是为了玩弄他才把他留在身边的。
事情似乎是很清楚了,然而谢一北却越想越觉得荒谬。怎么可能呢?
父母都是本本分分的生意人,从来没有和黑道拉扯过什么关系。谢一北的性格也受了父母很大的影响。记忆中他们别说打打杀杀了,连和人红了脸吵架都没有过。何况谢家和曾家不光是生意上的伙伴,也应是私交很好的朋友。曾白楚究竟和谢家有什么深仇大恨,竟要做到如此决绝的地步?
水泥地上太冷了。谢一北的外套已经被水泼湿了,手脚却又被捆住没法脱下来,只觉得四肢都被冻得快要失去知觉了。他费力地拖动僵直的身体又往墙角缩了缩,将头倚在了墙壁上。
一时间收到的信息太多,谢一北已经不知道从何整理起了,脑子一团乱麻,索性什么也不想,看着天花板上的蜘蛛网发呆。曾白楚是不会来救他了,想要挣脱好像也没什么希望,不如用这最后的时间放松放松想些快乐的事情好了。不过如果有的选择,谢一北还真想恳求秃顶男就算把他拆成几块了,也别送回曾白楚那里。那人想必是不想见他的。不论是什么形状的。
谢一北觉得自己应该是恨曾白楚的。那人害他家破人亡,戏耍他让他全心全意地伺候了仇人那么久,还陷他于如此乌龙的境地即将小命休矣。然而此刻想起他时的那种感觉并不是恨。但也不是喜欢。如果非要给这种感觉一个词的话,可能茫然更合适一些。
也许还是反射弧太长吧。事情发生得太快,谢一北理智上一条一条地分析给了自己听,感情上却远远还没有反应过来。谢一北其实从小就不算是个特别聪明的孩子,学习新东西反应常常很慢,成绩好多半是因为用功。碰到了这样复杂的情形,他的大脑就开始死机反应不过来。
谢一北看了眼外边飘起的窗帘,大概应该是傍晚,夜色渐浓。离明天中午十二点应该还有蛮久——至少对于此刻已经冻僵的他来说。
距上一次喝水又有大半天了。谢一北也已经一整天没吃过东西了。但他此刻已经一点也不觉得饿,渴和冷才是最直接最强烈的感觉。
不知怎么的谢一北就突然想起了早上常常和曾白楚一起喝的辣糊汤。海带丝千张丝,豆腐鸡蛋,淀粉勾芡的汤算不上太辣,却又不呛人的胡椒粉的味道,尤其是大冬天清冷的早上一碗喝下去浑身都暖和起来了。还有曾白楚做的鸡蛋羹,怎么就让他做了那么一次,真是可惜。
想着想着谢一北就暗叹自己实在是太没出息。都到了这种时候居然还能想那些有的没的。
然而越是刻意不想,以往相处的种种细节越是清晰地在脑海里浮现,只是都带上了别的味道。所有曾经那些自欺欺人时可以称得上是美好的回忆,统统都变成了讽刺。也真是难为他了,明明厌恶着自己,却还勉强着朝夕相处。不过那人的冷淡其实早已明明白白一直挂在脸上,只是自己还抱着一线希望一直自我安慰。
何况,从头到尾都是自己犯贱主动纠缠上去送上门的吧。谢一北想到那句“送上门来的,不要白不要”,倒也能体会曾白楚的心情。
虽然不知道曾白楚为什么这么恨他,不过,想要报复一个人,有什么比看着他傻乎乎地主动倒贴上来更有成就感的呢。
谢一北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中间迷迷糊糊醒来了好多次,几乎每次都是被冻醒的,从飘起的窗帘中看见外边还一直是黑的。
中间倒是有两个小弟进来给他喝了一次水。谢一北原本害怕又被不耐烦地泼在身上不然这会儿非结冰不可。还好这次给他喂水的换了个人。只是冰凉的水喝下肚寒冷和饥饿感又更明显了。
昏昏沉沉地,谢一北觉得自己的头越来越重,身上一会儿冒冷汗一会儿竟然开始觉得热。他在迷迷糊糊中知道自己可能是发烧了,却也懒得去想,正好一头栽入昏睡中。
红微再次走进来时谢一北还在昏睡着。秃顶男见他一动不动地缩在角落,好奇地过来踢了一脚:“该不是死了吧?”
红微没有阻止他幼稚的举动,皱着眉头问:“曾白楚那边有消息没?”
“那傻子上钩了。”秃顶男得意道,“倒还真被你全猜中了。曾白楚派了不少人悄悄到处打探这小子的下落,根本没注意那批货被我们动了手脚。出了这种岔子,以后谁敢要他的东西?”
“果然没错。”红微神色复杂地看着面色苍白的谢一北,“曾白楚对他不一般。”
“你说,姓曾的该不是真看上这小子了吧?不可能吧?可又到处找他干什么,难不成还没玩够?”
“我怎么知道他现在天天在想什么。”红微苦笑一声。
谢一北被秃顶男踢了一脚,却也半天才迷迷糊糊醒了过来。只见外边已是天色大亮。
“那人倒也奇怪,做事不按常理出牌,真不知道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秃顶男感叹道,“不过这次他是注定要栽了。没有十天半个月他休想找到这里。这次我们双管齐下,看姓曾的再怎么横!”
红微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一脸不以为然的表情:“这边就交给你了。我要回去,省得离开太久被人怀疑。”
“你去吧。”秃顶男摆摆手。
红微一走,屋子里再次陷入了沉寂。谢一北悄悄瞄了一眼秃顶男的手表,已经是上午十点了。
秃顶男无聊地在屋子里踱了几圈,又轻佻地用手挑起谢一北的下巴,一脸挑剔的表情观察了半天,很是嫌弃地松开手:“曾白楚就要了这种货色暖床?”像是不甘心似的,竟伸手去撕谢一北的衣服:“我看看,你是身体比别人好些还是怎么的?”
谢一北吓了一跳,剧烈地挣扎了起来。只是他的手脚都被绑住了,根本是在做无用功。
正在这时,外边突然传来了清晰的车子行驶的声音,由远到近,听起来还不止一辆。秃顶男脸色一变:“是谁?”
谢一北回想一下这才注意到,好像自从被关到这儿以后,除了刚刚红微离开之外就没有听到过车声,可能这里是什么特别偏僻的地方。
“还真是贵人多忘事。”曾白楚淡淡道,推开了门,“昨天才约的我今天十二点,这会儿就忘了?”
“怎么可能,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秃顶男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曾白楚勾了勾嘴角,没有回答。
秃顶男冷静了一下,又笑了起来:“就凭你带来的这几个人,想把人从我这抢走?”
“可以试试。”曾白楚倒是很谦虚地回答道。
一个小弟很自觉地把几乎都站不稳的谢一北一把拽了起来,用枪顶住了他的头。谢一北正站在窗口,逆着光曾白楚看不清他的表情。
“就是这样?”曾白楚微微挑眉,“本来以为你远道而来,会给我些惊喜。”
“曾老大真是擅长嘴硬。”秃顶男笑了声,“我就直说了吧,反正我现在已经一无所有了,我输得起。但你的小情人……只要扳机这么轻轻地一按……砰!”他猥琐地把头微微一偏,冲曾白楚笑道,“可就没了。”
“你会开枪,我们就不会么?”曾白楚的语气居然还是十分温和的。
“你可以比比,抵在脑门上的枪和你手里的到底哪个快。”秃顶男笑了几声,“总之,如果你还在乎那小兔儿爷的命,就乖乖的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