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侍郎被踹倒在地,因为嫉妒的恐惧,竟然昏了过去。
此次谋事的主事者刘统领轻蔑地瞥了眼昏倒的方侍郎,一脸桀骜地直挺挺跪在地上,似乎对于接下来的惩罚一点也不在意。
祁墨怀的目光,从方侍郎的脸上,落在了不肯服软的刘统领脸上,站起身,缓缓踱至他面前:“如果你能够给朕一个谋反叛国的理由,朕就饶恕你。”
只要是人,都会对死亡有所恐惧,刘统领原以为必死无疑,听了这话,不由得心生希望,之前所有的桀骜倔强全都消失无踪:“罪臣只想为前太子讨一个公道?”
闻言,祁墨怀轻轻笑了起来,“公道?朕不明白,你所说的公道,究竟在哪里。”
刘统领叩首道:“前太子是被陷害的,弑君者,另有他人。”
“你的意思是说,朕冤枉他了?”
“回皇上,罪臣并非此意。”
祁墨怀垂下眼,盯着自己这位一向衷心的臣子:“若是没有人挑唆,朕不信你敢背叛朕,给你最后一个机会,真正的幕后主使,是谁?”
刘统领眼神瞬变,垂着头,目光斜斜扫向身后的某个角落。
祁墨怀假意没有察觉,继续道:“朕知道你不怕死,但谋逆之罪,当株连九族。”他停了停,继续用柔和平淡的口气道:“听说,刘统领不但是个慈父,而且还是个孝子,故而朕相信,刘统领必然也是个深明大义之人。”
刘统领的脸色,在他话语落定后,血色尽失。皇帝说的没错,他虽不怕死,但家中老母妻儿,又何其无辜?想到自己温馨美满的家庭,不由得愧悔难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
“皇上,一些都是罪臣的错,还望您大发慈悲,绕过罪城一家!”刘统领俯身,重重磕头,额头触在坚硬的地板上,发出刺耳的“砰砰”声。
祁墨怀见敲打得差不多了,这才缓声道:“朕知道,刘统领只是一时的不理智,才犯下弥天大错,所以,朕会才会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皇帝的声音轻柔而温和,带着对臣下的无尽怜悯与关怀,刘统领顿觉汗颜,为自己的冲动而感到悔恨,恐惧与内疚交织,他再也忍不住,大声道:“是文樱小姐!”
“文、樱?”千算万算,竟然把她给忘记了,祁墨怀抚着绣有金龙的袖口,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残冷的笑。
“来人!”振袖一挥,朗声道。
众人皆感不妙,纷纷互视一眼,却只从对方眼中看到无尽的恐惧。
“通通拉下去,凌迟处死!”
轻而冷的声音,在明晃晃的大殿内回荡,虽是炎炎夏季,但对于这些跪在地上等候发落的人来说,却无疑是身处腊月寒冬。
凌迟处死……竟然是凌迟处死?
刘统领抬眸,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祁墨怀,“皇上,皇上您……您不是说……”
“饶你一命?”祁墨怀微微侧目,眸光冰冷地俯瞰面若死灰的刘统领:“朕说过,如果你能够给朕一个谋反叛国的理由,朕就饶恕你,可显然,你的回答,并没有让朕满意。”在刘统领一分分瘫软下去的绝望中,祁墨怀冰寒的声音,忽然变得温厚起来,“不过你放心,你的回答虽然没有令朕满意,却给你的家人,赢得了一个生机,朕会善待他们的,你安心去吧。”
刘统领惨白着脸,神色木然地朝他叩首:“多谢圣上厚待之恩。”
祁墨怀转过身,眉目间一片冷然。
身为明君贤主,想要万古流芳,便不能心慈手软,留下这些人,迟早会成为祸患。在灾患还未形成前,将其扼杀于萌芽状态,斩草不留根,方可永绝后患。
自己总说轩辕梦冷血无情,实际上,自己才是真正心狠手辣的假善人。
他的手上,已沾染太多鲜血,原想以身度佛,最终却是以身成魔。
忽然间,回想起两年前的某一幕。
安静的院落内,袅袅烟雾中,女子静静看着佛像,眸中有迟疑,亦有睿智,“虽然你的命运不由佛祖来决定,但若是你在人生的道路上迷失了方向,或许,佛祖会指引你一条正确的光明大道。”
会吗?佛祖,真的会为他指引一条正确的光明大道吗?
“皇兄。”哀嚎声与求饶声渐渐远去,终归静谧的大殿内,忽地传来十三王爷的轻唤。
祁墨怀回神,默然地望向他:“你还没走?”
捡起被他掷于地上的奏报,十三王爷走至他身后,恭敬站定:“是否要派人捉拿文樱。”
祁墨怀蹙了蹙眉:“你认为,她现在还会在京城吗?”
十三王爷略一思索,回道:“或许,她已不在昊天。”
祁墨怀溢出一声轻微的冷哼:“朕没有因文太师之过而降罪于她,她却不知感恩,妄想以一己之力与朕对抗。”他忽地长吐了一口起:“十三弟,朕对她,是不是太仁慈了一些?”
十三王爷平静的眸光蓦地一跳,忽然间,他也觉得这偌大的殿堂似乎有些阴冷了:“既然她已离开昊天,不如任由其自生自灭。”
祁墨怀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你觉得,皇后是个怎么样的人?”
皇后?幸亏他反应快,知道祁墨怀问的是轩辕梦:“皇后是个……很矛盾的人。”想了半天,只想出这么一个回答。
祁墨怀轻阖双目,似在细细研究十三王爷的回答:“矛盾……矛盾……是啊,她若不矛盾,就不是轩辕梦了。”抬手抚上心口,这里的伤痕,不到两三日就基本痊愈了,为了逼他赶回昊天处理叛乱,她竟然要用那样决绝的方式。
呵呵,她其实做的一点都没错,就算她将实情告诉他,他也必然不会离开,晚一步回来的后果,便是永远失去这个江山,甚至,连性命也一并丢掉。
这个女人,为了达到目的,还真的够不择手段的!不要以为这样做,自己就会感激她,心碎的痛苦远胜于死亡。总有一天,他要当着全天下人的面,与她并肩站在一起,接受万民朝拜。
这个绝情绝义,冷酷无耻的女人,他势必,要让她为自己而折翼!
……
“阿嚏!”轩辕梦揉着鼻子,狐疑地四处查看,“谁在骂我?”
没人理她,所有人都在专心致志做着自己手里的活。
要不要这么齐心啊?好歹有人吭一声吧!目光挨个扫过,却发现,此刻果真只有她无所事事。
邵煜霆在陪小丫头,白苏在研究草药,血瞳在专心致志研读她送的秘籍,绵儿……轩辕梦以为自己眼花了,仔细一看,差点从椅子上翻下去。
原本他是全山寨最忙的一个人,因为小丫头实在调皮了,他不但要照顾小丫头的日常起居,还要陪她玩耍,哄她睡觉,可自从邵煜霆抢了他的奶爸职位后,他就从最忙的变成了最闲的,为了不让自己变成只知吃喝的米虫,他主动为自己安排了一件既充实自己,同时又服务大众的好人好事——刺绣!
轩辕梦揉了揉眼,又揉了揉眼,最终确定,绵儿确实是在刺绣!
刺绣啊!她觉得自己看到了天方夜谭。
在这个女尊男卑的国度,男人原本就该在家里相妻教子,但或许因为自己身份特殊的缘故,她的夫婿没法像普通人家的男子一样,安分守己地在家照顾孩子伺候老婆,乍一看到绵儿此刻的模样,她暂时还难以适应。
目光左移,定格在跟被白苏所救的松狮狗闹得欢的祁锦禹身上。
她至今也没想明白,轩辕慈为何肯将他交给自己,按照她的个性,就算不喜欢祁锦禹,也绝不会留他性命。
隐约记得,自己好像跟她做了笔交易,但这交易的内容,她却一点也记不起来。
头疼,只要一想这事头就疼,她连忙敲了敲脑袋,将混乱的记忆碎片甩出脑海。
有些事,想多了头疼,想通了心疼。潜意识告诉她,这事不能想,一旦想明白,必会痛不欲生。
及时止住大脑的运转,起身朝前方的一人一狗走去。
这只松狮似乎很是喜欢祁锦禹,对他这个才上山没多久的人,竟比救命恩人白苏还要亲切。
“它为什么这么喜欢你?”心里想着,不由得便问了出来。
祁锦禹听到她的声音,愣了愣,忙转过身,略有些局促地看着她道:“大概是喜欢我身上的味道吧。”
轩辕梦奇道,“你身上的味道?”
祁锦禹一边抚摸松狮的狗头,一边道:“我身上有龙涎的残香,它对这种味道很敏感。”
轩辕梦目光不由得落在他的身上:“你这身衣裳,好像自从到了这里就没换过。”
“嗯,我就这一件衣服。”他抓住小狗短短的尾巴,见它绕着自己的尾巴傻傻绕圈,不由得笑出声来。
轩辕梦却笑不出来了,她说让他跟着自己,可这么多天来,她一直都没正眼瞧过他,也没有用心招待过他,连他身上的衣裳,都是被轩辕慈送出时穿的那件。
突然觉得自己实在有些不厚道,于是赶走小狗,对祁锦禹说:“跟我来,我给你挑几身衣裳。”
脸上并未有过多的欣喜,如今的他,已经学会何为荣辱不惊,只是眼底,依旧窜过一溜灼烈的火苗,“谢谢你。”
轩辕梦笑笑,没说什么。
他这样客气,反而让她有些言辞不能。
军寨日渐壮大,军寨内的一应设施也逐渐齐全,厨房、饭厅、练武场、甚至澡堂,同时也有各行各业的人在这里驻足扎根,譬如厨师,裁缝,以及花匠铁匠等等。有了自己的制衣坊,裁制新衣就不用再下山了,非常方便。
来到裁缝薛大姐的住处,轩辕梦一进门就吆喝:“薛大姐,今天忙不忙?”
薛大姐的丈夫正在一旁哄孩子睡觉,她嗓门这么大,孩子铁定要被吵醒。
祁锦禹连忙拉了拉她的衣袖,小声道:“孩子在睡觉。”
听祁锦禹这么一提醒,她才意识到自己犯了错,忙不迭把嘴闭上。
薛大姐的丈夫倒是个温柔有礼的人,虽然幼子差点被她吵醒,他却还是报以热情的微笑,对两人道:“两位稍等片刻,妻主就在后堂,马上就来。”
轩辕梦点点头,反正也不急于一时半刻,她现在是个闲人,最多的就是时间了。
在窗户边的椅子上坐下,轩辕梦对祁锦禹小声道:“你先想想,打算要个什么式样的衣服。”因为怕吵醒孩子,所以两人之间贴得比较近,轩辕梦的唇几乎要碰到他的耳朵。
祁锦禹的身子绷得紧紧的:“什么……什么样的都好。”
轩辕梦撇撇嘴,这句话听着舒心,其实就俩字:随便。
这是她最讨厌的两个字,没有之一:“不行,这么模棱两可,我怎么给你选?”她转眸,指着挂在墙上的一件交领曲裾袍,“那种怎么样?”
他点点头:“很好看。”
轩辕梦又指着旁边一件无袖交领深衣:“那个呢?”
他依然点头:“不错。”
轩辕梦再指:“这件呢?”
“也好。”
轩辕梦终于不指了,郁闷扭头,盯着他,“我指哪件你都说好,有你认为不好的吗?”她板着脸,有些生气,抬起嫩葱般的指,直直对着两人面前的一件女式襦裙,“那么,这件呢?你不会也说喜欢吧。”
他知道她生气了,可他真的没有说谎,也没有敷衍,他真的是很喜欢那些衣服,只要是她给的,他全部都喜欢。
“我……也喜欢。”
轩辕梦呆住了,掏掏耳朵:“你说什么?”
“这件我也喜欢。”
“那我让你穿,你穿吗?”
他脸上没有一点为难,也不认为轩辕梦在为难他:“我穿。”
轩辕梦再次愣住,这话如果换萧倚楼来说,那绝对是在忽悠她,可同样的话从祁锦禹口中说出,却不由人不信。
她抖着手,想摆出色厉内荏的架势来,可抖了两下,却“扑哧”笑出声了,“你想穿我还不给你穿呢,这种女式衣裳,要赝月来穿,才最有味道。”
不知不觉,道出一个许久未曾呼唤的名字,望着那件桃红色的长袖襦裙,竟莫名有些怅然。
眼前不禁浮现出一张妩媚妖娆的脸庞,有属于女子的刚柔,也有属于男子的温润。
——如果你想娶我,我不介意把自己的身世,连同生辰八字一起告诉你。
猛地打了个哆嗦,怎么会无缘无故想起他来呢。
揉了揉脸,轩辕梦深吸一口气,将脑中所有杂念派出干净,这才再次转向祁锦禹:“你穿惯了名贵的天蚕丝,恐怕一般的绫罗你不适应,忍耐几天吧,我命人到陇海收购一些。”
“不用了。”他急急出声,就像是犯了错,害家长要去帮自己善后的孩子。
轩辕梦看了眼一旁睡得正熟的小孩子,对他竖了竖食指,示意噤声:“没事,天气热,我打算让大家都换凉快的衣服穿。”
他看着她,认真而仔细,她调皮时的样子,比严肃时要好看多了。
突地笑起来,当知道她做这一切并非全然因为自己时,他竟松了口气。或许是觉得,自己根本就不值得她关心吧。
薛大姐终于忙完了自己的事,急匆匆从后堂赶来,轩辕梦让她给祁锦禹量了尺寸,指着墙上的几件样衣,让她照着各做一件,交代完后,便与祁锦禹一同离开了。
刚走到军寨的哨岗前,就听到一阵马车的咕噜声,她猛地停下脚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大门的方向。
果然,没一会儿,就见一辆马车徐徐驶来,她认得那马车,正是萧倚楼和南宫灵沛乘坐离开的那辆。≮我们备用网址:≯
难道……
太好了!她的小楼终于回来了!
吊门缓缓升起,马车驶入军寨,轩辕梦按捺着激动的心情,等待朝思暮想的男人,自马车内现身。
第一个跳下马车的,是易冷烟,第二个,是青琅,轩辕梦大感不耐,若不是碍着众目睽睽,她立马飞奔过去,直接捧着小楼的脸,送上一记惊天地泣鬼神的深吻。
终于,一抹紫色慢吞吞地下了车,脚掌刚挨到地,他就斜斜向她递了个眼神,她很想把这眼神当成是媚眼,可显然味道不对,反而更像在警示,或者说安抚她。
她纳闷,这家伙搞什么鬼。
正疑惑,又有一人从马车上步下,纤弱的身子,娇媚的脸庞,无助的眼神,何等的凄凄惨惨戚戚啊!
轩辕梦的眼神一下子阴沉下来,身旁的祁锦禹也惊愕地睁大了眼睛。
“青琅,照顾一下文姑娘。”清润飘渺的声音从车厢内传来,青琅不甘不愿地走上前,扶住了摇摇欲坠的文樱。
最后下车的,正是南宫灵沛。
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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