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着虚空中的黑暗,脑袋有些发懵,好半天后才忆起之前发生了什么,朝纸糊的窗户看了眼,发现天还未亮,于是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
翻过身后忽然觉得不太对劲,自己什么时候睡到床上来了?睁眼一看,只见靠在床头的变成了邵煜霆,躺在榻上的人却换成了自己。
有些弄不清楚状况,到底是自己不知不觉睡到了榻上,还是原本就睡在榻上。
爬起身,下意识看了眼自己的衣衫。
倒不是她小人之心,而因为邵煜霆的的确确做过这样的小人之事,而且还不止一次。
昏沉的月色下,男子的脸孔半明半暗,疼痛的纠结不再,但眉宇间的那抹忧愁却依旧没有消失。
她不禁伸手,抚上他微蹙的眉心。
到底为了什么,让他在睡梦中都不得踏实?
如果是南宫灵沛,或许可以借由他的梦看透他的内心,但别说是南宫现在不在,就是在,她也不会再让他做这种窥探人内心的事情。
收回手,正准备将他搬回床榻,手腕却被宽厚的大掌用力攥住,“不是说是死是活都与你无关吗?”
她一惊,直觉这家伙肯定在做梦,不知把自己当成谁了,但朝他看去时,却发现他眼神清亮,眸光幽深,漆黑的瞳仁牢牢锁住自己,不像在梦游。
她试着挣了挣,却没挣开。倒不是真的挣不开,而是不使用内力的话,的确挣不开。
“睡觉吧。”她答非所问。
他却不松手,眼神也依旧锁定她不曾移开:“在我跳下山崖的那一刻,我已不抱任何生的希望。”
这是他同一天,第二次向她诉说自己跳崖时的心情。
她突然有些呼吸困难,大晚上的莫名其妙说这些做什么,“我不会死。”她也丢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可我害怕。”
没头没脑的一句,她竟然听懂了,呼吸更加困难:“你……为什么要害怕?”鬼使神差,问了本不该问的问题。
同样鬼使神差,答了本不该答的问题:“我说过,每个人都有自己想守护的东西,我也是。”
“你……想守护什么?”她在明知故问。
握住她的掌心忽然变得潮凉,月光背对他洒落进来,那幽深的瞳眸,在一片阴暗中显得更加幽邃迷惘。
“有些事,或许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但我宁肯一错再错。”
不知怎么回事,她竟然开始紧张,望着被紧攥的手腕,无意识的抿了抿唇。
这样的动作若由其他人来做,或许会显得有些孩子气,但放在她身上,却给人一种不服输的倔强之意。
她一点点抽手,他一点点放松力道,终于,她将手抽回,垂目看向床榻:“你身上有伤,还是到床上来睡吧。”她挪了挪身子,将床榻的位置让给他。
他却依旧靠在床头,一动不动,因为身子隐在暗处,所以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就算能看清,也不一定能看得懂。
“我刚才说的话,你明白吗?”在她找鞋下地时,忽然听他道。
脚心踏在青砖地上,一阵寒凉顺着脚心蔓延而上,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眼前黑影一闪,恍惚中,她觉得自己好像被人拥入了怀中。
做梦,一定是在做梦。
她抬头,努力要找出做梦的痕迹,嘴巴却被两瓣温软吮住。
大脑,瞬间空白。
完全不会思考,也不知自己在做什么,她只有一个想法,就是等早晨日出时,看看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升起的。
她像个不会动,也不会思考的木偶,僵着身体,大睁着眼。
从来都是她轻薄别人,没想到有一天,她会被别人轻薄。
脑袋完全处于罢工状态,等回神时,邵煜霆已经靠着床柱睡着了。
真睡着还是假睡着她不知道,反正表达出的意思就是睡着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唇瓣,有些酥酥的凉,除此之外别无其他感觉。她琢磨着,是给他一记铁勾拳还是佛山无影脚,想了一阵,最终放弃。
既然他“睡着”了,那她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也睡着好了。
可躺下后,某些话,却一遍遍在脑海中回荡。
——有些事,或许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但我宁肯一错再错。
——我说过,每个人都有自己想守护的东西,我也是。
——在我跳下山崖的那一刻,我已不抱任何生的希望。
窗外风声簌簌,落雨如注,紫色的三色堇奇迹般开了漫山遍野。
……
当太阳升起,金光耀地时,似有佳人于丛中欢笑。
这是个美丽的山村,孩子们纯真的笑脸,以及少男少女彼此凝望的羞涩神情,如圣泉般美好。
有些东西,似乎如那三色堇般,一夜之间开满心田。
鼻端有冷香环绕,淡淡的气息,却令人无端安心。
☆、第175章 当皇帝你就甭想哭
三万正规起义军,早已在五菱东面集合。
轩辕梦出了村子,买了两匹马,立刻朝东方急赶而去。
不负她望,三万军队整齐划一,没有丝毫混乱之象。
戚如花治军还是蛮有一套的,比起自己这种半吊子来,她才是最佳的指挥将领。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戚如花必须留在军寨,以防突发事件。
到了军寨,掏出随身携带的令牌,军队副将立刻出来迎接。
副将是一名个头矮小,皮肤黝黑的女人,第一次见她的人或许都会心有不服,但只要见识过她的战斗力,就没有谁再敢对其有任何质疑
女人杀起人来那叫个可怕,她一人单挑十人都没有问题,简直如李逵再世。戚如花把她派出,可见对五菱势在必得的决心。
轩辕梦粗略问了问最近五菱那边的动向,女人轻蔑道:“都是些酒囊饭袋,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无法自拔。”
轩辕梦却还是不能放心,谨慎道:“再派人去探一探,我必须随时了解地方的动态。”
女人虽然觉得没必要,却不敢怠慢,立刻派出手下的精英侦察队,前往五菱。
两人正要去主帐议事,这位副将看到跟在她身后的邵煜霆,立马眉心一皱,耿直道:“孟姑娘,您是此次五菱之战的主将,应该明白,不论是主将还是士兵,都不能带家属。”
家属?她回头看了眼邵煜霆,不明白这副将从哪看出,邵煜霆像她家属的。
“他不是我的家属,他是……我的秘书。”
“秘书?”那副将似乎不太理解。
她想了想,随口道:“就是负责我一应衣食起居的……副手。”
负责一应衣食起居?那不就是小伺嘛。副将看向邵煜霆的目光,多多少少带了些鄙薄。
轩辕梦心虚地回头看了眼邵煜霆,原以为会看到一张锅贴脸,没想到他不但没有生气,脸上反而带了些以往没有的柔和。
怕是他伤得不仅是身体,还有脑袋。
有病吧!
她如是想道。
来到主帐,轩辕梦将手下三万士兵,各自分成了十队,按照之前在地图上所标示的,命这十队分别从诗歌不同的方向攻入。
又另外分出了一批五百人的前锋小队,这五百人是此次战斗的关键力量,为了保险起见,她决定亲自挑选。
从敏捷度,警惕度,以及耐久度和勇猛度作为挑选标准,来选出最适合打前锋的士兵。
要从三万人中挑出五百人来,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轩辕梦在挑选到第一百个时,看了看天色,对那副将吩咐道:“派人通知五菱郡守,今夜子时,准时攻打五菱。”
驻守五菱的军队共十万,在己方与对方实力悬殊巨大的情况下,她不得不牺牲一部分人。五菱郡守手下的那批起义军,伤的伤残的残,已经无法作为主要战斗力继续作战,但他们却不肯放弃五菱,誓要等待时机,既然如此,那就让他们死得其所,也算是对得起这帮人的一腔热血了。
待挑出五百人,准备晚上的作战计划时,一直默不出声的邵煜霆终于开口:“原来一早打的就是这样的主意。”
她垂目盯着桌上的地图,手拿炭笔在地图上写写画画,听了他的感叹,头也不抬道:“你是不是后悔跟我一起跳下山崖了?”
“我邵煜霆做事,从不后悔!”带着愠恼的声音,响彻整个大帐。
生气了?真是奇怪呢,以前无论如何都摆着一张冰块脸,永远没有喜怒哀乐的人,最近好像经常生气呢。
在地图上勾下最后一笔,她抬头,看向对面隐匿在背光阴影中的男子:“邵煜霆,我早就说过,我不会那么容易死。”放下手中炭笔,朝他走去,俯身看着端坐在阴影中的人:“是我演得太逼真了,还是你关心则乱?”
两人此刻都沉浸在阴影中,她看不清他,他看看不透她,只有彼此绵长的呼吸交织在一起,让这微凉的秋夜变得有些躁动。
“你不该……”他低沉的声音蓦地响起。
“不该什么?”她毫不客气地打断他:“不该介入天下之争是吗?”
他沉默不言,她静了会儿,继续道:“弱肉强食,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样,我不去争,不代表别人会因此而放过我。我只有两个选择,一种是在原地等着其他猛兽来咬断我的喉咙,一种是磨利自己的爪子,露出自己的獠牙,努力的与那些想吃掉自己的猛兽较量,即便伤痕累累,也要获得最终的胜利。”
说完这句话后,两人谁都没再开口,她依旧看不清他的表情,却从他路线紊乱的呼吸可以听出,他的内心,已然不再平静。
许久后,才传来他略显艰涩的嗓音,“万一……输了呢?”
“没有万一!”她斩钉截铁,“我从来不会质疑自己,不是因为自信,而是如果连我自己都不相信自己,那么跟随我的那些手下,那些士兵,还有那么多爱我的人,他们该如何相信我?”
她听到他长长的一声叹,却不再发文,只淡淡道:“我明白了。”
明白了?他明白什么了?从自己落魄被他所救的那时起,她这一生要走的路就已经注定了。
他其实根本就不了解自己,她怕死,怕失败,怕再如两年前那般失去一切。
人只有真正感受过绝望,才知道生是多么可贵的一件事。
她在他眼里,早就算不得高尚了。从前挑断他手脚筋的虽不是自己,但若是为了利益,如今的她,也会做出同样残忍的事来。
“今晚你留在这里,不论胜败,你都不要去五菱找我。”她直起身子,娇媚的容颜在忽明忽暗的烛光中似一朵半开的水莲:“当然,你也可以离开,我与你之间虽然有些无数的恩恩怨怨,但孩子……毕竟是无辜的,轩辕笑湉永远都是你邵煜霆的女儿。”
她也不知为什么会对他说这些,或许是受了那天晚上他所说那些话的影响吧。
交代好了一切,看看天色,差不多该准备攻城了。
不知今晚是否会一切顺利,但她必须抱着必胜的心态。
刚走出大帐,身后却突地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回头看去,一身青衣的男子,就站在离她不足两步的距离处。
她还以为他又要说些冠冕堂皇之语来叱责自己,没想到他竟然开口道:“你说过你不会死,记住你的话。”
她愣了好半晌,才呆呆回了一句:“当然。”
他不再多说,反正朝大帐走去,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帐帘前,她才恍然回神。
最近每个人都有些反常,搞得她也跟着一起反常。
赝月如此,邵煜霆也如此。
……
五菱城。
数丈高的城墙上,有些士兵在聊天,有些在打瞌睡,有些在赌骰子,总之,做什么的都有,就是没有认认真真守城的。
也难怪,守了半个多月,原以为会有大军攻城,结果屁都没看见一个。
依他们看,那些民间的起义军根本就不成气候,看到这浩浩荡荡的十万大军,早就被吓得屁滚尿流回家种地去了,五菱哪里还需要再守?
有人讥笑道:“那五菱郡守也太不自量力了,就她也想跟朝廷对抗?我们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她!”
另个一人接上道:“这世上不自量力之,岂止五菱郡守一人,还有个叫孟南柯的,她们都是相当皇帝想疯了吧?”
“就她们也想当皇帝?笑话!”
“所以才说是自不量力啊。”
“哈哈哈,是得意忘形的杂种吧!”
“只怕她们还没死心呢,做梦都想过把皇帝瘾,小心点,说不定她们今晚就会杀进来。”一阵哄笑。
“好啊,来一个老子杀一个,来两个老子杀一双,就怕他们不敢来,就上来了,也是哭爹喊娘求老子饶她们一命,哈哈哈哈……呃。”猖狂的笑声,以最后一个痛苦的尾声宣告结束。
被杀死的士兵,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便软软地倒了下去。几道黑影在暗夜的掩护下朝前飞窜,所过之处,一具具的尸体接连倒下。
一场大屠杀,正在有条不紊的悄悄进行着。
城墙下,无数的黑影,攀着被钉入城墙的弩箭,如海潮般,涌入这座安静的城池。
城墙上,灯塔上,哨岗前,皆被这股黑色洪流所淹没。
漆黑的夜色下,这股黑色如同死神降临的阴影,笼罩了这片静谧的大地。
城内,连续守了月余城池的士兵,大多数已沉入梦乡。
有些人与睡梦中悄然死去,有些刚刚苏醒,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去见了阎王爷,负责守城的主将被远处凄惨的厮杀声所惊醒,连忙身披战甲,指挥布阵,然而,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城门打开,无数的起义军杀入城内,混乱之中,那主将竟有些分不清到底那些才是自己的士兵。
这位主将也算是身经百战之人,立刻调整好心态,指挥手下士兵应战。
怎么说他们也有十万人马,就算折损一些,也无伤大雅。
正要以的压倒一切的气势将狂妄自大的起义军娇媚,一名副将满面慌张跑来,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指着粮草库的方向:“不……不好了将军……粮、粮仓着火了!”
“什么!”将视线调向囤放粮草的方向,只见一束火焰直冲云霄,灼烈的火势,映得半边漆黑夜色如血般悲壮。
“快,快带人去救火!”主将焦急大喊,虽然她已明白,现在说什么做什么,都为时已晚。
起义军虽只有三万人马,却趁己方不备,杀了个措手不及。现城门已开,自己手下军队又伤亡惨重,更有逃兵无数,唯今能做的,只有投降了。
这位主将开始自暴自弃,她一生劳苦征战,却还是一个副三品武将官职,她忠心为国,却遭皇帝质疑,朝内奸臣当道,她无数次遭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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