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多的日日夜夜,我没有一天是快活的,一想到你这个冷血无情的女人,我这里就好疼好疼。委曲求全?你说的没错,我什么时候也学会委曲求全了,是啊,我也很奇怪,明明不喜欢的人,我为什么要与她同床共枕,我为什么要故作温柔地应付她安慰她,我为什么要违背自己的心愿,和一个我不爱的女人诞下子嗣,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啊!”
被他一通抢白,轩辕梦不禁呆住,自己为了不惊动任何人才悄悄潜入他的寝宫,无意间看了一场皇帝与妃子虚与委蛇的好戏,怎么就遭到他一番声色俱厉的委屈满怀的苛责了呢?
她定定看着他,看着他赤红的眼角,以及那连月光都照不进的眸中一片晶莹的亮泽,忽地笑了出来。
笑意很轻,甚至连唇角都未绽出弧度,可这笑却在眼底深深凝结,宛如一朵在暗夜中骤然开完的昙花,连泠泠月色,都不再清冷。那瞬间释放的风情,看得他一阵目眩神迷。
她抬手,掌心轻轻贴着他的脸颊,手指微屈,带过轻柔的力道,勾去了他眼角的潮润:“祁墨怀,这份不甘和痛恨,你在心里埋了多久?是不是我若不出现,你就准备亲自去龙华找我兴师问罪?”
他攥紧了拳头,隐忍的面庞下,依旧是深深的哀怨。
她轻弹了弹手指,整个人随意瘫倒,虽两人现下暧昧的姿势丝毫也不在意:“不知为什么,你当初做的那首诗,我直到现在都清晰记得,你的心……”她指了指他的心口:“不甘于平淡,不沦于平凡,我若一辈子将你绑在我的身边,你只怕要恨我入骨了。我做的一切,都是遵循你的心意而为,你向往权力,向往征服,向往这世上一切高贵的事物,你期待有朝一日,能够睥睨天下,万众臣服。祁墨怀,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心之向往,何来逼迫一说?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你既野心勃勃,欲逐鹿天下,那便要承受你不愿承受的所有责任,包括与你不喜欢的女人同床共枕,与你不喜欢的女人诞下子嗣,因为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交换,与你那份不甘于平淡的心的交换!”
他猛地一窒,她清泠沉静的声音,就像一根根利刺,狠狠扎进他的心口。
原来他的孤独他的悲伤他的寂寥,全都是他自己造成的,原来……竟是这样……
“喂喂喂,我只不过说了你两句,至于露出这么悲愤欲绝的表情么。”她真是怕了他了,堂堂一国之君,怎么动不动就摆出这副泫然欲泣的模样,虽然说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但泪腺也不能这么发达不是。
作为女人,尤其是女尊国强悍中的佼佼者,轩辕梦已经习惯安慰男人了,忘了自己在昊天,也忘了自己面对的是昊天国的一国之君,见他面目带哀戚,本能伸出双臂,将他环紧,唇畔贴着他的耳垂,婉声安抚:“好了好了,是我不对,我不该把你一个人留在昊天,没事的时候应该来窜窜门,做做客,给你讲讲轶闻趣事,尝尝你下厨的手艺……”一说起下厨,她忍不住砸了砸嘴,一大桌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开始眼前晃悠,直晃得她眼冒星星。
年轻的国君被人温柔地拥在怀里,女子身上暖人的温度,透过胸口直达心底,煨热了他长久以来冰冷孤寂的心。
这种感觉……真的好幸福。
“不要再走了,好不好……”明知不该委曲求全,明知这样的请求不论对谁来说都会造成难堪,可他偏偏还是说了,因为他实在太过于贪恋她身上的温度。
轩辕梦瞬间恍然,自己来这里可不是为了来安慰他的,再说了,他是一个国家的君主,作为皇帝,若没有一颗坚韧强大的心,那还不如种红薯去。
松开他,与他拉开距离,敛起笑意:“不可以,我是御龙军的首领,你是昊天的君主,我们都有自己的责任。”
美梦总是容易消逝,他低垂着头,苦笑一声,这样快乐复又失落的感觉,他已经尝过不止一次了。
“你来这里,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
轩辕梦踟蹰了片刻,点头道:“我来的目的很简单,只是为了与你做笔交易。”
“为什么一个人来,以御龙军首领,轩辕王的身份,不是更合适吗?”
她怔了一下,皇帝果然是皇帝,这么快就能转变角色:“本来是想这么做的,但为了不打草惊蛇,只好私下里来见一见昊天的君主,打探一下他的口风,以免交易没做成,倒被敌人抓到了把柄。”
他步下床榻,一瞬间,又恢复了君王高高在上的模样,好似之前的悲伤软弱都只是一个错觉:“不经通禀,擅自闯入朕的寝宫,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任由你随意来去吗?”
“我当这里是皇帝大人您的寝宫啊。”
“既然知道,你还敢如此大胆,不怕朕唤人来,将你作为刺客就地狙杀?”
她轻笑,单手撑着脑袋,毫不在意道:“别说是皇上您的寝宫,这皇宫哪个地方是我去不得的呢?我可以是我,也可以是您的贴身宫婢,更可以是您金銮殿上俯首恭听的臣子,甚至……”她眼睛向殿门的方向一瞥:“是您身边那位得利的大总管赵合。”
他与她幽然对视,每一个目光中,都包含着千万种复杂的情绪。
“很好。”他点点头,负手走向窗边:“你的目的,直说吧。”
轩辕梦盯着他的背影,一字一句开口:“与我联手,共同对抗龙华与宛东。”
他背对着她的脸庞上,蓦地浮起一丝笑意来,却不达眼底:“朕为什么要答应?或许你战败了,对朕来说并非坏事”
就知道没这么容易,轩辕梦仰头看着明黄帐顶:“因为利益,因为形势,因为权力。”
“哦?难道朕不与你联手,就得不到这一切吗?”
“龙华与宛东结盟,这意味着什么,我想皇上您应该很清楚。”
“你的意思是说,她们在剿灭御龙军后,接下来便会对付我昊天,是吗?”
他把一切都分析的那么透彻,还需要她回答吗?
“我不能输,起码现在不行。”
他蓦地转身,隐在阴影中的脸庞,似携着一股郁郁的怒火:“你来求我,是因为你不能输,因为你那该死的责任,却不是因为你需要我的帮助,你想要依靠我?”
她垂下眼帘,“这有区别吗?”
“怎么没有!”他大步走回榻前,用力握住她的手臂:“你放下你的尊严前来求助我,用那么卑微的语气说你不能输,为什么?因为你把我当成了一个皇帝,一个为了利益而合作的陌生人!”
她抬眸,反问:“怎么,难道你不是皇帝?”
“你……”他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想来是气得狠了,在她欲拨开他的手时,他猛地收紧掌心,将她拉至身前,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眼:“想要得到昊天的军权吗?你的手里不是有一块我给你的兵符吗?只要杀了我,你那块兵符便能生效,来吧,杀了我,你不是不能输吗,为了你的利益和责任,杀了我,你将会能到一切!”
不知从哪摸出了把匕首,被硬塞到掌心,男子脸上有决然有疯狂有悲恸,握着她的手,对着自己的心口比划着。
她眼神一凛:“祁墨怀,你别逼我,我这个人一向心狠手辣,说不定真的会杀了你。”
他凛然不惧,笑道:“好,这样才像你。轩辕梦,废话少说,你来见我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兵权吗?杀了我是最好的选择,以你的身手,想要平安离开这里,并非难事。”
她冷笑,抛起手里的匕首,然后轻巧接住:“祁墨怀,别以为不真的不敢。”
他亦笑:“那就来吧,别光说不练!”
一道冷光,霎时划过女子清亮的眼眸,同时,手中匕首割裂微寒的空气,如一道星矢,朝着男子宽阔的胸膛狠狠刺去。
与此同时,疾风,暴雨,闪电,天地惊鸿一现,像被盘古的巨斧劈开了一条吞没苍穹的罅隙。
当闪电将诺大的寝殿照得透亮时,锋利的刀刃,在男子胸前堪堪停住。
艳红的唇角微微弯起,“哐当”一声,匕首落地,她站起身,耸耸肩:“看来还是下不去手啊,算了,既然你不愿意,我不勉强。”
“为什么不留下来,试着改变我的主意?”看着准备要离开的轩辕梦,祁墨怀淡声问。
朝前的脚步顿住,她歪着头:“改变你的主意?”
他不说话,只静静看着她的背影。
轩辕梦一手抵在下颌,一副认真思索的模样,半晌后,她返身走回,“你说的对,或许我可以试着改变你的想法。”
连她自己都没想到她会留下来,祁墨怀更是一脸震愕。
她无视他的惊讶,闲闲地伸了个懒腰,一头栽在柔软宽阔的龙榻上:“连着几天赶路,借你的龙床睡一觉。”
他以为她只是说说而已,就像曾经无数次所做的那样,给他希望,再给他失望,可没料到,她竟真的在他的龙榻上睡着了。
他缓步上前,宽敞却冰冷的龙榻上,突然多出来的女子,连呼吸都带着压抑的紧张,他走到她面前,缓缓俯下身。
“梦……”他试着轻唤,听着她绵长的呼吸,不知她是否真的已经完全沉入梦乡。
“做我的皇后,难道不好吗?”他一分分靠近她,直到嘴唇触碰到她细腻的脸颊肌肤,“这龙榻,真的很冷……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梦,为我生个孩子好不好,我会把这个天下,当做礼物送给你。”
轩辕梦是真的睡着了,在这里,她可以完全放松心神,因为她知道,这里的主人,虽然偶尔有时候过于大男子主义了些,但他对她,却是极好的。
没有人知道皇帝的寝宫多了个女人,也没有知道今日高坐在龙椅上的皇帝,为何突然变得精神奕奕,神采焕发,众人只知道,有些事情,该有人提出来了。
经过多日对后宫女眷的关心后,朝政终于回归了本质,中书门下一位官员列队而出,“臣有本上奏。”
祁墨怀示意赵合呈上来,心情颇为不错的他,在打开奏章的刹那,脸色再次将回了冰点。
这简直比请求他雨露均泽开枝散叶还要混账,他“啪”的合上奏折,对那位忐忑不安的臣子道:“你建议朕联合御龙军,共同抗敌,灭龙华和宛东?”
“正是。”
祁墨怀点点头,将奏章合起,掷于一旁,再问:“联合御龙,灭龙华、宛东,然后高鸟尽,良弓藏,再灭御龙,完成一统大业,是吗?”
那臣子抹了把脸上的汗,点头:“正是。”
他轻笑,也不恼,目光在面前黑压压一众群臣中扫过,朗声道,“你们也是同样的意见吗?”
群臣没想到皇帝会有此一问,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该如何回答。
“朕倒觉得这是个好计策,可惜你们竟然无人附议。”
话音一落,顿时站出七八个人来,异口同声道:“臣附议。”
他眼眸一闪,语调亲和冷淡,叫人听不出情绪,“还有吗?”
呼啦啦一下子又站出一群人来,还是同样三个字:“臣附议。”
直到满殿的臣子全部站出来附议,他才不紧不慢开口:“你们可知道御龙的首领,是朕的皇后,你们的主子?”
皇帝的话语中,已经明显可辨怒意,但之前那名上奏的大臣,反而临危不惧,抬头铿然道:“既是皇后,是昊天的主子,就更应为圣上着想,为我昊天百姓谋福祉,助圣上征战天下,完成统一大业!”
听他这么一说,众臣纷纷附和,群情激昂。
这些话,他们想说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皇后空挂一个名头,既不为皇室添子,履行后宫之主该履行的义务,又不肯帮助皇上征战天下,一统江山,这皇后要来有何用?
他们身为人臣,就该有敢于正言直谏的精神,这世上不是人人都想做贪官,大多数还是想当个名留青史的忠臣。
望着这群想当忠臣想疯了的臣子,高高在上的男子心中冷然一叹,起身便朝后殿走去。
众臣愣住了,伺候在一旁的赵合也愣住了,好半天才想起来,高喝一声:“退朝——”
气急败坏地走回寝殿,虽然众臣所谏,是最终的必然结果,但凡事只要牵扯到政治,就仿佛给他与她之间的关系泼了一桶脏水,让他觉得恶心。
回想她昨夜所说,更是心烦意乱,不过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她时,心底的那股愤怒,便如骤然消褪的潮水,再也不见踪迹。
踏入内殿,整齐的龙榻上,却不见女子的身影,环顾整个房间,四处空空荡荡,哪有半个人影?只有自己的影子,被日光拉得好长,斜斜投射在对面雪白的墙壁上。
她……还是走了?走了?竟然就怎么走了!
是自己太天真,还是她太绝情。
没关系了,这一切已经没关系了,反正自己一直都是孤零零的,这种感觉,他早已习惯,昨日一切,只当是场美梦便好。
怀着自我催眠的心情,在御案前坐下,正准备翻开面前的奏章,一双雪白的手臂伸来,将一碗热腾腾的参茶放在他手边:“皇上为何不采纳群臣建议,先与我联合,再灭了我?”
握笔的手一抖,他难以置信地朝身旁看去。
还是那似笑非笑的表情,还是那狡黠清透的眼眸,只是……她为何穿着宫女的服侍,样貌也有所改变?
轩辕梦收回手,满不在乎挑了个舒服的椅子坐下:“我说过,我想做宫女就做宫女,想变太监就变太监,甚至你那议论朝事的大殿,我都有办法混进去。”
最初的惊愕过去,他低下头,握着烫手的参茶,心里一阵阵地漫过暖意,似乎连这阴寒森冷的天气,也变得暖融如春。
“那帮臣下的谏言,你听到了?”
“是啊,听到了。”
他重新握紧手里的朱笔,“如果我同意,你会怎样?”
还能怎样,反正这也是不能避免的事,“败在你手里,也比败在轩辕慈手里好。”
他心不在焉地批阅着奏折:“这不像你会说出的话。”
她撇嘴,目光落在窗台上一株盛开水仙,“有什么像与不像的,人都有两面性,若你真是个好皇帝,爱护百姓,我就是把天下让给你也无妨。”
他手一顿:“越来越不像你了。”
她轻笑一声,不予作答,“那株水仙开得真好,昊天的南方也是百花齐放,花红柳绿的,看着就打心眼里舒服。”
他不假思索,紧跟一句:“那就留在这里,天天看姹紫嫣红,山明水秀。”
她干干一笑,实在不想与他讨论这种问题,明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