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梦无暇顾忌他的忧虑,她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柔妃雪白脖颈上的一颗小红点上,不仔细看的话,只会将其当做一颗普通的红痣。
她神色微凝,从发髻上拔下金簪,将簪子从中间旋开,倒出一些白色粉末,将粉末洒在柔妃颈项的红点上。
白色粉末刚沾染到那颗红点,就迅速变为了乌黑,两人皆是一脸震骇。
“这是什么?”祁墨怀指着变黑的粉末问道。
“一种动物的分泌物,说了你也不知道。”这东西是白苏给她的,为了预防万一,她一直带在身上,没想到今日派上了用场,“果然是中了蛊毒,也难怪那些太医束手无策。”
“可有解毒之法?”
她长叹一声,“有是有,只不过很难。”要拔除这种蛊,只有下蛊之人才能做到。
望着柔妃几近冰雪透明的脸,祁墨怀狠狠心:“既然无解,那便算了,朕明日便昭告天下,柔妃游园时不慎溺水而亡。”
“不可!”她连忙阻止道:“柔妃不能死,她一定见过下毒之人,所以对方才急于杀人灭口,我们必须要救活她。”
“你有几成把握?”他反问。
“我……不知道,但不论如何,总要一试,况且……”她停了停,抬眸看向祁墨怀清冷刚毅的侧脸,幽然道:“她是无辜的,你可以不爱她,但千万不要亲手把她推入地狱,不论什么原因而为之,这份愧疚将会伴随你一生。”
他猛地一震,再次看向柔妃那张娇柔苍白的面颊,心头骤然一痛,猛地别开眼:“是我负了她。”
“如果你相信我,就让我带走她,或许苏苏有办法救她。”
“那你呢?”
“自然要和她一起走,为了防止凶手杀人灭口。”如果她猜得不错,在她潜入宫殿前看到的那道黑影,正是下毒之人,或许他徘徊在这里已经不止一天两天了,因为找不到柔妃,所以迟迟没有下手。
他一脸失望,黯然道:“才来便要走吗?就不能……多留几天。”
此刻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他与她,都被笼罩在一片看不到的危险当中,首要之事是必须找出那个隐藏在暗处的毒瘤,排除危险。
刻意忽略他的失落,斩钉截铁道:“我必须尽快动身,柔妃耽误治疗,已经撑不了多久了,我走后,你万事小心……对了,我有件要给你。”她将挂在脖颈的一块辟邪挂坠解下,递给他:“这个挂坠有些特殊,用什么材料制成的你不要管,你只要知道,这东西有辟邪的功效就行了。”
他接过,触手暖融,尚带着她的体温:“辟邪?”
“准确说来,就是可以避毒,包括蛊毒。”
“你把这个给了我,那你怎么办?”虽然他迫切需要这个挂坠,但她的安危比自己更重要。
她轻飘飘道:“这世上能给我下毒的人还没出生呢。”
他捏着挂坠,笑得脸颊抽搐。
“还有。”她低下头,在自己身上左翻翻,又掏掏,好半天才找出个快被揉烂的纸包:“这里是凤蜒花的种子,我顺便带给你的。”
他愣愣接过纸包,等她弯身将柔妃扛起来时才恍然回神:“你一个人来的吗?”
“是啊。”柔妃好轻啊,就跟一张纸似的,当真衬得起弱柳扶风这四个字。
“你们找到那个岛了?”
“嗯,找到了。”准确说,是被海啸冲到那里的。
“那……赝月呢?”
“离家出走了。”故意让自己念着他,算不算离家出走?姑且算是吧。
祁墨怀再次惊得脸颊抽搐。
想到之前看到的黑影,她始终难以放心,但分身乏术,轩辕梦只有一个,总不能把她劈成两半,一半留在这里,一半回军营吧?
祁墨怀是皇帝,是一国之君,从他决定踏上这条路起,他就必须独自一人面对各种各样的困难与危险,龙椅不是那么好做的,那高高在上的位置,就是一把双刃剑,带给人权利的同时,也带来寂寞孤独,危机险境。
孩子大了,总要放他自由,父母不能保护一辈子,看护一辈子。祁墨怀不是孩子,她也不是奶妈,他要是连这点考验都坚持不住,那还不如让出皇位,直接做她的暖床小伺得了。
“我走了,有消息后我会通知你的。”实在不忍心回头看他脸上伤感失落的表情,她对美男向来没有免疫力,她怕自己一回头,小心肝颤两颤,忍不住就答应他多留几天。
一个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美男悲戚忧伤的可怜表情,她给自己打气——轩辕梦,你一定要做一个真正的勇士啊!
背着柔妃轻若无物的娇躯,头也不回地掠出了皇宫。
祁墨怀站在宫殿窗边,望着无边月色,探手入怀,握住残留她体香的辟邪挂坠。
想到与自己并肩而战的她,之前所有的恐惧与慌乱再也不复踪迹。
他堂堂一国之君,又怎能不战而败?
梦,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
岳阳城四面开阔,毗邻数座城镇,并不适合作守城要地。
龙华大军四面包抄,将岳阳围得严丝密合,只要主帅一声令下,围在四周的大军倾闸而出,一同攻入,必可将起义军打个措手不及,可当龙华大军一拥而入时,却发现岳阳城中一个人都没有,空荡荡的街道,无人居住的房屋,人烟难寻。
当主帅察觉不妙,正欲命手下士兵撤出城镇时,包抄在岳阳四周,伺机而动的,却变成了原本该被围困在城内的起义军。
双方情势急速逆转,此刻他们是撤也不是,留也不是。
起义军早在岳阳周围步下重重陷阱,强行突围的结果,只能是全军覆没,可若是退守岳阳,一旦埋伏在四周的起义军群起而攻之,那么最终的结果,依然是全军覆没。
起义军呈压倒性优势,除非龙华皇帝再派援军前来支援,否则,这几万人的军队,只有等死这一条路。
前几日,士兵的情绪还算稳定,可当起义军的长弩,数次破坏了他们的防守阵营后,大部分士兵开始出现厌战情绪,甚至有的提出投降归顺。
主帅为了控制军心,只能杀一儆百,以儆效尤,但她明白,此时无论做什么,都只是在勉强拖延罢了,要不了多久,整个大军便将分崩离析,名存实亡。
“真的是空城?”听完手下军探汇报后,轩辕慈一脸震惊。她始终不相信轩辕梦会将岳阳拱手相让,故而派出探子,秘密进入岳阳搜城,企图找到起义军埋伏在城内的证据,可种种迹象皆表明,岳阳城内,除了自己的军队外,再无其他人,连百姓都凭空消失,诺大的城镇,就像一座没有人迹的荒蛮之地。
看来,她是打定主意,要与以自己一较高下了。
将岳阳拱手让出,创造瓮中捉鳖的实际,自己还真是小看这个九妹了。
“皇上,是否要派出大军增援薛将军?”一名武将恭谨问道。
轩辕慈略一沉吟,目光闪烁:“不,不必增援……”
“可是皇上……”轩辕慈一眼看过去,那武将心头一凛,连忙闭上嘴巴。
轩辕慈冷冷拂袖道:“你们以为朕当真要送那几万将士去送死吗?别说叛军等不及,就算朕派出援兵,敌人早有防备,硬拼的结果,只能是伤亡惨重!”
她目光一扫,落在下首一名参将身上:“刘参将,你带人前往岳阳边境,告诉薛将军,放弃抵抗,立刻投降。”
众人悚然大惊,那参将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不由得又问了一遍:“皇上,您……您真的要让薛将军投诚那些叛军?”
“这只是缓兵之计。”轩辕慈眼中冷光一闪,背在身后的右手紧握成拳,“你告诉薛将军,投降的条件,是我们必须亲眼见到御龙军的主帅。朕猜,以他们自以为的仁慈,应该会答应这个要求。”
“是,末将遵命。”
武将们缓缓退出,片刻后,房内便只剩下轩辕慈一人。
她所在之地,离岳阳并不算远,但就是这不到半日的路程,却已分属两个国家。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脚下的万里山河,明明都是她的!可如今,已有大半属于轩辕梦。
母皇,为什么你留给我的,是这样一个千疮百孔的江山?为什么你总是向着九妹?连死了也要护着她!这天下明明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
她不能再输了,再输下去,她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云锦弃她而去,母皇也不愿保佑她,连这天下都背叛了她!
轩辕梦只不过自己自己运气好罢了,从小就是这样,老天爷把所有的好运都给了她!她生来就是太女,她高高在上接受万民景仰,她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她是未来的国君,未来的希望,她聪慧勇敢,人人称赞,连云锦也对她青眼有加,要与她白首偕老!
呵呵,自己算什么,一个以不耻手段夺取皇位的混蛋?
输了,输了,自己竟然再次输给了她。
不能再输了,这根刺深埋在自己心里已经足够久了,无论用什么方式,哪怕再重现两年多前的一幕,也必然要将这根眼中钉肉中刺拔除!
龙华大军的投降,似乎已在所有人意料之中,不想死就只能投降,没有第二种选择。
只是大家都不知道,投降的命令,竟然是龙华皇帝亲自下的。
起义军在百姓心中的形象,一直是遵纪守法,仁慈友善的,轩辕慈猜得不错,主帅宣布投降后,她提出的条件,起义军全部接受,唯有一点,他们拒绝己方主帅出面。
这个消息落入轩辕慈耳中后,她敏感地从中嗅出了一丝不同寻常。
轩辕梦难道想要退缩?不,以自己对她的了解,她绝不会是这种临阵退宿的人,自己虽然恨她,却也佩服她的勇气。不肯出面的原因只有一种,那就是,她根本不在军中。
正当轩辕慈决定趁御龙大军无人掌控大局时强行进攻,却突然传来消息,说御龙同意了降军的要求,由主帅亲自接受降表。
这是一场充满刀光血影的心理战,从战场上的硝云弹雨,转为看不见的暗流汹涌,唯一不变的,是失败者将要付出的残酷代价。
天际有些沉闷,晴朗了多日的天空,骤然间乌云密布,一场可怕暴风雨,似乎马上即将来临。
☆、第204章 棋子与棋子手
轩辕梦没有出面,出面的是云锦。
这一点早在轩辕慈的意料中,但她诧异的是,敌人竟敢坦然暴露自己现下的劣势,更让她不解的是,代替轩辕梦出面的竟会是云锦。
这位九妹的所作所为,真是越发让她看不透了,看似违反常理,却成功地搅乱了己方的步伐,从主动让出岳阳,到接受自己的投降要求,再到此时云锦出面,她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一丝不妙的预感浮上心头,但她转念一想,自己何必害怕,轩辕梦再厉害又如何,当初还不是败在自己手下,所以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她已命人向薛素传达了圣旨,自己的人也早已埋伏在周围,就算轩辕梦有通天的本事,也绝逃不出自己的天罗地网。
“使臣大人请上座。”一身白衣,显得圣洁而高雅的云锦,微微侧身,朝龙华派遣而来的使者恭声道。
使臣不自觉地回头看了眼自己的一名随从,云锦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随后状似无意地移开目光,唇角微微一勾:“使臣大人?”
“哦……哦!”那使臣这才回神,略有些紧张地朝云锦所指的位置走去。
云锦随即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贵国国君提出的所有要求,我们都可以答应,但唯有一点,对于贵国提出的要接回薛将军的请求,请恕在下不能应允。”
那使臣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你不答应?”她再一次回头看向自己的随从,似乎在验证什么,又似乎在询问什么。
片刻后,她压下激动的心情,坐回椅子,沉声道:“薛将军留下来,对贵国也毫无作用,就算你们用人不疑,只怕薛将军也是不肯的。”
云锦悠然微笑:“使臣大人只怕理解有误,在下从未表示过,我御龙要启用薛将军。”
“那你为何……”
“成者为王败者寇,此次既然是贵国主动提出投诚,那便代表,薛将军的性命,已交由我方处置。”
使臣一时无话可说,微微偏头,似乎又打算向自己的随从征询意见。
“陛下既然来了,为何不亲自与云某相谈?”他微笑如常,只有那语气,微微显出一丝淡淡的讥讽与凌厉:“使臣大人也累了,不如暂且去休息,让云某人亲自与陛下商谈,也免去你事事征询的麻烦。”
那使臣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嘴唇发抖,像是吓的,又像是气的。
正想开口叱骂,肩膀忽地被人按住,一直站在她身后,带着宽檐斗笠的人一步踏出:“好,就由朕亲自来与你相商。”
云锦望着取下斗笠的轩辕慈,目光微闪,只一瞬,便归位平静:“陛下远道而来,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轩辕慈一瞬不瞬盯着他,眸色深深,似恨似痴。
这是她最爱的男人,也是她最恨的男人,永远忘不了多年前,第一次见到他时的那种惊艳。人如其名,他就像天边的一抹流云,看的着却摸不到,飘渺幽深,捉摸不定,她以为他爱她,以为只有她才能带给他幸福,可他最终却抛弃了自己。
“云锦。”她轻轻念出这两个字,温柔缱绻中,亦带着浓浓的憎恨。
云锦仿若未察,依旧笑得清雅温润:“既然陛下亲自现身,那一切就好办多了。”他端起桌边的茶蛊,轻抿了一口茶水,静静抬眸,道:“如果刚才陛下没有听清,那么我便再重复一遍,我,不会归还薛素。”
轩辕慈的脸上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只定定看着他,那清雅高渺的容颜,依旧如记忆般迷人,见之忘俗,令人难以移开视线,“云锦,我对你不好吗?一而再再而三的与我作对,当真以为我不舍杀你?”
细长如玉的手指,一点点摩挲着茶蛊的边缘,云锦深邃的黑眸,穿过虚空,忽而显得有些迷离:“轩辕慈,有些话,我原打算就这样让它埋在心里一辈子,永远也不会说出来,但既然你开口问了,那我就告诉你吧。”他收回手,缓缓站起身:“你认为的那场美好邂逅,在我看来,却是捆缚我一生的枷锁,从你向我母亲提亲的那一刻起,我就无时无刻不想着离开你,轩辕梦的介入,恰巧给了我这样一个机会。”
“你胡说。”轩辕慈的表情还算平静,除了眼中涌起的一丝寒气与怒意。
云锦轻笑了声,转过身,与她面对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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