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胡说。”轩辕慈的表情还算平静,除了眼中涌起的一丝寒气与怒意。
云锦轻笑了声,转过身,与她面对面:“你说你喜欢我,事实上,你只是把我当做一个精致的摆设,任由你来操控。你扪心自问,你向母亲提亲,不是为了获得母亲大人的支持,好助你夺取皇位吗?在你心里,我只是一个你用来实现目标的工具而已,我云锦再不济,也绝不会沦为他人的工具!”
轩辕慈神色一怔,眸中几乎闪过狼狈的神色,没想到当年隐秘的心事,此刻会被云锦毫不留情地挖出,她就像个无地自容的小丑,所有的丑陋伤疤,全部示于人前。
“不,我虽然想得到云相的帮助,但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我喜欢你!”忍不住急切的辩驳,虽然这不是她的本意。
云锦神色淡淡,“你喜欢我?”重复着同样的四个字,却讽意十足:“你喜欢我,会为了保全实力,假意与轩辕梦示好?你喜欢我,会为了打垮轩辕梦,用我最敬爱的母亲威胁我?你喜欢我,会为了你那恶心的私欲,一次又一次地残害我最亲近的人?”
“云锦,这一切其实……”
“陛下。”他打断她的解释,温和的微笑下,是冷漠的疏离:“请您注意措辞,在下是御龙的军师,是御龙首领的夫婿,还请您尊重于我。”
云锦冷漠果决的态度,使失态中的轩辕慈蓦地回神,她是怎么了?就因为这几个月的疲惫孤独与心力交瘁,就异想天开地企图从眼前这个背叛自己的男人那里获得安抚和谅解吗?
轩辕慈,你是龙华的皇帝,是这个天下的主人,怎么可以如此低贱卑微,向一个叛徒寻求帮助?
神色顿时一冷,高高在上的王者气势,再次回到她的身上:“由不得你选择,今日一过,御龙军灭,轩辕梦死,你云锦,这辈子只能做我轩辕慈的禁脔!”
“是吗。”云锦依旧神色淡淡,不为所动。
“你好像一点也不担心?”她不了解轩辕梦,但她了解云锦,那运筹帷幄,可决胜千里的自信,绝不是假扮就能假扮出来的。
云锦没有回答她,而是反问道,“陛下想要重现两年的那一幕吗?”
“你认为朕会成功吗?”同样也是反问。
“自然……不会。”坚定的回答,没有了之前的迷惘。
轩辕慈不禁冷笑:“云锦,你还是和两年前一样,太过自信。”
“自信总比自卑好。”
“可太过自信,往往会将自己推向绝望的深渊。”
“多谢陛下提醒,同样的错误,云锦绝不会犯第二次。”云锦微笑依旧,口吻却针锋相对。
轩辕慈神色越发沉冷,如今的云锦,有一种从前所没有的魅力,自信中带着坚定,坚定中带着果敢,果敢中,又带着令人无法直视的高傲。
熟悉的云锦,也是陌生的云锦。
“会不会犯第二次,只能用事实来证明。”
“陛下,您在等什么?”云锦突地问了句,听似莫名其妙,但轩辕慈却一下子便听出了他话中深意,“你发现什么了?”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云锦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此次一战,若薛素主动投诚,或许我会考虑将他纳入御龙麾下,但是,下令投降的,却是陛下您本人,这就不得不令人怀疑了。”
轩辕慈神色一紧,“你什么意思?”
云锦淡淡道:“我的意思,陛下应该很明白才对,命薛素假意投诚,事后倒戈的人,不正是您吗?”
轩辕慈脸色瞬间惨白,云锦无视她难堪的面色,继续若无其事道:“薛素是个不得多得的武将,但她却过于愚忠,无法为我所用,经过陛下两年前给我的教训,我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不论做什么,都不能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任何潜藏的危险,也要在萌芽之前彻底拔除。这个时辰,薛素的人头,应该已经被挂上了城头,陛下如果感兴趣,可以前往一看。”
不大的空间内,霎时充满了令人窒息的凝重压迫力,空气仿若胶着在了一起,连呼吸都变得困难无比。
“你……好样的。”像是从牙缝中挤出的声音,沙哑中带着几欲噬人的杀气,什么痴恋,什么迷醉,什么温柔,通通在此刻消失不见,女人的脸上,只有无止无尽的恨,恨不得将眼前这个破坏自己精心布置计划的男人撕成碎片。
在如此可怕的杀意笼罩下,白衣男子去像是置身在绝美的风景中,神色一派恬然自若,半点恐惧和担忧也无。
“你以为你赢了吗?”轩辕慈眸中冷光一闪,伴随着光泽掠过眼瞳的瞬间,她身形飞快移动,就像一支离弦而出的箭,眨眼间就掠到了云锦面前。
保养得当的手,一把掐住男子纤细的脖颈,同时,无数手持弓弩的弩手在暗处出现,有的埋伏在墙头,有的埋伏在墙角,还有的,在使臣还未到来前,就已悄无声息地躲在并不算很大的会客厅内。
紧随弩手的出现,另一批弓箭手也出现在各个不同的角落。
轩辕慈冷冷环视周围:“你以为你安插的这些弩手,能杀死朕吗?”
云锦脸色发白,嘴角却微微勾起,似乎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安危:“陛下神机妙算,云锦的这点小伎俩,又怎能瞒得过陛下的眼?这些弩手,不是用来对付陛下的,而是用来除去不知何时埋伏在这周围的害虫的。”
“朕不得不承认,你真的很厉害,但再厉害又如何?还不是要死在朕的手里。”
云锦笑道:“陛下不会杀我。”
“哦?朕不会杀你?”为了证明,轩辕慈猛地收紧掌心,看着云锦瞬间青紫的虚弱面庞,心中不禁一阵畅快。
她爱过这个男人,可到头来,她宁肯让轩辕梦痛苦,也不惜亲自对他下手。
他说的没错,她的确不爱他,之所以不肯放手,之所有用尽心力也要得到他,全都是因为那个女人——因为轩辕梦爱他。
凡是与那个女子有关的,她都要不择手段地夺来,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自己比她优秀,比她更适合做这个天下的主人!
“放开他!”一道寒光闪过,一左一右,青色与紫色分别闪过!
轩辕慈猛地松手,反手一掌,将先一步袭向自己的青衣男子一掌震开,接着将男子脱口的软剑,找另一边的紫衣人掷去,对方迫使后撤,却仍被锋利的剑刃伤了手臂。
“云锦,你说的没错,朕确实不会杀你,因为你是一颗不可多得的棋子,朕还要再次依仗你。”轩辕慈一边携着云锦飞速倒退,一边扬声道,“告诉轩辕梦,想救云锦,就独自前来见朕,若她不在乎云锦死活,大可挥军而来。”
邵煜霆和萧倚楼正欲追来,云锦却突然哑声开口:“大家都回去,我不会有事的,相信陛下一定会盛情款待于我。”
“款待个屁,你没看到她要杀你吗!”萧倚楼随手点了手臂上的穴道,便要冲上去营救。
邵煜霆伸手一拦:“别去。”
萧倚楼急道:“你疯了,让轩辕慈把云锦带走,梦知道的话,还不得急死。”
邵煜霆还剑入鞘,转身道:“你好好想想,以云锦的智慧,怎么会中这么简单的陷阱?”
萧倚楼挠挠头:“说的也是啊,不过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云锦也不是无所不能。”他忽然阴阴一笑:“喂,你是不是嫉妒云锦,所以故意受伤,让轩辕慈带走他?”
邵煜霆冷冷瞥他一眼:“你终于把你的心里话说出来了。”
萧倚楼嘴角一抽,顿时风中凌乱——冰块脸讲得笑话实在太冷了!
“不过话说……”前方一脸冷酷的某人忽然停下脚步,眸中显出忧虑:“梦她到底想做什么?”
……
“咦?这一路上怎么到处都有火堆?”跟随在皇帝车队后的一名随从发出不解的疑惑。
另一人随意朝路边的火堆看了眼:“八成是叛军在故弄什么玄虚吧。”
“是吗?”提出疑问的随从晃晃脑袋:“可这么做一点实际用途也没有。”
“叛军就是叛军,你指望他们有多高明。”
“哈,说的也是。”
简短的对话,很快就湮没在初夏和煦的暖风中。
轩辕慈所在的秘密军营,位于一座狭小的山谷内,山谷外围建有几丈高的木墙,从远处看去,就像一个猎户聚集的世外桃源,就算走到近处,也会被来来往往的普通猎户所迷惑。
这是个极佳的隐蔽之所,曾听母亲提起过,龙华皇室曾为了防止藩王作乱,建立了许多隐蔽的秘密军营,有些已经破败废弃,有些则依旧保留,目的同样是防止武将作乱。
望着这座一应设施齐全的隐蔽军营,云锦脸上不禁显出一丝震撼。
看似普通的猎户村落,谁能料到这里竟然是座庞大的秘密军营!
“云锦,你猜猜朕的好九妹,会不会只身冒险前来救你呢?”耳边响起的声音,蓦地打断他的思绪。
他望着这个似地下世界般的神奇地方,由衷赞叹,“前人的智慧真是不可小觑,若不是亲眼所见,我真不敢相信,这里竟会藏着这么大的一个军事空间。”
轩辕慈目光微凝,有些不悦:“云锦,顾左右而言他,可不是你的作风。”
他转过身,看着轩辕慈,平静道:“我为什么要猜?在乎她会不会来救我的人是你,又不是我。”
轩辕慈一时语塞,数月不见,云锦的这张嘴倒是越发厉害了:“其实你在害怕,对吗?”
“这话问的真是可笑,我为什么要害怕?怕她不来救我,还是怕你杀了我?”
“云锦,不要考验朕的耐性。”轩辕慈脸色沉冷,似瞬间凝结的水滴,泛着冰棱尖锐的寒光。
云锦依旧云淡风轻:“我根本就不在乎她是否会来救我,同理,我也不在乎你会杀了我。”
“在她没有来送死前,朕的确不会杀你。”
他笑:“陛下有些自信过头了。”
轩辕慈毫不在意他的讽刺,一脸的志在必得:“不是朕自信过头,是朕对你,很有信心。”
“对我?”云锦故作诧异:“陛下这句话,草民可就听不懂了。”
轩辕慈不理会云锦的明知故问,端方清秀的脸容,露出一抹阴毒狠辣的疯狂,“两年前,她差点因你而死,那个蠢女人,为了所谓的感情,什么都会去做,哪怕朕让她去死,她也不会有半点犹豫。”
云锦沉默,他知道,轩辕慈所指,是她曾以白苏威胁梦,而梦毫不犹豫地选择自裁一事。
但时隔两年,一切都与从前不同了。那些因弱小和天真的过往,已经变为永不退色的烙印,深深镌刻在灵魂上,不论对于自己还是对于她,从那份疼痛中破茧而出的,不是退缩和隐忍,而是可以作为武器保护自己,同时也保护所爱之人的锋利獠牙。
在他沉静的目光中,轩辕慈继续道:“朕相信,她为了你,同样可以选择牺牲。两年前没有做到的,这一次,必要做到。”她忽地凑近云锦,在他耳边轻声说:“朕要让你,再一次亲眼目睹她的死亡,你要永远记住,害死她的人,是你自己。”
他沉静依旧,连眼波也不曾有半分波动:“陛下,我说了,太过自信可不是件好事。”
她冷哼一声,杀气渐浓,“朕已经等得太久了,从她来到这个世上的那一刻起,我就无时无刻不在恨着她,你知道吗?在她还年幼时,我曾有机会直接掐死她,如果不是凤晗那个贱人突然出现,那么这个世上,将不会有轩辕梦这个人存在!”她用力捏紧拳头,脸上的神情,是一种近乎于癫狂的嫉妒:“凤后的位置,原本该属于我的父君,凤晗那个贱人算什么!幸好……幸好我与父君的陪嫁伺人联手杀了他!呵呵……真是畅快,当我告诉他,这一切都是母皇的命令时,看着他那不甘痛苦的模样,我不知有多高兴,只可惜,自从凤晗那贱人死了后,母皇就将九妹接至身边抚养……母皇,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杀了轩辕梦,如今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了,这天下是我的,你也是我的!没有她,没有轩辕梦该多好!”
云锦望着她那扭曲的面容,听着她同样扭曲的言语,眸中的同情怜悯,逐渐变为深深的厌恶。
这种人怎么配活在世上?该死的人明明是她!
轩辕慈猛地转过脸,牢牢迫视他:“你一定觉得我很恶心,是不是?是不是?”她用力攥着云锦的消瘦的臂膀,双目赤红似淬了鲜血:“不,该死的人是她!是她轩辕梦!我比她优秀,比她出色,比她更适合做天下霸主!你和母皇一样,全都瞎了眼!我要让你们好好看看,我和她,究竟谁才是最后的赢家!仔仔细细看着吧,我一定要杀了她,让你亲眼看着她咽气,看着她下地狱!”
云锦眉心微蹙,手臂上传来的巨大疼痛,使他急于想要摆脱轩辕慈的钳制,可无论如何都无法挣开。
察觉他想要脱离自己的意图,轩辕慈越发愤怒:“给脸不要脸的男人!朕对你那么好,许了你至高无上的后位,你竟然还吃里扒外,联合轩辕梦那个贱人来对付我!等朕杀了她,再好好教训你!”猛地将他推倒在地,对身旁的侍卫高声道:“带下去,给朕好好看管,没有朕的命令,谁也不许接近他!”
“是。”两名卫兵上前,将倒在地上的男子架起,松散的发髻下,淡色的唇一直微微勾着。
云锦被带走,咆哮不休的帝王却突然间垂下头,浑身颤抖不停。
不知为何,明明胜利在望,她却感到难以言喻的害怕,一抬眼,刀光剑影,满目血红。
眼前蓦地一黑,她连忙扶住一旁的墙壁。
难道真的是最近太累了?辟天的招式心法,她已经练到了最后一层,可不论她怎么努力,都无法突破最终的极限,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一直在阻碍她。
胸口好闷,每尝试一次突破最高层心法,身体就会受到一次无法逆转的伤害,这已经是第六次了……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强行压下喉口的血块,对卫兵吩咐道:“时刻注意敌方动向,若有异动,立刻向朕汇报。”
“是,属下遵命。”
“再派出几个人,前往军营外巡逻,仔细给朕盯好了,直到确定敌方主帅身边确无他人,再向朕禀报。”
“属下遵命。”
“还有……”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好像并没有什么要吩咐的,只是潜意识中,觉得不安觉得惶恐。
卫兵等了半晌,不见她开口,于是试着唤道:“皇上?您还有何吩咐?”
疲惫一叹,她挥了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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