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将疑惑的目光投向萧倚楼,后者点点头,示意她答应。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既然萧倚楼说没关系,带她见见也无妨,于是起身道:“好吧,我带你去。”
只凭菜的味道,她并不能确定什么,但有的时候,人的嗅觉与味觉,比眼睛灵敏多了。
两人绕到后堂,小二来回穿梭在厨房与前厅之间,就像一只只辛勤的小蜜蜂。
干净整洁,却仍显得烟熏火燎的厨房里,一个忙碌的身影十分显眼,挥舞着大勺和炒锅,每一个动作都流畅无比。
因为烟气,她看得不是很清楚,正要走近时,身边的胭脂喊道:“小齐师傅,有人找你。”
正将炒锅中烹饪好的菜肴倒入细白磁盘的男子,闻声转过头来:“有人找我?哪位?”
胭脂指指轩辕梦,男子的目光定格在她的脸上,眼中满是茫然。
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可当男子转过脸时,她却一脸失望地长吐了口气。
不是他。
虽然菜肴有着同样的味道,但感觉,却差了太多……
她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意气用事了?执着地想要找到他,只是想确定他还平安而已吗?
胭脂彻底被她弄糊涂了,本想问两句,但看她一脸黯然,只好将所有疑惑憋在心里。
走过一拐角,耳中隐约听见有人在喊:“咦?师父,您怎么来了?”
她脚步猛地一顿,在胭脂越发不解的目光中,猛地转身,朝厨房快步折返。
厨房内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人,那个被称作小齐的年轻厨子,正对一名身着水蓝色长袍,身姿颀长的男子说着什么,看到她后,指了指道:“对了,那位姑娘说要见我,可我们根本就不认识。”
男子身体突然一僵,缓缓转过脸来,当看到轩辕梦虽平静,却隐含愤怒的脸容时,苦笑着说:“如果我猜的没错,她要见的应该不是你,而是我。”
小齐看看轩辕梦,又看看他,露出一个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
拍拍他的肩,祁墨怀道:“没事,忙你的吧,那位姑娘乃为我的一位故人。”他幽幽然一笑,不知是喜还是愁,“没想到……会在这里相遇。”
是啊,没想到会在这里相遇,她找他找了整整半年,什么方式什么手段都用了,就差要掘地三尺,这家伙可好,竟躲在这里逍遥自在,任旁人如何着急都事不关己。
她很生气,非常非常生气。
望着她溢满怒意的双眸,祁墨怀却一副淡然从容的模样,丝毫没有谎言被揭穿的尴尬愧疚,随手从桌面上拿了一根洗净的黄瓜,一边吃,一边朝外走去:“走吧,这里烟火气重,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她跟在他身后,勉力压制怒意,低声道:“难道这里就是你该待的地方?”
他轻笑,并不回答,只道:“最近发生的事我都听说了,你很厉害,很有胆识。”
“没错,就差灭昊天了。”没好气地说道。
他却依旧微笑如故,面色没有丝毫改变,连语气,都是那么随意淡然:“要灭昊天,只怕还需不短的时日,没那么容易,这期间你可以先发展自己的经济与军队,等实力提升后,才想办法灭灭昊天。”
她忍不住轻喝:“你到底还是不是昊天的皇帝!”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人生如梦亦如幻,百年之后,还不就是一个黄土包。”
他的语气虽然充满自嘲,但她却能听出,他并不是在宣泄,也不是在伪装,那种看淡一切的感觉,就像一位历经了人世沧桑变幻的老者,在生命的最后,所发出的感慨。
“你到底怎么了?”想到他临失踪前,对十三王爷说的话,这家伙难不成是魔怔了?
将吃剩下的半根黄瓜丢掉,他转过身:“没怎么,就是比起以往,看清了很多从前看不清的现实而已。”
她蹙眉:“现实?现实就是逃避自己的责任?”
他忽地嗤笑出声:“责任?你所谓的责任是什么?做自己根本就不想做的事?”
她的眉拧得更紧,“你别忘了,这一切都是你心之所愿,没什么好抱怨的。”
“哈,是啊,是我心之所愿,可现在,我不想干了。轩辕梦,不要以为你可以主宰别人的命运,从前我听了你的,可现在不同了,没有人可以安排我的人生,我想做什么,只有我自己的可以决定!”他看着她,眸色沉冷,整个人透着一股尖锐刺人的锋利,稍有不慎,就会被其扎伤。
她下意识朝后退了半步:“你在怨我?认为这一切,都是我一手安排的?你觉得我在享受随意掌控他人命运的优越感?”
他长舒了口气,似乎也发觉自己有些过于激烈了,于是眸色渐渐柔和下来,可口吻,却依然是分毫不让:“轩辕梦,我累了,或许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君王,但……但我本来就没打算做什么一代贤君,我和你不同,你不愿让信任你的人失望,我愿意。”说着,便转身大步而去。
轩辕梦急追了两步,喊道:“祁墨怀,你不是小孩子了,怎么可以这么任性!如果你再这样,那我少不得要让孙大人请你回去了!”
他猛地顿住脚步,却不回头:“轩辕梦,你除了威胁还能怎样?”一声冷笑,“随你的便吧,不过之前已经说过,这世上,再也没有人,能逼我做我不想做的事。”
“你……”第一次被他气得跳脚,甚至有上前揍他一顿的冲动。她突然发现,自己根本不看不懂他,看不透他,自以为了解他的所思所想,可实际上,却从未接触过他的内心。
说不干就不干,他把皇位当成什么了,他把江山又当成什么了?菜市场吗?
说什么人生如梦个亦如幻,死了也不过就一个黄土包。是,一个人生前活得再荣耀,死后也不过占据几尺见方的棺材空间,如果按他那种说法,那人生下来,管他过得好与坏,哪怕像只流浪狗一样,屈辱卑贱地过一生,那也无关紧要了?
正因为人生苦短,才要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生命。
她是死过两次的人,比任何人都懂得生命的价值。
颓然回到雅间,再看桌上那些美味的佳肴,再也没了胃口。
胭脂很仗义,主动提出在自己的客栈中,挑选几间上好的客房,供他们落脚。
轩辕梦知道就算自己拒绝,胭脂也一定会坚持,所以便坦然接受了。
晚上躺在客栈柔软的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想起祁墨怀说的那些话,他清冷坚决的眼神,和几乎可以刺伤人的锋锐,直到现在她才知道,他对自己,竟然有这么多的不满。
他,一直在恨着她吗?
恨她的自私,恨她的无情,恨她的决绝?
从决定将他送回昊天,助他夺位开始,她就已经做好了被他怨恨的准备,从来不奢望他感激她,但她真的,不想被他怨恨。
原本一次欢快的旅行,因为祁墨怀的事,而变得心情低落。
所有人都能感觉到那份沉重,连血瞳都变得安分不少,她觉得挺不好意思的,明明答应他们一起出来游玩,结果却天天闷在房子里面,个个愁云惨淡,连忙打起精神,吆喝大家一起出去逛街。
五菱城虽在一年前历过一场严酷的战事,但经过人们的辛勤重建,这里已经恢复了从前的盛世繁华。
大街上人来人往,她为了不使大家走丢,根本就没有那个精力去观赏周围的景色,只能集中精力,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注意每一个人的动向。
忽地,她在如海人流中,看到了一抹熟悉身影,想到多日来的避而不见,她匆忙穿过人群,朝那道人影赶去。
祁墨怀正在一家卖各种扇子的摊子前挑选折扇,刚拿起一把绘着山水的绢面折扇,就被人一把抢去:“我要跟你谈谈。”
他一转头,看到一脸严肃的轩辕梦,笑道:“以往是我追着你跑,现在倒反过来了。”
她无视他的调侃,掏出一锭碎银,丢给小贩,拿起扇子,拉着他走出人群。
他没有抗拒,一直跟着她,走到一处人流相对较少的小巷口,“要跟我说什么?”
为了不像上回那样不欢而散,她仔细斟酌一番,婉声道,“要怎么样,你才肯回去?”
“你就是为了这个才来找我的?”他从她手里拿过折扇,打开来慢悠悠地摇着。
“你是皇帝,不同一般人……”
他漫不经心截下她的话:“现在不是了。”
“锦禹只是暂代你的位置,只要你回去,他会立刻让位。”
“你把我当什么了?一个满心满眼,都只有皇位只有权力的人吗?”
“难道不是吗?”她脱口反问,问完才知坏事了。
果然,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黑沉,连眸中都燃起了几欲噬人的一簇火苗,他逼近一步,贴近她,咬牙切齿道,“轩辕梦,你还真是个没良心的女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能得到你,为了能与你比肩,为了没有任何顾虑地与你在一起!”
她突然觉得嗓子有些干涩,连说出的话,都是干巴巴的:“我已经答应做你的皇后,这样还不算承诺?”
他的牙齿咬得咯咯响,似乎怒到了极致,不管很快,他就再次笑了起来:“轩辕梦,谎话说多了,就不会有人信了。”
“你直说吧,到底想怎样?”
他与她拉开距离,看着前方密密麻麻的人流:“不想怎样,就是想自私一次而已。”
话说到这个份上,她知道,今日的谈话再次失败了,轻轻吐了口气,绕过他朝巷口外走去:“好吧,你尽管自私,我不会因为你,就停止征伐天下的脚步。”
他的声音悠然自身后传来:“是啊,这才是你,真正的你。”
不是没有听出他话语中的嘲弄,但她已经习惯了,或者,是她已经接受了。
论自私,论冷酷,论狂妄,这世上有谁能比得过她呢?她忽然觉得自己就像个傻子,以为自己做了对的事情,可对于被付出的对象,却丝毫不领情。
是她错了,还是他们之间,根本就存在不可逾越的天堑?
刚迈出两步,前方的人群突然出现一阵骚乱,所有人都惊恐地朝着一个方向跑,这场面,让她想起了一年前,五菱城被攻陷时的一幕。
祁墨怀也被这阵骚乱惊动,赶了过来:“发生什么了?”
她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时一个中年女子从两人面前疾跑而过,面上带着惊恐与慌张,轩辕梦将她拉住,问道:“这位大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大家都这么慌张?”
那女人丢下一句:“昊天大军要攻进来了,快去逃命吧!”猛地挣开她,疾奔而去。
轩辕梦一怔,昊天大军已经逼近五菱了?怎么会这样!
不及多想,连忙朝城门方向冲去,祁墨怀在片刻的呆愣后,也紧随她身后,往城门方向赶去。
因为惧怕一年多前的灾难重演,百姓们逃的逃,躲的躲,原本热闹非凡的街道,顿时变得冷清空荡,城门前,早已集结驻守五菱的预备军,看样子,似乎一场恶战就要展开。
五菱郡守急得满头大汗,怎么她才上任,就发生这种事情!难道是平日里香火钱捐的不够?
探头朝城楼下一看,顿时吓得面如土色。
乖乖,好多人!一股铁血的肃杀之气,无形间弥漫开来,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可怕的阵势,顿时浑身发软,两股打颤。
一旁的守卫见她似要跌倒,忙将她扶住:“大人,该怎么做,是攻是守,快下命令吧。”
她颤着声音,好半天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打……打什么?我们……我们的人……下面可是十万大军……怎么办?怎么办?”
那守卫也是满脸凝重,驻守在五菱的守备军只有五千,以五千对十万,根本没有获胜的几率。
想到这里,手劲不觉一松,五菱郡守失去支撑,“咚”的一声,重重跌倒在地。
就在这时,一道红影如旋风般冲上了城头,一手拎起五菱郡守,一手扯过守卫的领口:“昊天那里由我去交涉,你们守好城门,随时准备战斗!”
两人连连应是,五菱郡守转身走了几步,忽然发现不对劲,又连忙折回来:“你是谁?凭什么对本官指手画脚!还不快下去!”
听到郡守的斥责声,守卫也折返回来。
她经历过一年多年的那场惨烈之战,轩辕梦还亲自指挥过她所带领兵营的撤退,虽然印象已经模糊,但一看到轩辕梦的脸,便立马想了起来,眼中同时闪过难以置信的震愕与狂烈的惊喜:“大王?卑职参加大王!”
五菱郡守猛地倒吸一口冷气,大王?她没听错吧!
轩辕梦连忙扶起守卫,迅速道:“立马按照我的吩咐做,没时间了!”
那守卫自然知道情势紧急,一抱拳后便下了城楼。
五菱郡守还在发呆,轩辕梦不耐烦地推了她一把:“发什么呆!还不快去!”
“哦,哦,我这就去!”五菱郡守被刺激过重,人变得呆呆的,在轩辕梦的怒喝声中,一脸木然地下了城楼。
深吸口气,轩辕梦缓缓转向城门外的发现。
一定要冷静,冷静,再冷静。昊天大军没有一定要攻占五菱的理由,她必须想方设法,让昊天退兵。
抬步向前,视线越过城墙,自城门外浩浩荡荡的十万大军上掠过,蓦地目光一窒。
带兵之人竟然是孙洪?这该死的老家伙!当初要不是看在他忠心的份上,早就把他解决掉了。
从卫兵手里拿过一只铁弓,遥遥对准远方,如果真的顶不住,她就只有这一个办法了——射杀孙洪。
可要在十万大军齐齐攻城的情况下,将身着坚硬战甲的孙洪一箭毙命,概率几乎为零。
她紧紧握着手里的弓箭,直到掌心传来被割裂的刺痛,才运气朝远方扬声道:“十万大军兵临城下,孙大人好大的阵仗,是要给我一个下马威吗?”
远处传来轻微的骚动,一军之帅的孙洪从大军中央缓缓策马而出,停驻在离城门一里之处,面前盾兵罗列,形成了一道坚固的保护墙。
“我并不是来找麻烦的,如果你肯将圣上交出,本官立刻退兵。”孙洪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
轩辕梦大惊,他是怎么知道祁墨怀在这里的?
还未想明白,身后就传来一个愤怒的声音:“轩辕梦,你竟然真的这么做了!”
她转头看向祁墨怀,同样很愤怒:“根本就不是我告的密!难道我吃饱了没事干,给自己引狼入室吗?”
祁墨怀神色稍霁,却仍透着一丝怀疑:“真的不是你?”
“祁墨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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