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却久久无声,他呆了片刻,黑色的眸子蓦地闪过一道惨烈决绝的光泽,猛的回身,将南宫灵沛推出墓穴入口,自己则义无反顾地跳下了高高的石壁。
坠落的过程中,耳边只有簌簌的风声,眼前依旧一片漆黑,可他的心,却是前所未有的宁静。
哪怕就此死去,他也不会有任何遗憾。
“你这个疯子,就这么喜欢玩蹦极!”耳边传来熟悉的怒骂声,就如那次从城墙上跃下时一般,紧接着跌入了一个温暖馥郁的怀抱。
他第一个反应,就是伸出双臂,紧紧抱住她:“太好了,你还在。”
她没有再甩他耳光,当然,如果甩他耳光就能救他,她绝不吝啬赏他几个大嘴巴。
巨大的轰隆声中,她一连叹了好几口气,“我救了南宫,你反倒跳下来送死,我可没有力气再救你一回。”
他语气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满足的笑意:“没关系,我陪你一起死。”
“你……”她呢喃着,似是想要说什么,却猛地将他推开:“祁墨怀,生命不是用来糟蹋的,你好好活着,说不定可以完成自己的心愿,一统天下……”
话未说完,唇上就一热,男子的气息铺天盖地袭来,整个思想,整个意识中,全都是他!
他微微离开她,彼此的唇细细摩擦着,惊人的热度传来,就似他此刻狂烈的气息,“什么皇位,什么天下,都是因为你,我才拼了命地去追寻,若失去你,还不如与你一同赴死。”
她一震,轻轻唤道:“墨怀……”黑暗中,眼角依稀有烫人的水渍溢出。
彼此相拥的感觉,让她觉得心安,再痛再难过,似乎都变得能够忍耐,将头静静靠在他的肩上,“我真的不甘心就这样死了。”
“我也是。”
“你真的不后悔吗?”
“虽有遗憾,却永无后悔。”
“对不起……”
“你知道,我不爱听这句话。”
“那你想听什么?”
他定定看着她,虽然墓穴中一片漆黑,但他却像是能穿越黑暗,直达她的灵魂:“吻我。”
话落,脖子一紧,一个凶悍而热情的吻落下,似要烧干了天地。
耳边是不停响起的轰隆声,头顶是不断下落的巨大石壁,死亡的脚步在逐渐接近,而他们却像是什么都感觉不到,只一个劲地疯狂拥吻,仿佛已然超脱天地之外。
那一瞬间,她觉得什么都值了,哪怕就此死去,她也没有遗憾。
“梦,这辈子我们无缘,下辈子,我一定第一个找到你,不管发生什么,永远都不放手!”山崩地裂中,他目光如灼灼青电穿透虚无的空气,填满了她整个视野。
压抑着自己的声音,轻轻回了一声:“嗯。”不知他听见了没,应该是听见的,就像他说的每一句话,她都听得清清楚楚。
两人谁都不再说话,就像一对在安逸美妙环境中约会的情侣,享受这片刻的宁静与温暖。
颊边不断有碎石滚落,擦过细嫩的肌肤,传来阵阵刺痛,她死死抱着他的腰,岿然不动,坚固得就如一座风化的石雕。
“咚”的一声,脚边传来轻微的声响,就像一颗石子落入了深不见底的悬崖。
她抬头,看到头顶的巨壁离两人已经不到五米距离,可以想象,一旦巨壁完全落下,她和祁墨怀会是什么下场。
“我不喜欢说什么下辈子,这一世还没活够,我可不想死。”她轻轻推开他,用脚在地上画了个圈,踩了两下,然后道:“墨怀,和我一起踩,用尽你全部的力气,快!”
她一直都相信天无绝人之路,但前提是,她不能一味的坐以待毙。
如果她猜得不错,下面应该有一个巨大而空旷的空间。
她只能堵了,如果运气好,说不定能捡回一条命,如果命运注定她逃不过此劫,大不了下面又是一个装满化尸水的池子。
哈,生和死,也不过就是一个坑的区别。
……
墓穴外,南宫灵沛亲眼看着沉重的墓穴石门合拢,他几乎砸烂了自己的手,可那坚固的石门却仍旧纹丝不动,石门上雕刻的古怪人脸,像是在嘲笑他的无用。
痛苦的悲鸣在胸腔中回荡,可喉中却只能发出近似于呜咽的低泣声,连喊都喊不出来。
梦,梦,你为什么要救我?我根本就不值得你救!
快出来,你快出来啊!我不能没有你,不能失去你……
远处,听到动静的邵煜霆策马赶来,看到眼前的场景,不禁怔住。
到底发生了什么?
“怎么回事!”他翻身下马,冲到不停捶打石门的南宫灵沛身边:“梦在哪里?”
南宫灵沛缓缓转首,银色的眼瞳不似往日的睿定清冽,灰蒙蒙如一片无生命的死灰。
“到底怎么回事?你快说话啊!”他扳住他的肩,急切地询问。
南宫灵沛却依旧一脸木然,像是被抽离了灵魂,只剩下一个没有思想的躯壳。
墓穴塌陷的速度越来越快,即便隔着一扇厚重的石门,那巨大的声响依然令人心惊不已。
伴随着最后一声可怕的巨响,上下两层巨壁,终于完全合拢在一起,整座墓穴被毁,连地面都剧烈的颤了几颤。
终于,一切的异动全部停止,连那扇石门也缓缓打开,可……
南宫灵沛呆呆望着被石壁填满的墓穴,之前那深达数丈的沟壑早已不见,那个红色人影也早已不见,女子绝美粲然的笑容,在眼前渐渐模糊,一滴泪坠落在脚下的黄土之上,瞬间便不见了踪迹。
死了……她死了……
没有人能在这样可怕的毁灭中活下来,没有人……
是他,是他害死了她!是他,罪魁祸首就是他!
南宫灵沛,那个预言终于应验了!你最爱的人,终究因你而死!
——你看到了太多不该看到的东西,所以注定命带孤煞,绝亲缘情缘,你所爱之人,皆会因你而死。
苍老的声音不断在脑中回响,一遍又一遍,像是在嘲笑,又像是在怜悯,更像是在惩罚,是折磨!
注定……命带孤煞。
注定……命带孤煞!
不,不……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他,明明该死的人是他啊!
蓦地喉头一甜,鲜血如樱花洒落,随即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梦里女子笑靥如花,却注定辜负如许年华,此生,再也无缘相见了……
……
梦。
……
一切真的,只能是梦吗?
……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我宁愿,从未与你相遇。
……
“你说什么?!梦真的……”手中茶壶落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萧倚楼眼中有着不信,有着震惊,有着绝望,有着连自己都无从察觉的悲愤与逃避,死死盯着对面的邵煜霆。
那个女人死了?开什么玩笑!
她做出的承若,还一个都没有兑现,她怎么能死,她怎么可以死!
望着榻上昏迷的南宫灵沛,邵煜霆眸底一片死寂的晦暗。
是啊,那个女人怎么会死?萧倚楼不信,他也不信,可南宫灵沛所表现出的种种,却无一不在诉说着一个事实。
一个……他们谁都不愿相信的事实。
……
阳光明烈耀目,春日的繁荣代替了冬季的萧索,一眼望去,风景独秀,万木争春。
明明是这样明丽妖娆而富有生机的景色,落入眼中,却是如此的晦暗无光,萧条沉郁。
一切都因失去了那个女子,而不再有意义。
掌心紧握冰冷的龙形令牌,这上面,早已没有了她的温度。
邵煜霆仰头凝视正空炽烈的骄阳,那一轮明日,金光耀目,璀璨逼人。
她就似像这烈阳一般,傲视天下,绝代巾帼。
这样的女子,怎么会就这样消失在这个世间?她该永不停歇的走下去,她该让全天下的人,都看到她明烈四射的夺目光焰。
日光耀目,金灿灿的光芒刺得他眼眸一阵疼痛,猛地闭上眼,一片晕眩中,女子笑如清歌,风华绝伦。
再次睁眼,面前只有整装待发,士气冷肃的五千精兵。
他举起手里的令牌,扬声道:“昊天大军随时都会破城而入,以五千对十万,根本毫无胜算,为保证五菱百姓安全撤离,等待大军增援,尔等必要死守城门,在援兵到来之前,阻止昊天大军攻占五菱!”
在场的都是有血性的战士,尤其听说自己的王被孙洪暗算,生死不明时,众人心中那股凛然怒焰,全部被激发出来,就算他不下这命令,这五千人,也必会豁出一切,死守五菱。
策马转身,将这方战场,留给这五千愿把生命献给信仰,献给执着,献给那个骄阳明烈般女子的战士们。
梦,既然这是你最后的心愿,那我必定替你完成。
不论……付出什么代价!
一场血战,就这样拉开了序幕。
孙洪致力于辅助君主完成一统大业,即便接到京中连发的三道金令也不肯退兵,名其曰,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更何况,祁锦禹只是暂代君位,孙洪有足够的理由违抗这三道金令。
三天三夜,留守五菱的五千士兵,用自己的生命与血肉作为坚固的城墙,将昊天大军阻隔在五菱之外,这期间,没有一个人逃跑,没有一个人厌战,没有一个人退缩,直至第四日傍晚,夕阳如血,惨烈的霞光将略显灰暗的天空,撕扯开一道巨大的口子,五菱城终于被破,如潮般的昊天大军,厮喊着蜂拥入城。时至此刻,坚守五菱的五千精兵,全部光荣阵亡。
五菱虽然被破城,但昊天同样损失惨重,十万兵马,在与那五千人激战的三天里,便阵亡了两万,这是孙洪无论如何也料想不到的。
五菱城早已空空如也,在他带领大军与那五千士兵周旋期间,城镇所有的百姓,都安全转移出城,除了那五千烈士外,无一伤亡。
孙洪虽不喜轩辕梦,却也不得不承认,她手下训练出来的士兵,的确非常优秀。
盘踞五菱期间,他修书一封,命人快马加鞭送回京都,同时传信于各地将领,联合兵力,共同抗敌,以完成祖宗统一大业。
收到他送回京城的信件,祁锦禹再次连发三道金令,命他速速撤兵归国,可他依旧置若罔闻,甚至柔妃亲自写信相劝,也被他一并忽视。
孙洪是忠臣,可有时候,却忠心得让人憎恨。
祁墨怀当初在启用他时,就已经看出了这一点。用得好,他就是一把趁手的好刀,用得不好,怕是会反过来割伤自己。
战事持续了一月有余,以孙洪为首,还有数位将军也参与到了这场剿灭御龙的战争中。如今,昊天以南,御龙以北一带,已陷入连绵的战火之中,照此情形,战火的蔓延速度,会越来越快。
因为战争,百姓们大多流离失所,到处都是饥民难民,尸殍遍野,满目疮痍,且天气逐渐炎热,瘟疫爆发,更是人心惶惶,难以安定。
孙洪本以为轩辕梦一死,御龙必定军心大乱,届时,趁着他们无人主持大事,一团混乱,他便可不费吹灰之力,带领大军一举攻下,可不料,这一打,战事竟旷日持久,难分胜负,如今他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冒天下之大不韪,继续对御龙发起猛攻,企图在最短时间内取得胜利,拿下御龙。
孙洪顶着压力,邵煜霆也在顶着压力。
他不知她是否真的已经不在了,已经快两个月了,却始终没有得到半点有关她的消息,她就像突然人间蒸发了一样,就此消弭于这个世间。
一切都好像昨日才发生的一般,她郑重地将兵符交到他手里,玩笑着说,未雨绸缪才能临危不乱,她让他等着她,等着他一起回去,可最终却还是食言了。
可恶的女人!
还有这么多的承诺没有兑现,你怎么可以就这样死了!
说什么我命由我不由天,到头来,却把一切责任推给我,你这胆小怯懦的女人!
“煜霆,煜霆,你快看看!”身后传来萧倚楼急切的呼声,蹙眉回首,见他手里捧着一团红色的物事,急匆匆朝自己赶来。
赶到他近前,萧倚楼将手里的东西展开,竟是一件破旧腐烂的红色衣袍,“你看,这一定不是她的,对不对?”
他望着那件破旧的衣裳,蚀骨的寒意,自心口一寸一寸蔓延开:“从哪里找到的?”
“在下游河畔,他们打捞上来时我还不相信,可……”捧着衣裳的手在剧烈颤抖:“可这的确……你快看看看,这到底是不是她的!”
其实他心里已经很明白了,只是不愿承认而已。
邵煜霆闭了闭眼,沉痛地别开脸:“是……是她的!”
急切的表情僵在脸上,手一软,衣衫掉落在地。
“不,不会的……”萧倚楼垂首,瞠大紫眸,盯着地上那件破旧红衣:“这不是她的,一定是你看错了,一定!我……我去找赝月,他一定能看出来这件衣裳的真伪!”
“倚楼。”他按住他去捡衣裳的手,声线低沉:“这是她的。”
手一僵,萧倚楼缓缓抬眸,目光落入对面那双幽黑如渊的眼,痛苦,无奈,悲怆,以及麻木的绝望,自那双眼清晰倒映,他不是不信,只是不愿信,不敢信而已。
她死了。
这是他们最绝望的一天,又或者说,他们每日都在绝望中度过,而此刻,所有的绝望全部消失,只剩空寂一片,连心都没有了感觉。
乌云压顶,满眼素缟,那连绵看去的一片白,刺痛了每个人的眼。
没有找到她的尸首,只好以衣冠代替。
灵幡随风飘扬,扯出断断续续的声音,如泣如咽,白衣雪发的南宫灵沛站在棺椁前,眼神空洞,神情呆滞,从那日晕倒被带回来后,他就没有清醒的时候,仿佛身体里的灵魂,已被留在了那个巨石纷落的古墓中,和那个女子一同葬在了黄泉碧落。
白苏走上前,正欲劝他去休息,目光猛地瞥见棺椁中的红衣,心口像被狠狠刺了一下,几乎是仓惶着别开目光。
为什么同样的痛要让他经历两次?又一次失去了她!又一次啊……
呆呆望着那棺椁,他也如南宫灵沛一般,神思游离地站在原地,早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这时,灵堂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他猛地惊醒,朝外看去,这一看,顿时红了眼眸。
前来拜祭的人很多,可此时来的,却是他们无论如何都不想看到的一个人。
“孙洪,你竟还敢来?”愤怒烧灼了理智,手刚抬起,就被一双手臂拦住:“慢着,不可冲动!”
“煜霆,他杀了梦,是他杀了梦!”
邵煜霆双拳紧握,直捏得手骨咯咯作响,天知道他要用怎样的意志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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