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即将而来的死亡,夜鸦却面无表情,眼神空落,平静得没有半丝波澜,像滩死水。
轩辕梦看着她,被她古怪的反应惊了一跳,往下摁压的动作跟着一缓,意识到危机解除,夜鸦侧身一转,将短刀从她手里夺回,又是凌厉的一刀,朝她心口处刺去。
轩辕梦连忙后撤躲避,夜鸦紧跟不舍,手中寒光烁烁,每一次的攻击,都直捣要害。
轩辕梦心知这样下去不行,夜鸦完全是不要命的打发,似乎只要将她杀死,用什么手段根本无所谓,这种豁出一切的攻击,让她实在招架不住,就算她能暂时抵挡,时间一长,体力消耗过多,难免会有疏漏,只要被夜鸦找到时机,她会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短刀刺进自己的心脏。
短短几个月的情分虽让她怀念,但背叛更令她心寒,手指扣上白苏给她的浮生暗影,准备摁下上面的机关,这时,黑影突然逼近,那双呆滞机械的眼中,划过一丝激烈的流光,那流光虽微弱,却挣扎着从无尽的黑暗中浮起,霎那间,夺目耀眼。
“主子,快……杀我……”流光虽明亮耀眼,却很快,再次被黑暗吞噬,夜鸦依旧是机械冷漠的表情,手中的刀,亦是不留余地的朝她袭去,招招狠辣。
“夜鸦!”她死死攥住她的双臂,企图唤回她清明的神智。
怎么回事?夜鸦这死寂空洞的眼神,不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反倒像是被偃术给控制了一样。
偃术?
摄魂术?
这两者,有什么关联?
还未等她想清楚,后背就猝然一痛,锋利的箭尖从肩胛骨直穿而过,钻心的痛立刻蔓延开。
身形稍滞的片刻,另一把夺命短刀,带着死神的召唤,逼近心口。
轩辕梦此刻体内气息大乱,根本无法完好无伤地躲开夜鸦这必杀一击,用尽全身的力气,向一旁闪躲,可终究是晚了一步,薄薄的刀刃,从她腰侧划过,顿时,另一阵钻心的痛,从腰部蔓延开,猛吸一口气,颓然倒地。
已经失去了主观意识的夜鸦,现在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杀了轩辕梦,所以,根本不给她反应的时间,在她倒地后,立刻扬起手里的刀,朝她心口处刺去。
这一刀,她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的,人人都会怕死,她也不例外,所以,她撇开脸去,不想看到那把寒意森森的刀是如何刺穿自己心脏的。
夜很静,月似流霜,清风如泣。
远处的黑暗中,燃着一排青碧色的灯笼,男子手握长弓,衣袂飘扬,高贵儒雅,同样的笑,却是不同的意义。
从来不知道,自己在众人的心中,竟是这样一个憎恶的存在,他们……都恨不得她死。
七皇子自小勤练箭术,百步穿杨,一击必中,这一直是他引以为傲的优势,没想到他第一次实践,自己竟成了他的人体靶子。如果这一箭不是射到自己身上,她一定会拍手叫好的。
寒意渐渐逼近,胸腔里那颗急速跳动的心脏,仿佛也感受到了危险的逼近,开始疯了一般的鼓动着、跳跃着,像是下一刻,就会蹦出胸膛,远离她这个不称职的主人。
“铿——”一声轻响,不刺耳,却带着震颤人心的嗡鸣,恍惚中,她似乎看到一角明黄,在眼前闪过。意识开始变得模糊,没有等到心脏被刺穿的疼痛,而是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有人,似乎在轻轻拨弄她汗湿的头发,轻柔的,爱怜的,充满关爱的,如同母亲的呵护……
被包裹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她竟感动地想要哭泣。
如果这是梦,就永远不要醒来吧。
“梦儿,梦儿……”耳畔传来低低的啜泣声,又轻又缓,还带着浓浓的悲伤和愧歉,温暖的手,一下下抚摸着她的额头,不知那人叹了多少回气,每叹一次气,她的心就揪紧一分。
“梦儿,我的梦儿,我的女儿……”有冰凉的水珠,一滴滴打在她的脸上,她想要拭去,却怎么也抬不起沉重的手臂。
梦儿……女儿……
谁会这么慈祥爱怜地唤她,谁会这么温柔小心地爱抚她,谁会为了她忧伤哭泣,谁会唤她梦儿唤她女儿?
是谁呢?
真是可悲,她想来想去也想不出,这世上,谁会这么关心她爱护她,谁又会唤她女儿,为她落泪。
没有,以前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
“我的梦儿,母皇……对不起你!我的孩子,我命苦的孩子……”一声声泣血般的低诉,脸上的水珠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她有些烦躁,这温暖虽然来之不易,但她却不愿沉浸在梦幻般的假象中,自欺欺人。
醒来,快醒来,不要再抱有幻想了。亲情,是你一辈子都求而不得的,直到现在,你都不明白吗?没有亲情,没有,他们都不爱你,他们都恨不得你去死,什么母慈子孝,什么舐犊情深,什么母爱如山……都是假的,假的!
轩辕梦,你快醒来,不要再做梦了,看清现实吧!
身体很痛,肩膀上,腰上,腿上……无一不痛,而最痛的,却是心。
心好疼,疼得像是要裂开一样。
为什么呢?到底为什么呢?为什么他们都不爱她,为什么她永远都得不到亲情,这样一个小小的愿望,也算奢侈吗?
呵,这个问题真傻,傻透了。
你是太女啊,太女是不能有亲情的,太女只能冷酷无心,你为什么要在乎?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期待,这样过一辈子不是很好吗?
母爱……母爱是什么?是憎恶,是排斥,是绝情,是残酷吗?
不要了,她统统不要了,什么都不要!
母亲,姐妹,兄弟,她全都不要!
“梦儿,梦儿……都是母皇的错,都是我的错,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这一切,都不该由你来承受,如果早知今日,当初我就不会那么做了,我对不起你的父后,也对不起你……”
是谁?谁在那悲戚地忏悔,谁在那哀凉地祈祷。梦儿,说的是她吗?
呵,怎么会,不会的,她那个英明神武,高高在上的母皇大人,永远都是沉静睿智的,永远都是威严冷肃的,她只会唤她太女,甚至连她的名字都不会叫,别说是唤她女儿了。
女儿……这个词,从她嘴里说出,还真是够讽刺的呢。
“煮酒论,江湖谣,相见已不识,青梦一许葬繁华,宿命笔锋转,宣纸染,相惜已不知……这是你父后最喜欢的一首诗,你的名字,也是他为你所取。梦……一场梦……或许我与他的一生,就像是一场梦,死了他的心,也断了我的情……”
父后?是那个清朗如月,钟灵毓秀的男子?
依稀中,似记得他的绝世风貌,却又十分模糊,她头疼欲裂,伸出手臂,企图抓住什么,却被一只温暖的手牢牢握住,惊喜的声音随即响起:“梦儿,梦儿,你终于醒了。”
艰难地掀开眼皮,入目的,是一片耀眼的明黄龙帐。
这是在……做梦?
闭上眼,用力晃晃脑袋,再次睁眼,明黄的天地间,又多了一个憔悴却不减美艳的女人面孔。
这张脸,她既熟悉,又陌生,虽然天天相见,但对她来说,还没有米管家亲近。
“我在哪?”喉咙很疼,说话的声音粗嘎难听,吓了她一跳。
“梦儿,别怕,你在母皇这里,母皇会保护你的,谁也别想伤害你。”女皇神眼神温柔,语调因激动而带着颤抖。
“保……护……我?”她如同牙牙学语的婴儿,三个字,说的特别生涩,“我好像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可笑的笑话。”说完,她当真笑了起来,笑得连眼泪都溢出了眼眶。
“梦儿……”女皇眼眶红肿,望着她,一脸说不出的难过。
她笑了一阵,终于抵不过伤口被撕裂的疼痛而停了下来,眼神却是空洞的。
女皇小心的伸出手,用明黄的绢帕去擦拭她眼角的泪滴,却被她一把挥开,“我宁愿死,也不想再见到你。”
女皇悲恸难抑,想伸手去握她的手,却又怕再次被她拒绝,这样小心翼翼又满怀期待的样子,轩辕梦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
艰难地支起身体,想要下地,一直不敢上前的女皇终于伸出手,将她稳稳扶住:“梦儿,不管你有多恨我,但求你务必听我一次,留下来,那都不要去,你的伤很重,等伤养好了,你想去哪我都不会阻拦。”
她冷冷的笑,仰起脸,明明是天真可爱的表情,却夹杂着浓浓的嘲讽和厌恶:“等我的伤好了,你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废黜我的太女之位,对吗?”她再一次挥开女皇的手,“别再假惺惺了,现在就下旨废了我好了,我告诉你,我根本就不稀罕什么太女之位,我想要权利,想要地位,想要身份,我可以用自己的双手夺来,我不需要你的施舍!既然你这么讨厌我,我离开就是,最好一辈子,都不要再见面,你的所作所为,让我不耻,让我恶心!”
推开女皇,踉踉跄跄朝外奔去,却因为牵动了身上的伤口,痛得跌倒在地。
光可鉴人的地面,映照出女皇焦急忧伤的面容,她疾奔过来,全然不顾身为君王的雍容高贵,跪在地上,张开怀抱将痛得脸色发白的她拥在怀里:“梦儿,都是我的错,我求你原谅我,不要再这样折腾自己了。”
失血过多,加上一场恶斗消耗了不少体力,此刻的她,根本无力再推开女皇,被迫靠在女皇散发着淡淡龙涎香的肩上,她死死咬着嘴唇,细白的牙,深深陷入苍白的唇瓣,“我以为,你就算不喜欢我,也不会想过要杀我。每一次见你,我都好想叫你一声妈妈,可你高高在上,那么威严,那么冷酷,我连和你说话都要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有时候,我会觉得,自己根本就不是你的女儿,甚至连君臣都算不上,你看我的眼神,总是那么冷漠,那么排斥,连我自己都讨厌自己了,一个女儿,要做到什么程度,才能让母亲这么讨厌!”
“不,不,我不是讨厌你,我只是……”
“只是你想把这份母爱,留给你最爱的女儿。”她平静接上,眼中无波无澜。
“梦儿,不是这样的,我只是……只是不敢面对你。”女皇脸上的慌张与愧疚无所遁形,终于将自己一直以前的心事道出,哀恸之余,竟有种解脱的感觉。
可她,已经不在乎了。
真的不在乎了。
“让我走吧,走得远远的,去一个你们谁都看不到的地方,你们清静了,我也清静了。”
“梦儿,你恨我,是不是?”
她定定看着女皇,忽然间觉得,这个女人,比自己还要悲哀:“不恨。”
女皇神色一喜,正要说什么,却被她平静打断:“恨一个我不在乎的人,没有意思。”
惊喜的神色褪去,女皇的脸色,骤然变得与她一般煞白:“梦儿,求你不要这样!”
“你求我?”她弯起嘴角,笑得让人心酸:“看看吧,一国之君竟用这么卑微的口气求人,说出去简直要笑死人了。”
她虽然在笑,但那笑意却让人看着心碎,女皇眼中泛泪,慌乱地要去拉她的手,她却忍着痛起身,“这个地方太虚伪了,看一眼都觉得恶心,我要离开这里,离开你们这些假仁假义的人,我不需要你的怜悯,留着这份爱,补偿给你最爱的女儿吧。”
讥讽的笑,不屑的笑,从嘴角一直蔓延到眼角,她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眼神,无疑不是嘲讽的,让女皇竟丧失了追上去的勇气。
这个执掌天下,野心勃勃,连亲生女儿也利用的女人,其实,才是最可怜的。
走出内殿,镶金嵌玉的墙壁,华贵奢靡的摆设,一眼望不到头的长廊,如今看在她的眼中,全都那么得面目可憎。
华丽的宫宇,富有的生活,尊贵的身份,这一切,都是个莫大的笑话。
她什么都不想要了,也什么都不去想了,她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到处都是虚假,到处都是欺骗的皇宫。
离开这里,远远的离开!
“想走?”
走到前殿,一个声音忽然幽幽飘来,从澄净的地面,她看到了正静立在她身后,一脸冷笑的轩辕慈。
她没有回头,对身后的人仿若未见,一步步,坚定的朝外走去。
在她即将跨出殿门的刹那,眼前骤然人影一闪,她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被狠狠扇了一巴掌。
对方的力道很大,她整个身体随着那股力量向后跌去,重重砸在白玉石的柱子上。
痛,浑身都痛,五脏六腑像是被挤扁了一样,一股腥甜从喉口涌上,“噗”地洒落一地,宛若点点红梅。
“亲爱的九妹,你要走,怎么也不跟姐姐说一声?”站在面前的女子,还是一副平易近人的样子,除了眼里那森寒的冷光。
她捂着心口,勉力爬起身,不屑地扯了扯嘴角:“我嫌你恶心,怕看一眼都会减寿……”
“啪!”又是狠狠一巴掌,比上一回的力道还大。
她顿时头脑一阵嗡鸣,鼻中有温热的液体渗出,连视力也开始变得模糊。
“九妹似乎永远都学不会该怎么说话,就让二姐的巴掌来好好教教你。”
抬手,随意抹去脸上的鲜血,她垂目,嗤笑道:“想教我?你还是先去学学怎么做人吧!”
“九妹的嘴巴,一如既往的伶牙俐齿。”轩辕慈面色不变,依旧保持微笑,她弯下身,狠狠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仰起脸来:“啧啧,瞧瞧你现在的样子,跟只落水狗没什么区别。”拍拍她的脸颊,满脸的讥诮:“就你这样,也妄想执掌天下,笑话!云锦跟了你只会受苦,幸好他聪明,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放出改嫁的消息将你引回,这才给了我铲除你的机会。”
云锦云锦,又是云锦!
胸中气血翻涌,只因为轩辕慈的那几句话。
她说,引她回来,将她推入死局的人,是云锦!
“我……我不信。”他可以不爱她,但怎么能下手害她,她不信,不能信,不敢信!
“不信?”轩辕慈脸上的讥讽,忽而变成了深深的同情:“可怜的女人啊,连自己深爱的男人都不了解,从你将他从我身边夺走的那一天起,你就是他最恨的人。”
最恨的人?最恨的人!
从前的旖旎美好,在这一刻,终于彻底地灰飞烟灭。
松开手,轩辕慈得意的笑着:“天下是我的,云锦也是我的,我要将你父后从我和我父君身上夺走的,统统拿回来!”长剑出鞘,冷厉的幽寒直逼她的面门。
轩辕慈的武功原本就在她之上,如今她受了重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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