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我会信?”
“你可以不信……只要……你愿意……拿云锦的性命……做赌注。”没想到,在生命的最后,她还是在赌。到了阎罗殿,阎王爷问她生前是什么身份,最确切的,不是太女,不是皇女,更不是侠女,恐怕是赌徒吧。
她这一生,很少有赌输的时候,这一回也不例外,她赢了,赢得很精彩,轩辕慈放开白苏,不但不杀他,反而下令,谁都不许打白苏的主意。
云锦,你我相爱一场,却各自拿对方做了一回棋子。
两清了,这一次,真的是两清了,黄泉路上,我希望,我的记忆里,再也没有你。
“白苏……活下去,记住了吗?”
点头,用力点头,现在她说什么,他都不会违逆她。
这么爽快?其实,他只是不想让她难过吧。
“云锦的毒,你要分几次解,直到有万全的把握离开,懂吗?”
点头,还是点头,只要她高兴,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我相信,以你的医术和毒术,离开这里是没问题的,不要手软,这个残酷的世界,容不得你心善,知道吗?”
迟疑了一下,还是用力点头。
“还有……不要想着为我报仇,你不是她们的对手,你只需要离开这里,好好活着就可以了,明白?”
下意识想要摇头,终是忍着泪,轻轻点了点头。
她笑笑,声音渐渐微弱:“还……还有……今天发生的一切,不要告诉倚楼,就说……我不再爱他了,让他今后,也别惦着我。”
白苏哭了,他不想答应她,可看着她渐渐黯下去的眸光,他还是点了点头。
仰头,望着宫殿高高的穹顶,她似乎,看到了圣洁而美丽的天堂。
天堂?她这样的人,怎配上天堂,一定是眼花了,对,眼花了。
“还有……”她喃喃着,总是不能放心,可想要说什么,她却一个字都想不出来。
白苏咬着唇,牙齿深深陷进苍白的唇瓣,他静静等着她接下来的话,连嘴唇被咬破了都不自知。
“还有……还有……”
“你说吧,我听着呢,我一直都在听。”看到她渐渐涣散的目光,白苏感到非常害怕。
“还有……”
还有什么?
没有了,能说的,能做的,她已经尽力了,天堂就近在眼前,就算她是十恶不赦的人,也希望,能在死后,来到没有欺骗,没有杀戮,没有痛苦,没有绝望的天堂。
那里,是一片净土,可以安抚她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一身绯衣的女子,就这样倒在艳丽的血泊中,最后的叮嘱,她似乎没有说完,又似乎,已经无话可说。
纤长的睫毛,如蝶翼般,一根根伸展开,在所有人记忆中,那双美丽绝艳到让人心惊的眼,却再也不会睁开。
时间仿佛停止了,这一刻,世界无比宁静。
没有血腥,没有杀伐,更没有背叛。
女子唇边的笑很平和,完全不像是一个已死之人,她只是睡着了,一会儿就能醒来。
白苏俯下身去,想去亲吻她的唇。
去昊天时,路途无聊,她曾讲过一个叫做睡美人的故事——当王子亲吻被诅咒的美丽公主时,沉睡了许久的公主,终于睁开了她湖蓝色的双眼。
他抱着虔诚的心,去亲吻女子沾染了鲜血的唇,一切,都显得美丽而宁逸。
而这宁逸的美丽,却因云锦的昏倒,被猝然打破。
尖叫声,怒吼声,斥责声,顿时混作一团。白苏慢慢站起身,望着被送入内殿的云锦,唇边,缓缓拉开一抹凄绝的笑意。
他要活下来,一定要活下来!
总有一天,他要用自己这双从未染血的手,让她们血债血偿!
——
蓝蓝的天空,
清清的湖水,
哎耶,
绿绿的草原,
这是我的家,
我的天堂。
……
有山有水有池塘,多美的地方啊,她现在完全可以肯定,自己是来到了天堂,哪有地狱美成这样的!
没想到啊,自己这么十恶不赦的人,死后竟然没有下地狱,而是升了天堂,所以说,老天爷,你的眼睛,那是瞎滴。
天堂啊……多么富有诗情画意的地方,但是,为毛没有人捏?
人都到哪去了?难道说,这天堂只有自己一个人?
哎呦喂,不是吧,老天爷的眼睛果然是雪亮的,谁说地狱一定是孤魂野鬼的聚集之所?又谁说地狱一定是满目疮痍岩浆遍布?还有谁说地狱全是刀兵杀伤、大火大热、大寒大冻、大坑大谷等的刑罚?
如果说,给你一个绝美的仙境,到处都是人间难得一见的美景,但……除了你之外,再也没有第二个人。没人陪你说话,没人陪你玩耍,没人开解你,没人安慰你,这特么的不是比在地狱受刑还可怕吗?
老天爷,你玩我呢!
轩辕梦以指竖天,反正都下地狱了,管他会不会天打雷劈。
刚竖起中指,就见原本湛蓝的天空突然乌云遍布,惊雷不断,她正纳闷,便见一道闪电自空中劈下,直冲她而来。
妈妈咪呀,要不要这么灵验!
连忙向后跳去,呼呼,还好,闪电劈在了她身前三步之远的地方,一股红色的烟雾冒出,不一会儿,那红烟就凝成了一个人形。
人?终于有人了?
当对面的烟雾完全幻化成人的模样后,她顿时风中凌乱了。
玩她呢是不?怎么是个跟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啊?不对,她的脸毁了,现在应该看不出相貌。
摸摸脸庞,咦?竟然完好无损?
这时,对面的“她”说话了:“轩辕梦,你恨吗?”
啊?什么?
与她一模一样的女人重复道,“你恨吗?那些你爱的人,关心的人,被你视为知己的人,你恨她们吗?”
恨?恨吗?
被出卖,被折磨,无故枉死,换做是谁,都会恨吧。可她最该恨的,不是自己吗?那个骄傲狂妄,无情无义,自以为是,不知死活的轩辕梦。
另一个她似乎看出了她心中所想,冷哼一声:“怨恨自己有什么用?这个世界本就是残忍的,你不去伤害别人,别人也会来伤害你,你为云锦为付出了那些多,他是怎么对你的?你把轩辕慈当亲人,她呢?她可有把你当妹妹看待?还有五皇女,那个丑笨如猪的女人,她嫉妒你的美貌,嫉妒你的风采,因为她处处不如你,所以才会恨你!殷俐珠看似侠肝义胆,实际上却比任何人都要阴险卑鄙,她根本就不是在为邵煜霆报仇,她只是在发泄自己的私欲而已,她是个小人,手段龌龊,恶心至极!”
这个女人说话虽然偏激了一些,但不得不承认,她的话,很有道理。
“那又怎样?说到底,还是我输了,一败涂地。”不但输了,连白苏的性命,萧倚楼的性命,都没有信心保住。
女人突然一声厉喝:“轩辕梦,你太懦弱了,真正的你,根本不是这样的!”
她眯起眼,看向对面那个无论从面相还是穿着都与自己毫无分别的女人,反问道:“哦,那真正的我,该是怎样的呢?”
女人的眼神很犀利,明锐如鹰隼,透着震撼人心的力量,“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在我们的人生字典里,根本没有失败两个字!”
“没有失败?”她喃喃自语着,不断的重复着四个字。
“是,没有失败!”女人铿锵有力的声音,掷地有声,没有一丝的犹疑,充满了力量感:“你的失败,皆来源于对自己的不自信,这世上,没有什么是可以难倒我们的,你注定,是这个天下的主宰!”
“主宰?”她自嘲一笑:“死都死了,还主宰什么。”
“死?我们不会那么容易死的,我们要活着,要将曾经那些伤害过我们的人,通通踩在脚下,让她们生不如死!”
“喂,你别一口一个我们,虽然你跟我长得很像,但你根本不是我,我哪有你那么变态。”这女人太狠了,比自己狠一百倍啊,那狠戾的口气,让她都有些害怕。
女人却笑了,笑得狂妄,眼中满是对这个世界的蔑视与不屑:“轩辕梦,你其实很清楚,我们根本就是一体的,你认为我变态?这只能说,你很享受这种变态的过程,每一次杀人,你心中不都充满了嗜血的兴奋吗?”
呃……这一点,她还真是说对了,虽然她很讨厌杀人,但每一次杀人,她其实都很开心,事后也没有半点愧疚感。
女人的笑越发深沉了,她的脸,就如那些被她杀死之人眼中倒映的面庞一模一样:“每个人的心中,都藏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灵魂,你也不例外,如果说,我是九分恶一分善,那你就是九分善一分恶。”
有些讨厌女人的直白,她将她隐秘的心思,全部暴露在青天白日下,这种感觉很不爽,就像是你知道了我的全部秘密,但我却一点都不了解你一样。
她也想,挖出对方隐藏在心中的秘密。
“就因为那一分善,你留下了云锦这个祸害,对吗?”
“你完全可以用你那一分恶杀了他,可你没有这么做。”
轩辕梦嘴角一抽,又被将了一军:“你实话告诉我,其实这个身体中原主人的灵魂,并没有完全消失,对吗?”
“没有什么原主人,你就是这个身体的主人。”
“那你是怎么回事?”看着一模一样的脸,还是挺别扭的,她将目光调向远处。
“我?”女人忽然做了个轩辕梦常做的动作——撩头发,然后嫣然一笑:“我是你灵魂中的黑暗面。”
“黑暗面?”开什么国际玩笑。
“没有我,就没有完整的你,虽然你很讨厌我,但你却不能失去我。”
“你别自作多情好不好,有你这么脸皮厚的人吗?”
“我脸皮厚,不就是你脸皮厚吗?正因为你的骄傲自负,狂妄自大,才得到了如今的下场。”
“呸,明明狂妄自大的人是你!”
“我说了,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我跟你没……”
“轩辕梦!”女人忽然打断她的话,漆发无风自舞,妖娆的红与黑,不似神,只似魔:“杀母之仇,断腿之仇,背叛之仇,陷害之仇,欺辱之仇!这些仇,容不得你忘记!”
那尖利得有如刀尖般的声音,立刻唤醒了她面对死亡与折辱时的痛苦与绝望。
是,不能忘,也不敢忘,那些或畅快,或嫌弃,或冰冷的笑意,就像诅咒般,不停地在脑海中回荡。
“我……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呢?”
“活下去,顽强地活下去,总有一天,你会拥有这世界上无与伦比的力量,当你站在权利的顶峰时,便是对那些伤害你的人,最好的报复!”
活下去,活下去……
顽强的活下去……
那些痛苦,那些悲伤,那些无法宣泄的愤怒,总有一天,会被全部抹煞。
活着,就算一无所有,就算饥寒交迫,就算尊严尽失,也要活着!
没错,她,要活着!
黑色的乌云散去,美丽的草原消失,那抹红色,也开始渐渐变淡,留给她的,只有最后一抹坚定的微笑。
骤然睁眼,一股恶臭味钻入鼻腔,周遭一片漆黑。
这是哪里?
难道是地狱?
疼,浑身都疼,像是正在遭受着凌迟之刑,连呼吸中,都掺杂着万蚁噬心的剧痛。
忍痛坐起身,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可以看到隐隐约约的影子。
一个声音蓦地在耳边响起,差点没把她吓趴下:“殿下,您醒了?”
这个声音,算不上有多熟悉,但也绝不陌生,她机械地扭过头,连带着肩押骨一阵裂痛:“是你?”
女人小心地扶住她,声音压得极低:“殿下,我长话短说。您身上的伤我已为您包扎过,但以您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无法闯出皇宫。这里是宫中暂时储放恭桶的地方,一会儿会有下人会来取恭桶,所以只能委屈您,暂且躲在盛放污物的大木桶里,等出了宫,您就安全了。”
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但看着女人隐在黑暗中那双诚挚的眼,她咬咬牙,点头道:“我明白了。”
------题外话------
昨天一枚深水炸弹,把万年潜水全炸出来了o(╯□╰)o果然,提前备好安全帽还是很重要滴,后面的剧情……啊啊啊!我只能用一句话来形容,没有最狗血,只有更狗血,哈哈哈~不知是不是我这个阴谋线拉得有点长,前面好多伏笔乃们竟然都没有看出来,其实我多希望乃们能看出来啊,不过没关系,后面会解释清楚的
☆、第86章 害死她的人是你
天还没亮,一些粗使宫人们便排着整齐的队伍,运送装夜香的木桶出宫去了。不知魏贞用什么法子将她从侍卫手里偷梁换柱,但想想就知道不会简单。
经过城门口时,需例行检查,早已等候在城门前的魏贞,上前一步,亲力亲为,掀开隐隐散发着恶臭味的桶盖,被臭气差点熏晕过去的轩辕梦抬头,与魏贞的目光相触,千言万语,尽在这短短的相视中。
无需要再说什么,她想说的,自己都知道。
——太女殿下的知遇之恩,卑职无以为报,只能送您到这里,从此,天高路远,您自个儿保重。
将桶盖重新盖回去时,魏贞在心里这样说道。
轱辘轱辘,马车缓缓驶向宫外,前一日的腥风血雨,似乎已随着她的死亡而宣告结束,只有她自己明白,她的人生,从此刻起,才刚刚开始。
摸了摸胸口被洞穿的位置,自嘲一笑。自己之所以被长剑穿心后还能不死,是因为心脏长在了右侧胸腔,也就是现代医学所说的右位心。
这算是老天爷开的一个玩笑吗?如果是,那也太狗血了,呵……
在这之前,她根本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为了逃命,竟会躲在臭气熏天的粪桶里,果然,人的棱角,是可以被磨去的,现在的她,身上每一根尖锐的利刺,都在那一场血腥的劫难中被拔的一根不剩。抱着双臂,她吸吸鼻子,竭力忍住眼眶泛起的潮热,将脸埋进膝弯。
马车在无人的地方停下,两名宫人将她从桶里扶出,然后,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盛放大木桶的马车继续平缓地向前驶去。
别了,这座承载着欢笑与痛苦,悲伤与幸福的都城,未来虽然很迷惘,但她会坚定不移地朝前走,一直走,一直走……
身上只有几两碎银,轩辕梦为了省钱,也为了低调,所以不敢买马,只能选择步行。
手脚的经络被挑断,她现在每走一步路都像是走在刀尖上一样难受,可她必须不停地往前走,魏贞能为她争取的时间不多,很快,轩辕慈就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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