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都能听到淮阴侯府下人的脚步声,时而还能听见喧闹,中途亦有人送伞过来,商玦却未接,朝夕不觉有他,只是连她也能感受到上元夜的热闹。
在她的记忆中,她从未过过哪怕一个上元夜。
“知你不喜,看完戏便早些回去。”
朝夕隐藏的很好,什么场合对着什么人露出什么表情,可商玦,次次都能洞悉她的情绪。
朝夕闻言却,“今夜,怕是没办法早些回去。”
商玦侧眸看她,一抬眸,秋水苑竟已到了
洛灵修站在门口迎过来,“拜见殿下,雪来得急,怎地也未曾撑伞下人也忒不知规矩,瞧殿下的斗篷都湿了,来人”
洛灵修一眼瞅到跟在后面的韵儿,“韵儿还不上前将殿下的湿斗篷解下来。”
一行人站在廊下,商玦顺手将自己的斗篷扯下来,抬手便扔给了云柘,韵儿脚步一顿,再不敢上前半步,洛灵修笑着请商玦二人入内,里头并无洛澄心等庶子。
“今夜乃是上元,殿下是府中最尊贵的客人,洛某有失远迎了”
洛舜华本担心商玦因朝夕的枕头风而疏远淮阴侯府,却不想商玦临了还是将那武器单子交给了淮阴侯府做,他心中一时有了底,便也越发从容起来。
商玦拉着朝夕入座,将她身上的斗篷解下才对洛舜华微微颔首。
“好冷”
朝夕抱着臂膀抖了一抖,商玦眉头立时一皱
外头寒风太甚,她到底是受了寒气
洛舜华何等人精,看在眼里连忙道,“快给地龙添火”
商玦果然回头报以一笑,洛舜华心底熨帖不少,他们夫妇居了主位,朝夕和商玦在左下手第一位,对面是洛灵修兄妹,和第一次不同,此番屋内正中还设了高台,高台四角摆了灯火,将舞台映照的一片辉煌,似乎稍后会有什么助兴节目,洛舜华鼠族更是生意人,哪怕朝夕和商玦寡言少语屋子里的气氛也不至于冷清。
没过多时,洛舜华便道,“今夜是上元夜,总该热闹些,府中备下了些许歌姬舞姬,平日里并无用处,希望今夜能为殿下助兴”
洛舜华看着商玦,商玦不置可否的点头,洛舜华便拍了拍手,侧门拉开,一群美姬从门后鱼贯而出,筝瑟皆有,裙裳皆薄,各个身段款摆眉眼如斯,全是奴隶之中的上等货色洛舜华特意看了商玦一眼,这才挥手让她们开始准备。
正默然,朱氏忽然在旁状似不经意的道,“说起来,妾记得韵儿的舞技也极好。”
这声音不大不小,全厅人都听了见。
洛舜华笑一声,“是吗,既然如此不若让韵儿稍后也”
微微一顿,洛舜华看向朝夕和商玦。
朝夕眼不视物,商玦便看着她道,“你可想让韵儿一舞”
朝夕牵唇,“倒也未尝不可,总归是个热闹,恰好两日前我问过韵儿,她说她极善惊鸿照影舞,蜀人善歌舞殿下想必也知道,这惊鸿照影更是蜀舞第一,殿下看了必定喜欢。”
商玦淡笑一下,“你说准便准了。”
朝夕点点头,却又想起什么似得道,“惊鸿照影乃是蜀舞第一,韵儿舞技再好也要着盛装跳才好,正巧,夫人日前送来了晋国的霓裳羽衣,如此搭配岂非绝妙”
不给任何人说话的机会,朝夕转身,“子荨”
子荨当即上前一步,“奴婢在。”
朝夕唇角微勾,“你带韵儿回去更衣上妆,只给你们两刻钟的时间,来不及的话坠儿也在,让她帮你们。”
“奴婢遵命。”
子荨对任何朝夕的命令都不会拒绝,当即便要领韵儿出去,韵儿从惊喜中回神,眼底的精光还未褪去,想也未想便跟着子荨转身离开,待两个下人走出门,室内其他人的面色才入了商玦之眼,没有人想到,本来要给洛灵珺做嫁衣的霓裳羽衣送给了朝夕,朝夕却转手便将她送给了一个婢子,一众人之间,朱氏的面色尤其难看
“你对这个韵儿似乎太好。”
第一轮歌舞响了起来,室内果然热闹许多,朝夕听着商玦之语勾了勾唇,悄悄话一般的道,“为了生意,淮阴侯府的美姬奴婢大都是从很小便开始将养训练,各个技艺都不凡,但凡有生意来往的贵族家中大都有淮阴侯府过去的人,做奴隶做妾室,皆可,这个韵儿,大抵也是很早就进府的,唔,可能是在小初和小扇死之前就进府了。”
她语气平淡,商玦的眸却沉了下来。
如朝夕所言,淮阴侯府的歌姬舞姬个个不凡,至少大少爷洛灵修的眼底已生出了男人才有的贪婪,两刻钟很快过去,厅门再度打开的时候,朝夕听到室内静了一静,她无言勾唇,美人配华服,一定是绝顶的赏心悦目
朝夕不由请问身边之人,“韵儿美吗”
商玦沉沉的一眼看过来,“不足你万一。”
恰在这时,娇滴滴的声音响起,“奴献丑了。”
朝夕看不见,没了眼福,倒是那脚步声伴着筝瑟十分清晰,屋子里的温度上来,她穿着衣裳已觉得有些热,离她更远的地方便是那舞台上摆着的灯火,她越发有些坐不住的朝商玦这边靠了靠,商玦察觉了,“不舒服适才冷眼下又热只怕你身子受不住。”
朝夕闻言嗤笑一声,“殿下将我说的太脆弱,您还是看舞吧”
商玦不言,朝夕索性问子荨,“子荨,蜀舞如何”
子荨默了默才道,“蜀舞美,可,可韵儿跳的”
“不说实话把你的可收回去”
子荨一噎,弱了声音道,“子荨没见过世面,觉得韵儿跳的还能入眼。”
朝夕嗤笑一下,“美就是美,好就是好,往后不许哄骗我”
子荨忙不迭的应“是”,抬眼看着台上跳舞之人眼底果然是有欣赏的,韵儿生的一张貌美之容,再加上舞技绝佳,又配了那霓裳羽衣,任是谁看到都说不出不美的话来,不光是子荨,便是洛灵修父子一时都停下了滔滔不绝的应酬之语目光发直
“公主,这霓裳羽衣可真好看呐”
“奴婢实在不懂您为什么赏给韵咦”
“儿”字凝在唇爆子荨忽然惊诧的叹了一声,朝夕扬眉,“怎么”
子荨语气发紧,“韵儿怎么了”
朝夕眼不能视物,可显然满屋子人都发现了不对,窃窃私语声骤现。
朝夕不解,“什么她怎么了”
子荨,语声发颤,“不是的,公主,她舞步乱了,她的表情好诡异,她用手在扣身上的皮肤,她好像很痛苦,啊,公主当心”
“轰”的一声响,似一堆干柴被点燃
刹那间屋子里一片惊叫,商玦更是立时起身一把将朝夕揽在怀中退开了两步
“啊”
凄厉的惨叫是韵儿的声音
朝夕不解眼下情状,一把抓住子荨的胳膊问,“发生了什么事”
子荨抖一下,怕到了极致连话都说不清
“韵儿的衣裳”
“那件、那件霓裳羽衣”
“自己、自己着火了”
------题外话------
朝夕:火舞,想象一下吧,那个场景会很精彩的~
玦玦:你好重口,不过,我很喜欢。嗯,你们喜欢吗
作蘸10月6号首订不能忘不能忘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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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9章 第一滴血
;“啊救”
“侯爷,夫人,救奴”
惨叫声刺耳,周遭下人的惊吓声更是一片嘈杂,丝质的衣裳和皮肤毛发被烧着的味道陡然弥漫,朝夕鼻子一捂,半将身子靠进了商玦怀中。
“拦、拦着她别伤了人,拿水来”
高台之上,厚重繁复的织绣羽衣火势喧天,只将韵儿纤细的身影裹了住,火舌飞卷,她疼的厉害,凄厉的尖叫着从高台跌落,又一路朝着主位爬去,烧焦的皮肉伴着血沫一路蹭在华贵的狐裘地毯之上,看上去触目惊心骇人无比。
韵儿口中喊着求救之语,而醒过神来的洛舜华哪里能容得了她近身,下人用木制的灯座眼疾手快的将其拦下,又有人拿了茶水来泼,可水泼上去火势却分毫不见减小
韵儿似放在油锅中炸的活鱼一般剧烈的弹动挣扎,可前后不过几瞬她便没了力气,只剩下气哼声,再然后,连气哼声也无,而她身上的羽衣还在燃烧,她身上的皮肉更被烧的滋滋作响,谁都知道她还未死,可谁都知道她活不成了
叫人心惊的,便是那活生生的所承受的痛苦
伴随着越来越明显的油滋声,那火仿佛烧到了所有人身上
美酒佳肴,衣香鬓影,筝瑟和鸣,辉煌贵胄的主位之下却瘫卧着一团烧焦了的人体,用扒拉一下,尚能看到焦黑之下的猩红血肉,朱氏面白的由下人扶着止不住的干呕,洛灵珺兄妹更是面白如纸不敢直视,洛舜华面生冷汗,不住的看商玦的脸色
“侯爷,人还未死。”
莫东亭远远一观便知动静,不由禀报出声。
一句话出,众人背脊皆是一寒,那团焦黑之物竟还有活息
洛舜华艰难的咽了一口口水,也撇过身去不敢再看,“快,将她收拾出去给她个了断”
人还活着,却已被当做了死物对待
几个护院本不敢上前,经不住洛舜华一瞪,这才七手八脚的拿戳磨着抬了出去
人虽抬赚底下的火烧血痕却还留着,屋子里的气味更是叫人恶心到了极点,那几人抬着将死的韵儿还未走出大门,商玦平淡的出了声,“侯爷是否该给孤一个解释”
那时一种细密的没有一丝缝隙的压迫力,如鬼魅罗网悄然罩下,洛舜华连呼吸都哽了住,商玦只当他不懂,不由再漠然补一句,“谁都看得出着火的是霓裳羽衣,而那衣裳是府中夫人送给夕夕的,她事未过门的夫人,亦是蜀国公主,哪里容得了半点损伤,若今日穿上那霓裳羽衣的是夕夕,莫说你淮阴侯府,便是整个蜀国也挡不住燕国的铁骑”
“殿、殿下息怒”
洛舜华嗓子发干,语声发颤,不自禁上前一步,却又猛地回神死瞪着朱氏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朱氏干呕不断,被如此一吼,再加上商玦周身的势气,不由得心头便是一颤,唇角几动,却说不出一字来,洛灵珺第一个回神,上前一步来,面白着挺起胸膛,“凭什么说是母亲衣服送出去的时候他们难道没有检查过吗怎么就是母亲的错或许是旁的人想借此事挑起事端来也不一定反正今日死的不是”
“放肆”
洛舜华一声冷喝阻了洛灵珺的话,可在场之人谁都听明白了
反正今日死的不是她凤朝夕,何必追究呢
商玦眉头一皱,最先开口的却是子荨,小丫头脖子一梗,面色涨红双眸泛红,语声少有的坚定锐利,“二此话何意当日那衣裳送入屋内,既然是夫人送来的东西我们打眼一看哪里敢动这些日子都收在宝箱之内,至今日才和韵儿一道取了出来,衣裳之上毫无异样,否则韵儿也不可能喜笑颜开的穿上后来一路至此,试问谁有可能做手脚这衣裳,分明就是一开始就有问题是有人一开始就要害公主”
子荨越说越激动,眼中泛泪,语声甚至有些凄厉,连一边侍候的下人都将目光落在了朱氏身上,如此宝贝的衣裳从朱氏手中出去,能做的手脚一目了然
商玦一言不发,周身的气势却急剧冷峻,那模样,比他勃然发怒还叫人心惊胆颤
“殿下,殿下先请息怒,贱内绝不敢行如此无道之事,何况夕儿出自”
“夕儿你真以为她是你淮阴侯府的表”
洛舜华的话被商玦打断,商玦深沉若渊的眸沉沉扫过来,他便好似被冰凌冻住了一般遍体生寒,深吸口气,洛舜华连忙改口,“公主何况公主与淮阴侯府渊源颇深,我们这一家人谁会想要害她,一定是,一定是别有用心之人”
洛舜华大脑急速运转,话至此豁然看向洛灵修,“你出去检查,看看到底因何起火”
起火原因才是最重要的,洛灵修捏了捏拳头转身跟出门去
屋内一时安静,洛舜华满是尴尬紧张,朱氏则瘫软了似得被洛灵珺抱扶着,朝夕依旧侧身躲在商玦怀中好似她十分害怕,然而满堂众人,谁也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静默不过片刻,洛灵修关键时刻也不敢大意,速度极快的返回
“父亲,是磷米分”
利落一声落定,洛舜华眉头皱的更紧
商玦下颌微抬,“正好,此物出自你淮阴侯府。”
商玦的语气又温和转为僵冷,仿佛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临
“殿下,磷米分的确是作坊备用,府中搬运来回,偶尔、偶尔或有外漏,这、这是个谁都不想看到的意外,绝非是洛某家人行如此凶恶之事”
云柘上前一步,“侯爷,那衣服能生出那样大的火,当不是一点外漏不小心沾上可以说通的,无论如何,此事还请侯爷给出个交代,试剑大会将至,莫要影响您的大局。”
这一下,洛舜华也无话好说,再想到试剑大会,他将拳头猛地一攥,转身目光狠戾的看向了朱氏,“你枉我信你将府中交给你打理,你,你却弄出这样大的乱子”
朱氏唇抿的极紧,在洛舜华的瞪视下似有些抬不起头,洛灵珺紧紧攥着朱氏的手,眼见得今日不能善了收场,眼底微光一动忽然道,“父亲,母亲的事情都是秀娘在办这衣裳,更不可能是母亲亲手准备,要知道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叫来秀娘一问便知”
这是明显的推责,却也说得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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